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女王毫不掩饰的向沈茹月吐露自己的想法,称在西夜人眼里,肃国就是四处征战,霸占土地和财富的凶猛国家,用强权和武力奴役着其他几国的百姓,想不到而今看来那些所谓被奴役的人们竟也过得十分惬意,他们中有许多甚至觉得而今的生活比旧国还要好,这当真令人叹服。
西夜女王一再的赞叹了肃王的英明与广阔胸怀,就连对待沈茹月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心怀戒备,转变为后来的侃侃而谈。所以当沈茹月提出领她去参观驻扎于太邺的军队时,她亦是十分乐意的应了。
至营中,部队正进行战略和战术的应用训练,见士兵们不时派出变化多端的阵型,西夜女王则再一次面露惊诧之色,向沈茹月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茹月早已向熟悉各国军事情况的官员们取过经,得知西夜国虽大,可常年盘踞西域,与其他国家也并无来往,故而在中原国家已经以灵活多变的战略和五花八门的阵型来作为抗战的主要形式时,西夜采取的还是以武力蛮抗,以人数硬拼的征战方法,也难怪西夜女王会如此惊讶。
沈茹月于是根据之前所做的功课,把军队布阵中不紧要的部分说与她听,那西夜女王听得甚是入神,又顺着她的话追问一些,最后更是叹服不已。
参观过军队后,见时辰还早,沈茹月本想带女王去茶馆里坐会儿,岂料她竟对这军中之事格外有兴致,又道要两国猛士切磋一番武艺。
经由军中将领同意后,沈茹月便也应了,与西夜女王一同至校场边的帷盖下观战。肃国这边由一位校尉的出战,西夜女王则指了随侍的一名护卫。
那护卫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往校场中央一站可谓气势十足。西夜女王又见肃国这边出战的将领身形精壮,行动间也是彬彬有礼,心下便有十分把握,一脸得意的往沈茹月并肩的软榻上坐了,迫不及待的等着比试开始。
沈茹月得了她的眼神,便吩咐侍立的官员开始比武,那官员朝着校场高喝开始,那比武便拉开了帷幕。西夜女王一开始还甚是不以为然的边品着茶边观战,待到那名肃国将领一掌将西夜武士推到校场边时,她则再也定不住了,忙将手里茶盏放到一边,倾了身子往前看去。
沈茹月心下实则也万分紧张,俨然眼前的比武就是肃国与西夜的战局,若是赢了,那么西夜归降之事多有眉目,要是输了前面的努力或许都会白费,所以纵使她表面上佯装平静,握着杯盏的手指却已泛白。
场上的战局亦是十分胶着,尽管西夜女王的武士只会使用蛮力,但毕竟是女王身边的护卫,必定也是国中的佼佼者,再加之其身形庞大,肃国将领只能以巧力取之。
一开始,双方都在互相试探,渐渐的战局就胶着起来,然而随着几个来回的切磋,肃国将领逐渐得其要领,终于在一连串一对为进的防御之后,给了对方致命一击。肃国将领先行闪过对方一掌,趁其不备移动至那人身后,再寻着那人因身形巨大,转过身时略迟一步的空隙回身以腿击中西夜武士的后背,终是得那人一个不稳搀出了校场,而那位肃国将领则回过身来,稳稳的落在了校场中央。
整个过程西夜女王都看得目不转睛,比武结果昭然后,沈茹月一方面长舒了一口气,一方面又提着心观察女王的表情,但见她先是眉间微皱,似陷入沉思,片刻后却忽的站立起身。就在沈茹月担忧她会不会因为比武输了而大闹军营时,却见她忽然鼓起掌来,大叹一声:“好!”
女王赞叹罢,又转过头来对沈茹月道:“肃国的武士果然英勇,倒叫本王开了眼界,本王素来最敬英豪,而今可要好好赏这位英雄。”
沈茹月点了点头,将那位比武的将领传至近前,对他道:“西夜女王要给你赏赐,还不快谢恩。”那将领便忙拂了衣摆单膝跪地,西夜女王竟随即取下身上带着的一把银质匕首递到了他的手里。
待肃国将领谢恩退下后,时辰也已不早,沈茹月便同西夜女王一道回了宫中,又用过晚膳方才回了丹霞宫。
才一踏进殿门,端了一天王妃架势的沈茹月便迫不及待的放松下来,也懒得梳洗,正去了外衫往那床榻上躺下,却觉得身子一紧便被人锢入了怀中。
睁眼间正对上一双灿若晨星的瞳眸,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两瓣薄唇偏又寻着她的芬芳贴了上来,便这般半推半就的与他缠绵了一番,沈茹月终于寻着空子伏在他怀里喘息的问道:“大王怎的过来了?”
