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沈茹月却不肯让步,两人正拉扯间,但见一早往镇子上去了的阿喏一阵风似地疾步往这边赶来,还未到跟前便喘着气嚷嚷开了:“不得了了…王妃殿下…”六十四、谷底重生(三)
阿喏一路跑得急,骤然停下脚步反倒有些不适应,只顾弯着腰大口喘着气。沈茹月隐约觉得有事发生,却又不忍相问,只得一脸急切的看着阿喏。
还是阿喏奶奶忙放下手上的活,走上前来边唠叨边伸手抚着孙儿的背顺气:“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急匆匆的,交代你买的鸡可买回来了?”见阿喏两手空空的回来,奶奶明知故问的话里满是责备。
“王妃殿下…”阿喏却只顾着冲到沈茹月面前,一脸兴奋的攥住她的袖口,那一口气还未喘匀,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镇子上…都传开了…王妃殿下落入敌国手中,宁死…不肯背叛肃王…是大肃的女英雄!”
“什么?”沈茹月被他一股脑儿没头没尾的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了眉疑惑的追问:“什么背叛肃王?什么女英雄?”
阿喏咽了咽口水,终于平静下来,将镇上的见闻说与沈茹月听:“这些日子我们在村子里不知道,外面都已经传遍了,王妃殿下被敌国抓获,因不愿成为肃王的累赘而跳崖自尽,至今下落不明,当真是我肃国最为贞烈的王妃!”
“就算曾是王妃,我也早已被废弃。再说我那不过是一时慌不择路,才不是为了他…”想起那尴尬的身份,沈茹月心下不禁怨念丛生,颇为愤然的撇嘴嘟囔着。
“王妃殿下怎可这样说?这些日子大王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王妃,还定下条件,若月国交出王妃殿下,则率领大军退驻月国都城,否则就叫他们亡国。只可惜他们都想不到,堂堂大肃的王妃竟然在我阿喏的家里。”阿喏说着,语气由义愤填膺逐渐转为自豪,挺起胸膛,露出一脸得意。
“等等,你说肃王让月国将我交出来?”沈茹月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正色的握着阿喏的双臂问道。
正在兴头上的阿喏见她忽然现出这般肃然的表情,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忙收了声,怯然的点了点头,再不敢多说一句。老妇亦在一旁朝阿喏递去责备的眼神,却不敢做声。两人都以为沈茹月是因为阿喏的话而生气,却不知她心里忧虑的根本是另外一回事。
那时她坠落山崖,在场的只有她和萧明玉,所以把这件事传出去且弄得人尽皆知的除了萧明玉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而且故事的版本传到流觞那里却变成了她被敌国抓获,而如今肃国最大的敌国无疑就是月国。他这一招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催发肃国与月国之间的战争。只是以而今肃、月两国的实力来看,这一仗若开打肃国必然要将主力调至肃月边境,这之后萧明玉恐怕也不一会只做旁观。
其实无论萧明玉是否用计,而今肃王率领主力军离开肃国国境时间之久,已给肃国的局势带来无限的危机。连她一个不懂兵法的人都能想到的问题,流觞必然已谙熟于心,只是她看不明白流觞逗留月国的用意到底何在。
而今只有她活着出现在世人面前,事情或许才有转机,纵使肃、月二国之间的裂痕再无法修复,亦是中了萧明玉的计,但至少不会给他下一步动作的机会。可是这一切又跟她有什么关系,自己又何苦再陷入那一滩浑水当中。
沈茹月咬着食指想得揪心,两条细眉几乎拧成了麻花。
长久的安静过后,阿喏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王妃殿下可否赐予阿喏一个随身的信物?”
被拉回思绪的沈茹月再次被他问得迷惑:“信物?”
