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沈茹月果然被他勾起好奇,极为专注的问道。却见他薄唇牵起的弧度又深了两分,似乎想笑又拼命忍住的样子:“这件事就是,用心恋慕本王。”
当沈茹月意识到自己又不知不觉着了他的道时,流觞却已坐回桌前,道貌岸然的开始用膳。对于厚脸皮这件事情上,沈茹月实在自叹不如,于是只能认栽,陪着他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立后之事尘埃落定后,宫里难得的安静了几日,沈茹月亦重整心情,打算去园子里赏悟春光。这几日珠儿的身子恢复得也快,一早将前来探望的孟夏赶了回去,直嚷嚷着要出去活动筋骨。沈茹月只得应了,正接过她边唠叨莫要着凉边递过来的大氅yu出门去,却硬生生被气焰嚣张的红衣女子堵了回来。
那轩辕滟刚被册封为王妃,虽不能满足她为后的心愿,但得知消息前来恭贺的的贵胄家眷连日来络绎不绝,直把朱禧宫闹得门庭若市,倒也算得上春风得意。
依照轩辕滟一贯的行事风格,此时登门造访,多半只有两个目的,一来显摆为妃的姿态以报那日水榭中沈茹月的嘲讽,二来寻着由头生个是非以解不能为后的怨恨。
简单思忖了两遭,沈茹月已知她来者非善,却也不得不笑脸相迎:“轩辕姐姐怎的来了,理当是茹月前去恭贺才是。”
“瞧你说的,今后你我即为同盟姐妹,何必计较这些小事。”轩辕滟一面说着一面提了裙摆跨入殿内,明艳的脸上绽出笑容,衬托在朱红的衣裙下,娇媚之态竟胜过枝头繁花。
沈茹月整个人愣在原地,完全陷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境地,她实在想不通平日里素来将自己视为仇敌,一见面就横眉冷对的轩辕滟今日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更不知自己何时与她成了同盟。她这般想着,便也这般问道:“姐姐的话,茹月有些不明。”
岂料轩辕滟即刻屏退左右,一脸神秘来拉沈茹月的手,脸上的笑意看得她如坐针毡。正考虑要不要将那只手收回来,沈茹月却觉轩辕滟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于她耳边道:“你可知这几日大王天天都去长嬫宫里,而且一呆便是半日。”
原是为了薛氏的事情吃醋,知晓轩辕滟的用意之后,沈茹月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道:“娴妃近日病重,大王多照看些也是应该。”
“她哪里是病重,分明就是装病引得大王同情,才好借机亲近大王。”见沈茹月似乎并不计较,轩辕滟忙打断了她的话,咬牙切齿道:“若是叫她抢在前头生了长子,这后宫里又哪里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地,怕是连你的王后之位也会被她夺去。”
听她说道亲近二字,沈茹月心下已有几分不是滋味,又听她道:“日后唯有你我结成同盟才是应对之法,想必那两个贱婢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才终于明白轩辕滟是断定自己已然失宠,这才来借刀杀人的。
彻底领悟了轩辕滟的用意,沈茹月竟忍不住焦躁起来,也不知是为那些关于失宠的设想而自嘲,还是为轩辕滟过分的审时度势而感到愤怒。她不想再听轩辕滟说下去,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大王yu立谁为后自有大王的道理,你我既为后妃,自当恪守已分,至于别的,又何必庸人之扰。”
岂料那轩辕滟竟也不恼,反而一副好心开导的模样道:“妹妹何必拒绝得这样快,不如再想想,待哪一日想通了便来同我说,我自当恭候妹妹大驾。”
轩辕滟说完便唤了侍从和婢女来,而后施施然的往殿外行去。她才出了门,珠儿就一脸紧张的小跑进来,至沈茹月身边反复查看,又见她神色有几分萧索,忙问道:“娘娘没事吧,她可有无礼?”
沈茹月沉吟许久才勉强扯出个笑脸道:“没事儿,咱们去园子里吧。”九十八、焚花断玉(一)
轩辕滟的话虽未能唬得沈茹月相信,却也难免令人心生芥蒂。得知流觞连日早朝后都去探望薛氏,沈茹月每次路过长嬫宫时,都忍不住放缓脚步,本想进去探视,可思量了几遭,却最终打消念头。这几日朝堂上的事似乎也格外繁琐,流觞总是到夜深才至丹霞宫,来了也只是审阅朝臣呈上的书简,偶尔才与茹月说上两句。
觉得自己被忽视了的沈茹月,纵使通情达理也不禁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她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遭,又默默朝用心翻看书简的流觞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挪到近前,吞吞吐吐的开口:“娴妃…这几日可好些?”
