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这里,抬头就能看见庞大的始皇陵,再远处,就是影影绰绰的骊山。
没了纱幕,外面的景色就显得极为明艳,那些树叶更是绿的耀眼。
“别人家都在大兴土木,云氏为何静悄悄的,反而关上了大门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冬秋,云氏已经繁闹过了,现在也该轮到别人了。”
“你这样做,让蜀中黄氏无所适从,他们正在等待来自云氏的风暴,云氏却偃旗息鼓,虎头蛇尾恐怕不是云侯的章程吧?”
“等到春日宴开始再说吧,去病,李敢,赵破奴,谢宁来信说把黄氏留给他们,就当酬谢我这段时间照顾他们妻儿的报酬。”
张汤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不妥,不妥,这些刚刚从军阵上下来的杀才,哪一个不是戾气冲天的人,他们要是下手了,黄氏家主在春日宴上都保不了周全。要不,你听听我的建议?”
云琅摇摇蒲扇道:“黄氏服软了?”
张汤笑道:“桑弘羊退却之后,黄氏就来找我了,他们想送你一座染坊,最后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
云琅摇头道:“黄氏其实就是蜀中的一颗毒瘤,有他们在蜀中的商事就发展不起来,我之所以说‘烧断剑阁七百里,蜀中别是一洞天’说的可不是他们家有造反之心,而是说他们家做生意的方式太霸道,一家一户连接一些豪强就能垄断蜀中最赚钱的桑蚕,朱砂,稻米等行业,形成了一个事实上的商业王国,这对国朝不是好事。阿娇贵人何其的霸道,可是,你看看她在关中是怎么做的,修建医馆,救济万民之事且不说,仅仅是一个富贵镇,她也允许关中的勋贵,商人一起进驻,并且联通了受降城,放开了门户让关中所有人一起与西域商人做生意,即便是挑着担子进城卖瓜果梨桃的小贩,也能在富贵镇里找到一席之地。一家富,对大汉国来说是弊端,只有像富贵镇一般,自己富裕的同时,也带动所有人一起富裕,这才能让大汉国也变得富裕。张公,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云氏跟黄氏的私仇,已经不仅仅是私仇了,而是公仇,蜀中之人苦黄氏已久,只要掀翻黄氏,蜀中就会出现新气象,不出三年,必定是百花盛开的局面,蜀中百年积累的财富才会真正有了用武之地。”
张汤皱眉道:“你这是不愿意给黄氏任何机会是吧?千万不要忘记,自从太祖高皇帝在汉中为王的时候,黄氏就是从龙之臣,太祖屡次兵败于项羽,黄氏从未动摇过,依旧一心一意的支持太祖出兵陈仓。可以说,太祖高皇帝最终之所以能够定鼎天下,黄氏功不可没,不论是阿娇贵人,还是陛下都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支持你掀翻黄氏,否则,会让天下人觉得陛下薄凉。”
云琅用蒲扇指着张汤笑道:“桑弘羊可比你聪慧,当我把同样的话跟桑弘羊说过之后,我们的这位隐相就激流勇退了,三两天的功夫,把自己跟黄氏之间的关系摘的干干净净。你为什么一定要接这个烂摊子呢?”
张汤疑惑的道:“看不出黄氏有败亡的可能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收拾过东郭咸阳,跟孔仅这样的豪门巨富,人家桑弘羊却是真真切切的收拾过真正的富家翁的。
这其中有多大好处,桑弘羊是最清楚的。
看你还糊里糊涂的,我就把事情挑明了吧,蜀中自李冰父子开凿都江堰,治理了蜀中水患之后,那里已经堪称天府之国,百年积蓄,自然富甲天下。
自开国以来,蜀中财富,两分进了国库,五分进了蜀中百姓囊中,剩余三分独独肥了黄氏。
你又不是不明白,在大汉,你可以智慧绝伦,你也可以勇冠三军,唯独不能富可敌国!
如果黄氏知晓这个道理,就该跟着阿娇贵人一起做一些有益于国朝的事情。
偏偏人家不这样做,当初阿娇贵人准备在蜀中开几家免费的医馆,派人去找黄氏,知道黄氏是怎么说的吗?
黄氏说,黄氏有财,却无一个钱是多余的…他们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即便是我不出手,黄氏迟早会自取灭亡。”
张汤将蒲扇扣在胸前想了良久,最后叹一口气道:“染坊你到底还是要不要?”
云琅端起茶杯喝口茶道:“要啊,怎么能不要呢?一旦陛下翻脸的时候到了,我想要染坊都没有我的份了。天知道陛下会不会出更加难为的事情来考验我。”
张汤闻言大喜道:“如此说来,你跟黄氏…”
云琅微笑道:“一切照旧!”
