听云琅调侃她漂亮,红袖有些害羞,却没有跑开,反而挡在云琅前面勇敢的看着暴怒的苏稚。
“你见到我师姐就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美人,既然你说的后果严重,我就再等两天,等我师姐到来之后,我看你还怎么敷衍我。”
说完话,苏稚就跑了。
云琅拍拍红袖的脑袋道:“你是小美女,可不敢学她一身的臭脾气。”
红袖笑道:“婢子才不会跟小郎生气。”
云琅笑的如同一朵花一般,满意的连连点头。
这一次为了消灭掉家里的虫子,大部分人手都跟着孟大,孟二去放鸡鸭了,家里变得空荡荡的,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有几个人出现。
长平看云琅的眼神很是古怪,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云琅的警觉性却提高到了极点。
有些话不必说,云琅就能明白,能让长平做出这副欲言又止模样的人,只有刘彻。
皇帝驾临长门宫现在基本上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对云氏来说不是秘密。
只要小虫去了长门宫被人拦住了,那就表示皇帝来到了长门宫。
不知道皇帝准备要干什么,长平是不会说的,能让她有这种表情,已经难能可贵了。
“你要记得谢我!”长平叹息一声就离开了饭桌,住进了云氏的主楼,并且表示要闭门谢客。
在别人家占用别人家的主楼闭门谢客这样的事情也只有长平才能干的理直气壮。
“你确定不害怕什么巫蛊诅咒之术?”
大长秋来看红袖的时候,很没道理的问了云琅一句话。
云琅的眼珠子转动几下,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四周,然后坚决的点头道:“相比巫蛊诅咒,我更害怕别人用刀子砍死我,用毒药毒死我之类的危险。”
“你对神灵就没有半分的尊敬吗?”
“这话是怎么说的?祭拜天地神灵的时候我比谁都虔诚。”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害怕巫蛊诅咒之术?”
“巫蛊诅咒之术跟神灵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没有关系吗?”
云琅忽然笑了,看着大长秋道:“我师父曾将告诉过我,神灵居于九天之上终不可见,如果我在人世中见到了神灵,那么这个神灵一定是假的,要我直接下手弄死他,这就是我西北理工的另一要义,名曰——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大长秋没有从云琅的眼睛里看到半点畏惧之色,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心了。”
见大长秋笑的诡异,云琅硬着头皮道:“有人在以巫蛊之术诅咒我?”
大长秋神色难明的指指外面的天空道:“恐怕已经开始了。”
云琅疑惑的瞅瞅外面,只见刚才还晴朗朗的天空,已经出现了一片乌云,正翻滚着向上林苑遮蔽了过来。
云琅神色大变,大叫一声不好,就一个箭步窜出房间,冲着东张西望的刘二吼道:“召集人手,我们有大,麻烦了。”
刘二也抬头看看天空,立刻大吼道:“刘奎,张丰召集人手,准备战马,我们即刻出发!”
随着刘二的大呼小叫,云家乱作一团,眼看着乌云就要压顶,云琅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游春马刚刚被牵过来,他就跳上马背,冲着老虎吼了一声道:“老虎,我们走!”
老虎嗷呜叫了一声,就追着云琅的背影向荒原上跑去。
大长秋见云琅带着自己的部曲冲进来荒原,叹口气道:“还算不错,至少还有应对的法门。”
长平不知何时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大长秋背后,阴恻恻的道:“你觉得他有战胜的可能吗?”
“能看出危险的人,至少懂得如何躲避。李仙人既然动用了天地之威,就没有罢手的可能,云琅宅心仁厚,不愿意带着云氏妇孺一起遭难,离开家去了荒原,这已经是示弱了。”
大长秋的话音刚落,一道闪电锁链就把天空照耀的透亮,闪电刚刚消失,一声闷雷就在他的头顶炸响。
长平脸色惨白,手里的一枚平安珏从手中跌落,掉在青石地板上摔的粉碎。
刘彻坐在长门宫高大的平台上,笑吟吟的对阿娇道:“李仙人已经发威了。”
阿娇涂满蔻丹的指甲已经陷入了掌心,眼见昏暗的天空中,金蛇乱舞,闷雷阵阵,不由得心生恐惧之意。
“咦?云琅居然带着人离开了云氏庄园,去了彤云最密集之处,不错,不错,不管他是不是李仙人的对手,至少这份敢于迎战的勇气就配得上朕先前给他的厚遇。”
“不如请李仙人放弃施法吧,云琅毕竟人才难得。”阿娇咬着牙在闷雷炸响的间隙为云琅求情。
刘彻笑的更加开心,指着又出现的一条闪电道:“确实是人才,能让李仙师引发天地之威来对付的人,朕如何会不关心,放心,只要他能扛过这道灾难,朕一定对他另眼相看。”
阿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道狂风却从远处席卷而来,裹挟着倾盆大雨瞬间即至。
一颗葡萄大小的冰珠子砸在木板上,蹦蹦跳跳的滚到刘彻的面前,刘彻伸手捉住那粒冰雹攥在掌心…
第六十章 杂家李少君
开始,只有一两粒冰雹,很快,大雨就彻底的变成了大冰雹,冰雹密密匝匝的落在长门宫上,整座宫殿都回应出巨响,似乎也不堪重负。
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的男子背着手看着密密匝匝的冰雹,双手捂住面颊,痛苦的嘶吼道:“阴神聚会,天地交征,十万生灵献祭,错不在我!”
