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浣琴领命而去后,胡将军也派侍从前来请沈茹月上马车,启程前往沧、月交界之地,坐于密闭的马车中,似乎将外界的喧闹隔绝开来,是连日来难得的安静,然而沈茹月的心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她不禁于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
明明他将她唤来,从头至尾对她和月国都是算计,可真出了事她还是忍不住倾尽月国之兵力,只为救他于危难,或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他才会要求她亲自领兵,而她分明看懂了他的用意却也心甘情愿入他的局,这又是何其不幸。一二四、再逢故人(一)
眼下的沈茹月只想尽快找到流觞,得知他安然无恙,待结束这场战争之后她就要回到月国向少主坦白一切的真相,告诉他自己本不该坐在这王座上,而这样的日子她当真不想再过下去。
也许她求求月国少主,看在这几年姐弟的情分上,他会饶她欺骗之罪,或许宅心仁厚的他还能助她找寻穿越时空并回到现代的方法,只是流觞…
默念着这个名字,沈茹月的心底却还是忍不住丝丝抽痛,难耐间却有人前来报告搜寻的结果。沈茹月焦急的掀开锦帘以便听得清楚些,然而那名报信的士兵却低了头道:“禀陛下,我军已把守与沧国相接的四座城池,并展开搜索,至今还没有肃王的消息。”
沈茹月好不容易充满希望的眸子顿时黯淡下去,这已是第三次来报,也就是说流觞已失踪三个时辰,只是她还不知后面的时间更加难熬。
“我军展开更加细致的搜索,但还没有肃王的消息。”
“胡将军已派出多队人马挨家挨户的查问,仍没有寻到肃王。”
“肃王还是没有消息,但怀疑城中已有沧国细作潜入。”

随着时间的拉锯,沈茹月的一颗心愈发不得安稳,她一闭上眼睛便会重演三年前的场景,那时的她也是同样的无助与绝望,明明他就在湖对岸,明明只有半个时辰的水路他们就可以团聚,可曾想那利箭就在她的眼前刺进了他的铠甲,而这一别就是三年,几乎将她的魂魄扯得七零八落的三年。
她痛苦的仰起头,毕竟在这军中刀光剑影,原不是该流泪的地方,这时她却隐约听到帐外有人求见女王陛下,才知晓竟又过去一个时辰。
当传信的士兵跪在她面前时,她抬手制止了那人欲说之话,仿佛等待宣判的揪心实在难捱,她需要一些时间喘息,甚至后悔那时下令每隔一个时辰的报告,这种缓慢的折磨就像刀尖一点一点刺破血肉的凌迟之苦。
沈茹月深吸了几口气,扶着额准备好接受再一次打击:“你说吧。”
那人显是被她方才的表情所惧,颇有些颤颤巍巍的开口:“禀陛下,前方来报,称淅川城郊有人见过身着玄色铠甲之人,怀疑是肃王,胡将军已派人前往查探。”
“什么?”沈茹月似乎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自坐塌上起身,行至那人面前。那名士兵惧得忙低垂了头,以为女王未听清他方才所言,于是yu再将那段话重复一遍,岂料沈茹月忽然露出笑意道:“快吩咐下去,加派兵力到淅川搜索,务必将肃王找到!”
说完她又在帐中来回踱了几遭,却忽然转身往帐外行去,她来到马厩前牵起一匹好马便骑了上去,直惊得追着她而来的浣琴一脸慌张。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见沈茹月似欲扬鞭而去,浣琴忙跑过来扯住马绳。
“去淅川寻肃王!”简短的几个字说得浣琴半晌才缓过神来,她虽知多年前女王曾与假扮成战俘混入月国的肃王有过一段过往,然而依照一直以来宫人们的描述和她对女王的了解,女王陛下断不是那般冲动之人。
就在她愣住的这一片刻,女王陛下却已驰马向这占时驻扎的营地外而去,情急之下她只得唤来侍从追随女王护驾。

沈茹月确实是凭着一时冲动才亲身前往淅川寻找流觞,然而当她抵达淅川城中时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既没有情报也没有地图,而淅川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百来户人家已不知从何处寻起,再加之城郊山谷中的居民,则更不知如何下手。
但好在随她而来的几名侍卫倒还知晓这边城道路,才不至于未找到流觞,反而先把自己给弄丢了。
想起过往她闯了什么祸也总有流觞来解围,如今却是流觞等着她来营救,心里忽然就有些没底,但她却不曾想过放弃,于是将淅川城分作不同区域,交由侍卫们分头行动,再去挨家挨户寻一遍线索。
直至旁晚却还没有任何线索,沈茹月自知以这几人之力俨然是杯水车薪,正打算暂停寻找,先与城中驻守的月国军队汇合再做打算,却在这时接到了城郊山中曾见有人缠斗的消息。
沈茹月于是忙冲过去亲见那名提供消息的百姓,那人称自己是个猎户,今日一早外出打猎,行至山谷间却听到兵器碰撞之声,似是有人在崖壁打斗,他本以为是山匪,可借着树丛一瞧竟是一群黑衣人正围攻一人。
“被围住的那个人身上还穿着铠甲,到处都是血,多半是受了重伤,也不知是结了什么深仇大恨才被那些个人追杀,怕是也活不成了。”猎户边说边摇着头。
沈茹月却已不忍再听,只焦急对他道:“你快带我们去那山崖边,好处定少不了你的!”