第一一五章 选择了路,就别停止前进
有何愁有在,张汤就很少来云氏。
只有确定何愁有不在,张汤才会在云氏流连忘返。
他喜欢云氏,喜欢在云氏吃东西,看风景,看人,哪怕是放弃身份,在山坡上放一天羊,他也乐此不疲。
按照他的原话——只有在云氏的草地上休憩,才不担心这片草地下的亡灵来找他。
云琅明白,张汤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身后事,平日里坏事做绝,总是担心有什么奇怪的神情落在他的头上。
他说云氏的草地下干净,这句话可能要见仁见智的说,只有云琅跟何愁有才知道,云氏的土地下面,可能有一支最庞大的亡灵军阵。
这件事云琅自然是不会说破的,看着张汤在家里换上一身麻布衣裳,背着手四处游走,且一个护卫都不带的样子,打破他的憧憬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云氏的葡萄还有极大的改进空间,虽然已经长出来了,密密匝匝的挂在葡萄架子上,青色的外皮证明这东西距离成熟还早的很呐,张汤却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放了一颗,一脸的满足表情让云琅差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酸,涩,不过味道好极了。”
张汤面不改色的吐掉葡萄皮,仰着头瞅着架子上的硕果,满怀期望的道:“好东西啊!”
云琅大度的道:“喜欢就移栽几棵回去,明年说不定就有葡萄吃了。”
张汤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我不置办家产!”
云琅笑道:“没必要把自己逼迫到极致,为人臣子,不置办家产是好事,可以成为纯粹的臣子,也受陛下待见。我以为,在成为陛下的臣子之后呢,也要照顾到自己的家人,不必大富大贵,至少,给儿子买匹好马,好刀子,给闺女置办几身衣裳,给老人孝敬几顿正经吃食,给老妻一两样首饰,还是很有必要的。爱家人,而后爱天下,爱陛下,这并不矛盾,陛下也喜欢看见自己的臣子首先是一个人,而后才是一个臣。心思纯粹的人,对所有人的要求也纯粹,你能做到的事情,别人未必能做到,你这样克己奉公的时间长了,会没有朋友的,容易给自己招来无端的灾祸。”
张汤背着手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回头瞅着云琅笑道:“云侯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云琅笑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若不能明察于秋毫,山风浩荡之下,必有毁伤。有时候退而求其次,未必不是一桩美事。”
张汤笑道:“我生于刀口,游走于刀锋,快活于血肉之间,快刀斩风若不成,则死于刀口便是,陛下要的是无畏的猛士,要的是咬人的獒犬,我若不能斩风,陛下就会换一把刀,换一条獒犬。我这把刀子,只能抵辱于奴隶人之手,受困于狱卒之间,或为锄头,或为犁铧,只能与粪土为伍。既然后路如此,不若见神杀神,见鬼杀鬼,一路这样拼杀下去,直到刀身折断为止,如此,也可快活一生啊。”
云琅施礼道:“既然如此,我们共谋一醉,庆祝一下这个快活一生吧。”
张汤大笑道:“正和我愿!”
很多时候,云琅都觉得大汉的聪明人其实没有那么聪明,主父偃算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一生用尽手段,没有衰落之前,他就知晓自己的弱点在那里,却丝毫不加掩饰,反而将自己的欲望无穷的放大,最终被人家群起而攻之。
只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日暮途远,我将倒行逆施这样的千古名句。
张汤对自己的位置也有清醒的认知,不用云琅说,他自己也知道危机来临了,自从他处置了庄青翟,朱买臣之后,满朝文武就对他心生警惕,唯恐有一天会落到庄青翟,朱买臣的下场,现在,随着庄青翟事件逐渐平息,反攻倒算张汤的人已经在积极奔走。
张汤落到一个什么下场,云琅是不在乎的,他只是不忍心这个自己认识了很久的熟人,最后落到一个连丧葬钱都出不起的地步。
更不愿意眼看着他的亲眷被人弄进青楼,成为旁人用最下作的手段泄恨的目标。
说到底,张汤是大汉所有酷吏中,云琅最欣赏的一位,毕竟,他们很熟。
一场酒宴下来,张汤喝的酩酊大醉,时而纵酒高歌,时而痛哭流涕,时而瑟瑟发抖,时而困兽犹斗,最终,他还是沉沉睡去了。
等云琅从大醉中清醒过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张汤已经离去了。
宋乔将丈夫的脑袋放在腿上,轻轻地揉捏着他的太阳穴,苏稚站在一边不断地埋怨丈夫根本就不该喝这么多的酒。
一碗苦涩的醒酒汤下肚之后,云琅变得更加迷糊,他准备继续睡觉,清醒的人日子不好过,还是迷糊一些比较好。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曹襄就来了,这让云琅再一次肯定曹襄就是他的灾星。
很神奇,几千奴隶进了长安城,却没有疫病的消息传来,酷热的长安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奴隶水土不服还是死了百十个,其实都不是病死的,好多奴隶才开始有了发病的征兆,就被官府给结果了,都是被你最后一句话给吓的。”
“你是说,这些人到底还是做了防疫准备?”
