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策略悬而未决的这半日,前方战报仍接二连三的递到沈茹月帐中,都是月国又死伤多少,城门几欲崩塌,恐有不敌的消息,直听得沈茹月如坐针毡。
踏入帐中的月虹见她烦躁,便默然行至他身边,与她一道静/坐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眼下肃军攻击日夜不停,婼羌国的军队也一步步逼近,不如还是弃城吧。”
“怎么连你也…”沈茹月一脸愤恨的侧过头,狠狠剜了月虹一眼,却也懒得同她争辩,重又垂下头去闭口不言。
月虹却凑近了些,顿了许久重又说道:“将领们都在帐外跪着呢,王姐还是…”
不等她说完,沈茹月已冲到帐外,果然见一众将领皆伏于地,为首的陆将军更是抓紧时机向她进言:“陛下,臣等知晓陛下仁慈,舍不下满城百姓,可若不弃城,待婼羌大军攻来,我月军恐将举军覆灭,到时莫说这一城之百姓,只怕整个月国都要陷落,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随着陆将军的言语,其他将领的忧虑便也被他这一番话渲染至极,齐声向沈茹月请命:“请陛下三思!”
“为了举国百姓,请王姐三思!”便是连月虹也寻着这一时机,躬身向沈茹月说了这句,竟是站在了众将弃城的说辞一边。
沈茹月看着跪伏于地的一众将领,敛目垂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却抬头望向天际。唯见那漫天霞光涨满眼帘,柔和而又温暖的辉光仿佛不觉人世间的杀戮与悲伤,浓墨重彩的红一如既往的蔓延开来,平静的如同每一个最平凡的午后。
沈茹月闭上双眼,仿佛过于炫目的流光太过刺眼,她缓缓的低下头来,睁开双眼时却又叹息了一遭,终于以极痛苦的语调于唇边吐出了那两个字:弃城。
一三四、政治联姻(一)
月国大军终于难敌肃军的猛烈攻击,放弃了镇守的边城全面撤退到东面的城池,沈茹月刚在新驻扎的帐内坐稳身子,便见月虹急匆匆的自帐外进来。
他两三步便踱至沈茹月跟前,双手撑住她面前的机案上,惊得正在看书简的她蓦地抬起头来。沈茹月本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可才触上他双眸中那些悲痛之色,心下便忽然生出不祥之感,于是下意识的噤了声。
然而她的沉默并不能阻止他的开口,只见月虹先是垂下了头,而后似极艰难的说道:“城已破,肃王下令屠城。”
“你说什么?”沈茹月忽然睁大的双目,将月虹凝视许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虹缓缓抬起头来,澄澈的眸光里已然噙了泪水,仿佛要让自己铭记那般,又清晰的将那一字一句重复道:“城已破,肃王下令屠城。”
话音刚落,原本因紧张而直起身来的沈茹月忽然脱力般跌坐在地,然而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据说那场战役中,肃国大军对一个小小的边境之城竟然屠城三日,以至于城中人畜不留,尸横遍野。而肃王的暴虐残忍之名也由此传播至七国,使得那些原本犹豫着是否归顺于肃国国家和诸侯顿时下定了决心,也为他日后称霸瀛江两岸奠定了十分重要的基础。
这一切并未在正史中出现,却被坊间流传成为野史,然而因为其内容过于残忍所并不为世人所相信,后世之人也只是将这个故事作为戏曲创作的蓝本,并不曾多加揣测。
然而在遥远的时空中,夕阳又一次降临,自天地交接处燃起的辉光却不再是温暖的色泽。那些刺目的腥红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就像是从曾活着的人身上流出的鲜血。
沈茹月看着天空之中的血色残阳,觉得它们是在向她展示着屠城的惨烈,是那些不甘死去的魂魄在向她嘶吼。心下的痛楚仿佛乱石碾过,纵使放慢了呼吸也无从缓解。
“陛下,陛下…”她已不记得将这夕阳凝望了多久,直到侍从忧虑着唤了她两遭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却还停留在漫天的腥红之上,仿佛是为了铭记这一刻的悲痛与耻辱,她缓缓开口向那侍从问道:“临行时带着的酒可还在?”
