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敲敲脑袋,他觉得他似乎对山门有一些误解,山门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高大。
原以为把这么些好医者弄得跟盗贼,罪囚,赘婿,商贾,一个下场,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误区,现在,按照苏稚说的来看,他们的地位本身就不高。
苏稚白了自家夫君一眼道:“您西北理工神秘缥缈,门中人才辈出,智者如云,是真正的山野隐士。跟您打交道的山门中人没有一个不是出类拔萃之辈,最次的人物都是统管卓姬千万家财的平叟。董仲舒这等在山门中人看来神仙般的人物,被您几次三番的羞辱,他也不敢拿您怎么样,反而要处处维护您。您要知道,仅仅是一个董仲舒,就能让山门中人噤若寒蝉。我阿爷之所以连夜从稷山搬家逃跑,就是因为听说董仲舒要来齐地。”
云琅有些不确定的道:“你的意思说我太小看我自己了?”
苏稚笑吟吟的依偎进云琅的怀里,探手搂住云琅的脖子道:“您就是一座巨木,妾身与师姐就是缠在您身上的藤萝,是您把我们宠溺成这样子的。按照我阿爷的看法,我们姐妹两在家里见到您,就该连大气都不能出!哪能床头就放好几千两金子随便做主?”
云琅得意的瞅瞅宋乔道:“我是一个大好人!”
宋乔叹口气道:“您确实是一个大好人,现在,小稚把底全漏掉了,今后请大老爷怜惜!”
说罢,三人一起大笑。
宋乔抱起云哲,在孩子的脑门上亲一口道:“既然师傅收了钱,璇玑城就该是我们家的。妾身的身份尴尬,不好面对璇玑城众人,小稚以前就在璇玑城不可一世,现在她出面最好!夫君您还没必要出面。”
云琅想了一下又道:“山门现在的处境艰难,如果…”
宋乔知道云琅想要说什么,摇摇头道:“墨家消失了,自从给我家盖好庄园之后就消失了,听师傅将,墨家如今又回归了杀手本色,只是刺杀之事不再是为了天下,而是为了私利。如今能摆上台面的山门,只有儒道以及只有三个门人的西北理工!夫君想要吸纳其余山门,妾身以为不妥,儒道允许西北理工大行其道的原因就在于人数稀少。如果您大肆的招揽,云家将为众矢之的,据妾身所知,门派之见比朝堂上的争斗还要来的激烈。”
云琅怀里的苏稚也抬起头道:“夫君,吸纳璇玑城没有问题,妾身知晓他们想要什么,而他们想要的东西云氏给他们绰绰有余,这里面的人一个个都是什么性子,妾身也知晓的明明白白,就算妾身营苏氏大女的身份去压,也能让他们动弹不得。外人就算了,来到咱们家反倒不好。”
宋乔指指阿娇居住的长门宫道:“您可以让阿娇去做啊,人家做这些事情比我们来的方便,山门投效阿娇也觉得颜面有光,您将来想要用这些人也方便。”
云琅笑了起来,在苏稚,宋乔的后臀上个自拍了一巴掌道:“这老婆娶得真是值啊。老丈人才问我要一千两金子,啧啧便宜我了。”
第二十四章 谁都有执念
云琅对自己的妻子满意极了。
至于老丈人是不是很满意闺女他就不知道了。
钱财这东西在云氏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主要原因是云家的钱很多。
谁都知道云家钱很多。
刘彻也知道,因为长门宫产业的规模是云氏的五倍左右,他只要拿长门宫的长处除以五,就能基本准确的计算出云氏的年入,刘彻对此基本满意。
他唯一不满的事情就是云氏花钱的速度太快了。
只要云氏有了一定的积存,他们家必然就会扩大产业,比如去年出现的造纸,印刷,印染三个作坊,仅仅这三个作坊,云氏就投入了整整两年的收息。
也就是说,云氏的钱财很多,却大部分体现在作坊以及产业上,并没有如同别人预料的那样云氏的库房已经堆满了金银。
这让他有些满意,又有些失望,云氏的钱财已经跟国家绑在了一起,一旦云氏完蛋,波及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至少,新成立的富贵县,就会有一半左右的人就会从中户立刻变成下户。
阿娇坐在窗前对着镜子梳妆,刘彻正在翻看厚厚的账本,当阿娇放下手里的菱花镜,刘彻也合上了账簿。
阿娇抿抿嘴唇上的口媒子,让自己的红唇变得越发艳丽,回头看一眼刘彻道:“今年宫中的缺口我就不弥补了,富贵城的城墙即将合拢,城里的布置已经开始了。”
刘彻笑道:“朕还没有穷到这个地步!”
阿娇趴在刘彻的肩头笑眯眯的道:“真的么?”
刘彻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阿娇亲吻了一下刘彻的脸,然后坐直了身子对大长秋道:“陛下手里有钱,你帮我把那个上门来骗钱的丁晃给我打出去!”
刘彻愣了一下道:“少府监丁晃找你何事?”