“没错,一个大王也能认得出的信物。”阿喏笃定的点了点头,确认沈茹月没有听错:“方才在镇上我就想同那巡城的将军说王妃在阿喏家里,但又怕他们不信,所以赶紧跑了回来。打算带着王妃殿下的信物再回镇上呈给大王,想必他们就会相信的。”
“不,别这么做。”阿喏正为自己严谨的思虑一脸自豪,却被沈茹月打断了嘴里的话:“我要再想想…给我些时间再想想…”沈茹月重复的低喃着这句话,步至瀛江边驻足,似在遥望远方,双眸却逐渐没有了焦距。

自那日从瀛江边归来,沈茹月便一直魂不守舍,整日整日的倚在门框边凝视天际的云浮交替。如此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本就未曾痊愈的身子愈发的消瘦起来。
奈何阿喏和阿喏奶奶见她这幅模样,却也不敢问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得干着急。看着原本极易亲近的王妃殿下忽然变得沉默寡言,唯有每日日落之前,阿喏自镇子上回来,说着一天的见闻,她的脸上才有了些或喜或悲的表情。
这一日黄昏,天际又铺满了夕阳,过于浓重的色彩总是容易勾起人们心底某些不愿言说的过往,沈茹月照旧倚在门边望着阿喏归来的那条路,骤起的晚风浮起她显得过于宽大的袖袍,令人想起春末那日村子口漫天零落的荼蘼花瓣。
满脸皱纹的老妇携着炊烟从屋子里行了出来,将手里的衣衫披上女子瘦削的双肩,眉宇间也不知不觉沾染上和女子一样的愁绪:“快把这衣裳穿上,小心受了凉,而今虽然还在伏天里,我们这江水边晚上总也凉些。”
“可是要准备饭菜了,茹月这就来帮忙。”被打断思绪的沈茹月忙扯出一个笑容,那笑意却有些勉强。
老妇却摇了摇头,同她一起望向那条小路:“不急,今日镇上是摆集的日子,阿喏怕还有些时候才回。”
沈茹月微微点了点头,又听老妇低声叹了口气道:“其实,每日听阿喏说肃国大军的情形,王妃不如亲自去看看。”似乎没有想到阿喏奶奶会将一切点破,沈茹月有些讶异的抬起头。
“大王与王妃都是尊贵得不能再尊贵的贵人,老身不该乱说,可老身是过来人。”老妇垂下头,似陷入回忆,布满沧桑的脸上竟呈现出少女般的神态:“年轻的时候就是倔,总是不肯先低头,哪怕认个错,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到后来再也没有机会说这个错字的时候,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老妇质朴的几句话却令沈茹月陷入沉思。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谁对谁错,又有什么重要。她只是害怕,过去每一次她可以选择的时候,是不是都错了,而这一次,她会不会又错了。
患得患失之间,只见阿喏自小路的尽头走来,步子却比平时着急了许多。沈茹月的双眉便在不知不觉间随之绞在一起,不等阿喏走进,便迎了上去:“可有肃国大军的消息。”她问得犹豫,直令人怀疑是她否真的想知道答案。
阿喏忙点了点头,一气说来:“就为这事儿,我才赶着回来。听人说因为肃国大王领着主力大军在月国都城逗留过久,肃国境内守军又太弱,且什么国中无主,周围几国都蠢蠢yu动。肃王决定令几员大将继续守着月国,自己则即日启程沿着瀛江回肃国…”
看来萧明玉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步行动了,但好在流觞也有动作,想必已有应对之法,倒是自己低估了流觞,想得过多了。沈茹月听他说着,又咬着食指陷入沉思,然而一颗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只是本该高兴的时候却怎么觉得胸口沉闷的快要喘不上起来。
阿喏见她听着又走了神,于是急切的提高音量,企图让她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王妃殿下…大王就要离开了,若再不告诉大王,只怕…”
“阿喏,我原本只是不得已来到这里对不对?”沈茹月忽然打断阿喏的话,眸子里的情绪不知是悲戚还是欢喜。阿喏虽不懂她在问什么,但见她这般失魂落魄却也不忍再惹她生气,只得犹豫的点了点头。
“所以只要我拿回那枚戒指,然后回到属于我的年代,历史就不会因为我而改变对不对?”阿喏被她问得愈发疑惑,却也看懂她眸中逐渐浓重的哀愁,于是打算开口阻止她说下去,才发现她的瞳眸已空洞好似漆黑的深潭:“所以,他成为天下之主,而最后在历史中消失无影无踪,也只是历史的必然,与我无关的,对不对?”
有泪水自深潭里滑落,沈茹月的语调更像是自言自语,却被阿喏激动的话语打断:“阿喏不懂王妃说的那些,阿喏只知道全天下的肃国人都希望王妃活过来!希望王妃回到大王的身边!”