围在男子身边的宦官,护卫无不骇然,见男子似乎已经疯魔了,齐齐的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男子萧瑟的垂下双手,任由宽大的袍袖拖在地面上缓步而行,步廊外面,冰雹肆虐,步廊里面有伤心人。
他缓步上了长门宫,来到刘彻面前匍匐在地,颤声道:“阴神聚会,天地交征,十万生灵献祭,我之罪也!”
刘彻亲手扶起白发男子道:“是朕强行要李仙师出手,你何罪之有?如果说有罪,也是朕自找的。”
白发男子李少君苦笑道:“夏日里地气蒸腾,有乾坤倒转之意,天不仁,自然压制,两者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老夫失察,以微薄之力撼动了阴阳平衡,所以才酿成大祸。之所以说有罪,乃是指老夫窥破天机无端插手,死伤十万生灵造成了无数孽债。站在陛下的立场上,您不但无错,反而以上林苑为祭品拯救了关中万民。不管怎么算,陛下您都是赚的。”
刘彻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朕也算是洪福齐天了。”
李少君拱手道:“自然如此!”
阿娇整顿袍服,恭恭敬敬的拜伏于地恭贺道:“谨为陛下贺,为万民贺!”
刘彻心中畅快至极,举杯道:“来,饮甚!”
阿娇喝完了酒,就小心地问李少君:“却不知那个狂妄子云琅如何了?”
李少君苦笑着探手入怀,手掌从怀里取出来的时候,已是血迹斑斑。
刘彻惊讶的道:“仙师受伤了?”
李少君看着满是血迹的手掌再次苦笑道:“陛下您从哪里寻来的少年英才,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无耻之尤。并且身怀避雷之术,七七四十九道雷霆不能伤他分毫。雷霆乃是上苍之剑,不见血不归鞘,既然不能伤到云琅,那就只好趁着老夫施法之后身体孱弱来伤我了。”
阿娇的两只无神的眼睛立刻有了光彩,强忍着要跳起来欢庆的冲动再次问道:“这么说云琅没事?”
李少君嘿嘿冷笑道:“哪有那么便宜!”
“他也受伤了?”
李少君并不回答阿娇的问话,眼见外面的冰雹再一次变成了瓢泼大雨,起身向刘彻施礼道:“老夫要去渡劫了!”
说完话竟然不顾刘彻的挽留,大踏步的下了长门宫,披上一件蓑衣,骑着一匹马就冲进了茫茫大雨中。
满脑袋包的云琅看着满地的死鸡,死鸭子欲哭无泪,刚才那一场冰雹让云氏养殖的鸡鸭死伤无数。
孟大,孟二虽然没死,却也跟死掉差不多了,冰雹来袭的时候,别人还知道丢下鸡躲进松林里面去,他们兄弟却一定要护着鸡鸭,宁死不退。
眼见乌云过来的时候,云琅就知道不好,这片乌云来的又急又猛,尤其是在夏收这个时候,来一场暴雨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如果引发山洪,在外面放养鸡鸭的孟大,孟二就会有很大的危险,这才骑着马来找孟大孟二,希望能帮他们一把。
结果,冰雹来了,他即便是戴着斗笠,捂着脑袋,也被数不清的冰雹砸的浑身疼痛。
眼见云氏妇孺的模样更是凄惨,他只好忍着疼,把好几个脑袋都被打破的妇孺送上战马,让刘二引着她们先回云氏庄园。
至于还在哭天抢地的哀嚎那些死去的鸡鸭的孟大,孟二,则被送上了一辆马车。
留下来的云氏护卫们,就跟云琅一起收集那些死掉的鸡鸭,免得被雨水冲走。
没有受伤的妇孺则躲在刚刚用树枝子搭建的棚子里,看护那些没死的鸡鸭。
夏日的雷雨来的急,去的也快,等云琅把死掉的鸡鸭收集停当之后,大雨也就变成了毛毛雨。
满身泥水,且疲惫不堪的云琅刚刚坐在一块石头上准备歇息一下,就看见一个骑着马披着蓑衣的白发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谁啊?”云琅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老夫李少君,刚才那场冰雹就是老夫呼风唤雨的结果!”