“回陛下,皆还在。”那侍从躬了躬身,答得甚是拘谨。
沈茹月便又叹了叹,而后以极轻的语调喃道:“都开了吧,撒在天地间,祭奠满城亡魂。”
侍从刚应过她的话退下,月虹便又出现在她身后,见她看着夕阳出神,于是与她并肩而立:“婼羌的部队已经与肃军汇合,接下来怕是要继续往境内攻来。”
依照战局发展,他所说的这些其实已在意料,然而沈茹月听来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我们可还能相抗。”这问题的答案亦是早有所查,可她却还是忍不住问出。
月虹默然喟叹,继而摇了摇头:“眼下便是再从无殇城调兵怕也不敌,而且似乎果真被王姐料中,肃国另一支主力军队已然前往已攻下的那一部分沧国城池驻扎,若从那座城池斜插入境内可直取无殇城,观其而今动向,想来是等着这边将我军主力控制后便会开始动作。”
听到这个结果,沈茹月似乎并不意外,但也花了不少时间才得以接受,她垂首敛目,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为今之计,只有向沧国借兵。”
“可沧国如今自身难保,会出兵相助吗?”月虹心下亦认可沈茹月的说法,却又难免有些忧虑。
沈茹月于是抬头看向他道:“正因为自身难保,唯有合纵连横才有可能共同抵抗肃国,更何况沧王不是也曾寄来书信请求结盟吗?”
“不可!”见沈茹月yu与肃王结盟,月虹却斩钉截铁的一口拒绝。
“有何不可?”沈茹月仍十分坚持,目光直望进月虹的眸子里。
月虹避开沈茹月的目光低头不语,心下挣扎了片刻,却忽然提高声音对她道:“王姐可知沧王书信里不仅要求结盟,更请求月国王族嫡女前往沧国和亲,以作为两国结盟的前提?”
“那封书信我已看过。”沈茹月得知这个消息,却也波澜不惊。
她的平静却惹恼了月虹,只见他忽然别过脸去,面色也因愤怒而染上微红,继而朝沈茹月吼道:“我月国王族嫡女只有王姐一人,沧王此举就是要王姐下嫁沧国,堂堂月国君王,怎可远嫁他国和亲,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沈茹月的语调仍然平静,显然是已经过深思熟虑:“何况只要我禅位于你,那么前去和亲的就不再是月国君王,亦无损于国威。”
“那也不可,虹儿绝不会让王姐远嫁!”月虹却也十分固执,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虹儿不想做一个为世人耻笑的君王!”
“不与沧国结盟就不会被世人耻笑了吗?”沈茹月的脸上忽而露出自嘲的表情,不知不觉中亦提高了音量对月虹道:“肃王的暴虐你也看到了,他攻下那座城就杀了满城百姓,倘若月国大军终究不敌,更多的疆土陷落于肃王手中,又要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丧命,你难道不怕吗?”
当举国百姓的性命摆在眼前,月虹也不得不妥协,沈茹月于是亲自修书请求沧国支援,并应允待战争结束后远嫁沧国,以完成沧、月两国的盟约。
沧国的援军来得很及时,总算是解了月国之危,然而月国的损失却也不小,不仅军队在战中损伤惨重,境内更有三座城池为肃国占领,不幸中的万幸是无殇城并未受到攻击,月军的诸位主将也都安然归来。
回到宫中之后,沈茹月开始着手禅位之事,因此也格外忙碌,许多天不曾与月虹碰面,再见到他时却已是在及冠礼上。
那一日是小雪,骤然的一场雪也似应着节气从天而落,铺撒在大地上,格外的安详静谧,让人错觉这纯洁之色可以洗刷残留在地上的血迹。然而纵使人们的脸上挂着笑意,那纯白之雪却也洗不尽残留在心上的记忆。
王座上的沈茹月举目望向堂下匍匐的众臣,目光最终却落在大殿外铺满积雪的那条路上,这应是她最后一次坐在这个地方,回想过往三年历历在目的许多事情,沈茹月不禁有些出神。但是,当身着礼服的月虹踏入殿中之时,她的神思便很快被牵了回来。
缓缓行至大殿中央的月虹身着一袭金丝凤纹的正红长袍,栩栩如生的凤凰是月国君王的象征,衬托在月虹肃穆的面容下,显得格外庄严。他在殿中立定之后,先是向沈茹月行了跪拜之礼,抬眼间的目光落入沈茹月的眸中,又勾起她对过往记忆。
还记得初见他时那眼眸之中的落寞与不甘,与而今的堂堂威仪竟然判若两人,这一刻沈茹月有些相信自己的月国女王转世的这一说话,只因心底迸发的那些为月虹而欣喜,为即将与他分别而感伤的情绪竟绞着一颗心难以平静。
“吉时已到,行冠礼!”随着侍从绵长的尾音回荡于殿室之间,月虹向着天地而跪,身为大祭司的靳风则捧着象征帝王身份的垂珠金冠,在一众祭司与侍从的簇拥下行至月虹面前。
在他默念咒文的同时,由一名侍从以梳挑起月虹的两束发丝绾至头顶成髻,以此表示月虹已结束垂鬓之年,眼下可行成人之礼,接着再由靳风将金冠戴至他的头上,冠礼便算完成。
