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房门,便觉得一股污浊之气扑面而来。芈月不禁退后两步,拿扇子扇了两下,令侍女们去把门窗都打开,自己拿起花闻了几下,这才稍稍好过些。
仔细看去,见书房中竹简丢了一地,正中地面上摊开一张大地图,旁边还有一些羊皮小地图。张仪伏在地图上,似乎疲惫之至,正在打瞌睡。旁边丢着一个食盘,上面还留着残羹冷炙,又倒着几个酒器,另一边则是一个枕头、一条被子,显见张仪这几日食宿皆在这里。
开窗之声惊动了张仪。他浑浑噩噩地擦擦眼睛,再抬起脖子,便见一双穿着白袜的脚走到眼前,往上,是白绢裙边,再上,是纹饰繁丽的紫色曲裾,再往上,是玉组佩、腰带,再往上,是一大簇黄紫相杂的菊花。
菊花被捧到了张仪面前,张仪呆滞地看着,好一会儿,才张口说话。
自被软禁以来,他便一直在书房看地图。不能接到军情奏报,他便用自己的方式模拟军情。这十几天来,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向来利落的口齿也有些不便,骤然开口,说起话来也一顿一顿的:“这…是…什么?”
芈月道:“花。”
张仪的语速慢慢恢复正常,但脑子依旧有些呆滞:“你拿花给我做什么?”
芈月皱了皱鼻子,嫌弃地道:“熏屋子,你这屋子每次进来都气味难闻。”说着,转身把花顺手插在几案上一个青铜方尊里,指着最里面的窗子道:“将那两扇也打开。”
张仪反应慢了一拍,这时候才跟上叫道:“哎哎,那是盛酒的…”
芈月踢开竹简,清出一小块空地,坐下来道:“放心,接下来你都不会有空喝酒了。”
张仪搔了搔头,也坐正了。这时候他的神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瞪着芈月问:“什么意思?”
芈月却不回答,只皱皱鼻子,嫌弃道:“哎,这气味…我说你多久没开窗子没出门了,这气味…从前你只有一个小童仆倒也罢了,难道你做了国相,也没有人送美姬给你服侍吗?怎么把这屋子住成了野人洞啊!”
窗子打开,强烈的阳光让张仪的眼睛不适应地眯起来。他用袖子遮着阳光,闻着菊花的清香,慢慢地道:“大王送过美姬。不过我被软禁以后,就把这些美姬放出府了,省得整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再说,我要真有事,也不好连累人家是不是?”
芈月怔了一下,笑了:“张子真是善心。”
张仪伸了个懒腰,听得自己的骨节啪嗒作响,整个人的活力也在慢慢恢复。听了芈月这话,他翻个白眼,冷笑道:“我只是怕麻烦。说吧,你大病初愈,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芈月便笑道:“恭喜张子。”
张仪懒洋洋地道:“喜从何来…你可别告诉我,大王终于发现我被冤枉,为我昭雪了,所以要我感激涕零、莫忘君恩。”说到最后,不禁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芈月却摇头道:“不是。”
张仪怀疑地看着她:“不是?”若不是,你来做甚?
芈月从跟在身后的女萝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送到张仪面前。张仪将信将疑地打开,看到里面虽然缺了一角但破损处不太明显的假和氏璧。
张仪是见过和氏璧的。那日酒宴,昭阳拿出来炫耀,他远远地看过一眼。不想酒宴过后,这和氏璧就失踪了,而他被当成小偷,被打得差点一命呜呼。所以虽然只看过一眼,但这和氏璧的样子,他却是至死不敢忘记,此时一见便认出来了。他颤抖着手拿起玉璧对着阳光看着,颤声问道:“这是…这是什么?”
芈月道:“张子可认得此物?”
张仪道:“这是和氏璧吗?”
芈月没有说话。张仪反复细看手里的假和氏璧,终于发现了摔破的地方:“这是…摔破了?”
芈月道:“是。”
张仪没有问“为何是破的”。他很快反应过来:“这莫不是假的?”
芈月微笑:“虽然是假的,但足可乱真。”
张仪轻轻叹息:“原来和氏璧长这样啊。”
张仪把假和氏璧放到一边,抬头看着芈月,忽然站起来行了一礼。
芈月忙避开不敢受礼:“张子何意?”