云琅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瞅着这个著名的神棍,拳头都已经捏紧了,准备打在这个神棍的眼睛上,却不小心看见了那座由鸡鸭尸体堆积成的山,缓缓松开了捏紧的拳头。
本来云家的损失已经成了定局,现在居然冒出来一个愿意承担责任的,让他非常的惊喜。
“冰雹是你弄的是吧?”云琅努力的抑制着心头的愉悦,这一次没有死人,鸡鸭的损失也眼看着就要有补偿了,他不想因为自己太着急把这个愿意承担责任的傻蛋吓跑。
“正是老夫!”
云琅上前一步,拉着李少君的手指着堆积如山的鸡鸭尸体道:“赔一下!”
李少君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云琅会是这种反应,艰难的指着鸡鸭尸体大山道:“你要我赔这些鸡鸭?”
云琅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既然冰雹是你弄出来的,你弄出来的冰雹又砸死了我家的鸡鸭,还打伤了我家的仆役,难道不该赔偿我一下吗?”
李少君挣脱云琅的手怒道:“老夫乃是李少君,李仙师!”
云琅无声的笑了一声道:“有本事你再给我弄出一场冰雹来,老子把你当神仙供起来。”
“你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赫赫有名的神棍李少君,听说你永远都七十岁,你今天如果赔了我家的损失也就罢了,如果不赔,老子就在你脸上划一刀,下一次见你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继续七十岁。说真的,其实挺佩服你的,能把一个法子用很多年而不被别人拆穿,就这一点来说,太他娘的难了。”
李少君听云琅这样说,不由得笑了起来,拖着云琅来到树林边上,悠悠地问道:“山门中人?”
“西北理工!”
“没听说过!”
“废话,我师门总共就五个人,还被我杀了三个,你觉得你能听说过?”
“呀,失敬,失敬,原来你的师门历来一脉单传啊,统继还没有断绝,真是太不容易了。既然大家都是山门中人,客气话就不多少了,我杂家现在有很大的麻烦,需要你来帮我让整件事圆满起来。”
云琅鄙夷的瞅着李少君道:“杂家?兼儒墨、合名法,于百家之道无不贯综的杂家?”
李少君笑道:“正是!”
云琅笑了,杂家这个门派非常的有意思,这群人什么都知道一点,却没有一样是精通的,所以办起事情来总是半瓶子水,很难有一个完美的结果。
“皇帝告诉我上林苑有一个奇人叫做云琅,从不相信什么巫蛊诅咒之术,他准备让我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同时也有验证我是否真的有仙术的意思在里面。皇帝四个月前才车裂了两个术士,其中就有栾大,我这些日子被皇帝困在宫中,苦无脱身之策,眼见这一次无法遮掩,就只想趁着施法给自己一个痛快。本来我已经给了自己一刀,准备自杀,免得被皇帝五马分尸,却看到山外乌云滚滚,就决定赌一下,结果不错,不但来了电闪雷鸣,还有大雨倾盆,更有冰雹肆虐于后…哈哈哈,这是上苍在救我…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你是山门中人,我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现在,轮到你上场了!”
云琅傻傻的瞅着李少君无意识的道:“轮到我上场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一章 百家从未软弱过
“我的事情干完了,马上就该死了。该你上了,小子,记着把刘彻坑的狠一点,否则,你都对不起他颁布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李少君说着话,一缕血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云琅皱皱眉头,打开李少君的衣衫,只是看了一眼,又帮他合上了衣衫。
“听说你医术高明,老实告诉我,我还有没有救?”李少君虚弱的问道。
云琅摇头道:“你下手太狠了,那一刀刺的太深,如果仅仅如此,你还有三成的可能活着,你好像还给刀子上喂了毒,如今伤口都在发黑,我没法子了。”
李少君苦笑道:“我当初生怕不能一刀毙命,会被皇帝处以更加残酷的刑罚,没想到会这样…
小子,你运气好…我运气不好…我告诉皇帝我有通天之能,又有长生不老之术,这就是我致死的原因。
假话终归会是假话,总有一天会被戳穿。
你的计划不错,一开始就说自己不信巫蛊之术,这就给了你无数的可能,不论你做什么都可以正大光明,甚至可以依靠师门的学识成为刘彻的少上造…
可怜我今年只有二十七岁,就要死了,我真的不服啊,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能让刘彻彻底的崇信巫蛊之术,然后再用这东西来让他的帝国分奔离析!