流觞略显愕然的侧过头来,而后薄唇微弯,牵起个恍然大悟的笑意。他探过手臂将沈茹月捞进怀里,以单手握着书简,边看着上面的文字边同她道:“起色虽不大,但精神好些,只是她执意不肯让太医瞧病,只能先喝着旧时的方子,倒是颇让人头痛。”
“如此…”听了流觞的描述,沈茹月陷入沉吟,不知不觉以指缠上他垂落襟前的发丝,围绕于周身熟悉而又温暖的气息令人心生依恋。她便下意识的往他怀中偎近了些,继而沉声道:“有大王陪伴,想必是要好上许多,只是大王也要多劝她,还是让太医瞧瞧才好。”
流觞先是应了,片刻后却又自书简上撤回视线,将她凝视了许久,突然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道:“说来月儿这话到底是贤德慷慨,还是醋意泛滥?”
被人如此当面说出心事,更何况还是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心事,沈茹月只觉羞赧万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便是她自己也不曾想过,她为何会如此的介意这件事情,于是索性低了头埋进他肩窝里,故意避开他的目光,顽抗道:“我才没有?”
见她如此反应,流觞也不再纠缠,甚是受用的闷笑了片刻,便将注意力回归到书简上。
又看了些时候,他则忽然叹了口气,与方才调笑的模样判若两人。沈茹月甚是好奇的抬起头凑近些,却听他忧虑道:“沧国勾结月镇国将军,近日来集结军队频繁活动于蒙荒和平城等边境之地,恐其多有图谋,只怕对我大肃不利。”
沈茹月深知流觞素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而今面露难色,只怕事情原比她可以设想的严重。关于战事与朝政她所知不多,但对于肃国的未来,读过史书她却十分笃定。
“大王可相信茹月?”她突然这样问道,问得流觞很是错愕,却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听她一脸认真的继续说下去:“有朝一日,沧、戎、月还有西域三国都会成为大肃皇朝的蜀国,所以无论眼下情势如何危急,大王一定会带领肃国众人一一化解。”
“大肃皇朝…”看着她忽然展露踌躇满志的模样,流觞亦牵起笑意,伸手在沈茹月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换了宠溺的语调道:“借爱妃吉言,本王定要一统天下,建立举世无双的皇朝,令四海来朝。”
沈茹月知晓流觞不过将自己的话视作戏言,也无从解释那远远超出这个年代思想所能接受的事实,但在心底她却还是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前路何等艰险,无论将陷入何等危机,她都要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这样的决心即使在梦境里亦十分坚定,然而梦境的内容却陷入一片混乱。恍惚中似有厮杀不绝,又似乎有许多的身影自眼前一晃而过,直到她面前出现一个高高的王座。流觞身着玄色礼服,头戴伏龙金冠,威武庄严的端坐在王座上。后来,他端起一杯酒,看到这里沈茹月不知为何心下焦急起来,于是拼命往他身边跑去,奈何那王座太高,她怎么也爬不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杯酒递至唇边。
画面便在这一刻破碎,周围情景转换,似乎又回到园子里的水榭之中。薛忆珍正趴在地上四处寻找那枚玉佩,嘴里还念叨着:“玉佩呢?我的玉佩呢?”低头间,沈茹月看到那玉佩正落在薛氏身后的地上,想要上前提醒,却奈何薛氏仿佛既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见薛氏找得那样惊慌,她心下一急,便上前去把玉佩拾起来yu塞进薛氏手里,可是才碰到薛氏的衣角,近在眼前的纤柔身姿就如繁花凋零,不过片刻已在她眼前消散殆尽。
只因梦境太过真实,惊醒时,沈茹月三魂七魄都还未归位。她大口喘息,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然而那一口气还未喘匀,却又被殿外传来的人声打断。
躺在她身旁的流觞亦被殿外的动静唤醒,他翻身而起,取下挂于床榻边的随身佩剑,拦住yu出去查看的沈茹月,于她耳边道:“我去看看,你且在此等候,别出来。”
觉察到他眉宇之间瞬间警惕的情绪,沈茹月下意识的便点头应了,而后果然安分的呆在内殿,只是一直等到天亮流觞也没有回来。
天快亮时,才有声响自门外传来,然而推门进来的却是珠儿。她人还未靠近,沈茹月便已迫不及待的起身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娴妃殁了。”珠儿的话犹如惊雷炸开在地上,听得沈茹月半晌都未反应过来,许久还不可置信般喃喃重复:“什…什么?”