那猎虎见沈茹月一行器宇不凡,她身后跟着的几名侍从更是敏捷机警,只当是大户人家来寻人,便连声应了,赶着将为他们带路。
跟随那人脚步,沈茹月一行果然来到城郊一片峡谷之中,峡谷左右皆是山峦起伏,只得一条小径通行。
向四周环顾几遭后,沈茹月却觉得这两旁峭壁甚是眼熟,只是寻遍脑海却不记得是在何时来过,于是只得寻着潜意识里的记忆往前走去。
当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小/径于峡谷中隐现时,沈茹月便似寻到了线索的一头,被其牵引着继续探查。
终于一座悬崖出现在眼前,而这个地方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因为那时她便是在这里被萧明玉逼至绝路,也是从这里抱着必死之心跳下悬崖。
没错,就是这里。她寻着记忆往崖壁走去,眼前的悬崖深不可测,崖底是湍急的江流,在朦胧的水雾中浮现光影。
“就是这个地方。”猎户激动的声音与她内心的断言同时响起,她转过身来见猎户指着崖壁边的一滩血迹道:“你们看,这血还没有干哩!”
“若真如此,只怕已落入悬崖,多半…难以幸存。”为首的侍从行至沈茹月身边,俯身看向悬崖下的深谷。
沈茹月却仿佛突然被提醒,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侍卫道:“你们两个随我进谷,其他人先回城中与守军汇合!”说罢她已绕道往山中行去。
那时她寄居山谷之中,阿喏曾与她说过自外界通往谷中的那唯一一条道路,她虽不善记路,然而阿喏央着她答应以后常来看他,便将这条路的走法同她说了许多遍,总算是让她记住了。
沈茹月寻着阿喏的描述走来,想着一会儿见到阿喏再托他和谷中的村民一同寻找,毕竟他们熟悉地形,想必比这些外人管用。
正在心里念着,却见村口的榕树下蹲着一个正捆柴火的少年,走近一看不是阿喏又是何人。沈茹月已是欣喜若狂,就差没冲过去给他一个拥抱,正欲开口打招呼,却见阿喏转过身来,一脸惊喜道:“娘娘!”