“是啊,当然做了,你家全是高明的大夫,谁敢不信你们家的话?长安城里发疫病是个什么恐怖的结果你以为那些人不懂?奴隶们没有一个能走进长安,阳陵这些都邑,全部都被养在乡下农庄里,跟你家一样,把大门关起来豢养。你出去看看,就会发现满长安乡下都是光脑袋的奴隶,你当初怎么对待那些军医的,那些军医就是怎么对待奴隶的,不过也好,一个个顶着一颗蛋头看着清爽。就是那些人家都托我来问问,你家什么时候才打开大门过日子,你家大门不打开,他们就不敢放奴隶出来,那些奴隶们就整日里不干活白吃白喝的,也是好大一笔开销。”
云琅莞尔一笑,摇着头道:“其实有十五天的观察期就足够了。”
曹襄怒道:“你家关大门,关了一个月!”
云琅皱眉道:“这关你屁事,你家又没有奴隶!”
曹襄冷笑一声道:“作为兄弟,看来你对我曹氏的规模还是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依附在我曹氏门下的家族就有十一支,我曹氏本宗当然不用奴隶,丢不起那个人。可是,用奴隶对家族不是坏事情,本宗不用,难道那些分支也用不得?告诉你,这一次的奴隶买卖,曹氏分支拿到了一千三百个奴隶。”
云琅惊愕的张大了嘴巴,瞅着曹襄道:“你家是最大的奴隶主?”
曹襄摇头道:“才不是呢,卫皇后才是最大的奴隶主,她准备效仿阿娇,准备在新丰市也建立一座大城,你看着,用不了多久,卫皇后就会亲自来你家视察农桑,说不定会带刘据过来亲农,你还是早做准备吧,如果阿娇不满意,你到时候生死两难呐。”
云琅微微一笑,拍拍依旧发昏的脑袋道:“别忘了,我们是司农寺少卿,皇后想要问农桑事,不问我们问谁?我当初打造云氏农庄的时候,就是抱着要把这里弄成一个人人都可以来看,人人都可以效仿的地方。别说皇后来我会热情招待,哪怕是黄氏派人来学农桑事,我也会让他们满意而归。”
曹襄吧嗒一下嘴巴道:“这些话你该等陛下与你奏对的时候说,在我跟前说太浪费了。”
云琅点点头,觉得曹襄的话说的非常有道理。
第一一六章 肥膏?
一件事情从发生到形成会有一个很长的酝酿期,就像巨石从山坡滚落,开始的时候很缓慢,一旦重力加速度在石头上完成加注之后,外力就很难改变它运行的轨迹了。
张汤就是一块石头,一块从山坡滚落的石头,而起他的滚动速度已经快到了巅峰,这个时候,除了期望这块石头比较坚硬不会破碎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至于这块石头会砸到谁,云琅不怎么关心,毕竟他只是一个站在别的山头上眼看石头滚落的人。
很久没有见到刘彻了,云琅并不想念他,如果可能,他这一生都不想见到他。
八月的时候云琅还是见到了这位帝王。
今天是皇太后去世八十一天的时候,也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祭拜的日子,文武百官,乃至后宫嫔妃一个都不少。
昔日,刘彻的颌下只有一些短须,这一次见到他之后发现,他的胡须已经串的满脸都是,再过一段时间,刘彻就会有一脸漂亮的大胡子。
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不用再装作自己很年轻的样子,来讨好母亲。
刘据,是一个很瘦弱的孩子,站在魁梧高大的刘彻身边就像一只小鸡站在雄鹰的脚下。
刘彻对这个瘦弱的皇长子明显不怎么欢喜,虎步龙行之余,刘据只能竭力奔跑。
卫皇后的脸上蒙着一层白纱,云琅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她有些匆忙的步伐中,云琅看到了她的焦灼。
不被皇帝喜欢的皇长子素来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公孙弘神色难明,他永远都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桑弘羊目光炯炯,他在行走间,就已经把这一幕记在心里了。
阿娇破例跟卫皇后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怀里抱着小小的蓝田公主,在别的贵妇都向卫皇后施礼的时候,她骄傲的如同一只毛色斑斓的公鸡。
“把你表弟背起来!”