“娴妃殁了,是昨晚三更的事。”珠儿已行至沈茹月身旁,见她恍然如在梦中,边将衣衫披在她肩上,边将事情细细说来:“长嬫宫里一片混乱,大王留至天明便直接上朝去了,便遣了侍从过来传话,说大王不过来了,让娘娘放心。”
“娴妃没了?”纵使珠儿将来龙去脉说得明白,沈茹月还是无法相信,于是再度询问的看向珠儿,直到珠儿笃定的点头,才终于作罢。
“前两日还好好的,还同我说着想要见大王,怎么就没了呢?”沈茹月低声的自然自语,自床榻上起身,似乎正专注的思考着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以至于光脚触在地面上的凉意也不曾察觉。她失魂落魄的缓步行至门前,伸手一推,潮湿的空气铺面而来,扬起乌发与白衣满身。
或许是伊人的消逝太过可怜,连上天也不能释怀,昨夜不知从何时起竟下起了雨。这场雨淅淅沥沥的连绵了数日,然而随着雨水蔓延的不仅有人们对伊人的哀叹,也有不断滋生的流言蜚语。
宫婢间口耳相传,故事总是被描述得绘声绘色,比如娴妃实则是中毒而死,临死前更在手中握着写有凶手名讳的绢帛,又比如娴妃死后亦川侯一病不起,两人在娴妃入宫前是旧相识,且一直过从甚密,恐怕是隐藏有私情。
流言终归是流言,但也多半有些依据,薛氏逝去当晚,一众太医皆断言其为五脏衰竭而亡,只有薛太医在抚脉半刻之后道:“娴妃娘娘有中毒之相。”更请旨将薛氏所用杯盏带走查验,却被肃王严词拒绝。至于写有凶手的绢帛,便只在人们交头接耳的只言片语中有迹可循,再无更多的提及。
因为有珠儿中毒的前车之鉴,沈茹月纵使曾对薛氏心生妒意,但对于薛氏之死也深感惋惜,从而对于她是否中毒之事也难免十分介怀。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当时在场的流觞,却见他面露无奈之色,摇着头叹息:“只怕这一次,便是我有心包庇也难以掩藏。”一句话已将真相暴露无遗,而后又一再的嘱咐沈茹月莫要牵扯进这件事中。
而后来亦川侯病愈后的第一个早朝亦证实了流觞的猜想,同时将坊间对他与娴妃的流言推上了又一重浪尖。这位素来沉溺于诗词歌赋,不问世事,又获大王准许,一年之中难得上几次朝的亦川侯,病愈后的第一件事情竟是来参加早朝议事。
他联合一半朝臣,向大王呈请彻查娴妃之死,并将其为人所害的证据列举得有理有据,且凶手直指轩辕滟。
轩辕滟得知消息自然要去流觞面前哭闹一番,流觞无法,也只得暂且安抚,唯恐此时与戎国反目,叫剑拔弩张的沧、月两国寻了空子。
然而亦川侯那一方却也不肯就此罢休,竟联合数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再次向流觞呈凑,据闻那奏章言辞激烈,直言要屠杀妖女清君侧,竟隐有逼宫之意。
便是流觞也不曾想过,自己素来疼爱的弟弟竟有如此势力,又加之沧、月两国动作不断,他于是愈加埋头于朝政,更是将自己关在宏肃宫的书房里几日都不曾出来。
九十九、焚花断玉(二)
得知流觞连日忙于朝政,内侍呈上去的饭菜也总是略吃了几口就放下,沈茹月不禁忧心,便同珠儿一起准备了点心,亲自往宏肃宫送去。
她才行至半路,却遇上一队宫女,似自长嬫宫的方向而来。宫女们手中皆捧着些裳服、钗环或是日常使用的器物一类的东西,见了沈茹月便纷纷退至一旁行礼。
“这些是…”沈茹月行至近前,随手拾起宫女们所捧的物品,发现其中一些有几分眼熟。
“回娘娘的话,这些是娴妃之物,奴婢们正要拿去处理掉。”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宫女想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不等沈茹月发问便先解释开来。
沈茹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yu转身,却瞧见较远处另一名宫女所捧乌木托盘中躺着的一枚玉佩。她于是走上前去将那玉佩取至眼前端详,只见其碧色通透,上面镌刻的花纹菱角处多有磨损,正是常被人握在手中赏玩所成。
