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怔怔,半晌后才说,是啊。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苏智一咬牙,把话说完:我认识许校长的儿子。
默一默后江母重新打量他,苏智给她看得心惊肉跳,以为自己露馅的时候听到她问:那个孩子是叫许一昊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智三言两语的把许一昊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鬼使神差的指着江为止的照片说,他们长得很象,就像两兄弟一样。
江母脸色骤然一变,呼吸骤然急促;苏智顿时就知道说错了,他尴尬的七手八脚的想补救,词不达意的说,师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容貌有点相似而已,世界上长得象的人太多,不奇怪的。
半晌后江母的表情才缓和一点,心平气和的说,你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过她是女孩。
那番谈话之后苏智匆匆告辞。话说到这一步,故事的框架大抵已经出来,不难想象当年的事情,他不想深究,及时的打住了念头。
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告诉苏措。毕竟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跟他,跟苏措,跟许一昊,跟江为止都再无关系。
阵阵掌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苏智握着应晨的手,朝掌声最密集的地方走过去。陈子嘉苏措在众人的注视下,相携着走出来;他们脚步完全一致,走得虽然不快,每一步却很稳,从容不迫。苏智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不觉笑了,他和应晨也是以这样的步伐出现在大家面前——那时他就确信无疑的知道,毫无疑问,他们会这么一辈子走下去。

空庭

[一]

从来没想过高三的时候才转学。
更没有想过转学第一天就遇到了她。
转学都不是明智的选择。离开熟悉的那一群人,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学业的压力姑且不论,可人际关系的重新建立对我而言,是个大问题。我不是那种善于跟人结交的人,从小到大,一直也没什么朋友。
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跟同学们勉强搞好关系,步入正轨,可依然不得不转学。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新的人际关系,三重压力,仿佛人生重新开了个头。
我不是个善于跟人交往的人。父母和校长在身后的大门里相谈甚欢,我却忍不住想,这未来的一年必然是不如意的吧。
尚未正式开学,学校空寂无人。像任何一个高中一样,高大的教学楼,墙壁刷得雪白,法国梧桐长得高大茂盛,教室桌椅沉默。
走廊尽头的音乐教室开着,我走到门口,诺大一个阶梯教室空无人迹,只见阳光微微斜过来,照亮房间一角,那里有架老式的立式钢琴,琴盖大开。
那个下午美好的不可思议。有一段时间没有钢琴,忽然技痒,走过去坐下,随意翻开一页琴谱,手指摁了上去。
起初并不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只觉得渐入佳境。难度也大起来,最后才想起,这居然是以艰涩而闻名的。
记得上一次弹琴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到这座城市。郁闷的时候弹一只曲子,心情就会放松下来。搬家时和母亲商量后决定,不把钢琴搬过来,毕竟是高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久不练琴的后果显现出来,以前可以弹的很顺的那段高音部分竟然难以为续,我叹口气,停下手指,缓缓抬起头来。
琴声消失之际,我看到了她。
我并不知道怎么形容看到她的第一个感觉。
大脑里浮现出关于她的形容词已经是她走过来之后的事情了。
相当漂亮的女孩,白色体恤,蓝色短裤,路在外面的手臂小腿白皙修长,她个子较高而且瘦,因为非常的匀称,看起来又不是那种太瘦的女孩;她怀里抱着几本书,站在钢琴边,聚精会神的看着我。
她容貌非常出众,是那种过目难忘的漂亮女孩子。
但她吸引我的却不是这个。那双清澈水润的眼睛里都是光芒,转眸只见眸光轻灵跳动,挪不开不目光,忍不住想去追寻。
忽然我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孩子没有见过。
她嘴角一翘,对我愉快的笑了笑,说:“你弹的很好,我听了有一会了,非常动听。”
她的声音非常动听,好像水晶一样悦耳。这样的女孩女孩子主动跟我,我客气的回答:“弹得不好。谢谢你的夸奖了。”
她摆手一笑:“不会过奖的。虽然呢我自己的水平很糟,但是别人的水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是《第三钢琴协奏曲》吧。”
我惊奇:“你怎么知道?”
“很早以前学过一点,听得多了也就知道了,”她坐到第一排的旁边的椅子上,把手里的书叠在膝盖上后问我,“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以前没见过你。”
“我是刚刚转来的。”
“啊,”她惊奇的睁大眼睛,然后绽开微笑对我点头示意,“欢迎欢迎。”
实际上自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起她脸上的浅笑一直没有消失过,刚刚的那个笑容跟之前的微笑却不一样,真是灿烂,仿佛千树万树的梨花盛开。
实际上我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不止一个人说跟我说话让他们觉得忐忑不安。可她却没有露出一点不安的样子。我心情顿时好起来。因为搬家转学带来的不适感觉本来全部堆积在胃里,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谢谢。”我问她,“后天才正式开学,你来学校做什么?”
她仿佛才想起这件事情,很无奈的解释:“啊,我去书店买几本书,结果买完书了才发现连坐公车的钱都没有了,好在书店离学校很近,干脆回学校找熟人借钱,结果在楼下听到了钢琴声,就上来看看。”
她可爱的脸上都是无奈,我忍不住笑起来,凑过去看她的书,厚厚的几大本,都是计算机程序相关的书籍。很少看到女孩子对计算机有这么浓厚的兴趣,我想,她真的很特别。
“买来看看而已,”她察觉我的目光,兴致勃勃的解释,“蛮有趣的。”
“挺难得的,我就对这些没什么太多的兴趣,”我一边说一边找钱包,“我借钱给你你坐车回去吧,今天虽然不热,但也是夏天。”
“那太好了,不用再去找思录借钱了,”她爽快地接过我递来的钱:“开学之后还给你,你叫什么名字,分到了哪个班?”
我说:“我叫江为止,理科班一班。”
“江为止,为止,涵义深刻,你父母对你很期待吧,”她念了两次我的名字,笑盈盈看我一眼,“我叫苏措,是你未来的同班同学。”
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新的人际关系,这一切都不再陌生,也不再可怕。
我以前所未有的心情等待开学。
那段意外的邂逅无论如何都应该成为一个十足美好故事的开头。
现在我经常想起那段记忆。实际上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我可以把把我这十八年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回想一次,从牙牙学语到升入高中,我甚至可以想得起幼儿园时代的同桌的小女孩的名字,还能想起我第一天进入小学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但回忆里出现最多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她。