流觞则撑着额角在床塌上将她俯视,只道:“你一整日都在宫外,本王不放心,故来看看。”继而眼角眉梢间又现出些委屈的情绪,边探出指沿着沈茹月的面颊勾勒其形,边继续说道:“这几日忙着应付西夜女王,都不曾有机会同爱妃亲近,本王而今甚是想念,只求爱妃相助,以解这相思之苦。”
说罢他的指尖已划过她的蝴蝶骨,在胸口的衣襟处顿住,不待沈茹月做出应答,更深入的缠绵已然拉开序幕,屋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旖旎,随着那撩拨人心的浅yin弥漫开来,夜色也似坠入了迷雾一般朦胧。一五四、西夜归降(三)
数日之后,待流觞再次踏入丹霞宫的殿门,沈茹月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不等将他迎入内室已急着问道:“商谈招降的结果如何?”
却见流觞一副愁丝万千的模样,欲言又止的踏入内室,择软榻坐下,而后似沉吟般应道:“西夜女王终于松口,愿以属国自居。”
“既然如此,大王又为何事思虑?”见招降之事已成,沈茹月悬了多日的心也算放下大半,却又实在不解流觞面上的复杂表情。
她于是也寻了他身旁的软榻坐下,一面往那茶盏里添了茶水,一面听他说来。
原来西夜女王此番前来本就有归降打算,偏一开始端着不肯说,又以那日德庆殿之事加以试探,得知流觞竟是个愿为自己的臣民得罪他国君王的明君,后来与沈茹月去太邺城中探访,亦了解到肃国的宽容与强大,便愈加动了心。接下来几日经过流觞和裴相的诸般晓之以利益,西夜女王总算放下疑虑同意归入肃国版图。
流觞心下高兴,便允了诸多中原的粮米丝锦,又加各式雕琢精细的金银玉器,许她一道带回西夜。岂料那西夜女王却道她还欲向肃王讨一个人,如若肃王答允,她将万般欣喜,日后定当勤勉不倦,维护西夜和大肃之间的关系。
说到关键之处,流觞却停下来叹了口气,沈茹月被吊在半空中,急不可耐的向他追问:“女王所求之人是谁?”
流觞便又叹了叹,才终于答来:“孟冬。”
“什么?”沈茹月惊讶得险些连手里的茶壶都给倾到了地上,在说道西夜女王要讨一人一道回去时,沈茹月想过那日比武时的肃国将领,也想过朝中诸位大臣,却唯独不曾想到而今还被关在天牢里的孟冬,于是不禁再次向流觞确认:“怎么会是孟冬?她不是十分厌恶他以至于险些当场砍了他的脑袋?难道说…”沈茹月低头沉思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一脸惶恐道:“难道她要将孟冬带回去亲自折磨,我见那西夜女王也不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可那样一件小事,何以要记仇至此?”
流觞见沈茹月担忧得攥紧了他的袖角,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这一点倒可放心,那日眼中,西夜女王是为了试探本王所以才会有拔剑之举动,且她也说了是因为那日见过孟冬后对他思慕不忘,所以才要将他带回去。”
沈茹月便愈发难以理解,看向流觞道:“哪有这等荒唐之事,我堂堂肃国未来的栋梁,怎可由得他一句思慕就领了去,何况只是见了一面之人,哪有思慕之理?”