阿娇笑道:“来骗钱啊,上门来哭诉说您把宫库给搬空了,全部换成了物资送去了右北平,以至于宫中妃子的脂粉钱都没了着落。”
刘彻的脸微微一红,怒道:“岂有此理!”
阿娇取出一把小小的锉刀,轻轻地锉着指甲,见刘彻恼羞成怒了,就没好气的把锉刀丢在一边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穷的君王。”
刘彻拿起一只眉笔,轻轻地在阿娇的眉心点了一个黑点道:“老子就是没钱了。”
阿娇愤愤的擦拭掉眉心的黑点道:“为了国家大事,你从长门宫拿走多少钱财,都是应该的,至于你的那些妃子,休想从我手里拿走一个钱。”
刘彻挪挪屁股,坐在案几正中,随手写了一个条陈丢给大长秋道:“调拨五千金给丁晃!”
阿娇一把抢过条陈,随手揉成一团道:“这样的事情也是您能干的?大长秋,给丁晃拿三万金,五千金够干什么的。”
刘彻拧过头瞅了阿娇一眼道:“我以为你不愿意呢,不是说要合拢城墙吗?”
“天大地大,也没有您的脸面大。”
刘彻嘿嘿笑道:“朕要金子从哪里得不到?用不着你装贤惠!”
阿娇笑道:“您的金子确实很多,可是,又有那一枚金锭是闲置不用的呢?河间的赈灾金子您敢动用,还是右北平的军费您敢动用?也就是敢停了茂陵的用度。茂陵的工程已经停了半年了,将来万一修不好,您不想住,妾身还想住里面呢。”
刘彻叹口气道:“千疮百孔啊,百官申请加税,朕不知道该不该加。元狩,元狩,朕的元狩年号,是要狩猎与匈奴,不是狩猎我大汉百姓。这几年天不助我,水灾,旱灾,蝗灾,泰山又出现了地龙翻身。朕焦头烂额,你们这些人倒好,一个个肥成猪了,三万金,朕库房里的钱都没有三万金。”
阿娇趴在刘彻的背上,将脑袋靠在刘彻的耳边轻声道:“您的心太大,一边想干掉匈奴,一边又想国富民强,中间还要小心的防范您的那些亲族。这三件事有一件容易的吗?但凡您专心只干一件事,长门宫里的这点钱粮您会看在眼里?”
刘彻抽抽鼻子道:“朕登基已经十九年了…”
“匈奴已经被您打跑了,如今,您的将军正在全面进攻,卫青出雁门关,霍去病出大河谷,李广出右北平,龙城不日可下,河西匈奴束手就擒之日为时不远。您这个时候为什么反而没信心了?为了几个钱专门跑来妾身这里装模作样,怎么,您的美人儿不美了?”
刘彻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道:“跟你说国家大事呢,你说什么美人?”
阿娇狠狠地勒住刘彻的脖子道:“国家大事关我一个妇道人家何事,倒是你的美人儿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刘彻暴怒的推开阿娇大叫道:“不可理喻!”
说完了,就甩着袖子离开了长门宫。
大长秋送走了皇帝,重新来到阿娇卧房的时候,发现阿娇在继续用锉刀修整指甲,修整完毕了,还举在眼前仔细的检查一下,见大长秋进来了,就淡淡的道:“陛下走了?”
大长秋拱手道:“回章台宫了。”
阿娇噗嗤一声笑道:“你觉得陛下会把美人儿的人头送来吗?”
大长秋笑道:“不会,至少现在不会,不过呢,那个美人儿被冷落已经成了定局。”
阿娇笑道:“美人儿不过是陛下的借口,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陛下忘记他的花花江山呢?我今日要是不赶走他,他留在长门宫会更加的尴尬,会伤害他的骄傲。大怒而走,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长秋躬身道:“贵人的心思越发的缜密了。”
阿娇叹息一声道:“容颜不再,就只能靠脑子吃饭了,云琅的这句话还真是有先见之明。云琅最近在干什么?”
“图谋老丈人的璇玑城呢,估计已经要得手了,好像花了不少钱!”
阿娇叹口气道:“告诉他,多花点,家里不要留太多的银钱,够吃饭就好。”
大长秋默然以对。
苏稚见到霍光送来的璇玑城妇孺之后,立刻就被那些妇孺们包围住了,一时间哭声震天。
苏稚耐着性子安慰了好久,见这些妇孺不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立刻站在高处大叫道:“都给我住嘴!”
哭泣的妇孺立刻就停止了哭泣,即便还有不晓事的孩童继续哭泣,也被他们的母亲给捂住了嘴巴。
“以后璇玑城我说了算!现在统统给我去后宅换衣服洗澡,一个个穿的破衣烂衫的给谁看呢?也不怕丢了侯府的脸面,你们看看,那边的仆役穿的都比你们好。刘婆,带她们去洗澡,换衣服,弄干净了就出来吃饭,吃饱了就好好地歇息几天。然后,该去采药的就去采药,该去读书的就去读书,有我在这里哭什么哭?”