就在云琅跟曹襄两人看热闹的时候,长平不知什么出现在曹襄身后,声音非常的清冷。
曹襄回头瞅瞅母亲,又瞅瞅抬头看远处的云琅,快走两步,来到皇帝身畔,嘿嘿笑着把刘据丢上自己的肩膀,让他骑坐在脖颈上。
刘彻瞅了一眼曹襄,微微皱皱眉头,却没有阻止曹襄这样做,继续沿着阳陵的步道前进。
曹襄的个子不算矮,刘据骑在他的脖颈上之后,脑袋就跟父亲一样高了。
卫皇后的步伐终于慢下来了,看得出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由两个宫女搀扶着前进。
曹襄自然不敢跟皇帝并排行走的,所以很自然的落在后面,继续跟云琅一起并行。
“我很倒霉。”曹襄眼睛成了三角形。
“忍着吧。”云琅的眼珠子转了一下。
“我他娘的成了皇长子的死党!”曹襄在努力的翻白眼。
“坚持一下,看看有没有法子解脱,我们不参与皇位争夺事件。”
云琅意味深长的瞅瞅刘据。
就在两人用眼神谈话的时候,云琅的脖子忽然一阵温热,然后,就有一个小小的孩子骑在了他的脖颈上。
只看那双漂亮的虎头鞋,云琅就知道,脖子上的孩子除了蓝田公主之外,没有别人。
孩子是大长秋架在云琅脖子上的,是阿娇直接指挥的。
蓝田公主非常的彪悍,才骑在云琅的脖子上,就用手抓云琅的头发,开始指挥方向…
云琅不用看周围别人的神色,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所有人目光聚集在身上时的灼热感。
公孙弘睁开了眼睛,云琅第一次发现这个老倌的眼睛其实很大,眼中的怒火也非常的炽热。
看的出来,他很想指责一下云琅跟曹襄的无理举动,却被另外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给拦住了。
“关我们屁事!”曹襄看了云琅一眼。
“他不敢指责母亲跟阿娇,不指责我们哥俩还能指责谁?”云琅把蓝田从脖子上取下来抱在怀里。
就在云琅曹襄眉来眼去的时候,刘彻终于走过了那些高大的石翁仲群,来到了阳陵的正前方。
礼官早就准备好了祭品,皇帝跪在陵墓前一言不发。
戴着幕篱的宫妃们齐齐的跪拜,而文武百官则跪坐在石翁仲前面,与石翁仲混为一色。
刘据从曹襄的脖子上挣扎下来,乖乖的跪在父亲身后,一动不动,而蓝田则认为,跟云琅一起去捉蜻蜓比较好玩。
云琅熟练地用蓝田的衣带绑住她的手脚,往刘彻身后一放,就快速的退到一匹石马底下学公孙弘闭目养神。
蓝田的哭声将刘彻从忧思中唤醒,回头见蓝田在哭泣,就顺手把闺女抱过来,三两下解开被缠住的手脚,很自然的指指云琅,蓝田就跌跌撞撞的跑去找云琅了。
既然已经被指定为看孩子大总管了,云琅就抱起蓝田去了石头马后面找蜻蜓了。
捉到了蜻蜓,云琅就从衣服上抽出一根丝线绑住蜻蜓让它乱飞,另一头绑在蓝田的手指上,随蓝田乱扯着玩,自己靠在石头马上享受难得的阴凉。
祭礼是冗长的,从上午一直进行到下午,八月的关中骄阳似火,在这样的环境里祭拜祖宗,对人的意志跟体力都是一种莫大的考验。
照顾孩子这种事本来应该是宦官,或者宫女的事情,刘彻却指定了云琅,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蓝田已经很饿了,也非常的渴了,不论是刘彻,还是阿娇都没有给孩子食物跟水的意思,云琅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块云音存放在他这里的麦芽糖,偷偷地喂给了蓝田。
一小块麦芽糖自然是解不了饥饿,也解不了渴,蓝田哭闹了两三次之后就靠在云琅的怀里睡着了。
云琅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由衷的长叹一声,在皇帝眼中,没个臣子都是有跟脚的。
而他云琅的跟脚就是阿娇!
长平支持刘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卫皇后本身就是她家的奴婢,如果刘据顺利的成为太子,乃至皇帝,长平一脉将会享受更多的尊荣。
此时刘据小小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而刘彻似乎并没有立刻停止祭拜的举动,等所有的祭拜程序走完,刘据已经倒在地上了。
忍无可忍的长平将自己的幕篱摘下来为刘据遮阳,刘彻瞪了长平一眼,就缓缓起身,朝着阳陵深深一揖之后,礼官才大吼一声:“礼成!”
卫皇后第一个冲到儿子身边,抱着儿子低声饮泣。
刘彻看着她们母子随口道:“吾儿不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说罢,就准备挥袖离去。
长平一把拉住皇帝的衣袖道:“请陛下指定皇长子师傅。”
刘彻沉吟一下道:“公孙弘!”
长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头叩拜道:“谢陛下恩典!”
大长秋从云琅怀里抱走了沉睡的蓝田,笑眯眯的看着云琅道:“阿娇贵人今天算是救了你,要知道感激!”
云琅笑道:“我本山野闲散,子曰:何伤乎?亦个言其志也。”
大长秋笑道:“分冷猪肉的时候,你就知道利害了。”
云琅看看被太阳晒了一天的三牲,摇头道:“有味道了,不能吃了。”
大长秋摇头道:“食者众!”
果然,大长秋的话应验了,百官并未离去,而是排着队等礼官分冷猪肉。
云琅的爵位高,很容易就分到了半边猪脸,而公孙弘则用一根马莲草拴着一只牛耳朵施施然的离开了阳陵。
看着人家执牛耳,再看看自己的猪脸,云琅觉得非常晦气。
直到张汤提着两颗猪眼球从云琅面前经过,他的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一些。
张汤羡慕的看着云琅手上的猪脸道:“肥膏?富贵一生矣!”