[二]

新学期第一天,我来到了新的班级,在老师的示意下,坐到了最后一排。
之前跟父母说过,绝对不希望因为他们和校长之间非浅的关系而在学校得到什么特别的待遇,他们笑着应允,老师顺理成章的把转校生放到了最不会影响整个教室座次格局的位子上。
我并不在意教室的座位。座位和学习成绩无关,要读书的话,什么地方都是图书馆。更何况我身高在那里,除了最后一排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我非常满意这个座位,因为恰好在她的斜后方。
其实我一进教室就看到了她。六十余人的教室,她坐在最后且一直几乎低着头,可我仅仅从似曾相识的发型和月白色的光洁额头认出她来,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眼力。
可她迟迟不看我,哪怕在班主任傅老师说出“大家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的时候,依然没有抬头,低垂眼帘专著于手里的书,书页翻得飞快。
同桌的女孩推了推她,她无动于衷。
我在讲台前脸带微笑作自我介绍,心地有莫名的焦躁。
话说到一半,她仿佛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终于施施然抬起头来,望向讲台,却没有多看我,再次侧过头去,跟同桌的女孩低声交谈。
无法掩藏的失落感拥上心头。
那日分手后,我一直在期待我们成为同学,再次重逢的这个时刻。原以为她也会跟我一样焦躁急迫,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现在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暗恋的行为模式吧。目光总是停留在自己所爱的女孩身上,她做出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会让我情绪起伏,或激动,或兴奋,或沮丧,或紧张,总之很简单,越在意,越是患得患失。
众人的目光仿佛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身上,有惊奇,有不解,有兴奋,还有其他种种,我分别不及。
这将会是一个友好的开端吗?
我没有答案。
迷茫之时下意识再次看向这个班我唯一认识的人。她也正看着我,对我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心领神会”的笑容,我看到她张张嘴无声的说了句话,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词大概是“欢迎”。
彻底的松下一口气来。
原来苏措并没有忘记我。
实际上我一坐下,她就转身过来还钱给我。
“朋友有通财之义,谢谢你。”
她的同桌沈思录目瞪口呆半晌,然后大呼:“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沈思录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跟苏措聊天时总是眉飞色舞。
苏措用十几个字介绍了经过,然后就指着我的同桌说:“江为止,这位是孟高飞,我们班的班长。”她语速很快,我连补充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新同桌孟高飞是本班班长,爽朗热情,身材高大,适合在球场上挥洒青春热血的高中生,却被人叫做“孟老”,连老师都时有叫错。
几天下课后我试探性的问了问苏措关于孟高飞外号的来源,她很惊奇的看着我:“想不到你会关心这个。”
我笨拙地回答:“有什么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措笑盈盈瞥一眼孟高飞,一本正经的这么跟我解释:“孟老是一种尊称,孟子老子合在一起而成,说明他品格高洁,智慧超群。”
孟高飞郁闷着一张脸瞪她:“还不是你给我取的外号!你好意思说吗?要不要我取一个外号回敬你?”
苏措面不改色的微笑:“虽然第一个是我这么叫你的,但是这个外号的流传与扩展跟我可完全不相干。实在是你忧愁时的神态太像小丸子的爷爷了啊。”
沈思录则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孟老,别郁闷了。你再郁闷,这个外号也不会消失的。”
孟高飞板着脸。
苏措背靠着墙,托着腮忍不住再笑:“你再摆这张脸出来,就更像了。”
她愉快浅笑的样子让周围所有的男生都看得一呆。除了我。我没有言语,面无表情的垂下目光看书。
第一次这么羡慕一个人。细想起来,我从来没有跟同龄人这么愉快的交谈过,一次都没有。
我跟孟高飞不一样。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跟班上的女生关系都很不错,走到哪里都是惊起笑声一片。他,苏措,沈思录,这三个人说笑起来真的是不亦乐乎,足球比赛,电视上正在播出的电影,金庸古龙的小说,任何话题都可以聊得很好。
我想融入他们,可他们说的这些话题,我基本上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仅限于一个名字。
超过学习之外,我跟他们完全搭不上话。
仿佛是两个时空的人。
属于过去的感觉再次回来。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我参与到话题中,他们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会有轻微的改变,例如目光中兴奋昂扬的光芒收敛几分,唇角欢畅淋漓的笑意会稍微克制,言语中的玩笑成分也大幅减少。
仿佛我是他们之间的镇定剂一样。
我以为早已习惯这种目光。
其实早该想到,会变成这样是多么自然的结果。自己不善跟人交流是既定的事实。不论是高中初中小学,在以前的学校,不只一个同学对我说“你连金庸的小说都没看过”、“你连某某电视剧都没看过”之类的话,也有同学问我原因,在我回答之后他们感慨“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果然跟我们不是一类人”然后退避三舍。
心里有声音告诉自己,忍一忍就好了,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反正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上大学就好了。
没看过武侠小说,没看过那些长长的连续剧,没听过最流行的歌曲,这些事情根本就没关系,完全不重要。我有我的自尊和骄傲。我每门功课都非常优秀,我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我读得懂深奥的哲学著作,我喜欢钢琴并且弹得很好,我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压根没办法说服自己。
从来不曾这样苦闷。仿佛血液流到心脏就不走了,在那里堆积起来,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疙瘩。
现在的我,很怀念那种可用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去感受的过去。痛苦啊,郁闷啊,烦恼啊,悲伤啊,哀愁啊。不是说我现在失去了这些复杂的感情,但我只是失去了可以证明种种感情存在的证据。
没有了身体,随之丧失对身体的直觉和掌控感,这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能接受的,更可怕的是丧失了“得到”的能力。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什么都得不到。
我知道鲜花妖媚艳丽,阳光正在绚烂,可我却不能赞美;
我知道夜空广袤无垠,繁星正在闪烁,可我却无从感慨;
……
我知道所爱的人正在我的身旁,可我,只能远远看着她。