阿喏忙放下手里柴火迎了上来,可还没靠近,沈茹月身后两名侍卫却将他当做是村野匹夫,竟要拔剑相向,辛而被沈茹月及时制止。阿喏却被吓得不轻,直哆嗦着不敢上前。沈茹月便命他们两人先退下,而后才与阿喏说话。
“娘娘是来寻大王的吧?”不想沈茹月还未发问,阿喏却先问起来。
沈茹月顿时打起精神来,抓住阿喏的双臂问道:“正是,你怎么知道?可是见过大王?”当看到阿喏点头时,沈茹月脸上的笑意已如释重负般绽开。
阿喏又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今日午后我听浣衣归来的邻家嫂子说瀛江里漂来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想起那时也是在瀛江边遇上了娘娘,所以就叫上几个人一起去看,岂知抬回来才发现竟然是肃王陛下。”
阿喏描述着,似乎又回到当时情景,脸上亦露出讶异神情:“肃王身上多处受了伤,但辛而未伤及性命,我已去城中找大夫来瞧过,现在也已经清醒过来,只是…”
“只是什么?”见阿喏说得吞吞吐吐,沈茹月已是焦急万分,直拉着阿喏追问流觞的情形。
阿喏却犹豫了许久,方才道:“今日我去城中才知月国也在寻找肃王陛下,我怕他们得知肃王落难会加害于肃王就不敢吱声,好在眼下娘娘来了。”他说着,面上露出笑意,显然还不知沈茹月而今的身份,然而他话语间却回避着沈茹月的追问。
“你先告诉我,肃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沈茹月早就心急如焚,语气竟有几分咄咄逼人。
阿喏拗不过她,却又不知怎么回答,便拉了拉沈茹月的衣袖,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行去:“娘娘随阿喏去见肃王就知道。”
沈茹月只一心担忧流觞的安慰,也不曾考虑见不见流觞这一茬,便随阿喏前去,然而当她看到瀛江边倚枪而坐的那个熟悉身影时,诸般复杂的情绪便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一二五、再逢故人(二)
逐渐降临的夜幕将天地笼入昏暗之中,绵延的江流仿佛没有尽头,在暮色里泛起细碎的波光,与天空中的星辰遥相辉映。
空气里再没有别的声音,唯有那一层层翻涌的江潮拍打着堤岸,瀛江边的流觞一身戎装,似在沉思,又恍若只是聆听潮涌的哗然。他身上的铠甲满是血迹,虽已干涸,却将浓重的腥气弥漫开来。晚风浮起他散落的发,偶尔露出缠绕于额际的白纱,和自白纱上隐约渗透的腥红。
沈茹月停下脚步,立在他身后默然凝视那背影,恍惚间却怀疑是在梦中,又或者他们始终如此不曾分别,而这三年才是一场梦。或许是夜色太过迷蒙,又或者是自瀛江上吹来的风过于潮湿,这般看着便不觉连一双眼眸也结了雾。
费尽心思想要开口唤他,可话音到嘴边又成了哽咽,泪眼模糊中流觞撑着盘龙枪起身,却转过身来将利刃刺至她面前。
“是谁?”流觞的声音里不止有身为霸王的威严和孤高,还有满怀警惕的冰冷与疏离。
沈茹月欲回答却不知该说自己是月国女王还是肃国王妃,好在这凝滞的气氛很快被阿喏打破。他急着丢下手里的柴火,几个箭步冲到流觞面前,怨怼却又畏惧的抱怨:“陛下,噢不,公子怎么跑到这江边来了,大夫可是再三嘱咐了要卧床休养的!”
流觞显然对他的一番苦口婆心视而不见,顺着盘龙枪所指的方向看向沈茹月,却对阿喏问道:“她是谁?”
这话问得沈茹月心下一惊,抬眼凝视那双灿若晨星的瞳眸,仍旧是摄人心魂的模样,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她是…”阿喏正yu欣喜的回答流觞的疑问,却被沈茹月摇着头递来的眼神打断,停顿片刻,便继续欢喜的说道:“是村子东边李老头家的闺女,我特意请她来帮忙照顾公子。”
流觞偏过头去,似侧耳倾听了片刻,终于打消疑虑将盘龙枪收回,却再未发一言。
见流觞yu往阿喏家的方向行去,沈茹月和阿喏便都跟了上去搀扶,却被他挥手推至两旁。“不用你们帮忙!”他只撂下这句,便撑着盘龙枪一步一步往前方而去。
看着流觞以盘龙枪探路前行的背影,沈茹月的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往下坠落,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镇定的语调对阿喏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
阿喏犹豫了许久,似乎在寻找着更为合适的措辞:“正如娘娘所见,大王…看不见了。”说着他已垂下了头,然而这也不能阻止沈茹月的歇斯底里。
“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会看不见了…”仿佛不肯相信眼前的现实,沈茹月将这个问题颠来倒去的说了几遍,甚至激动的揪住了阿喏的衣襟。
“我也…不知道,大夫说许是脑子里有淤血,可能…可能是从崖上掉下来的时候撞上了石头…”阿喏说得断断续续,显是被沈茹月过于激动的情绪骇住。
“可还能治好?”沈茹月迫不及待的打断了阿喏的话,俨然只想知道最终的结果。
然而阿喏却也没有确切的言辞:“可能好得了…可也不确定,毕竟只是镇子上的大夫,能有多大的本事,所以我才想等大王身子稍好些,就去太邺城里寻娘娘,却不想娘娘竟找到这里来了。”
阿喏说着,又展露欣喜神情,见沈茹月还是一脸焦急,便安慰道:“而今娘娘来了,能召唤宫里的御医给大王看病,宫里的大夫医术本事那么大,肯定什么病都看得好的。”