张仪长叹:“我两次三番被这和氏璧所害,今日才真正看清它的样子,虽然是个赝品,但总算是…唉!”说着,不胜唏嘘。
芈月却一拱手,道:“张子可是以为,这和氏璧害你不浅?”
张仪听出芈月的话,转头笑问:“季芈以为呢?”
芈月道:“我以为恰恰相反,是和氏璧成就了张子。”
张仪讶然:“季芈是在说笑话吧。”
芈月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天下事情,都有祸福两面。试想,若无和氏璧,张子此时还在昭阳门下浑浑噩噩地度日。正因为出了和氏璧的事,张子才被逼到绝处,出走楚关,成为大秦国相,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
张仪沉默不语,又有些不服:“那此番呢?”
芈月道:“此番五国兵临函谷关,公孙衍因惧你之能,以和氏璧为计陷害你,但你毫发无损,此计只能成就你在诸侯之间的威名。你再出使列国,只怕诸侯召见之时,你未发一言,他们便先行气馁了。”
张仪听了这话,纵声大笑:“哈哈哈…”芈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仪渐渐平息下来,又拿起假和氏璧来看:“是谁摔破这块玉的?”
芈月道:“是我。”
张仪道:“为何?”
芈月道:“不忍见鱼目混珠。”
张仪哈哈一笑道:“那么,把这块玉留下来给我吧。”
芈月道:“好。”
张仪看着假和氏璧,不胜唏嘘道:“成我也是它,败我也是它。”
芈月道:“公孙衍,当今之国士也。此璧若非伪作,亦可算美玉也。国士为你而苦心算计,美玉因你而自贬身价,这当是张子之荣耀。从来福祸相依相转,成败自在人心。”
张仪哈哈一笑,向芈月一伸手道:“拿来。”
芈月道:“什么?”
张仪道:“诏书,令符。”
芈月微笑道:“这个,你见了大王,自然会有。”
张仪道:“哦,大王没有让你带来吗?”
芈月道:“若是我带过来,张子如何对着我提条件?”她俏皮地引用了张仪昔日的话,道:“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张仪大笑道:“季芈,你出师了啊!”
芈月亦是一笑,站起身,翩然离去。
当下,张仪便叫了童仆来,沐浴更衣,直入宣室殿:“臣张仪求见大王。”
秦王驷才得芈月回报,便见张仪已经来了,心中甚喜,忙请了张仪进来,拱手道:“此番五国兵临函谷关,有赖张子前去游说分化,解我大秦之困局。”
张仪拱手道:“张仪义不容辞。”
秦王驷有些踌躇,想到自己毕竟令张仪受了委屈,想说些安抚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当下又道:“张子还有何要求,寡人当尽力为你办到。”
张仪朗声一笑:“确是想求大王一事。”
秦王驷道:“何事?”
张仪负手而立,默然片刻,言道:“臣一生自负,却三番两次,因和氏璧一件死物而差点断送性命。此番公孙衍以假和氏璧相诱,固然是为了陷害微臣,但臣料定,他也是想以假引真,和氏璧也许真的在秦国境内。臣请求大王,若是找到那和氏璧,请交予微臣,将其砸碎,以泄此恨。”
秦王驷沉吟片刻,旋而应诺:“玉璧易得,国士难求。和氏璧虽为楚国之宝,但你张仪却是我秦国之宝。寡人答应你,若和氏璧当真落在寡人手中,寡人当赐予你张仪,任你处置。”
张仪长揖:“士为知己者死,张仪当为我王效命。”
张仪的要求很快传入了芈月耳中,张仪走出来的时候,便在回廊之中被芈月拦下。
“听说,张子向大王提的要求是,要亲手砸碎和氏璧?”芈月单刀直入。
张仪似笑非笑:“和氏璧是我所恨,却是季芈心爱之物。大王允我若和氏璧到手,便任我处置。季芈是不忍见宝璧毁灭,因而相劝的吧。”
芈月也笑了:“我在张子面前卖弄聪明,实是可笑了。”
张仪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我是从来不敢小看季芈的。但我深恨和氏璧,亦非三言两语便能改变心意。不过,世事难料,季芈一向很有说服力,也许和氏璧到手之日,您有办法能让我改变主意呢!”