我就要死了…我死之后你怎么说都可以…可怜我辛苦十年,全部为你做了嫁衣裳…”
李少君身体里的毒素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屏蔽了疼痛活了好一阵子。
这家伙一会慷慨的就像是烈士,一会又胆小的如同一只老鼠,总是要求云琅再看看他是否有救。
这家伙的嘴巴很能说,也一直不停的说,根本就不给云琅插话的机会。
不过,也让云琅明白了一件事,刘彻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百家不是没有反击,李少君就是反击的一个棋子。
苏稚一直想要弄明白那个叫做公孙诡的家伙,很可能也是跟这事有关。
已经很明显了,诸子百家支持的很可能就是梁王刘武,希望他当皇帝,这才有了公孙诡这些人豁出命帮他,结果刘武很没用,失败了。
后来诸子百家又在支持淮南王刘安,所以刘安才会编篡出鸿篇巨著《淮南子》。
这个根本就是一个大坑,谁掉下去,谁死!
李少君发现云琅也是山门中人,他也就很自然地认为,云琅就是来接替他的存在,原以为死定了,谁知道一场冰雹让他吹嘘的作法借天地之威的事情成为了事实。
如果他不是因为害怕给了自己一刀,此时,他必定是刘彻最信任的术士,他也能借助刘彻的信任,达成自己的目标。
李少君死掉之后,很快就变得硬邦邦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云琅努力的不去想巫蛊之祸给了刘彻多大的伤害,一想到他的皇后,他的太子,他的女儿,他的大臣都将因为巫蛊之祸死无葬身之地,云琅的心头就凉的厉害。
雨停了,云氏的马车队伍也就艰难地来到了松林边上,梁翁等人阴沉着脸将死去的鸡鸭往马车上装,这些鸡鸭都是被冰雹打死的,弄回去之后褪毛还能做成卤味。
长平也来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李少君尸体边上的云琅,悄悄地走过来,见李少君已经死的硬邦邦的,不由得长吐了一口气。
“他怎么死的?”
鼻青脸肿的云琅指着那些死鸡道:“因为害死了很多只鸡,内疚而死的。”
长平听了云琅的胡说八道,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惋惜的道:“不论是一只鸡,还是一个人,都是有生命的,一只鸡死了,跟一个人死了,对李仙师来说都是一样的。”
别人脑补出来的答案,一般情况下都是最合理的答案,不管这个答案听起来有多么的不靠谱,只要当事人相信就是好答案。
云琅根本就没有拆穿李少君的意思,以前,他单纯的以为在大汉国盛行的巫蛊之术是利用了大汉皇帝的无知。
现在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全他娘的是利益博弈的结果。
已经成为傻子的刘彻,不妨就让他一直傻下去,谁要是戳穿了这个皇帝的新衣,谁就会死,而且会死的惨不堪言!
“小郎,咱家的鸡鸭死了三千七百六十一只!”梁翁带着哭腔向云琅哭诉,脸上老泪纵横。
云琅转过乱七八糟的脸瞅着长平道:“有没有人赔偿一下云氏?”
长平叹息一声道:“确实是无妄之灾,我来赔偿你吧!”
云琅又指指因为中毒,已经变得黑不溜秋的李少君尸体道:“就地焚化吧,此人不宜入土为安。”
长平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道:“必须尽快,一旦天黑就会酿成大祸。”
随行的武士极度无礼的将云家的两辆马车给拆成了柴火,将李少君的尸体丢上柴火堆,浇上灯油,就飞快的点燃了。
尸体受热,经络收缩,李少君的尸体居然在火中变成了抱膝蜷身的幼儿状态,两只眼睛的眼皮也在收缩,最终让李少君的尸体变成了一个抱膝蜷身睁着眼睛的怪异模样。
“元婴赤子,维我心灯!”长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这幅怪异的模样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尸体就在融化,火焰将尸体里的油脂烤出来,最终,让尸体变成了一团明亮的火焰。
来的马车多,云琅就独占了一辆,四仰八叉的躺在马车上,道路颠簸,云琅的脑袋如同鼓槌一般敲击在车板上,他没有改变一下状况的意思,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很想把这些事情忘掉,最好这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九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守在焚化李少君尸体的地方,按照长平的命令,他们天明之后才能返回云氏庄园。
长平跳上云琅的马车,见云琅颓废的厉害,就盘膝坐在车板上,将云琅的脑袋放在她的腿上,一只手如同拍婴儿一般的拍着云琅道:“你还不信巫蛊之事吗?”
云琅感受着长平的体温,不觉得有些陶醉,这种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很安静,很温馨,就像一只小船停泊在港口里轻轻地摇晃。
“不信!西北理工要求我见神杀神,见鬼杀鬼,不可让鬼神事坏我心境!”
“你确信你的师门教导你的东西都是对的?”
“那是自然,我连自家的学问都不能肯定,还做什么学问,这个世界很神奇,不为人所知的东西我们都笼统的交给了鬼神,我要做的就是戳破这些猜疑,告诉世人什么才是真实!”
长平低头看着云琅道:“你们这些山门中人啊,总是那么的固执,诸子百家都说自己是对的,那么,世上真的有这么多的真确事情吗?不见得吧?”
“去芜存真!”