[三]

转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坐在书桌前平均十分钟就走神一次,反思着自己在人群之中为什么总会产生不和谐感,为什么从小到大我也没什么朋友。
妈妈说:“跟新同学相处得不好?”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伤害的人,为了我,她背负着极大的思想包袱。我不能让她操一丝一毫的心。这样的布置的她操心的小事,我自然是矢口否认。
我妈是聪明人,教过的大学生数以万计,她没有多问,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总之,为止,有了事情就跟妈妈商量。”
我想我能够解决。
实在跟同学无法交流的话,最坏的结果,回到初中时候的那个江为止,大概就可以了。
周一到校的时候,教室里除了我,就只有掌管钥匙的值日生沈思录了。放下书包的时候她正在擦黑板,相视一笑,算是互道了早安。
回到最后一排,沈思录亦放下板擦归座,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我:“江为止,你的作业都做完了吗?数学卷子的最后的那道两题目我不会做。”
她的目光里有一丝期盼。我立刻微笑着回答:“做完了。不介意的话,我给你讲讲吧。”
我给她的讲题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抓着马尾辫的发尖一挑一挑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时不时的看我,被我发现后然后又别开目光。我诧异她的举动,就问:“怎么了?很难理解吗?”
“不是,不是,”她脸色发红,尴尬的解释,“虽然平时也觉得你成绩很好,但现在就更是这么想的。这几道题目很难,可是你这么容易就算出来,还用那么简浅显易懂的办法,真的是像传言里的那样聪明厉害。”
“传言?”
“我爸也是一中的老师了,他知道你。他说你是那种少见的天才,成绩非常好,文理兼备,弹得一首好钢琴,高二的还得到过物理竞赛获得一等奖。你真是太厉害了!”
她说的也许有大半是实情。我说:“我不是天才。”
“你真是太谦虚了,”她完全不以为然的摆手,“对了,以后我有问题都可以来问你吗?”
“当然。”
她拍手一笑,正要说什么,忽然大门被人推开,苏措宛如一阵风一样冲进教室,气喘吁吁,一只手拎着书包,一只手里捏着牛奶面包。
那个紧迫的样子仿佛正在被人追杀一样。
不等坐稳,她就问出来:“思录,作业借我抄一下。数理化那三张卷子我只作了选择题,后门的大题一道都没做。”
沈思录皱眉:“你没做作业?”
苏措咬着面包痛苦的说,“周末的时间我都研究电脑去了,昨晚上睡到一半才想起还有作业没做,所以起了个大早。哎哎,果然苏智上大学了就是不好,都没人帮我赶作业了。”
“苏措,我说你也是,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花多少时间都无所谓,对自己不喜欢的酒马马虎虎的对待,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沈思录摁着额头,完全是一幅头痛的样子。
“好了,不想变老太婆就少念两句,”她催促着,“快把卷子给我。”
“等一下,我把这两道题目补上去再给你,因为太难我也有些题目没做,刚刚江为止才给我讲了一遍,总算可以完成了。”
苏措仿佛现在才想起我,她大幅度的转了个伸,下一妙修长白皙的手摊到我眼前,我从那只手上抬起目光,险些被她眼睛里的波光闪花了眼。
“江为止,卷子借我抄一下。麻烦你了。”
我一愣:“这样不好。”
“道理我也是知道的,当然不好,但是赶时间,燃眉之急不能不解啊,”她边说边从文具盒里掏出笔,“放心,我不会百分之百照抄你的作业的,我很懂得其中的技巧,不会出现那种‘连错误都错的一模一样’的情况,老师绝对看不出任何痕迹,当然,就算看出来也不会把你牵连进去。”
她伸手拿我搁在桌上的卷子。我眼疾手快的抓住卷子的另外一头,我们都用了不小的力气,卷子的边角顿时裂开窄窄的缝隙。