有些妇人觉得苏稚说的话有些不妥,正要发问,就看见城主苏子良慢悠悠的从屋子里走出来,随便挥挥手道:“按照小稚说的去做,以后我们就安心的住在这里了。”
几个妇人闻言,暗自垂泪,并不想按照苏稚说的去做,终究还是被众人簇拥着跟随刘婆去了后宅温泉池子洗澡换衣。
苏稚不满的看着父亲道:“不是说好了,把钱给你,璇玑城就归我了吗?”
苏子良笑道:“钱给少了!那该是你的体己钱吧?”
苏稚冷笑一声道:“您以为我夫君没有不给钱就把人拉走的法子吗?”
苏子良笑道:“至少陈昆不会被拉走,璇玑城一半的价值在你阿爷,四成在陈昆,你以为阿爷就拉不走陈昆么?毕竟,你阿爷现在是财主。”
苏稚叹口气道:“您稍微给我留一点颜面吧,你都不知道我把买璇玑城的事情告诉我夫君,我夫君是何等的失望。”
苏子良冷笑道:“一看他就是一个没有挨过饿的…把你弟弟的官职解决了,你阿爷帮你夫君卖命都成!”
苏稚红着眼睛道:“您卖闺女,卖徒弟,最后都是为了苏焕?”
苏子良叹息一声道:“我苏氏已经三代单传了…你弟弟如果继续颠沛流离,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苏氏苗裔就要断了。”
第二十五章 白鹿币
元狩元年的税赋收的很早,虽然没有增加,却要的很急。
夏粮还在地里,税吏已经开始敲门了。
云氏缴纳了税赋之后,永安侯封地的钱粮以及俸禄却没有同时下发。
遍布路口的税吏一个个穷凶极恶,让人欢喜不得,于是,夜半时分那些挑着担子的游商就会冒险从云氏的田野里穿过,妄图避开可怕的税吏。
靠老虎来看家是非常不靠谱的。
大王早就没人害怕了,即便是被大王扑倒在身下的游商,也只会从身上取出一块肉脯试图贿赂大王,却没有人担忧自己的性命。
清晨的时候,云琅踩着露水去看大王的时候,往往会发现它睡觉的窝棚前面堆积着很多食物,大王在呼呼大睡,而云氏的田地里又多了一条伸向远方的小路。
云琅当然不会怪罪大王,派大王出来看家,是因为云氏接到官府传来的命令,云氏必须杜绝游商从云氏田野里偷逃税款的行为。
云氏因此派出老虎大王,税吏们非常的满意,有这样一头毛色斑斓的巨虎存在,那些游商听到老虎的咆哮,就该狼狈鼠窜。
平日里经常下山毁坏庄稼的野猪是不敢下山了,即便是头顶盘旋的老鹰,在听到大王的咆哮之后,也振翅高飞。
文皇帝时期的商税是五十税一,景皇帝的时候是十五税一,刘彻今年执行的商税是五税一!
大汉国的商贾存活不易,大部分的货物都是初级产品,因此利润不高,游商更是如此,一个人,一个担子就是全部的身家,走一遭乡野,一日所得,也不过勉强糊口而已。
五税一之下,游商惨叫连天,纷纷夺路逃出长安。
在这样的境遇下,派老虎看家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云氏的车船作坊已经停业,春蚕也仅仅进行了缫丝作业,剩余的织绸,染色两道工序完全停止了。
偌大的云氏,只有造纸,印刷两个作坊还在垂死挣扎。
鉴于此,云氏今年只能大力发展农业,畜牧业,这两项还没听说有加税的消息。
春日的时候,刘彻在乐游原上猎杀了一头白鹿,这头白鹿异常的珍贵,刘彻吃掉鹿肉之后,鉴赏了美丽的白鹿皮,然后就把白鹿脖子上的一块皮毛用刀子切下来送给了公孙弘,名曰——白鹿币!
公孙弘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掏出一百万钱,奉献给了皇帝,然后就拿走了那片白鹿皮。
三天后,恰逢皇后生辰,公孙弘又将白鹿皮当做最珍贵的礼物敬献给了皇帝。
于是,这块白鹿皮又被皇帝赏赐给了大司农儿宽…同样的,这块白鹿皮在打了几个转之后就到了曹襄手里…
当曹襄用百万钱买下这片白鹿币之后,市面上的白鹿币就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
比如,云氏就在昨日收到了四张白鹿币!
云琅靠在老虎身上,无聊的检查老虎一夜所得,除过少的可怜的几片肉脯,剩下的都是黑黄色的糜子馍馍。
天气热,老虎的肚皮起伏的厉害,舔两口冰水,对眼前的食物看都不看。
不时地用头拱云琅两下,示意趁着太阳还不算毒,赶紧回家,他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好好睡觉。
“兄弟,我不想回家,一想到家里的四张白鹿皮,我心里就堵得慌。一般人不要脸,我们还有办法,皇帝要是不要脸了,那就真的没法子了…”
老虎低头呜呜两声,就重新把脑袋搁在潮湿的地上,连云琅放在他嘴边的蜜水都没有兴趣喝。
东方朔如今戴的帽子很高,上林苑佥事已经是八百石的官员了,这个身份他非常的看重。
即便是烈日炎炎的盛夏,他一身官服依旧穿的一丝不苟,一条黑色的缎带将他高高的帽子牢牢地束缚在头顶上,法度森严!