流觞却十分为难,只道那西夜女王言辞甚是坚定,若是流觞不肯应允,难说日后不会因此事生出嫌隙,若再反悔了盟约,那么所有的这一切筹谋都将白费。
细思来,这一番忧虑却也不无道理,毕竟西夜女王不知大王对孟冬的期许,只当他是个七品小官,若是大王连他都不肯舍弃,则必然认为是肃国看不起西夜。
为这件事,沈茹月亦费了不少心神,思来想去寻着妥帖的应对方法,只求不要将这位前途无量,又与她亲人无异的公子送去远在天边的西域。
只可惜纵使她费经心机,事情也终不得解,她甚至挑选了十数名貌美少年进献到女王面前,欲以取代孟冬,怎料那西夜女王偏就认准了孟冬,一心要将她带走。
西夜女王看上了孟冬之事很快就传遍了肃王宫,珠儿亦自其它宫女口中得到消息,哭哭啼啼的来寻沈茹月,只道若是孟冬去了西夜,便请娘娘赐她一道同去,哪怕沦落为奴隶也要和他在一起,也好照顾他的起居。沈茹月听心下更是难捱,正焦急万分间,那孟夏却至丹霞殿外求见。
沈茹月传了他至偏殿相谈,知晓他定是来为孟冬之事求情,便准备先说些话将他安抚一番,岂料他一入殿中却在沈茹月面前跪下道:“请娘娘成全,让孟夏代替哥哥去西夜。”
沈茹月还未及反应,孟夏便继续说来:“那日德庆殿举行宴会,我只在殿外伺候,西夜女王定不知我们为孪生兄弟,故而以我代替哥哥随她而去,想必女王也不会发现。”
“不可如此,孟冬是不可糟蹋的国之栋梁,难道你就不是?在大王和本宫眼里,你们兄弟两人从来都是一样的。”深入月只觉他的提议甚是荒唐,不假思索的便回绝了。
孟夏却苦笑着说道:“怎会是一样的?哥哥性子比我好,做事也比我妥当。当年在孟家时,哥哥便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父亲也一心期望哥哥能有一番作为。后来孟家败落,若非大王赏识,我兄弟二人早已流落街头,能否活至今日也未可知,而今正是报答大王之恩的时候,我们兄弟二人怎可推拒,既然一定有人要离开,那么我宁愿那个是我。”
说话间他眸中已有泪光隐现,却强忍着,目光坚定的抬眼看向沈茹月:“其实,我可远走他乡也不是坏事,我本也不想再同哥哥在一处,自小他就比我强,什么都做得比我好,周围的人也都只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而今我可以离开他,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这么做你是可以离开他,可是珠儿呢?你也心甘情愿离开珠儿吗?”他们三人的感情纠葛,沈茹月早已看在眼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未能下定决心向流觞提起赐婚之事,眼见孟夏去意已决,沈茹月便也忍不住再次确认他的心意。
孟夏果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垂下头去,许久都不答沈茹月的话,仿佛历经了极艰难的斗争,才终于沉声道:“对于一个心中本没有我的人,又何必留恋。”
感念于孟夏的牺牲之心,沈茹月亦长叹一声,迎上前去将他扶起道:“你心中所想本宫已知晓,待本宫先去说与大王听,再行定夺。”
孟夏却不肯起,又朝沈茹月俯身一拜:“谢娘娘成全。”
在得知无其他转机的情况下,沈茹月只得向流觞禀报了孟夏的请求,流觞亦细细思忖了这件事,念及当下孟冬已逐渐接手礼司的诸多事务,只等及冠礼后担当官职,而孟夏尚在历练中,暂无合适的职位与他担任,且礼司事务繁多,前任主事又因年迈欲告老还乡,若是孟冬走了,一时也难再寻出可以担当之人,眼下孟夏所言之法,却也不失为一计。
流觞又反复思忖了数日,终于还是应允了他的请求,同时西夜使团也结束了在肃国的行程准备返行。
使团启程时,沈茹月又赶至太邺城的城门前相送,并提前命人准备了一应衣衫和各式物什,唯恐孟夏在西夜过得不好,俨然是将孟夏当做亲眷的阵势。流觞问起时她只道眼下做得足些,也叫那西夜女王只道孟夏的分量,日后莫要薄待了他。
流觞因怕孟冬知道此事后会再生出变故,所以直到孟夏离开后的第二日才将他自天牢里放了出来。看到孟冬捧着孟夏留下的书信万般悲痛的神情,沈茹月心下难过亦不亚于他,就连珠儿得知此事也时常叹息。
沈茹月深知孟夏此番远去西夜,多少与成全孟冬和珠儿之情有关,又道孟冬得知孟夏离开后定然需要一段时间缓和,所以关于对他和珠儿赐婚之事也只得暂时搁置,打算待此事过去之后再行商议。