惊愕中我们同时松开手,卷子轻飘飘的落下去。她笑意消失无踪,皱着眉头看我,不象是生气,更接近于困惑。那种表情让我不安。
她说:“对不起,我没想弄坏。”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半点也不介意这张卷子是否被扯破,可我一定要跟她解释清楚原因,不能让她误会。
“抄袭别人的作业不是正确的,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和放任自流,”我一字一句把心底的最坦白的想法说出来,“对待学习不能用这样懒散的态度。我们已经是高三学生,马上面临高考,这么下去不行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可以一道一道的讲给你听,但是不会同意你抄袭作业。宁可被老师批评也比这样的欺骗行为好。”
“对啊对啊,”沈思录也连连点头附和我,“苏措,江为止说得很有道理,你也确实该认真一点了。”
“是吗?”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她摇了摇头,极慢的开口,“你这个人——”
轻声的说完这句,她又静默了一会,我一直等着她把话说完,可她终于什么都没说,背过了身子,给我留下一个沉默的侧影。
气氛微妙,空气硬得如同一块玻璃。就连刚刚还在圆场的沈思录都一句话也没说。矛盾的原因心知肚明,但是又僵持不下。
我看着苏措的背影,迟疑着问:“如果不懂的话,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谢谢。”她回答得格外礼貌。
我仿佛吞了一根鱼刺般难受。
实际上那天她还是从孟高飞那里拿了卷子。她在前面走笔如飞,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我对孟高飞的行为非常生气,责难地看着他,他根本不理我,瞪我一眼,压低声音:“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还真是那种古板到极点的人啊。何况抄个作业是多正常的事情,谁没干过?同学之间帮个忙而已。再说,你以为苏措缺了你就没办法了。咱们班,咱们学校,愿意讨好她的男生多的是。”
这个我不用想也知道。我再怎么不问世事,也知道她处现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幅画。
“再说你管那么多干吗?你又管得着吗?”
我自然管不着她的事情。我又不是她什么人。我不过是多管闲事不识好歹的人罢了。
这大概是我跟苏措第一次理念上的分歧。
我很想知道她那句“你这个人——”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这句未完的话都成为了我心病。
可直到最后,我也无从得知。

[四]

理论上来说,苏措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至少稍加留心就能大概了解她。随便去问班上任何一个同学对苏措的印象,他们都会说:苏措啊,很漂亮,气质也很好。性格开朗,看些奇奇怪怪的书,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是懂得很多。平时看着漫不经心,但却很让人着迷。
曾经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时间一长,才渐渐发现,我那些自以为对的了解不过仅是皮毛罢了。
那日跟她产生冲突后,我们的关系微妙的开始变化。她继续跟我再说笑,但言语里无端端多出一份客气礼貌来。
有学者说过,很多时候,人们对人的礼貌程度同亲疏关系成反比,越生疏,礼貌程度越高;越亲密,礼貌程度越低。
苏措的礼貌就是如此,那是一种拒人千里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