“云侯何以沮丧若此?”
云琅看了一眼东方朔指着他头上的帽子道:“官家不要脸了,这让我非常的担忧。”
东方朔“哦”了一声,就找了一堆干净的干草垫在屁股底下坐了下来。
“四百万钱,对云氏来说不多。”
“钱不多,却很恶心!”
东方朔叹口气道:“陛下是真的没钱了,所以,开始祸国殃民了。”
云琅道:“我只求白鹿币仅限于郡国诸侯与勋贵。千万莫要向下走了。一旦走到底下,白虎币,野猪币,都会出现,即便是现在,郡国中恐怕已经开始出现其余乱七八糟的货币了。皇帝只要百万钱,到了郡国就会要一千万,到了州县…呵呵。”
东方朔瞅着田地里的麦子道:“上林苑今年产出一粒不留,屯田农夫只能留下秋粮。”
云琅愣住了,过了片刻道:“这又为何?”
“上林苑十七处宫苑需要整修,你还记得葡萄宫吧?”
“记得,我在里面住过。”
“改成祥林宫了,公孙敖在扶荔宫种了两年荔枝,也没有产出一颗荔枝,所以,扶荔宫也要改了,叫做百果园,总共十七处宫苑,基本上都是推倒重建。”
“他不是没钱了吗?”
东方朔摇头道:“不知道,以前有钱的时候他都没有动上林苑,现在没钱了,不知为什么反而想修建宫苑了。”
云琅想了一下道:“越是没钱越要装出一副有钱的样子啊…陛下的心思真是与常人不同。你不准备上书劝谏一下?”
东方朔摇头道:“你一介侯爷都安之若素,凭什么要我一个八百石的小官出头?上一次我已经算是丢掉半条命了,这一次还来?”
云琅呆滞片刻,拍拍老虎的肚皮准备回家了,就听东方朔道:“管管你的小舅子,上差才三天,就大发官威,一连殴打了三个胥吏,我来的时候正在找第四个胥吏的茬,估计不出一月,他麾下的二十三个胥吏都会被打一遍。”
云琅笑道:“这事我不管,五百石的官职我给他了,至于怎么做官,我是不管的。”
东方朔瞅着云琅笑道:“璇玑城还没有完全拿下?”
云琅长叹一声道:“陈昆已经绝食三日了。”
东方朔挥挥手与云琅作别,他没有安慰云琅的打算,只是远远地传来一句——内困外忧啊…
云琅带着老虎回家的时候,发现原本坐在院子里的陈昆转移去了凉亭。
他抬头瞅瞅炽热的太阳,觉得陈昆的选择算是不错,就今日这样的酷日,晒一天基本上会没命。
云琅来到陈昆面前,将一杯茶水放在他的面前道:“多喝点水,免得中暑。”
陈昆看看云琅摇摇头,继续垂首假寐。
“晚上蚊子多,你一定没有睡好,不如趁这功夫去睡一觉,睡醒了才好有精神绝食。”
陈昆并没有被云琅的笑话逗笑,看着云琅有气无力的道:“云侯就不能放过我吗?”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一起不好么?”
陈昆摇头道:“我愧对璇玑城列祖列祖…”
“对不起璇玑城的人是你师傅,也就是我的大人,不是你陈昆,这些天我听了很多关于你维护璇玑城的传说,付出了这么多的心力,又被师弟妹们拥戴,你要是走了,谁能安心过好日子?你看看周围,你在自苦,你的师弟妹们也粒米未进。那些大人还能抗住,那些孩子呢?本来就吃了很多苦,再不吃饭,会生病的。”
陈昆惨笑一声道:“云侯,你告诉我,璇玑城真的只值三千金吗?”
云琅招招手,霍光从旁边的屋子里跑出来,云琅指着霍光对陈昆道:“你且问问霍光,让他给璇玑城定个身价!”
霍光想了片刻见陈昆认真的看着他,就同样认真的回答道:“若是卖给云氏,万金难求,若是卖给旁人,百金足矣,若是被陛下征召…一文不值!”