“哼,那就是杀戮啊,等你混到董仲舒的地步你再说罢黜百家,独尊你西北理工的事情吧,在这之前,你要先依靠你西北理工的学识建立前人没有建立的功勋,才能服众!”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云琅傲然道。
马车回到了云氏,大长秋站在门口的大灯笼底下,见云琅的脑袋枕在长平的腿上,见长平,云琅都没有什么异样,就松了一口气,胡乱扒拉一下云琅的脑袋道:“死了没?没死就回话!”
“赔我家的鸡鸭!”云琅把这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的!
第六十二章 恐怖的误会
“好,报个数上来,我长门宫赔了。”大长秋见云琅有力气跟他要赔偿,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满口答应赔偿。
云琅挣扎着坐起来攀着栏杆道:“这一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大长秋扫视一下云琅的身体,确定他只是皮外伤,咧开嘴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但凡是有本事的人,长门宫花多少钱都不心疼。小子,七七四十九道雷霆你是怎么避开的?”
“七七四十九道雷霆…比这多吧?”
“我也没数,只知道当时金蛇乱舞,惊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密密麻麻的布满天空,李仙师说四十九道,那就只好说四十九道了。”
“避雷其实不难,只要找…”
“李代桃僵?哈哈哈…果然如此,那些鸡替你抗雷了是不是?
既然如此,这些鸡也是死得其所,李仙师说会死十万生灵,你真是聪明啊,用鸡鸭来代替…
啧啧,看来你西北理工的学说还是很有用的,回头老夫就请阿娇贵人帮你向陛下推荐。
我大汉国言论纷纷,说东,说西的人不缺,唯独缺少能真正解决事情的法门。
自你来上林苑,一举一动老夫都看在眼里,你没有说过什么大道理,只是用行动来阐述你的学说,不论是元朔犁,还是马掌,抑或是水磨,水车,马车,农家之学,样样都是在针砭时弊的创造。
小子,听老夫一句话,以后还要继续这样做,多干活,少说话,诸子百家的众多言论就是在放屁,国家该怎么治理那是陛下跟文武百官的事情,不是他诸子百家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相比之下,你这样干实事的方式,最受陛下以及阿娇贵人喜欢,不论是新式马车,还是新的种植庄稼的法门,只要在你云氏庄园跟长门宫检验之后发现可行,陛下就会立刻施行,有真实的例子在前,百官即便是有意见,也无话可说。
小子你记住了,实打实的东西,才是最有说服力的谏章!别人想要阻拦你,唯一的法子就是拿出比你更好的方法,如果没有,他们就只能闭嘴。
用这样的法子宣扬你西北理工的主张,虽然见效慢,可是,只要走一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一步,积少成多之下,老夫看好你西北理工的学说。
将来风行天下也不是难事,再有陛下,阿娇贵人,长平贵人襄助,你即便被后世人称为云子,老夫也毫不奇怪!”
不等云琅说出避雷针原理,大长秋立刻就兴奋地帮他说出了答案…还顺便帮云琅展望了一下西北理工辉煌的未来!
云琅吧嗒吧嗒嘴巴,他觉得无话可说,捂着被冰雹砸伤的脸吸着凉气道:“先容我休息一下,裹一下伤,我真的好痛。”
曹襄见到母亲搀扶着云琅从马车上下来,下巴都要惊讶的掉在地上了,他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曾经这样温柔的对待过谁。
从母亲手里接过云琅,见他满身泥水,且鼻青脸肿的,忍不住问道:“下冰雹呢,你跑哪里去了?”
云琅将全身的重量放在曹襄的肩膀上然后故作轻松的道:“如果我说这一场冰雹是有人专门来对付我的,你信不?”
曹襄坚决的摇头道:“胡说八道!”
云琅点一下脑袋,摊开手苦笑道:“现在啊,陛下是这么认为的,阿娇是这么认为的,你母亲是这么认为的,大长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还觉得他们是在胡说八道?”
“啊?”曹襄的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别惊讶,说实话,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你先把我弄进水池子里,让我好好的泡泡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好的捋一遍,然后告诉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现在就说,要不,我陪你泡澡,你先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捋一下事情,要是等你捋清楚了,你说的话就成假话了。”
“那就去喊去病,我们一起想。”
曹襄对云琅没有提起李敢,并不惊讶,他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便是兄弟,有些话也需要分开说。
霍去病跳进水池子的时候,云琅的眼睛已经肿的就剩下一条缝隙了,全身上下紫青一片,几乎看不到多少好皮肉。
他素来沉稳,虽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耐着性子听云琅把整件事说完。
“这么说,你骑上马匆匆的跑出去就是为了保护你家的鸡鸭?”
“不全是,我还想着孟大跟妇孺们的生死。”
“好,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意思就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要对付你?”曹襄接着问道。
“你母亲跟大长秋都明里暗里的警告过我,你们也知道,我从来就不信什么巫蛊之术,你觉得我会在意有人在远处用针扎写有我名字的小人这回事吗?”