经他这么一说,沈茹月却像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才略收了眼泪,一脸正色道:“是啊,他是肃王,便是倾尽举国之力,也一定要找到治好他眼睛的大夫。”
“是啊。”阿喏又将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对沈茹月道:“所以娘娘不必忧心,眼下大王浑身是伤,娘娘不如先照顾大大王好生休养,等身子恢复一些才好回肃国医治。”
沈茹月想了想,觉得阿喏的话不无道理,却又碍于自己而今的身份,便对阿喏一再嘱咐:“千万莫要让大王知道我的身份。”
阿喏自然不解,便问道:“这是为何?大王若知娘娘不远千里前来照料,想必是十分欢喜的。”
沈茹月心下却不免自嘲,只怕他不会欢喜,依照那日他连与她相认都不愿的态度,眼下若只是轰了她离开倒也罢,说不准还要将她绑了再换几座月国城池才罢,也算一枚弃子的物尽其用,然而这个中关联毕竟不便说与阿喏听,便只得寻个理由搪塞:“大王向来心高气傲,眼下这般落魄景象定是不愿我看到的。”
“如此…”阿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笑道:“身为君王,想要在后妃面前维持尊严是自然,阿喏定当为娘娘保守秘密,决不出卖!”
看着阿喏举手做出盟誓的动作,沈茹月不禁生出错觉,仿佛又回到那时坠落谷中之后的悠闲日子,再加之确定了流觞无性命之忧,沉了多日的心终于稍有纾解,竟也得以破涕为笑。

流觞素来喜洁,每每沾染了血污总要及时洗净,所以即便外出征战也少不得每日沐浴。他的这些习惯,沈茹月还牢牢记着,又想起这连日来的逃亡令他满身泥污血迹,必定十分难过,故而待她问候过阿喏奶奶之后,便托阿喏烧了水来,打算伺候他擦身。
两人抬着水桶进到屋子里时,流觞正倚在床榻上歇息,觉察到有人靠近便立刻警惕的握紧了盘龙枪。
“我烧了水来给赵公子擦身,只是我粗手粗脚的,就请了李姑娘来帮忙。”阿喏行到流觞身边谄笑着说了这些话,见他无甚反应,便向沈茹月递了个眼神,而后如释重负般出了门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人,沈茹月说服自己不去多想,低眉垂眼的行至流觞身边替他卸了铠甲,然而她的手触上他里衣的衣襟时,却被他伸手挡开。
他端坐于床榻边,而盘龙枪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双眸似凝视前方,却没有焦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自己来便可,莫要污了姑娘的清白。”
你当年占有我时怎不见这样的好气度。沈茹月于心下默然埋怨了这一句,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与他僵持在那里,俨然一副分外眼红的模样。
流觞却并不知道她的剑拔弩张,等了许久见她未有离开的意思,便又将方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却发现一双柔荑重又攀上他的衣襟,竟是全然忽略了他的话。
或许是许久未有人这般对他忤逆,流觞心下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些熟悉的感触,却也没有将她喝止,只是无奈的叹了叹道:“你这般倔强的性子,像极了一个人。”
沈茹月手上的动作因为他这句话而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至惯有的麻利,似习以为常那般寻到了他的衣带拉开,精壮的胸膛和深深浅浅的伤痕便一同呈现在她的眼前。寻着那一道道新添的伤口将指尖探过去,并不曾触及,那只手却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吓到姑娘了。”似觉察到沈茹月因心下抽痛而凝滞的呼吸,流觞的唇边忽然牵起一抹浅笑,不甚在意的说道:“被仇家追杀刺了几刀,过几日想必就好了。”
听到他以这般轻松的语调说着这些狰狞伤口的来历,沈茹月心下已是酸胀难忍,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眼眶里那些东西,于是忙转过身去假装试那桶里的水温。
“李姑娘怎的不说话?”当沈茹月已绢帕沾了水往流觞身上擦拭血污时,他却突如其来的问了这一句。
沈茹月正被他问得顿住,不知如何作答时,却听流觞若有所思的说道:“难道说,姑娘…是哑巴…”见沈茹月半晌没有反应便又道:“姑娘莫要误会,我非有意唐突,而今我已是个瞎子,又怎么会嫌你不能说话。”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想来这些年他霸道而不顾别人感受的性子是半点儿也没有变,然而那带着自嘲意味的“瞎子”二字,听到沈茹月的耳朵里却颇不是滋味。
沈茹月于是将绢帕丢回桶里,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扯了扯算是同意了他方才的一番猜想,流觞也很快明白她的用意,一张宛若冰霜的脸上难得展露出生动而又完整的笑容。

待沈茹月出得屋来,那两名侍卫却已伫立在夜幕里等候多时,她便忙回身先将门关好,生怕自小习武的流觞听出外面多了两人的气息。
她打着手势示意二人往远处行去,待至瀛江边才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们二人即刻快马加鞭赶回无殇城把宫里最好的御医请来!”