第二十六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璇玑城在稷山待不下去了,才跑去了鹿鸣山,如今,鹿鸣山也待不下去了,我们就只好来长安投靠宋师妹,苏师妹。来的时候我雄心万丈,想要依靠自己的一身医术,为师傅师娘,以及师弟师妹们打下一片安稳的天地。谁知道…”
陈昆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杯酒,然后擦一把眼泪,继续喝酒。
男人当着人流眼泪很没出息,云琅却没有半点看不起他,给自己酒杯里添了酒,也一饮而尽。
书呆子如果留在学问的天空里,可以自由的翱翔,一旦离开了,进入万丈红尘,他的学问就变成了累赘。
这些人总是愿意把这个世界想的更加美好,总以为在这个世界里努力就能成功,总以为付出善良就能收获好意。
现实与理想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空肚子喝酒很容易醉,更何况陈昆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几杯酒下肚,整个人就已经被酒精刺激的面红耳赤。
“在稷山的时候,宋师妹总喜欢穿一身绿色的衫子,不像小稚那么活泼。稷山上向阳坡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她总是坐在石头上一边看书,一边牧羊。我们采药从石头下经过,总有调皮的师弟要我把采到的黄精,野果子给宋师妹送去。宋师妹每次都会接受,只是不怎么跟我说话,她笑起来很好看。”
云琅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阿乔笑起来脸上就会有酒窝,很是醉人。”
陈昆笑道:“是极,是极,我就是喜欢看她笑…”
霍光瞅瞅师傅,见师傅笑吟吟的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就悄悄把已经提过肩头的茶壶放下来,给师傅跟陈昆倒了茶。
“我很努力的,不论是给山民看病,还是上山采药辨药,炮制药材也不落人后。遇到一些疑难杂症,我宁愿跑百十里路,也要亲眼观瞧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治疗的法子。我沉湎于此,并非是我多么的喜欢医道,完全是因为我很想经常看到宋师妹的笑容。”
云琅温柔地瞅瞅宋乔所在的楼阁道:“她是一个很好地女子,娶了她是我的福分。”
“小稚偷了师傅一万钱带着番奴,偷偷下山了,师傅勃然大怒,那时候我恰好不在,阿乔就与药婆婆带着番奴下山去找小稚,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阿乔。”
云琅叹息一声道:“那时候小稚已经住在我家里了,阿乔跟药婆婆来的时候,我也很吃惊。也就是通过阿乔跟药婆婆,让我见识了璇玑城的医术是何等的惊人。”
陈昆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桌案上道:“所以,你落井下石,强娶了阿乔,还逼迫小稚做妾?”
云琅见霍光又把茶壶拎起来了,就示意他放下,然后笑呵呵的道:“那样的好女子谁有愿意放过呢?”
陈昆一副心丧若死的模样,缓缓起身道:“我明日就离开,宁愿饿死也不吃你家一口粮食。”
眼看着陈昆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云琅笑吟吟的道:“你如果要走,宋乔,苏稚都要受我云氏家法。”
霍光刚刚喝进去的茶水一下子就顺着鼻孔窜出来了,吃惊的瞅着师傅。
陈昆惨笑道:“这就是富贵人家,哈哈哈,这就是富贵人家,这就是名满天下的永安侯!”
云琅笑道:“对我云氏来说,要的是人才济济,并非一两个女人,你若离开,哈哈哈哈…”
云琅大笑完毕,就起身离开,留下身体僵硬的陈昆。
霍光冷冷的道:“我师娘若是因你受罚,我不会放过你的那些师弟师妹。璇玑城既然是我师傅用三千金换来的,有用,则待若上宾,无用,则驭如牛马!如果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好好地吃饭,明日就去皇家医馆坐诊!”
说完话,就把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追着师傅离开了凉亭。
陈昆僵硬的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打开食盒,泪水滂沱而下,一双手抓着食物,也不分辨,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喉间隐隐发出的饮泣之声,让人不忍卒听。
霍光飞快的追上师傅,抓住师傅的衣袖道:“陈昆开始吃东西了,就是模样惨了些。”
云琅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凉亭里的陈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光,你看到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只是这种欺辱,不会让人看不起君子,反而会让他的人格显得更加伟大。同时让我们这些施术者变得更加猥琐,可恨!”
霍光点点头道:“弟子以后一定会尽量不让人捉住把柄,一定在办事之前,把前后的因果想的清清楚楚,一定会在别人动手拿我把柄之前,就把危险料理的干干净净!”
云琅摸着霍光圆圆的脑袋道:“很好,总算是从这件事中得出了一些见识。”
说完,又急匆匆的向后宅走。
“师傅你等我一下啊,您如此匆匆,要去干什么?”
“干什么?去给你两位师娘赔礼道歉,免得她们暴怒!”
“您不是有家法么?”
“滚…家法一般都是你大师娘在用…”
“师傅啊,我觉得陈昆这人真的比较适合当璇玑城主,比老祖跟两位师娘靠谱的太多了。”
“咦?你不是一心想要当城主吗?”
“弟子不喜医道,同时,我西北理工绝对不要这么些累赘,我们以后只要那些有绝对力量来保护自己的弟子。西北理工的弟子,在精不在多,哪怕只有七八个,那么,这七八个人聚在一起就该是燎原大火,散开了,就该是满天星!”
“你觉得谁合适?”