说罢又长叹一声道:“永安侯,永安侯,永安富贵一生,何其的让人羡慕!”
第一一七章 少年江湖
一些人离开了人世这个舞台,注定会有一些新人补上,如此吗,这个世界才不会显得乏味。
阳陵祭祀是皇太后王娡最后一次出现在大汉人的视野中,这是一场祭祀,也是一场告别。
刘据从头到尾都没有获得祭祀祖母的机会,刘彻亲力亲为了整整一天。
长平来到云氏之后,一个人在清凉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云琅亲自端来早餐,曹襄端来了净水,长平默默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两人关门出来之后,相视一眼,曹襄道:“陛下没有立太子的打算,母亲这是要干什么?”
云琅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陛下面临而立之年,才有了皇长子,当年,皇长子出生的时候,陛下是何等的欢喜,不但命让司马相如,枚皋作赋,还大赦天下。如今,七年过去了,皇长子不但未曾被立太子,连王爵封地都没有,卫皇后,母亲以为随着皇太后的逝去,陛下一定会立下太子,没想到,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立太子的意思,甚至通过行动来告诉母亲她们,他不会在现在立太子。这对母亲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曹襄靠在墙上狐疑的道:“陛下正溯只有刘据,刘闳,刘旦还上不了台面,你说,刘据会不会被立太子?”
云琅笑道:“去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之后,最有可能的那个可能,应该就是现实!”
“你是说刘据一定会被立为太子?”
“这是必然之事!”
“为什么?”问话的却是长平。
云琅拱手道:“因为母亲支持刘据,所以,大将军也会支持刘据,阿襄支持刘据,所以,我,去病,李敢,赵破奴,谢宁,等等一些人都会支持刘据。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如果不想国内生乱,就只能立刘据为太子。可是呢,陛下又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所以,他心底里即便是再认可刘据,也会做一些反抗,今天发生的这一幕事情,就是陛下反击的表现。”
长平紧锁的眉头渐渐平缓了,叹口气道:“看来最懂陛下的人还是阿娇。她今日把蓝田公主硬塞给你,就是告诉陛下,你云氏是站在长门宫一方的,并没有参与到立太子之事里面去。也算是折断了刘据的一只臂膀,所以最后才会有陛下答应让公孙弘为皇长子师傅的事情。因为你没有参与到立太子的事情中,所以你才会有半边猪脸这样的肥膏赏赐!”
长平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刚刚的迷茫不过是走进了死胡同,云琅才开出来了一条缝,她就顺利的扯开了所有遮挡事实的帷幕。
“请母亲洗漱,用饭!”
云琅笑嘻嘻的对长平道。
长平脸上有了笑意,匆匆的洗漱了一下,就开始吃饭,一整天水米未进,她确实饿了。
“我本中意万担君石奋为皇长子师傅的,只是不忍长平难堪,这才换了公孙弘。”刘彻吃饱之后,就放下筷子,温柔地对阿娇道。
阿娇抱着蓝田笑道:“谁来当太子,这事最好由你一言而决,警告一下长平让她收敛一下,也不算坏事。也顺便警告一下别人,不要胡思乱想,陛下身体强健,寿数自然绵长,这时候立太子确实早了一些。再者,太子的位置不好坐,想想您当年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当上了太子就成了众矢之的,委曲求全的日子过的也没有什么滋味,就像您明明讨厌黄老之术,偏偏为了迎合太皇太后硬是学了一肚皮的黄老之术,想想都亏得慌,现在那些东西您想忘记大概都忘记不了吧?”
刘彻又吃了一块西瓜,丢掉瓜皮道:“我现在还能把《黄庭经》倒背如流你信不信?”
阿娇笑道:“我能背一半你信不信?”
刘彻哈哈大笑。
阿娇丢下闺女,有些烦躁的对皇帝道:“就让云琅带了一天孩子,这孩子现在没有用丝线拴住的蜻蜓就不安分。”
刘彻看了阿娇一眼道:“让云琅带据儿?”
阿娇笑道:“会带坏的。”
刘彻摇头道:“那可不一定,我听说云琅的闺女跟弟子已经有模有样了。”
阿娇笑道:“您做主,反正妾身已经劝谏过您了。”
刘彻冷笑一声道:“你这那里是劝谏,应该是怂恿才对。”
阿娇大笑道:“我门下好歹还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你门下除过霍去病之外,再找出一个出彩的人出来给我看看?”
“咦?这一次你不说霍去病李敢这些人都是你门下了?”
“我做人一向有分寸,云琅这人没出息上不了战场,却有生财之奇能,我收归门下有大用场,霍去病那群人能打仗,也只会打仗,我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些猛将干什么?霍去病这些人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你好好的待他们,不要再当他们是纨绔子弟,一来就拳打脚踢的,嘴上还不留半点情面,这样下去不好。”
刘彻冷笑道:“这世上值得朕拳打脚踢的人没几个!”