霍去病噗嗤笑了,点着头道:“我也不在乎!”
“然后就有一个自称李少君的家伙,骑着马跑来找我说刚才那场让我损失惨重的冰雹是他弄出来的,你们觉得我会有什么反应?”
“揍他!”霍去病道。
“赔钱!”曹襄道。
云琅点点头道:“我两种想法都有,后来为了让他赔钱,我没有揭穿他,还顺着他的话说,结果,这家伙认出来我出自山门之后,就主动告诉我,他是一个骗子,还说我运气好,要我接着骗陛下,这样就能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既然陛下已经相信这场雷暴,冰雹是他做法引来的,他为什么要自杀?继续欺骗陛下岂不是更有好处?”
云琅感慨的叹息一声道:“事情奇妙就奇妙在这里,李少君向陛下吹嘘,说他能够呼风唤雨,长生不老,并且已经通过一些神奇的事情证明过他确实有这样的能耐。结果呢,陛下很相信他,听阿娇说我不信巫蛊之事,就派了李少君作法考验我。我们想都能想到,李少君接到这个命令,他有多害怕,尤其是在陛下前不久把骗他的栾大等人车裂之后,李少君接到命令的时候一定生不如死,想要逃跑没门路,又害怕因为欺骗陛下的事情暴露,被陛下五马分尸。于是,在谎言就要被拆穿之前,他就选择给了自己一刀,担心自己死不掉,还在刀上涂抹了剧毒…然后,他期盼的乌云来了…”
“咕咕咕…”为了不让自己的大笑声传出去,霍去病,曹襄两人不约而同的把手塞嘴里,发出类似蛤蟆叫一般的笑声。
云琅在心中叹息一声,能告诉霍去病跟曹襄的,只能是这些,至于诸子百家,还是不要说了,稍微不留神,那会是一个尸横遍野的下场。
不是不信任他们,把事情完全说出来,只会给他们这两个大汉国的臣子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
这两个家伙笑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停止了大笑,想到这件事牵涉到皇帝,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整个事件里,云琅最无辜,李少君罪该万死,皇帝则充当了一个被愚弄的角色。
李少君死了,这件事就成了一个死局!一个无法帮皇帝恢复名誉的死局!
“把这事忘了吧,阿琅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今天本来好好的天气为什么会变成雷暴冰雹天气,不知道为什么李少君会突然自杀,你只是去荒原上解救自己的鸡鸭…天啊,不仅是阿琅要忘记这件事,去病,我们两个也一样,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们都要坚定地站在阿琅背后,一起说巫蛊之术纯属胡说八道!”
霍去病叹息一声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以陛下的英明神武,他为什么就看不破这个骗局呢?呼风唤雨?长生不老?真是…”
把烦恼分派给被人之后,云琅就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他全身都肿起来了,自然不好多泡热水澡。
眯缝着眼睛被曹襄,霍去病弄出澡堂子,裹着薄薄的毯子躺在床上,依稀看见窗外的明月,忍不住长叹一声,沉沉睡去。
第六十三章 迷雾里的春光
刘彻听长平说李少君已经死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这个时候,即便受宠如阿娇也不敢打搅他,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的糟糕。
多年以来,刘彻一直都在求仙问道,如今,刚刚找到了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他竟然已经死了。
“你说李仙师的法体被烈火焚烧的时候,依旧维持稚子之态?”
听到刘彻的问话,长平清一下嗓子到:“元婴赤子之态,看到的不仅仅是我一个,在场的众人都看的很清楚,当场跪拜者也不在少数。”
刘彻点点头道:“阿姊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你说李仙师死后尸体如同牛筋一般坚韧?”
长平点头道:“云琅捶击李仙师尸骸,如击皮鼓,且咚咚作响,弯曲四肢,顷刻间又会恢复临死之状…这是尸变的前奏,为了京师不出旱魃,是我下令烧毁了这具躯壳,还留下九名死士看守四面八方,预防旱魃暴起复活!”
刘彻屈指敲击着案几道:“:阿姊做的很好,一旦旱魃横行,长安必将大旱三年,趁着旱魃尚未成型,一把火焚毁乃是明智之举。不知阿姊可曾问过云琅李仙师到底是为何自杀?”
长平皱眉道:“云琅说,李仙师因为无端害死了三千七百六十一只鸡鸭,从而内疚而死!”
“胡说八道!”刘彻重重的一拳砸在案几上,似乎对这个理由非常的不满。
阿娇见长平有不解之色,遂解说道:“李仙师在找到云琅之前,就受了重伤,此为陛下亲眼所见。”
刘彻冷笑道:“李仙师见我之时恐怕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是想去看看云琅,看看他的战果,见云琅还活着,才羞怒而死的吧?”