纵使与薛氏交往不深,但这枚玉佩沈茹月却是认得的。因为是流觞所赠,薛氏生前极珍视这枚玉佩,时时握在手中,便是睡梦里也不离身。沈茹月于是对那些宫女道:“这些都是娴妃生前珍爱之物,便放入她的棺木里一同下葬罢。”她说着,将玉佩放下,又自旁边的一摞书简里拿起一支摊开来。来到这个时空一年有余,对于这里的文字也通晓一二,她略显吃力的阅读上面的内容。
“其花性寒,有毒,食之嗜眠,至卒于梦中。数足,则使暴毙。”沈茹月越读越觉得书简上的描述似曾相识,而当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时,心脏则似漏跳了一拍。那“黎馨”二字赫然呈现于眼前,也让她随之生出另一重猜想。
依照竹简所书,黎馨花不仅外形艳丽,含有剧毒,而且花开则必为并蒂,若其一枯萎,另一支也很快随之凋零。这种特性则给黎馨花赋予了悲情而又浪漫的色彩,因此在北疆人们将此花视作对爱情忠贞的象征,更有男女服食黎馨花毒来殉情,这也是为何黎馨花也被称为殉情之花。
这支记载有黎馨花的书简既然在薛氏的遗物当中,可见薛氏对黎馨花早有所知。从传言中沈茹月亦打听到薛氏中的是慢性毒,在体内积聚多年方才发作,而前些时日她去探望薛氏时,所见其嗜睡之相则与黎馨花毒发作的症状很像。
若将这几点联系起来,是否可以推断,薛氏中的正是黎馨花毒,且极有可能是在多年前偶然得到这支书简后开始服食。
这时,沈茹月又回想起薛氏在病中曾说过的那些话,起初她只是薛氏深思混乱间的胡言乱语,如今想来,或许情窦初开的薛氏一开始只是为了得到流觞的垂怜,渐渐发现她倾尽心力爱慕之人不过是出于对家族的感激才将她留在身边,于是生出厌世之心,更决意以那殉情之花祭奠自己逝去的爱情。
沈茹月一面想着,一面已来到宏肃殿前。待内侍通传后,她便提着食篮入至内殿。当她掀起书房前的锦帘时,流觞正伏在案前,看着摊在面前的竹简沉思,面上神色凝重,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意味。他左右两边都堆满了竹简,俨然已成两座小山,坐塌边的地上也散落了不少。
沈茹月便敛起脚步行至近前,沿路将散落在地上的竹简拾起来归到案上,而后将食蓝里的点心取出放于一旁。整个过程中她都未发一语,手脚也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流觞的思考。就在她将最后一碟枣泥糕置于案几上时,却有暖意覆上手背。
流觞拉她至身边,将她看进眼里的双眸即使在昏暗的室内也甚是耀眼,叫她羞赧的侧过脸去,却又不忍的靠过去将他拥住。
“这次只怕阿羽不会善罢甘休。”流觞将脑袋埋在她的胸腹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而他提及的阿羽正是亦川侯流羽。“我知道他并非要反我,只是薛氏之事他放不下而已。”
流觞说得极为隐讳,然而关于这个秘闻,在王宫里其实也已流传开来。年少时的亦川侯赏慕薛家姿容秀丽的独女,每日赠诗遗花勤勉不倦,奈何伊人心中所许却是世子流觞。那时的流觞壮志未酬,满心都是江山与天下,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对这位胞弟又格外谦让,于是许诺定不与他相争。然而世事无常,薛家为人陷害,于朝夕间败落,薛氏的祖父身为三朝元老,临终前将独孙女托付给流觞,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待他应了才肯闭眼。薛氏亦继承了家族刚烈的品性,坚决不接受流觞对她与亦川侯的赐婚,只言谨遵祖父遗命,否则愿以死明志。面对柔弱女子,流觞与亦川侯却皆无法,只得赐她入宫,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世人皆言肃王残暴,却不知他也有这般放之不下的兄弟情义,所以对于流觞的左右为难,沈茹月多少有几分明了,正叹息自己帮不上忙,又忽的想起什么,于是对流觞道:“薛氏中的可是黎馨花毒?”