“曹氏子,霍氏子,李氏子,张氏子。我们以恩义为链,以利益为锁,以欲望为矛,以智为舟,以勇武为盾,称量一下这煌煌天下。”
云琅怜悯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徒,叹息一声道:“且熬着吧…”
霍光牙痛一般的吸口凉气道:“慢慢来,总会有变化的。”
云琅来到宋乔房间,看见云哲正推着一个西瓜满地乱滚,宋乔自己只穿着亵衣,正在奋笔疾书。
云琅站在宋乔身后看去,只见一张白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看样子,她正在安排皇家医馆的事情。
“夫君,妾身以为陈昆出面来当皇家医馆的主堂医者最好!”
云琅怒道:“刚刚陈昆还在回忆你们当初在稷山度过的快活时光呢,现在,你就提拔他当主堂医者,是何道理?”
宋乔白了云琅一眼道:“要不,您把妾身丢池塘里淹死?”
云琅摊摊手道:“那就算了,就当我没听见,啧啧,男人做到我这个份上,真是可怜!”
宋乔对丈夫的反应很满意,然后把那张白纸递给云琅道:“小稚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两个玩耍一下可以,真正想要让医馆走上正途,陈昆此人缺少不得。”
云琅笑道:“陈昆正跪在地上一口一口吃饭呢。”
宋乔皱眉道:“这是为何?陈师兄是一个很坚定的人,妾身还准备一会下去劝说呢。”
云琅阴恻恻的道:“难道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宋乔笑道:“曼师妹喜欢陈师兄好多年了,这时候正是给他们成亲的好时候。我已经成亲了,他要是再对我有什么想法就过分了。男人嘛,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乃是人间至理。”
云琅翻着白眼道:“我总觉得不安稳。”
云琅一拳就帮儿子砸开了西瓜,父子俩一人抱着半只西瓜啃,不用勺子,就用手抓!
宋乔摇摇手里的计划,对丈夫道:“既然夫君同意了,妾身这就去找小稚跟师娘,去给陈师兄准备婚礼。”
云琅仰天报以满天纷飞的西瓜子。
眼看儿子也要学,云琅不敢怠慢,连忙掰开儿子的嘴巴,把他嘴里的瓜子全掏出来了。
宋乔早就不见了踪影,云琅只好喟叹一声,用勺子给儿子挖西瓜吃,这一次,云哲没有吃到一粒瓜子。
第二十七章 大变革
放在桌子上的白鹿币看起来还是很精美的。
蓝色的浪涛纹理上方,写着大大的“富载传家”四个篆字。
这东西可能就是世界上最早的传销品。
只不过,获利的人只有刘彻一个人罢了。
他放出白鹿币,然后又通过受贿的方式收回,就这一点来看,云琅还是非常佩服刘彻的。
像白鹿币这种昙花一现的东西,一定会被他事后抹杀掉的。就像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一般。
来云氏收钱的人真是少府监丁晃。
此人白白胖胖,性情淑均,脾气更是好的惊人,只要给钱,唾面自干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云氏的四百万钱早就准备妥当了,全部都是精美的云钱,很方便刘彻花用,不像金子,还会让丁晃为难。
得寸进尺是官员的基本修养,丁晃看到云氏准备好的云钱,非常的高兴,马上就问云氏能否帮他将手里的金子全部换成云钱。
毕竟,这些钱是要尽快花用出去的,而市场上对云钱的认可程度要远远高于金子。
这件事被云琅断然拒绝,丁晃非常的失望,话里坏外都是云氏有为富不仁之嫌。
云琅笑眯眯的送走了丁晃,这一刻他无比的安心,至少,还有人比刘彻更加的无耻。
钱给了,云琅就学别人,开始上书劝诫皇帝抛弃白鹿币,每个人给钱的人都这样做,云氏自然也要跟随。
这样的奏折皇帝自然是不看的,然而,如果不写,你就算不得一个好的臣子,未能及时指出皇帝的谬误,没有起到匡扶得失的职责…
这些荒谬可笑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且就在云琅眼皮底下正大光明的进行着。
没有当事人会在人多的场合谈起这件事,每个接到白鹿币的人都痛快的奉上银钱,包括卫青,霍去病。
在云琅缴纳四百万钱之前,还有人用普通的铜钱凑足一百万钱来购买白鹿币。
自从云氏缴纳了四百万云钱之后,后面的人就叫苦连天,以云钱跟普通铜钱的兑换比来看,云氏生生的将白鹿币的价值提高了五倍…
公孙敖种荔枝种的差点家破人亡,即便如此,他也收到了一张白鹿币。
听曹襄讲,公孙敖贡献的一百万钱被丁晃毫不留情的给退回来了…如今正在一边借钱一边喝兵血来购买白鹿币。
由于丁晃只收云钱,这些天来富贵县找卓姬兑换云钱的人络绎不绝。
“你真的以为没人知晓你云氏的坏心思?”