阿娇撇撇嘴道:“弄不懂你们男人的相处之道,我给云琅一点脸色,他居然敢翻白眼!”
刘彻苦笑道:“太放纵了…明日皇后要带着据儿去云氏请教农桑,你觉得云琅会倾囊相授么?”
阿娇想了一下道:“会的!”
“为何如此肯定?”
“云琅说过,大汉的农桑还处于刀耕火种之中,他出山就是要改变这一幕的。还说,如果能让愚蠢的大汉农夫全部使用他的农作之法,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
刘彻笑道:“愚蠢的农夫?嘿嘿嘿…他未免自视太高了。”
“到目前为止,农夫在他面前确实是愚蠢的,或者说很多人在他面前都是愚蠢的。说真的,妾身多少有些喜欢这个少年人自吹自擂的模样,哈哈哈…跟你当年很像!”
在刘彻面前,阿娇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自在说话的人,刘彻也在努力的维系目前这种关系。
卫皇后在他的床榻上,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只可惜这个美人儿是一个木头人,再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之后,恩爱自然就淡薄了。
越是如此,卫皇后心中的惶恐之意就越发的浓郁。
刘据没有成为太子,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卫皇后自然不会住进长门宫里去,她如今就住在曹氏的庄园里,这里也暂时变成了她的行宫。
曹氏距离云氏不算远,如果站在最高的楼阁上,就能看见云氏的模样。
刘据安静的躺在锦榻上,睡得非常香甜,昨日发生的事情,这个孩子并没有多少感觉,只是母亲回来之后哭泣的厉害。
刘据睡着之后,卫皇后就坐在儿子身边守着他,这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子。
“如影,告诉黄氏,他们若不能取得云氏的原谅,我不介意在云氏对付他们之前,先毁掉黄氏!”
沉思良久的卫皇后对身边的宫娥道。
宫娥躬身道:“黄氏上次借用的人…”
卫皇后冷声道:“除掉!”
宫娥犹豫一下,却不敢再说话,躬身离开了卫皇后的卧房。
刘据忽然睁开眼睛道:“昨日永安侯冲着孩儿做鬼脸呢。”
卫皇后笑道:“我儿明日就要再见永安侯,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刘据笑道:“听说云氏大女正在跟高人习武,孩儿准备见识一下。”
卫皇后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你该关心的不是云氏大女,而是永安侯的弟子霍光。”
“霍光?”
“是的,他是骠骑将军的弟弟!”
第一一八章 刘据的噩梦
清晨,一队带着幕篱的白衣女子在身着黑色袍服的宦官护卫下离开了曹氏庄园,踏上了上林苑的古道。
纱衣飘飘的侍女,以及一身黑衣的宦官,在踏上古道的那一刻,就把这个世界变成了仙境。
云琅早早地守候在大门口恭迎皇后的到来,在他身边是一身宫装打扮的宋乔,至于苏稚,则穿着一身别扭的绿色裙子东张西望。
云音张大了嘴巴在打瞌睡,霍光则跟师傅一样,穿着一身小一号的蓝色常服,见云音瞌睡的摇摇欲坠,就抓着云音的肩膀,好让她站立的直一些。
云琅不得不承认,美丽的女子戴上幕篱就多了一份神秘感,尤其是数量多了之后,就让人无端的生出天上人间的感觉。
“夫君,我们要不要也戴上幕篱?”苏稚踮起脚尖眺望一下古道对云琅道。
“应该用不着,没看见有护卫前来。”
宋乔担忧的道:“就怕皇后以家礼来咱们家,说是恩典,还不如说是威胁。这些年妾身见过卫皇后三次,每一次见她都觉得有所不同,颇有些千变万化的意思。”
云琅挑挑眉毛,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就对宋乔道:“千万不要小看任何白手起家,最终身居高位的人。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
想想阿娇当年的气势是何等的嚣张,最终,在这个女子面前同样折戟沉沙。
最奇怪的是,阿娇居然对卫子夫并没有多少恶感,风云再起之后不但没有处处为难卫子夫,反而处处避让,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都说云从龙,虎从风,却不知这位皇后才出现在我们的眼中,就已经让我们进退两难。
这没法子拒绝,都说礼多人不怪,真正礼数周到了,也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为难的却是我们这些个主人。
今日不谈其它,只说农桑!