月虹随即又朝着天地祭拜了三次,方才起身行至沈茹月的坐下,又跪伏于地向着沈茹月拜了三下。侍从便在这时开始宣读禅位诏书的内容:“仰承月仙之灵,谨遵天地神泽之命,今禅月国君王之位于储君…”
随着诏书的内容宣读于天下,沈茹月起身捧起传国玉玺,缓步行至月虹身边,将玉玺递到他的手中。想起三年前亦是相似的情景,她在悲痛与绝望中接过这王座,一坐便是三年,如今终于物归原主,心下竟是说不出的轻松。
待禅位之礼完成,沈茹月不禁于唇边展露笑意,握上月虹的手将他扶起,然而月虹却始终绷着一张脸,如何也不见往日里惯常的温暖笑容。
他这般郁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沈茹月启程前往沧国的那一天,而沈茹月看着镜中满身红妆自己却不禁自嘲失笑。
无论是在未来的那个时空中还是在来到这里以后,她都如这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曾无数次的幻想属于自己的婚礼。可事情却也往往不如人意,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盼来期待中的婚礼,即便是同流觞的那一次也不过简单了事,如今终于穿上这喜服,却是为了政治联姻,实在是讽刺的紧。
“王姐。”沈茹月回过头来,却见立在身后的月虹,便也笑着站起身来,然而月虹直到将她送上嫁辇却也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便这样看着他越来越远,连同无殇城也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大雪之中,沈茹月终于不敢再看向身后,转过身来却又为满眼猩红的垂帐而感到眩晕,于是索性闭上双目,任由下在心底的雪越积越深。一三五、政治联姻(二)
抵达沧国时年关已近,沧国举国上下都是一派热闹喜悦之景,也不知是为了庆贺这国婚,还是因为新的一年又会带来更多的希望。
一路上沈茹月的轿辇所过之处都围满了欢庆的人潮,百姓们万人空巷,争相目睹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世子妃。
更有人将她与萧明玉的爱情故事写成戏本子传唱开来,说是在世子殿下于月国为质时两人便萌生出了爱情的火花,却又碍于身份不能相守,那是何等的哀婉缠绵、荡气回肠,连相识相知的过程都被刻画的栩栩如生。想来为了将这场婚礼和两国的结盟昭告于天下,沧王当真费了不少心思。
迎亲的队伍远远的便在毓城门外等候,将锣鼓声渲染的震耳欲聋,萧明玉在一众人马的簇拥之下显得格外优雅和冷静。伴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人潮欢呼声,他亲身上前,自嫁辇中迎出凤冠霞帔的沈茹月。
沈茹月已被沸腾的人潮和满眼的红绸晃得头昏眼花,见到那只伸到她面前的手便下意识的扶了上去,然而才一触上,她却已被那人手背上的冰冷浸得一颤,隐约间又听到萧明玉的咳嗽声隔着红绸传来,不禁感叹为了演好这一出戏,萧明玉也不容易,硬是在这大冬天里的风口上立了许久,想必是染上了风寒。
后来在记忆当中,这场婚礼自始至终都是乱哄哄的,隐约记得跟随萧明玉的脚步冒着风雪祭了神,而后入到沧王宫中的某处大殿,在百官的见证下行过拜礼。沧王似乎也说了不少话,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晕晕乎乎的在那里立了许久,直到腰腿都麻了才被人搀着回了世子的殿室。
当婢女关上喜房的大门时,整个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然而即使隔了重重宫门,外面宴庆的喧闹声还是隐约透了进来,沈茹月听着心下烦躁,索性扯开头上的红绸仍在一旁。
总算重见天光,沈茹月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今日一天都不曾进食,于是起身至一旁的机上抓了些点心,可才送到嘴边却又突然没了胃口,甚至看着那糕点阵阵作呕。果然是水土不服,沈茹月这般想着,于是泄气的将糕点仍在回盘中,重新回到喜床上坐好。
她一心一意的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应付萧明玉,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她便忙紧张起来,扯过红绸重新盖在头上,却在红绸下竖了耳朵凝神细听。门外果然传来婢女恭敬的声音:“世子殿下万安!”