西夜使团离开后,日子终于平静了一段时间,沈茹月每日里只是观花赏鱼,努力让自己不再卷入朝堂之事,偷得一时清静。
然而理想的日子总是短暂,宫里很快传来了沧王病逝的消息,想起那位总是优雅如兰的公子如今已不知魂归何处,沈茹月便难免忧思丛生,继而又想起未来的野史中对流觞结局的诸多踹测,便愈加杞人忧天起来。
流觞对于一统天下的野心却一日也不曾消减,他一面派人追查戎王下落,一面频频派官员出使月国,纵然这些事情他都有意避开沈茹月,但宫中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沈茹月在多次试探都被他避开话题之后,终于再也安奈不住,在得知流觞正对月国有所图谋之后,至宏肃宫中求见了埋身政事,许久未曾在丹霞宫里出现的流觞。一五五、一朝为后(一)
“而今西域三国皆已归降,沧王交出王权,戎王也在逃亡中,戎国早晚都是囊中之物,放眼七国,只剩月国尚不在版图之内,大王打算以何处之?”沈茹月开门见山的对流觞说出自己的疑问。
流觞目光之中果然有闪烁,见再无法回避,便握了沈茹月的手道:“此事本王自有定夺,你就莫要忧心了。”
“是因为我曾在月国为王,所以才故意令我回避吗?”沈茹月却还是直指问题的关键处,而流觞听后默然的态度更是证明了她已说中他的心事。
“被我说中了,对吗?”见流觞不曾回应,她便又行至他面前追问,直到他终于不耐的对她下逐客令:“本王已说过,这件事你无需忧心,本王眼下还有许多朝政之事尚待处理,且不能陪你,待晚上再去丹霞宫看你可好?”
沈茹月却也不是轻易放弃之人,也不顾正拿起奏折审阅的流觞是否愿意听,兀自将心底的那些话说与他听:“茹月本不是一个坚强之人,过往遇到事情总是先想着逃避,这许多年来也总是这样做了,可渐渐的我却发现,任何一件事都不是躲着不去面对就可以避开的,这样做的结果往往还不如一开始就迎难而上。”
沈茹月说着,露出自嘲笑意,而流觞的目光虽还落在书简上,但显然没有再看进去一个字,只听她继续说来:“月国之事亦是如此,三年的时间,会对一个国家产生感情并不奇怪,而不忍看着这个国家灭亡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而今天下形势已定,既然已是注定的结局,与其让别人以残酷的方式将这一切结束,我宁可亲自去面对。”
说至此处,沈茹月的情绪已十分激动,她踱至流觞面前,隔着案几于他面前跪下:“请大王准许茹月亲身前往月国劝降。”
流觞终于将手中书简放下,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允!”
得了他这句话,沈茹月便愈加赖着不肯起身,流觞亦焦躁道:“山河一统的大计,自有大肃铁骑为本王实现,本王绝不会再让你离开太邺、亲身犯险。”
见流觞话语中透露出欲以武力征服月国的想法,沈茹月心下更加焦急,仍保持跪地不起的姿势,以双膝向前又挪了数步,再放软了脾气向流觞请求道:“如若以武力攻取月国,肃国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且难免伤及月国无辜的百姓,如此既非大王所计又非茹月所期,何不允茹月前往月国劝降,月王念及当年姐弟之情,必不会对我如何,我再对他晓以大义,事情就可平和而解。”
“求大王成全。”说完这些推心置腹之话,沈茹月又伏在地上向流觞一拜,态度可谓坚如磐石。
在她百般请求之下,流觞终于松了口,自坐塌上行了下来,拥着她起身,同时对她道:“这件事且容我明日早朝与诸位朝臣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事情总算是有了转机,沈茹月面上立刻绽出灿烂笑意,边连声说着“谢大王!”边提了裙摆起身,奈何跪得久了,腿上酸麻,一个踉跄便跌进了流觞的怀里。抬眼间看到他满脸忧心与责备的表情,却又忍不住偷笑起来,便索性赖在他怀里做了个鬼脸,直到流觞百般无奈的摇了摇头才作罢。
后来流觞确也同朝臣商议了出使月国之事,朝臣们听闻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自是欣喜不胜,当然也有部分人持反对态度,然而经过一番辩论与商议之后,沈茹月的提议终于还是在大多数朝臣的支持下得到实践。