这事长平可不知道,连忙问道:“李仙师见云琅之前就受了重伤?”
刘彻冷哼一声道:“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把血来,如今思来,那血鲜艳异常,恐怕是心血…他的伤口何在?”
“胸口,伤口漆黑一片。”长平连忙补充道。
刘彻闭上眼睛,意态阑珊的道:“了无生机…”说完就自顾自的回后殿去了。
阿娇见刘彻走远了,连忙问道:“云琅怎么样了?”
长平苦笑道:“遍体鳞伤!”
“厉害啊!居然没死!”阿娇惊叹一声,就追着刘彻的脚步也去了后殿。
长平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茶水,朝站在角落里的大长秋道:“陛下怎么如此失落?死了一个李少君,不是又来了一个更厉害的云琅吗?一失一得,陛下没有损失。”
大长秋淡淡的道:“云琅不会长生不老之术!”
长平低下头,微微叹息一声,就一口喝光了茶水,离开了长门宫。
云琅的这一夜,过的并不安稳,全身上下滚烫,没有一处不感到疼痛的,早上醒来之后,他觉得自己昨晚似乎被一万匹野马从身体上踩踏而过。
听声音,他的床边应该有很多人,睁开眼睛看的时候眼前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看不见了!”云琅大叫一声。
“当然看不见了,眼皮肿的已经挤在一起了,你能看见什么?”苏稚冷冰冰的声音在云琅的头顶响起。
“被冰雹把全身击打了一遍,还洗热水澡,你不变成肥猪谁变成肥猪?”
听苏稚这样说,云琅松了一口气道:“该冷敷的,昨日里出的事情太多,忘记了。”
“亏你还是一个医者!”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医者了?真正的医者是有能力治病救人的那一群人,我做的不过是头疼砍头,脚疼砍脚的事情,在医者眼中这可是屠夫才干的事情。苏稚啊,成为一个医者很难,我以前听我的先生说过,想要成为一个好的医者,首先要读书识字,等到十七八岁心智长成之后,再去专门学六年的医术,才能被称之为医者,如果想要成为更高明的医者,一生都需要学习。你我这种对医术一知半解的人,真的不能称之为医者,现在没办法,没有好的医者,我们两个才能大行其道,一旦真正的医者出现了,我们两个就必须靠边站,你就饶过那些生病的人好吧,等真正的医者到来之后再开医馆。”
“你总是看不起我!”苏稚跺着脚在生气。
“苏稚,不要胡闹!云师兄说的极是,药婆婆也说过同样的话,你一心只想着开医馆,只想着接受伤患的感恩,却完全没有为伤患着想的心,这样的医馆不如不开!”
声音很陌生,还带着一股子云琅不曾听过的吴越口音,话语严厉,却被甜糯的声音给中和掉啦,基本上没有什么威慑力。
“宋乔,你们就知道小看我,在山里是这样,在外面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给很多人看过病了,我看过的病人,比你看过的病人要多十倍,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我恨你们!”
“苏稚,苏稚…不要乱跑,快回来!”
一连串的脚步声越跑越远,云琅嗅嗅四周,然后转过头对身边的红袖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红袖轻轻地用温水打湿了手帕,帮云琅擦拭糊满眼屎的眼睛,等云琅勉强睁开了眼睛才道:“不认识,是苏稚带来的,听苏稚喊她师姐。”
“同行的还有什么人?”
“一个白头发的老婆婆,两个仆妇,一个哑巴少年,那个少年看起来很吓人,他的脸上有蓝靛纹饰,身上背着一张大弓,一柄长剑,一桶羽箭,好像很厉害。”
“咦?你怎么知道他很厉害?”
“他是来咱家的人中间,第一个不怕老虎,还想着跟老虎搏斗的人,老虎也没有直接扑上去,而是围着这个少年乱转,最后老虎被霍郎君唤走了。小郎,你是不是很想问那个叫做宋乔的女子美不美?”
云琅笑道:“打听人家的容貌做什么,这非常的无礼,当然,如果你看过的话…”
红袖掩着嘴巴吃吃笑道:“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呼吸都停止了,告诉您吧,她的眼睛很大,笑起来就会变成弯月,嘴巴不大也不小,就是有些棱角分明,脸蛋像剥了壳的煮鸡蛋,比苏稚漂亮多了。呀,小郎的头脸肿的厉害,看不清眉眼,如果您没有受伤,婢子以为,那个宋乔小娘一定会喜欢你的。”
云琅自然能从小屁孩的话语里听到酸意,拍拍小丫头的手道:“大人的事情你少管,把自己照顾好比什么都好。对了,他们是住在咱家,还是去了长门宫?”
“当然是住在咱家里,皇帝还没有离开长门宫,她们怎么能进去?梁翁把她们安排在了北楼,小虫老大的不愿意!”