“据薛太医所说,正是此毒。”流觞沉声答道,因对此事的消息封锁甚密,故对于沈茹月知晓薛氏所中之毒颇有些讶异。
“也许轩辕氏并没有对薛氏下毒,也许薛氏想要在最后助大王免除后患,不为戎国牵制,却不小心帮了倒忙。”
深茹月便将自己的发现与推测都说与流觞听,奈何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起身踱了两步,叹息道:“即便果真如你所想,事情也早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王弟认定薛氏之死与轩辕滟脱不了干系,必要为她求个公道,这是其一。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宫中刑司亦查到轩辕滟与沧国细作有书信往来,而今证据确凿,便是裴相等一干主张与戎国结盟的老臣也上书将其发落,这是其二。”
随着流觞指尖所指,沈茹月看向案几上展开的竹简,难以置信的低喃:“竟连裴相也主张处置轩辕氏。”她沉吟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流觞忧虑道:“假如说轩辕氏果真与沧国有往来,怕也不会是她自己的主意,只是若戎国真有异心,又为何偏要身在肃国的轩辕氏与沧国联系,岂不是很冒险?”
流觞听她说着,渐渐沉下身子,自身后拥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慵懒道:“关于这件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如何,此番与戎国的结盟也要多加谨慎,若是戎国倒戈,便只得寄望于月国少主那一方势力,只是能否抵抗得了沧国那三方联盟,甚至月国少主是否愿意结盟都未可知。”
听着落到耳畔的声音,沈茹月知道流觞已是极倦,不仅因为连日埋身于朝事不得休息,更是因为肃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所带来的诸多忧虑,于是乖顺的由他拥着自己,安静的陪他歆享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回到丹霞宫里,沈茹月对于轩辕滟勾结沧国细作之事始终难以放下疑问,于是差人去要来了所谓的证据,也就是轩辕滟用来飞鸽传书的碎绢。
她一手拿着写有书信的碎绢,一手拿着自朱禧宫里搜出的绢帛细细比对。翻来覆去将那碎绢看了许多遍,上面的字体确实与轩辕滟的手迹一至。
“即便如此,字迹也可以是刻意模仿的,仅用肉眼判断也不能就这样断定,可惜这儿没有先进的仪器…”沈茹月自左塌上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腰腿,手上还不忘捧着绢帛继续研究。只是她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什么门道,难免有些失望。
就在她将两块绢帛叠在一起准备收起来时,却忽然觉到某些异样。于是忙将绢布重新展开,又凑近了些细瞧拼在一起的绢帛,这才确认了异样所在。只见连织纹都完全一样的两块绢帛,虽然都是白绢,自轩辕滟那处搜来的一块莹白如雪,毫无瑕疵,而用来传书的碎绢却略微泛有青灰色。只是这差别极小,若非比对在一起仔细分辨,断然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本着不放过蛛丝马迹的心态,沈茹月打算将碎绢上的字迹从笔画细节处再比对一遍,可她才开了门准备唤珠儿去拿轩辕滟的手迹,便被自丹霞宫外依稀传来的哭喊声吸引了注意。她于是随口问道:“外面是谁在哭喊?”
“回娘娘,是那轩辕氏。”珠儿凑到沈茹月身边,将方才探听到得消息说来:“大王今早下旨削去了她的妃位,幽禁于朱禧宫。她不肯接旨,偏要去找大王,这才与内侍闹起来。他们本不在丹霞宫近前,只因宫里安静,哭喊声就传了过来。”
“竟已连圣旨都下过了。”沈茹月望着丹霞宫外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有些失神的低喃。流觞终究还是顾及戎国,仍让轩辕氏居于朱禧宫内锦衣玉食终其一生,然而属于这个时代的规则却不曾改变,即便尊贵跋扈如轩辕氏,也始终改变不了女子沦为权谋斗争的牺牲品的命运。一百、闯入朝堂(一)
当枝头最后一抹春红为荼蘼花所取代,烈阳日盛的时节竟也生生添了几许萧索之意。沈茹月行至朱禧宫前,却停下脚步看着满地落红发呆。
往日总是车水马龙的朱禧宫,而今没了官妇们的喧嚣细语,安静得叫人很是不习惯。正所谓花开花落终有时,然而真正到了芳华尽头,即便她这个旁观者见了也难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