我们全家向前走走吧,皇后趋步云氏,这礼太重,我们受不起。”
宋乔点点头,就跟着云琅离开了云氏大门,踏上了古道。
古道上除过这两拨人之外,一个外人都没有,平日里,这条路上的行人商贾不绝于途,现在一个都看不见,只能说明这一条路已经被两面封锁了。
大汉朝的皇后并没有锁在深宫不能见人的规矩,只是卫子夫平日很少出宫,此次突然出现在人间,让云琅忧心忡忡。
就在昨晚,黄氏再一次派人来到了云氏,以极低的姿态希望与云氏和解,甚至提出了黄氏将退出长安丝绸买卖这样自杀一般的条件。
少府监是皇后权力的具体表现,而商贾与皇后的联系历来是紧密的,黄氏这种以商贾之道起家的人,更是与皇后的关系堪称密不可分。
此事发生的如此急促,恰恰又是在皇后驾临云氏的前一天,其用意算是不说自明。
领头的大长秋器宇轩昂,如果不是穿着宦官服色下巴光溜溜的且音色阴柔,很难让人将他与宦官这个职业联系到一起。
这种一看就是人才的家伙,如今站在上风位,仅仅是挥动一下拂尘,动作优美的就让云琅嫉妒。
何愁有的笑容没有人愿意看到,也基本上没有几个人看到,看到何愁有笑容最多的是云音,至于霍光,何愁有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长门宫里的大长秋,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他这种真正的笑容除过给红袖,别人看到的笑脸都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在云琅面前也不例外。
何玉树的笑容就不一样了,在跟云琅的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他的笑意就在眼中酝酿,笑容最终如同火星一般在眼中点燃,最后弥漫到整张脸上,这让他的笑容非常的温暖。
云琅几乎没有感受到他跟自己有什么别的交流,两人就已经亲热的拉着手在互诉衷肠。
“久闻云侯盛名,何玉树这才得见,真真是来晚了。”
云琅叹息一声道:“农桑乃是国之大事,不客气的说云氏恰恰擅长此道,云氏早就盼着皇后殿下能够早日驾临,好让云氏可以借助皇后殿下之东风将些许农桑之术传播天下,好早日惠及万民,固我大汉江山。”
听云琅说的豪迈,何玉树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和煦,拉着云琅的手轻轻地拍两下感慨一声道:“终究还是来了,只要是好事,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云琅同样拍着何玉树的手笑道:“此言甚佳!”
说罢,两人就携手拜见站在阳光里的卫子夫。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卫子夫的裙椐,有些地方已经沾染了一些泥土,卫子夫很明显的不在意这些,虽然没有对云琅这个臣子还礼,却微微撩起面纱露出圆润的下巴笑吟吟的道:“有劳永安侯了。”
云琅纵声长笑道:“皇后驾临,云氏蓬荜生辉,今日定不让皇后殿下失望!”
卫子夫轻笑一声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那不成器的外甥能与永安侯这样的当世豪杰为友,本宫深感欣慰。”
云琅强忍着没有去看卫子夫身边的刘据,这并非他不愿意看,而是在卫子夫没有明确介绍刘据给云琅之前,冒认皇长子的罪名,是可以砍头的,且不论是谁。
等宋乔,苏稚,云音,霍光见过卫子夫之后,云琅就很自然的把目光落在跃跃欲试的刘据身上。
“皇长子刘据!”
卫子夫的引荐非常的简单。
刘据上前一步,深深施礼道:“据见过永安侯!”
云琅连忙还礼道:“司农寺少卿云琅见过据皇子!”
卫子夫在一边长叹一声道:“七岁了,却没有封国,让云侯见笑了。”
云琅拉起刘据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然后笑道:“昔日有一只呆鸟三年不鸣,不飞,而后便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皇后殿下的忧虑毫无道理。”
卫子夫继续叹口气道:“我这据儿,生性驽钝,如何能与楚庄王相媲美。”
云琅继续观察着刘据的相貌,缓缓摇头道:“眼正则心不邪,这是一个极好的少年郎。”
何玉树在一边插话道:“为何是一个极好的少年郎,而不是一个极好的王子。”
云琅笑道:“因为据皇子先是一个少年郎,而后才是一个皇子,成一个极好的少年郎已经殊为不易,想要成为一个极好的皇子,在陛下而非在庶人。”
何玉树愣了一下,马上笑道:“此言甚佳!”
卫子夫也看了何玉树一眼就对云琅缓缓道:“本宫一介妇人,虽然有心扶助农桑,终究有心无力。如云侯所言,据儿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极好的少年郎,这也是我这个母亲的期盼。在他成为一个好的皇子之前,先从认识农桑开始吧!”
云琅点头称是。
挥手招来云氏的轻便马车。
卫子夫当仁不让的上了第一辆两轮轻便马车,挥手把宋乔喊了上去。
刘据上了第二辆,挥手邀请霍光与他同行,云音大怒,首先跳上马车,霍光连忙跟上去,就听云音对刘据道:“为什么不邀请我?”
刘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礼的人,茫然的向母亲那边看去,却发现母亲的马车已经在驭者的驱动下,滚滚向前了。
云音,将站起身的刘据按得坐下,然后问刘据:“为何不用我家的驭者,这些女子会驾驭马车么?”