芈月道:“张子这话,实是激起我无限好胜之心。想来为了保全和氏璧,我是必要想尽所有办法了。”
张仪微笑:“张仪期待季芈能够给我足够的惊喜。”
芈月道:“如此,我可真要绞尽脑汁了。”
张仪道:“季芈可要我推荐一人相助?”
芈月道:“何人?”
张仪道:“此次能够抓获公孙衍派来的奸细中行期,全赖一人出力。”
芈月道:“能得张子推荐,必非凡人,不知是谁?”
张仪道:“庸芮公子。”
芈月一怔:“是他?”
张仪道:“庸公子大才,当于朝中效命,只留在上庸边城,实是可惜。”
芈月轻叹,却有些犹豫:“是啊,大王也早有重用庸芮之意,只可惜庸夫人…”
张仪道:“此一时,彼一时。庸夫人不愿意庸家涉足咸阳权力之争,让庸家远居上庸避开是非。但如今秦国强势,必会扩张。楚国余势未尽,也有图谋扩张之意。上庸处于边境,秦楚开战则首当其冲,反失庸夫人保全庸家之意。况我与庸芮相交,与其深谈数次,知其才干在于内政,而非守城。若季芈能够说服庸夫人答应让庸公子入朝,则秦国得其才,对于季芈你来说…”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芈月道:“怎么?”
张仪道:“季芈如今既得君王之宠,又有公子稷为倚,纵无争心,已处争场。此番死里逃生,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
芈月心头如受巨撞,忽然间有些慌神。随着诸公子的降生和长大,后宫女人们的相争,已经从争君王的宠爱,转到争儿子的权力地位上来。而这一切,将会比争夺君王的宠爱更血腥,更不择手段。她可以逃开女人们的相争,可是,她如今有了儿子,不能不为儿子考虑。她看了张仪一眼,有些心动,不禁敛袖一礼:“敢问张子计将安出?”
张仪道:“季芈既然已经想到,岂能不为将来计,留下自保的力量?季芈若能留下庸公子,便可得到一支秦国旧族的力量支持,岂不甚好?”
芈月虽然有了引外援自保的念头,但被张仪的话说到这样直白的境地,还是有些难堪,不由得驳道:“张子,我与庸公子朋友论交,朋友之间,岂能这般功利?”
张仪却呵呵一笑,道:“朋友有互惠之意,岂是功利?难道这件事,对庸家没有好处吗?庸家远离都城已久,难道不需要在宫中有倚仗对象吗?庸夫人远居西郊,看似尊贵,实则脆弱。季芈与庸氏结盟,互为援助,就如你我互相援助,有何不可?”
芈月怔住,张仪却施施然走了。
张仪走了很久,芈月仍然在那儿呆呆地想着,直到女萝上来,提醒她道:“季芈,走廊风大,咱们回去吧。”
芈月猛地回过神来:“张子呢?”
女萝却说:“张子早走了。”
芈月“哦”了一声,竟有点神不守舍。张仪的话,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很大。她本来以为,自己就这么在深宫里,慢慢地守着孩子长大,将来谋一分封之地,也就是了。
她对于秦宫,从一开始便非自愿融入,后来更是一步步被推着往前走。刚开始是为黄歇报仇,视魏夫人为仇敌,所以事事针锋相对,但后来黄歇未死,魏夫人势颓,她便不再有争斗之心。芈姝一旦得了安全,便处处针对她,她实是不胜其烦,也不愿意让自己继续置身于这种后宫女人的争斗之中。所以这几年,她甚至是沉寂的、懒怠的。
然则,今日张仪的话,却又让她不得不去面对和思考自己眼下的处境,以及自己和孩子今后的命运。
忽然之间,她只觉得有一种窒息之感,一种面对命运的无力之感,令她陷入深深的厌恶。难道她和芈姝的命运,又要重复上一辈的轨迹?
应该怎么做呢?