是萧明玉,沈茹月这般想着,心跳得又剧烈了许多,她攥紧了握在手里的金簪,更加密切的洞悉着一切声响。
屋门随即吱呀一声开启,萧明玉的脚步继而在屋内响起,沈茹月屏息听闻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于红绸下瞥见一双黑底红文的男靴。
在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中,红绸被一只纤长而又苍白的手掀起,接着萧明玉沉如深潭的双眸便映入沈茹月的眼帘。然而自那眼眸中,她却察觉出些许异色,纵使他的身形依然从容优雅,但眸中已结了雾气,想必是有些醉了。
萧明玉并没有再向沈茹月靠近,忽然转过身去将机案上的两杯酒取了过来,而后递到沈茹月面前,冷冷说道:“这是合卺酒,喝了吧。”
沈茹月自知酒量不足且醉后极易做出令自己悔恨之事,自然是不愿喝这酒,再加上这一路劳顿,眼下看到什么都作呕,于是下意识的别过脸去。
眼见着萧明玉又向她近前逼近了几步,沈茹月一时情急只得缩了脚往床榻上退去,惊慌的蜷缩在帘幔后的一角,愈发于袖下握紧了金簪,准备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以作防身。
握着金簪的手已然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然而萧明玉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后扬手接连将那两杯酒饮尽。或许是饮得太急,他便又掩袖咳了一阵,方才将酒觞放下,却转身向床榻这边行来。
看着萧明玉靠近的身影,沈茹月再次往后缩着身子,当他坐上床榻时她已自袖中抽出金簪准备出手,却发现他只是绕过她在床榻的内侧躺下,继而又咳嗽起来。
沈茹月便这样蜷缩着紧张了大半夜,可萧明玉却再没有别的动静,警惕的沈茹月也终于渐渐放下紧张情绪,模模糊糊的竟眯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天明,意识到自己竟在此等危险之地睡着过去,沈茹月慌忙睁开眼,才发现萧明玉已不见了踪影,而她的也不知何时躺在了床榻上,身上更盖着锦被。
“娘娘可有醒来?可容奴婢进来为娘娘梳洗?”沈茹月刚挪了挪身子便听到婢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于是起身理了理衣袖应道:“进来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前后有十来名婢女推门而入,依次捧着梳洗器具和将要更换的衣衫,围着她便是一阵忙活,直到最后她梳洗妥帖在妆台前坐下,为首的那名婢女执了钗环一面为她装点,一面低头敛目的恭敬道:“世子殿下已在殿外等候,待娘娘梳妆好了一同去前殿向大王和王后请安。”
听闻要去见沧王和王后,沈茹月只得不情不愿的应了,勉强打起精神穿戴完毕,出了寝殿果然见一身青玉长袍的萧明玉立在廊下。
他似乎正看着廊前的积雪发呆,而大雪过后的阳光格外馥郁,笼在他略显苍白的肤上,剔透得竟胜过了积雪,直叫人感叹这明玉公子娴雅而立的模样实在无害,甚至还有些招人怜惜。
然而当他将那双深不可测的瞳眸望过来时,沈茹月立马就打消了方才的幻象,瞬间恢复到警戒状态。
好在萧明玉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沿着长廊行去,两人便这般一前一后的行至主殿前,萧明玉却在这时忽然停下。
“昭明殿。”沈茹月正抬头看向主殿门楣上的匾额,却觉手上一凉竟被萧明玉握住,她侧过头来yu与他理论两句,却见萧明玉拉着她跨入主殿里,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沈茹月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演戏,便也不再计较,加紧了脚步跟上去。
一进到殿中,沧王便连声要他们往王座前靠得近些,然而说话间却显得力不从心,待抬头请安时,她才注意到不过几年时间,沧王不仅消瘦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更是苍老了许多,再加之面色青黄、眼窝深陷,十足一派病入膏肓的模样。
若不是那人身穿锦袍头戴金冠又坐在王座上,沈茹月定然认不出此人就是当年的那个虽然性子软弱,却也颇有些风骨的沧王。
倒是坐在沧王旁边的王后娘娘还是几年如一日的雍容优雅,在满头朱钗和精致妆容的映衬下,那张脸似乎和第一次见到时毫无差异,直教人感概岁月不公。
殿中除了沧王和王后,还有几位衣着华贵的贵族,想来是诸侯一类的角色,他们皆附和着王后说着些恭维的话,着实无趣。