汲黯咬一口烤鸡,喝一口酒,然后就从怀里掏出一片白鹿币放在云琅面前又道:“快些帮我把帐给付掉,否则,你云氏的坏心思马上就会被传扬的人尽皆知。”
云琅陪着汲黯喝了一杯酒笑道:“你的这张白鹿币真的好难看啊。”
汲黯叹口气道:“给你们的白鹿币是最神骏的那头鹿的皮,给老夫的就是上林苑饲养的白鹿皮,自然是大大的不如。”
“闻听主爵都尉一向刚烈,眼睛里从来容不下沙子,遇事定要分辩出一个真伪。此次为何悄然无声?”
汲黯用麻布擦拭一下胡须上的油脂怪异的看着云琅道:“你觉得老夫项上长着十颗脑袋吗?上书劝诫自然是允许的,直言犯上嘛,下场可能不太妙。老夫还没有活够,还想留着脑袋多吃几年的美食。”
云琅取过汲黯放在桌子上的白鹿币,交给了霍光,然后轻声道:“您如何报答我呢?”
汲黯笑道:“老夫闻听君子固有施恩不求报的美德。”
云琅摇摇头道:“那是傻子,不是君子。”
汲黯笑道:“这世道可怕之处就在于傻子太少,聪明人太多,人心有些不古。”
云琅拱手道:“商税太重,已经波及到了民生。”
汲黯摇头道:“老夫耻于言商!”
云琅笑道:“长安城已经装不下长安人了,阳陵邑也已经装不选阳陵人了,细柳营,扶风营,周边已经出现了没有围墙的大邑,主爵都尉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些人该如何安置吗?”
汲黯指着窗外无垠的原野道:“可以自安其土。”
“现如今,长安城附近丁口已经达到了八十万,全部种田这已经不可能了,这时候,国家就该给百姓开拓生计,开拓生计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为国家开拓财源的过程。五税一无异于杀鸡取卵。”
汲黯摇头道:“老夫之所以咬牙认下陛下的恶性,并非是在放纵陛下,而是因为,陛下真的没钱了。
大军一日不可无粮,无财,否则,大军就会自己去找吃食与钱财。
灾民一日不可粮,否则他们就会自己去寻找。
兵灾,饥荒的后果是什么云侯不会不知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
因此,陛下伤害勋贵,伤害商贾,从而获得天下安,老夫并非不能接受。”
云琅长叹一声道:“总要从长远着手啊。”
汲黯摇头道:“燃眉之急尚在,谁还能顾及到以后,你云氏想的周全啊,别人家都在破财,就你家在捞钱,白鹿币,白鹿币,仅仅是陛下与你云氏在获益。”
云琅吹开茶杯上的浮沫道:“普通的商贾之道而已,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
“就因为你们做的无懈可击,老夫只好厚着脸皮前来打秋风,你也知道,老夫家中,想要拿出一百万云钱绝无可能。”
云琅见霍光进来了,就从霍光手里接过一沓纸放在汲黯面前道:“已经用印了,先生可在长安城云氏的丝绸店铺里兑换一百万云钱。”
汲黯疑惑的取过云琅手里的纸张,看了良久,也没有看明白其中的奥秘,只认识上面硕大的十万钱这四个字。在这四个字上用了四个印鉴,每个印鉴都不相同。最奇妙的是,最后一个印鉴上刻的根本就不是文字,而是一竖,后面还有好多个圈圈。
同样的纸张整整有十张。
“用这个就能取到钱?”
云琅笑道:“再过两年,在蜀中也能取到。”
“咦?你是说以后关中商贾到蜀中不用背钱,蜀中商贾到关中也不用背钱,只需要怀揣这样的纸,就能取到所需的银钱?”
云琅笑了,笑的非常开心,至少,他在大汉国算是真的遇到了一位可以举一反三的聪明人。
钱庄!
这是商人在商业活动中出现的最伟大的一个发现!
大汉国收税,一个标的是货物,另一个标的就是钱。
这段时间以来,刘彻对商贾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剥削,货物征收税款,钱财同样征收税款。
这中间没有半点秩序与规矩可言,收税多少,全在税吏的一念之间。
在大汉国,最规范的税赋其实就是农税,对这东西,刘彻看的很重,每年到了收税时节,绣衣使者就会散布四方,一旦发现有官员横征暴敛,绣衣使者甚至有就地杀戮之权责。
直到现在,刘彻对农夫的认知还处在受压迫就会暴动的认知上,因此,即便是再艰难,也不敢轻易地增加农税。
至于商贾…
没有人把他们当成一回事,官府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盘剥商贾。
云琅很担心五税一的横征暴敛会彻底的将商业消灭掉。
在这种状况下,商贾想要存活,以信用为标的钱庄就必须出现了。
唯有如此,才能让大汉国本来就被勋贵统治的商业,变得更加有力量。
第二十八章 董仲舒的霹雳手段
云琅的信用凭证只在长门宫,长公主府,平阳侯府,长平列侯府,骠骑将军府通用。
算是一个很小的互助组织。
云琅没有准备把这种模式推广出去,甚至很少跟外人提起,只是这种模式的便利,会落在很多有心人的眼中。
大汉人一向豪迈,只要是好东西拿来用就行了,至于是谁第一个弄出来的他们并不关心,豪放一些的汉子,甚至会向别人吹嘘自己才是原创者。
版权这种事在大汉国是行不通的,所有人才从共享生产资料的时代出来多久?指望他们承认个人的所有权,自然就是一个笑话。
对云琅来说,大汉国是原始的,这里的法律是可以商量着进行审判的,也可以用钱来赎罪。
社会的结构还非常的不稳定,中华民族的所有典章,都不过是一个个的雏形。
这个时候,只要种下种子,任由他发展,到了最后,一定会有人把这些事情规范起来的。
对于汉人的智慧,云琅从不怀疑。
在云琅的记忆中,元狩年间,从来就不安宁!