她绝对不能如向氏一般,任人宰割!可是她也做不到如莒姬那样八面玲珑,更做不到如郑袖那样恶毒无忌。可是,她应该怎么做呢?看前路走过的那些人,她不能像坚持自我的庸夫人那样独居西郊行宫,也做不到如唐夫人、卫良人那般曲意隐忍,更不能如魏夫人那样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之中。
这一夜,芈月失眠了。
同一夜,西郊行宫,庸夫人和庸芮于花丛中饮酒。
酒过三巡,庸夫人看着弟弟的侧影,长叹一声:“芮弟,你当真决定了,要留在咸阳?”
庸芮点头:“正是。”
庸夫人轻抚弟弟的肩头:“当日家里送我入宫为太子妇,可是我却没能当上王后,反与大王闹翻,更令家中因我之故,守在上庸城不入咸阳。是我误了庸家,误了你。”
庸芮摇头,看见阿姊鬓角已现银丝,心中大痛:“阿姊别这么说,是你为庸家牺牲了一生的好年华。庸家若不能为自己的女儿出头,又何谈立足于天下?”
庸夫人又饮了一口酒,忽然问道:“那你今日入咸阳,又是为了什么呢?”
庸芮犹豫片刻,欲言又止,然而看到庸夫人似洞悉一切的眼神,忽然间来了勇气:“阿姊为何离宫,我就是为何入朝。”
庸夫人心头一震,看着弟弟的脸。不知何时,那个稚嫩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大人了。她喃喃道:“芮弟,我这么做,是为了守住我心中完整的爱。你呢,你又何苦?”
庸芮缓缓地摇了摇头:“阿姊是为了守住心中完整的爱,那么,我便是为了守望心中完美的爱。”
庸夫人怔住了,好半天才颤声道:“果然,什么上庸城会是秦楚相争之地,什么庸家不可长期远离王廷,都是你为了留在咸阳故意找的理由吧!”
庸芮低头道:“是。”
庸夫人苦笑,忽然间一滴泪珠,落在酒杯之中。她将这杯中酒,连同自己的泪水一饮而尽,将杯一掷,击案道:“其实我早应该怀疑了,我早该有所预感才是。”
庸芮没有说话。
庸夫人静了下来,凝视着庸芮道:“她,她可知道?”
庸芮摇头:“她不知道。我这一生一世,只会远远地看着她,永远不会让她知道。”
庸夫人潸然泪下:“痴儿,痴儿,这是为什么?我们庸家都出你我这样的傻子!”
见庸夫人失声痛哭,庸芮跪在了她的面前,道:“求阿姊成全。”
庸夫人摇了摇头:“傻孩子,你既决心已定,阿姊还有何话可说。”她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莫要再来见我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静一静!”

 

第七章 昭氏女
秦王驷知道了王后手中解药背后的故事,便令缪监去清查。
缪监奉命,带着诏书走到椒房殿,见了王后。芈姝被软禁了多日,此时神情憔悴,见缪监过来,有些激动:“我要见大王!我是王后,凭什么不声不响,就将我软禁在宫中?大王叫你来,莫不是要召见我?我实属冤枉。此事季芈是受害人,难道我便不是受害人了吗?是魏氏贱人挑拨陷害,大王为何要连我也一同怪罪…”
缪监见她神情激动,并不接话,只呈上诏书恭敬地道:“王后请少安毋躁。之前原是有人指证王后在和氏璧上下毒,因为王后是下毒之人,所以手中才有对症的解药;就算不是王后所为,也必与王后身边的人有关…”
芈姝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她本来理直气壮,认定自己冤枉,但听到这里,不由得心虚,转过头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眼玳瑁。
玳瑁一惊,连忙躬身道:“王后,万无此事。老奴可以用性命担保,我椒房殿中所有的人都是清白的。”
芈姝又看了缪监一眼,忽然失了吵闹的勇气,以帕掩面哭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的药明明是救人的,怎么就能怀疑到我害人呢?”
缪监反问:“既然王后的药是救人的,为何王后不早拿出来,而是要等到芈八子性命垂危,大王登门索要呢?”
芈姝语塞,强辩道:“我怎么知道那是对症之药?”
缪监道:“既然不知是否对症之药,王后为何自己敢服用,却不愿给芈八子救命?可见王后纵无害人之意,却有见死不救之行。”
芈姝一时语塞,拍案而起,怒喝:“放肆,你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安敢来质问于我?”