沈茹月正挨着等这参拜结束,百无聊赖间听得座中一个中年男子道:“而今世子殿下娶妻,俪妃娘娘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隐约间嗅到一丝宫闱秘闻的味道,沈茹月顿时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准备接受更多的内容,却听到王座上传来一声叹息。
继而另一名诸侯也随之附和道:“说来俪妃娘娘可怜,那时世子殿下在月国为质,娘娘也是思子心切才会积郁成疾,否则也不会…”
“俪妃身份卑微,本就没有资格做世子的生母,要怪就怪他她没有福分。”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后忽然开口,一番话直说得在座之人鸦雀无声。
沈茹月偷偷的侧过头去观察萧明玉的表情,却见他仍旧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端起茶盏小口抿着的动作也保持着惯有的优雅,那一张生得过于阴柔的脸上竟没有丝毫变化。
倒是沧王终于看不下去,打断王后还yu继续的话道:“身为一国的国母,当慎言,何苦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他言语间隐有怒意,却也深藏无奈。
沧王后将这话听到耳中却有十分不满,勉强板着一张脸坐了片刻,便称身子不爽退了下去。沧王的体力亦有些支撑不住,也不过多说了十来句便遣得众人散了。
终于出了昭明殿,沈茹月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却还为殿中的紧张气氛心有余悸。她看向萧明玉始终不曾变色的一张脸,由衷的生出敬佩之情。以前就听闻萧明玉的生母不是沧王后而是俪妃,且俪妃之死与沧王后也脱不了干系,方才殿中沧王后如此中伤他的生母,他竟也能沉得住气,心理素质实在了得。
沈茹月正想着,忽然觉得退下一软,这才想起早上没有胃口,水米未进的就出来了,眼下难免阵阵头晕。正在这时却有一只臂将她的腰身托住,随即而来的龙涎香竟缓解了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
抬头只见萧明玉正自上方看向她,面上似有关切之色,沉如深潭的瞳眸却叫人难辨人心。“一会儿慰问三军,你身子若受不住就改日吧。”他说话的声音平静如水,却也难得透出些许温暖之意,直叫沈茹月于心下感叹好演技。
然而沈茹月终究不想落了把柄在他手里,稍觉得那眩晕感有所缓解便忙站直了身子对萧明玉恭敬道:“多谢世子殿下关心,臣妾无妨。”
听了她强打起精神的这一句,萧明玉略显犹豫的点了点头,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便一同往驻扎在毓城的守军营地中行去。一三六、政治联姻(三)
抵达毓城守军的军营时,全军士兵已在将领的带领下排好列队相迎。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才从战场上下来,看着这些身披铠甲,表情坚毅的士兵,沈茹月倒不觉得拘谨,反而比在沧王宫里自在。
守军的主将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将军,虽算不上青涩,却也不甚老成,前来向萧明玉和沈茹月行礼时动作略显僵硬,逗得沈茹月直想笑,但也不得不拼命忍住。
萧明玉却亲身上前将他扶起道:“丰将军乃少年英雄,自及冠之年为将便屡战屡胜,此前更是以少敌多却肃国大军解月国之围,明玉不才,怎敢受将军之拜。”
原来那支沧国大军的将领竟是此人,当时沈茹月已和月虹一起退回无殇城,只听说沧国派来的援兵甚是勇猛,与月国留守前线的部队联手抗敌,竟让肃国措手不及,这才解了月国险些覆灭的危机。
沈茹月还在猜测这位沧国的将领必是久经沙场之老将,想不到眼下见到却是这样一位不善言辞的年轻将领,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正于心下暗自感叹,萧明玉已引着沈茹月往营中的点将台上行去。在那处俯视满营的士兵,沈茹月竟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曾几何时,她也曾与那个人并肩而立,在太邺城高高的城楼上俯瞰三军。
当萧明玉对那些士兵说出第一句话时,时空便好似发生重叠,原本是优雅冷清的声音,听到沈茹月的耳朵里却不知为何变得充满威严且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