今年起就要准备过苦日子了。
田野里的麦子收割完毕之后,地上就爬满了虫子,虫子之多骇人听闻。
上林苑的古道上,铺了一层由虫子组成的毯子,马车驶过,就会留下一地绿色的或者灰褐色的虫子尸体。
高大的榆树上早就爬满了虫子,人从树下经过,偶尔会有虫子从树上掉下来。
如果在树上狠狠地踹一脚,立刻就会有虫子如雨点般掉下来。
天空中没有鸟儿,所有的鸟儿都因为饱餐虫子大宴之后,这时候都蹲在树上翻白眼呢。
云氏的鸡鸭鹅,也是这样的状态,一个个蔫不拉几的蹲在圈里不爱动弹。
宋乔瞅着家里被咬的破破烂烂的树叶,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些令人恶心的虫子一定要干净彻底地从云家清除出去。
于是,云家内院的五百多仆役,外院的五百多工匠,一起被发动起来,去完成灭虫大业。
大热天披着斗篷,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曹襄还是离开了干净的长安,来到了到处都是虫子的上林苑。
扯掉斗篷,曹襄看着斗篷上正在努力攀爬的虫子,对云琅道:“董仲舒发疯了,硬是说这场虫灾是白鹿币苛政引发的天人感应。他正在向我舅舅进谏,只要停止白鹿币继续蔓延,虫灾就会立刻消失。”
“我舅舅正在犹豫中。”
“如果你舅舅再坚持几天的话,这些虫子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琅从曹襄的斗篷上用木棍挑起一只蜿蜒扭动的毛毛虫,举到曹襄眼前道:“你看,这些虫子已经快要长成熟了,接下来就要接茧子,最后羽化成蛾子,或者羽化成蝴蝶。这个过程非常的神奇,一旦这些毛毛虫全部都变成蛹了,你就看不见虫子了。过一段时间,这些丑陋的毛毛虫就会变成各种飞蛾,你只会赞叹它的美丽…并忘记它现在的丑陋模样。”
曹襄对云琅说的话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把那只毛毛虫抖到地上,狠狠地一脚踩得汁液四溅,充分满足了自己的杀戮欲望之后道:“这么说,董仲舒也知道这个道理是不是?”
云琅大笑道:“你说呢?”
曹襄本来想立刻离开,见云琅笑吟吟的,就停下脚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琅点点头道:“我也什么都没对你说过。如果几天后虫子立刻消失了,那一定是你舅舅改正了自己的错误,感动了天地,上天原谅了他的过失。”
想起这些年舅舅对自己的好,曹襄有些不忍心,长叹一声,默默地去了云氏给他准备的静室,打算好好地睡一觉。
霍光凑过来道:“师傅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云琅摇摇头道:“刘彻太肆无忌惮了。”
“可是,董仲舒一旦得手,以后他再说天人感应的时候,师傅就没法子反驳了。”
“为什么一定要反驳呢?你不觉得皇权实在是太强大了吗?家天下,家天下,这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是主子,其余人都是奴才,收敛一下比较好。董仲舒这一次做的事情是有益于所有人的,包括我们家,因此,有什么理由戳穿他呢?”
“弟子准备豢养一些毛毛虫…”
“很好,用铜丝扎笼子,你会看到一些奇景!”
“师傅,您以前做过这种事?”
“做过,我们亲眼过毛毛虫变蝴蝶或者蛾子的过程,非常的震撼!”
霍光崇拜的瞅着师傅,重重的点点头道:“弟子也要亲眼看一遍!”
云琅笑道:“那就去做,师傅告诉你,这场虫灾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十五天时间,就现在的虫子模样来看,马上就要结茧了,一旦成蛹,最多五天,它们就会破茧成蝶,或者破茧变成蛾子。”
在云氏,知道虫子会变成蛾子,或者蝴蝶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云琅,曹襄跟霍光。
云琅不敢告诉苏稚跟宋乔,宋乔或许能保守秘密,而苏稚一定会像霍光一般豢养一些虫子,然后观看破茧成蝶这个过程的,她的好奇心一向旺盛。
一连三天,虫子依旧漫山遍野,第四天的时候,也就是刘彻停止派发白鹿币的时候,道路上的虫子似乎在一夜间就不见了,道路上依旧残留着虫子的干尸,如果仔细找,或许还能在草丛或者树叶间找到零散的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