缪监却不与她辩驳,恭敬行礼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奉大王的旨意前来问话,王后的答话,老奴也会一五一十回复大王。”
芈姝待要发作,玳瑁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劝道:“大监勿怪。王后为后宫之主,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只是先前误会闹得太大,而芈八子那边的消息也一直没有人告诉王后。王后只当太医必能救人,岂知其中原委?再说王后并未中毒,吃颗药只是宽宽心罢了。她不知这药是否对症,更不敢轻易给药。若是药性冲突,岂不更糟?”
缪监依旧保持千年不变的恭敬微笑:“王后明鉴,虽有王后下毒的说法,但大王英明,又岂会轻易定案?派人守住椒房殿,也是为了谨慎起见。若王后是冤枉的,此举亦能防人栽赃陷害。幸亏芈八子吃了解毒药已经醒了,她向大王力证王后与此事无关,乃是被冤枉的。因此大王派老奴前来,撤了椒房殿的卫士。”
芈姝一怔,倒有些出乎意料:“是季芈…没想到,她居然会向大王力证我是冤枉的…”
缪监道:“是。”
芈姝有些失神,喃喃道:“真是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是她站出来,为我申冤。”
玳瑁却有几分激动:“王后,奴婢早就说过,大王是英明的,绝对不会冤枉了王后。”又转向缪监道:“大监,如果证明了王后的清白,是不是也应该追究魏氏那个贱人的罪责?”
缪监看了玳瑁一眼,暗暗冷笑,又向芈姝行了一礼:“王后,老奴奉大王之命,还有一件事要向王后禀明。”
芈姝收回心神,问道:“什么事?”
缪监道:“大王问,王后随身带着楚国秘制的解毒之药,是否也带着有其他作用的药物或者东西呢?”
芈姝不解其意,不由得反问一句:“其他的药物?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玳瑁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岔开话题,道:“王后所带,乃是日常所用的药物,并无异常。”
缪监见玳瑁形容有异,更加确认,当下只假笑道:“大王说,秦宫之中,从来不曾有过下毒事件,为防万一,要在宫中各殿搜查一番,以免宫外有不洁之物混入。老奴斗胆请王后帮助,执行旨意。”
芈姝似懂非懂地刚点了一下头,忽然听到玳瑁急促的声音怒道:“不可!你这是要搜查王后寝宫吗?”
芈姝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大胆!我还是王后,你们竟敢如此无礼?”
缪监行礼道:“老奴岂敢冒犯王后?大王旨意,原也是为了保障宫中诸人的安全。况且此次清查,非但是王后宫中,连大王宫中也一样要查。”
芈姝问道:“怎么查?”
缪监道:“先令各宫自查。”
芈姝与玳瑁交换眼色,松了一口气。
却听缪监继续道:“各宫自查后,再安排内府协助各宫复查一次。大王有旨,法无明令不为禁,此前若有人不小心携带了违禁之物也没关系,只须销毁其物,不咎其过。”
芈姝与玳瑁相视一眼,尽皆变色。
芈姝虽不知自己宫中是否藏有违禁之物,但从玳瑁几次的神情行为来看,确是有的,心中不禁一紧。幸好此番秦王令其自查,否则的话,自己便是水洗不清了。她握紧了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对缪监道:“好了,我已经明白,你且下去吧。”
缪监再深施一礼,恭敬道:“老奴宣旨已毕,先行告退。若王后什么时候要宣老奴效力,老奴即来侍奉。”
玳瑁暗暗丢了一个眼色给芈姝,欲叫她不可接下此意,却见芈姝已经有气无力地挥手令缪监退下了。玳瑁心中暗暗叫苦,见缪监行礼退出,正要说话,芈姝已经焦急地拉住玳瑁的手,问道:“他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是大王还在怀疑我吗?”
玳瑁欲要说话,却先扫视周围一眼,令众人退下,这才沉重地点头:“不错。”
芈姝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玳瑁安抚道:“大王要我们自查,说明还是顾全了王后的面子。”
芈姝烦躁地说:“什么自查,难道他以为我真的会有那种害人的东西吗?”
话刚一出口,却见玳瑁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看到玳瑁的脸色,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的怀疑是真有其事。她不禁跳了起来,指着玳瑁颤声道:“难道,难道你真的藏有那种害人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