“别说怪话,还小虫不满意,是你不愿意吧?好了,告诉梁翁,刘婆,把这些人招待好了,万万不可失礼,顺便代我向客人道歉,就说我受伤了,不宜招待贵客,请她们把云家当做自己家一般,千万莫要客气。”
红袖撅着嘴答应了,见云琅有准备睡觉,就在他耳边轻声道:“您干嘛要把自己弄的肿起来啊?以前婢子脚扭伤的时候,您还专门让婢子用冰冷敷两天之后才开始热敷的,怎么到您这里就什么都忘了?”
云琅叹息一声道:“这就是吃人家饭,看人家脸色的坏处,你家小郎我现在越是凄惨,以后受的罪就越少,你信不信,如果你家小郎现在看起来活蹦乱跳的,马上就会有灾祸降临!”
第六十四章 该死的奏对
云琅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个甜美的声音,至少现在没有什么心思,因为阿娇正在拿手捏他的脸。
“真的肿成猪头了!”阿娇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的情绪。
云琅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针扎着下床,就听阿娇冷冷的道:“躺着吧。”
云琅还是坚持着下了床,朝阿娇拱手道:“贵人有何谕令?”
阿娇咬着牙道:“李少君死了你知道不?”
云琅沉声道:“他死在我的面前,我如何会不知道?”
阿娇有些伤感的道:“一个仙人死了。”
云琅摇着巨大的头颅道:“仙人怎么会死?会死的如何会是仙人?”
阿娇愣了一下,迷茫的瞅着窗外的蓝天道:“话是这样说,毕竟李少君消失了,我今天去看了,他的尸体已经烧成灰烬了,九个甲士盯了一夜,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云琅叹息一声道:“仙人本就不在人的范畴之内,他们行事必然与我们不同,我以为,仙人的存在对国朝没有任何好处。”
阿娇瞅着云琅怒道:“何出此言?”
云琅咬着牙道:“任何超脱于我大汉律法的存在都需要剿灭,而非供奉!”
“这就是你西北理工的学说?”阿娇不以为然。
云琅的耳朵微微的动了一下,想了片刻再次拱手道。
“贵人也是熟读史书之人,请贵人告诉我,史书上可有准确的对仙人事迹的记载?
周穆王驭八骏,驾长车,朝东海而暮苍梧,与西王母私会,得不死药而获长生,而今安在?
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泽之浦,过巫山而梦神女,结果如何?
始皇帝驻跸东海,求蓬莱瀛洲路,终不可得,路死南关道,尸臭熏天,堂堂帝王与鲍鱼(咸鱼)同车方回咸阳。
可见神仙之说过于渺茫,即便是与神仙偶然相遇,又有谁知道他是神仙?
李少君侍奉陛下已经六年有余,这六年来,虽不能说与陛下朝夕相处,也算是天子近臣,六年来,陛下恩遇不可谓不厚,然而,他可曾主动为陛下分忧?
反而殚精竭虑的隐藏自己的本事,此次见陛下已然动怒,再没有神迹出现恐有杀身之祸,这才不得不倾尽手段施为。
结果如何?他自己身死道消,一场冰雹毁我云氏鸡鸭三千余,云氏夏日菜圃更是惨遭荼毒,不仅仅是我云氏,长门宫一年的辛苦恐怕也被毁坏了大半。
幸好此人法力低微,冰雹之祸没有蔓延关中,仅仅落在这十里之地,若是真正的引发天灾,关中恐怕又有易子而食的惨祸!
由此可见,仙人就是人间最大的灾祸源泉,微臣以为,任何不受国法控制的力量都必须剪除!”
“说的好听,尔诸子百家遁深山,绝沟壑,人不出山却让天下舆论纷纷,闲暇之时派遣一二弟子祸乱天下以为乐事。朕以为,乱天下者就是你诸子百家,与尔等相比,神仙之事虽然渺茫,却无伤大雅。”
云琅没见过刘彻,更没有听过刘彻的声音,可是他话语里的那个朕字,云琅听的清楚。
既然皇帝已经发话了,云琅慌乱中竟然辨不清楚东南西北,居然对着一堵墙拜伏于地高声道:“微臣不知陛下驾临,死罪,死罪!”
刘彻站在窗外怒道:“不知朕来了,因何字字句句都是奏对模样?其心可诛!”
云琅面对墙壁道:“阿娇贵人平日里待微臣如对晚辈,历来关爱有加,想要问话,自然不会兜圈子,唯有今日却多了几分凌厉,微臣自然之道不妙,哪里还敢放肆。”
听云琅这样说,阿娇就冲着刘彻尴尬的笑一下,刘彻怒哼一声道:“君不君,臣不臣的像什么样子。”
阿娇连忙道:“我长门宫尽出人才,最后还不是全部便宜了陛下?妾身现在可不是什么君,一个乡下妇人穷极无聊之下调教几个可用的人才,自然用不到朝廷的法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