前往月国的时间定在年后,阴雨霏霏的时节正与她第一次踏入月国时的情形一样。当无殇城的夕阳在头顶上蔓延时,沈茹月又想起那个目光澄澈的纤柔少年,想起她曾对以怨怼的语调对自己说“不要扔下我”,而今她却要以肃国使臣的身份劝他归降,心下未免难安。
沈茹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下那些繁复的思绪,这一路她都在对自己催眠,只道那月国终究要为肃国所吞并,而今由她出面招降,或可减少战乱与杀戮,何况她一再的向流觞请求,月国归降之后不可伤害月王性命,或由他以诸侯身份继续统领月国,或择一处安静天地,由他过普通的生活,而流觞也知晓当今月王羸弱,却也都应了。
“说来,对于月虹来说,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沈茹月这样对自己说着,索性停下了銮驾,只拣了两名贴身的随从便往月王宫的方向步行而去,只因看着那些熟悉的街景可给她带来更多的力量,不至于在见到月王时说不出话来。
然而当她将一切准备妥帖后,无殇城里的诸般景象却令她生出些许不祥之感,但见那些街边商铺虽还同往日那般开着,却也早已不及往日繁华,且城中家家户户都挂着白绸,据她在月国为女王的经验,如此阵仗唯有遇到大的天灾或者国丧时才会出现。
沈茹月却也不再揣测,只端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加快了脚步行至王宫前,然而当那两扇紧闭的宫门出现在她面前时却仿佛有千金重。她似下了极重的决心才终于抬手敲响大门,同时口中呼道:“肃国使臣求见月王,还请代为通传。”
守城的将领却并没有入宫通传,好似知晓沈茹月一行会在此时来到宫中一般,直接引了她往凤贤殿行去。
眼前的亭台楼阁皆如昨日相伴那般熟悉,沈茹月行走在月王宫中,不禁错觉那三年的时光又回到了身边,便也难免有些恍惚。然而当她踏入凤贤殿时,那满殿随风扬起的白绸却再一次赫然于目,她甚是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似不忍心揭开某样事实。
隔着重重锦帘,她隐约听到女子的哭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掀开了帘幕,那熟悉的大殿里却是空荡荡的,唯有一名宫装女子跪伏在地上,想来方才的哭声也是自她而出。
那女子抬起头来时,面容十分眼熟,沈茹月这才想起是当年贴身服侍自己的浣琴,便忙迎了上去,亦跪坐在地上同她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月王呢?”
沈茹月这一问却又引得她一阵啜泣,好一阵子才略平和下来,抽抽嗒嗒的对沈茹月道:“少主…薨逝了…”
沈茹月蓦的瘫坐在地,似不能相信她的话,又自言自语般低喃:“你说什么…”
“昨夜少主将自己关在西南角的偏殿里,不知怎么的就起了火…”浣琴愈发哭的伤心,断断续续的说来:“那里原本偏僻,待被人发现时火势已大,原以为无人,竟不想少主在里面…待灭了火却什么也不剩了…少主只在凤贤殿里留下了遗诏,命我等将此事封锁于无殇城内,待女王回来…再将此信交与女王陛下…”
沈茹月颤抖着接过浣琴递来的绢帛,其上所书皆是月虹亲笔,内容言辞恳切,均是对她的思念之情,最后又道自知月国气数已尽,他终究做了亡国之君,对不起月氏列祖列宗,却也不忍与王姐阴阳相隔,故追随王姐而去。
沈茹月因悲伤情切,却也不曾看出这心中端倪,只顾涕泪涟涟,直到浣琴抹着眼泪道出实情她才知月虹原本早已知晓她不是月姬,而浣琴亦是他派往她身边监视之人。又道流觞失明时落入深谷后的那场火也是他放的,为的是将错就错,将她永远留在月国。
“少主虽是为了借女王之威平定天下,然而对你的心却从来不假,他将你视作至亲,即便知晓你是肃王派来的细作也不肯有半分薄待。”浣琴渐渐收住眼泪,痴痴的说着关于过往的话:“那年冬日你因受了风寒发热不退,少主便整夜的守在你床榻边,亲手侍喂汤药,亲自为你添衣加被,少主身子本就不好,熬了两日把自己的身子也熬得旧疾复发却还不肯回去歇息,待到你退了热才肯作罢,你醒后却又因怕你担心而不肯承认连日来的辛苦。”
听她说着这些话,沈茹月心下愈发不是滋味,只得将月虹亲书的那最后一封信紧紧攥入怀中,痛苦之情不胜言语,却见浣琴抬袖抹了抹双颊泪痕,面上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