“是,属下遵旨!”两人抱拳领命,却又听沈茹月补充道:“这件事先不要让少主知道,连同本王的下落也不可透露任何风声出去。”
待那两名侍卫辞她而去,沈茹月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三年前流觞就是被肃军内的奸细出卖才中了埋伏,而这三年内肃国是否生出反叛势力也未可知,眼下流觞遭此劫难联系肃国怕是不妥,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月国,毕竟那里还容她说上两句话。一二六、初现端倪(一)
次日,沈茹月一早便起身,到厨房里的灶上把米粥熬上,又同阿喏的奶奶聊了一会儿天,才往屋里去,而当她端着熬好的粥来到屋子里时,流觞还在睡梦中。
沈茹月于是放轻了脚步,把粥碗搁到一旁的机上,而后来到床榻边坐下。
记忆里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这样安静的看着他的睡颜,而凝视着那俊美无铸的面庞,她还是忍不住伸手触向那纤长的睫羽氤氲的影,可还未触上他的面容,却见他的眉忽然皱了起来。
沈茹月被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惊得缩了回去,可通过他面上逐渐清晰的不安和不断颤动的睫羽,她又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被梦境给魇住了。
她于是再度伸出手去,却是毫不犹豫的抚上了他的面额,而在她掌心的宽慰下,他于梦中过分激动的情绪也终于渐渐平缓下来。
耐着性子替他一丝丝理顺鬓角的发丝,沈茹月将那张睡颜愈发看得痴迷,嘴角不觉间已浮起浅笑。
可就在这时,情况却忽然急转直下,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梦魇卷土重来,睡梦里的流觞似乎很激动,沈茹月yu再安抚,可腕上一阵剧痛传来,却是被他死死扼住。
那两扇睫羽掀开,露出灿若晨星的瞳眸,然而他的神思却并没有随之清醒,他拉扯着沈茹月,几乎将她拽离地面。
沈茹月见他满身杀伐之气,知晓他定是梦见了战场杀戮之景象,亦知若在此时唤他的名或许能使他清醒,却又偏偏不敢出声,便只好强忍疼痛,将他的撕扯都生受了。
然而流觞却没有就此罢休,他猛地将沈茹月拽至近旁,明知他此刻是看不见的,然而逼至近前的瞳眸却还是令沈茹月惊惧非常。他紧紧抓着沈茹月的双臂,暴怒的情绪俨然是要将她撕裂的模样,连那两瓣薄唇都好似满载怒意,于她耳边怒吼:“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去做月国女王!”
沈茹月被他吼得几乎失了神智,一面摇着头一面往后退去,然而这退缩却激起了他更多的愤怒,只见他自床榻上翻身而下,再次将沈茹月擒住,满身戾气大得惊人,直逼得她退无可退。
沈茹月又是惊惧又是委屈,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甚至无法开口,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她只得任由流觞握着她的双肩,仿佛要将她吞噬那般狂怒:“你说啊!为什么背叛我!”
浓烈的杀伐之气不仅令沈茹月畏惧,更将过往种种杀戮景象带入了她的脑中,她害怕极了,想要躲藏却又被他所制而无处可藏,便只能蜷缩起身子以手堵住双耳,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挣扎间竟连机上的陶碗被撞翻在地也不知晓。
也许是被屋子里陶器碎裂的声音吸引了注意,阿喏和阿喏奶奶冲进屋来,见流觞正拉扯沈茹月,阿喏奶奶便忙呼道:“快住手!这是怎么了!”
被阿喏奶奶这样一呼,流觞似乎清醒了不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而剧烈的喘息却还不曾平息。
他试探着伸出手触上沈茹月的脸颊,这一举动吓得沈茹月缩着身子躲避,却还是叫他触到了她眼角坠落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