霍光大急,顺手把云音按在座位上,对刘据道:“我师妹素来顽劣,请据皇子莫要见怪。”
云音怒道:“我哪里顽劣了。”
说完话又看着刘据大声问道:“你觉得我很顽劣吗?”
第一一九章 臭话只配沤肥
何玉树瞅着闹作一团的刘据,云音跟霍光,瞅瞅云琅,发现他没有丝毫要教训自家闺女的意思。
反而在搀扶自家小妾上马车,惊愕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目送苏稚自己赶着马车愉快的回家了,云琅这才对何玉树笑道:“我们也该走了。”
何玉树指指依旧厮闹成一团的云音,刘据,霍光道:“云侯不准备…”
云琅大度的摆摆手道:“那才是童子该有的性子,且让他们自己去胡闹,我们先进去喝杯茶润润嗓子,今天,应该会非常的忙碌。”
何玉树正色道:“皇后殿下此行的目的就是让据皇子认识农桑,如何能让他们如此胡闹?”
云琅爬上马车笑道:“拙荆会给皇后殿下细数云氏农桑之法,劣徒自然会给据皇子分说云氏农桑,至于某家,当然是要给何兄介绍一下云氏的发家史。”
“这如何使得,云侯应该…”
“何兄,什么事情是应该的呢?比如,你为什么会姓何?某家对此事极为好奇,不妨先分说一下这件事!”
何玉树愣住了,似乎想通了什么,就上了马车,任由云琅亲自驾驭着马车进了云氏。
上了马车后,何玉树却一直朝外看。
“刚才有一头斑斓猛虎去了据皇子那边!”何玉树冷冷的道。
云琅笑道:“那头斑斓猛虎在陛下面前也经常出现,何兄明明知道云氏有老虎存在,怎么现在才说起?你似乎并不是很担心据皇子的安危。”
何玉树深深吸一口气道:“据皇子有事,何某有云侯陪葬不算亏。”
云琅笑道:“老虎跟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沾染一些人气,如果时间足够长,就跟人没有什么区别。我家的老虎可不是玩物,他是我兄弟一般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其实是老虎养大的。”
何玉树笑道:“人越养越生分,老虎却正好相反,有趣的云氏,今日就该好好的开开眼界。”
马车进了云氏,没有在居住地停留,穿过一条窄窄的沙土道路径直进入了云氏的后园。
宋乔跟卫子夫自然去了养蚕的地方,霍光,云音,老虎以及刘据自然去了果园。
而云琅带着何玉树直接来到了饲养牲畜的地方。
马车停在猪圈边上,何玉树瞅瞅猪圈里圆滚滚的肥猪,掩着鼻子问道:“我们为何来到这腌臜之地?”
云琅微笑道:“因为我们谈论的事情比较肮脏,肮脏的话丢在这里就能拿来沤肥,不用单另收拾。”
“你要说黄氏?”
云琅摇头道:“黄氏不过是一介乡间土财主,还没有被云琅放在眼中,我只想问你,你怎么敢把公器私用,而且还用在了云氏的头上。”
如果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被云琅如此直接的诘问,无论如何都会有些不愉快。
何玉树却没有什么反应,瞅着猪圈里的猪道:“我对云氏实在是太好奇了…
自从你进入我的眼睛之后,我就开始搜集你做过的所有事情,并且想要把它完整的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啊,随着搜集到关于你的记录越多,我就越发的看不懂你了。
开始的时候以为你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山门中人,以特立独行的做事方式来博取一世富贵,跟其余山门中人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非要找出什么不同来,你跟其余人的差别就在于,你楔入长安勋贵的机遇实在是太好,太准确,几乎没有走一丝半点的弯路。
与霍去病一场殴斗,大汉国的青云路就完全为你打开了…就这一点,某家也得说一声‘佩服’!
卓氏不过是你登天的一方踏脚石,总以为你会用过之后就会丢弃,谁知道,你与卓姬春风一度,竟然留下了一个孽种!”
“你才是孽种!”云琅粗暴的打断了何玉树的话,然后又抬手延请道:“你继续说。”
何玉树惊愕了一下,点点头道:“你看,就是这样子的,全长安人都以为你与卓姬所生的孩子是一个不好的存在,更是一个可以任人捉拿的把柄。
你但凡对这个孩子不闻不问,我也会认为这是人之常情,就如同朱买臣休妻一般,做了一个正常的选择。
仁义道德不过是可用的工具而已,在高官厚禄面前可以忘却。
可是呢,只要是人,就能看出陛下想要用你,又担心你孤身一人不好拿捏,这个孩子的存在又成了一个考验你的试金石。
结果,你却表现的出乎了任何人的预料之外,你对自己的孩子疼爱到了骨子里。
很多以为你疼爱孩子只是一个表象的人,在过了这么多年的窥伺之后发现,你是真的很疼爱自己的孩子。
当你与董仲舒,公孙弘的儒家学说混为一体之后,人人都以为你已经给自己铺平了一条康庄大道的时候,你却没有与公孙弘,董仲舒成为死党,却选择了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