“怎的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珠儿是,你也是,他到底有怎样的魔力,能让我们这些傻瓜都这样死心塌地。”沈茹月的唇瓣忽然绽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似无奈,又似自嘲。阿喏仍不服的想要继续争辩,却终于被奶奶拦了下来。

这一夜,沈茹月依旧无眠,只是这一次她却不想再逃避,而是努力的想通了许多的事情。所以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早早起身,帮着阿诺奶奶一起准备早餐,和阿喏一起出门,目送他走向通往镇子上的小路。而后回到家和阿诺奶奶一起去瀛江边洗衣裳,如此忙完一天的活计,直到傍晚暮色又铺满天际,阿喏奶奶照旧进了厨房忙着晚上的饭菜,而她则寻了理由回到屋子里。拿起藏在床榻里装着唯一一件衣衫的包袱。而今她既已不再是所谓的王妃,自然也不需要那些繁复的衣装。
沈茹月行至竹门前,又忍不住回头将屋子里的一切一一扫视了一遍,毕竟在这里,自己度过了最宁静的一段时光,只是却不能为这祖孙二人做些什么,也实在愧疚。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离开,不要给他们招来任何的麻烦。
如今,上天已替她做了选择,而流觞亦给了她最终的答案,无论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或是一个无用的棋子,他终究放弃了她。
竹制的门阀触手寒凉,又将这凉意沿着血脉传进心底。然而推开那两扇门的时候,她却再也无法迈出步子,甚至做出任何别的动作。
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停驻在门前,居高临下的将她俯视,面容隐入阴影中看不清轮廓与表情,夕阳自他身后铺天盖地的倾泻进来,仿佛流淌的鲜血将她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六十五、怨似江流(一)
沈茹月在心底问自己,这是不是一场梦,和无数个淹没在漫天夕阳的梦境一样,然而面前身披玄色铠甲的男子却是真实的在她眼前,和她站在同一片夕阳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她曾在无数个日夜里不能自制的幻想着这一幕的情景,她甚至挑选出最合适的话语,打算以最洒脱的姿态同他道别,只是当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当她的目光毫无阻碍的落入他的视线里,她所能做到的却只有退缩与逃离。
沈茹月愣然看着流觞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铠甲下玄色的衣摆在身后划出纷繁的弧度。欣长的身躯一步步靠近,将她笼入阴影里,与暖色的夕阳隔离开来,却被携着阳光般暖意的气悉所包围。熟悉的气悉随着呼吸灌进心里,逼着她一步步后退。
就这样退进屋子里,眼睁睁看着他顺手将门关上,仿佛山雨yu来之时,整个屋子安静得令人害怕。她仍下意识的与他拉开距离,直到脊背触上墙壁,再无可退。
过近的距离使得空气里都是他的呼吸,而这呼吸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了她喘息的唯一途径。
他的吻一如既往的霸道和蛮不讲理,就像对待她的态度一样,从来就没有给她机会表达自己的意愿,也从来没有征求过她的同意。
实在不能承受这自心底生出,过于沉重的感情,沈茹月费尽心力试图抵抗,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便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从身体中不断抽离的力气令她的身体呈现坠落之势,却被禁锢在腰间的掌强迫支撑。一切的抵抗都是徒劳,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逐渐沾染上他的气悉。
当熟悉的气悉包裹住一整颗心,最后的防线终于崩塌。沈茹月觉得自己像极了被山洪没顶的人,没有挣扎的机会,只能不停的下坠,沉沦。
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当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蜿蜒而落时,他才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身体在刹那间失去支撑,沈茹月沿着墙壁滑落。她贴着墙脚,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恨不能从那炙烈的目光中消失。
然而灼热的气悉却再次将她笼入厚重的阴影中,略显急促的呼吸喷撒在她的耳畔,提醒着刚才的拥吻是多么的激烈。
他伸手挥出一拳,却落在墙壁上,锐利的拳风令她不禁瑟瑟,愈发蜷缩了身体,却仍逃不过他魔咒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是惩罚你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愚蠢!”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如同暴风雨前的安宁。那语调里到底是怨恨多一点还是愤怒多点,沈茹月当真不敢再思考,只是听着他的责怪,心下却不知为何忽然变得酸楚:“你已经如愿以偿了…”
纵使声音轻如蚊呐,沈茹月还是坚持将话说完:“你已经得到月国的盟约,我早已没有利用价值,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空气因他的沉默而凝固至冰点,沈茹月将头埋入双膝,满心都是委屈,尽数化成眼泪流了满面,却固执的不肯让他看到。
两人间的对峙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沈茹月只觉一双眼睛好似成了两汪泉眼,泪水怎么流也流不尽,原本想好的洒脱全然不见了踪影。直到腕间传来一阵剧痛,终是被他胁迫着触上那对邪美却令人畏惧的瞳眸。
眼前的瞳眸布满血丝,显然已被盛怒盘踞了头脑。沈茹月害怕的往后缩了缩,yu将手抽回,却被他愈发收紧的掌心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以为这一次必是要在肉体上受些苦头,于是咬着牙闭上眼睛,只等着承受他的怒意。然而等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沈茹月试探着睁开双目,只见一支银质发簪被他握在掌心,直逼至她眼前。雕琢成并蒂莲的簪尾,透着寒光,刺痛了双眼:“纵使本王利用了你,你对本王又何曾有过真心!”
因愤怒而失去理智的男人将她逼至墙角的狭小空间里,质问的话语满是恨意:“你倒是说来!本王给你的发簪怎么到了宫女的头上!”
那时离开肃国,将发簪交给裴相,原本就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确不曾指望他将发簪转交给流觞。至于后来怎会辗转到宫女之中,又恰巧被流觞瞧见,便不得而知了。沈茹月也没有心思多加揣测,只觉心下有些发虚,小小的自尊心却不容她低头,于是仍强撑着回道:“不过是一个簪子,大王何须为这等小事动怒!”
“小事?”流觞握着发簪的手逐渐收紧,充满怒意的语调里透着嘲讽:“这簪子在你眼里原来只是小事!”
意识到自己再次点燃了这个暴君的可怕怒气,沈茹月心下已觉后悔,却也不能挽回,只得继续沉默,直到注意到自己裙摆上绽开的血迹。
自始至终,纵使流觞对她粗暴又蛮横,然而除了腕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仍然酸疼,身上却没有可能产生血迹的外伤,那这血迹就只可能是…
当沈茹月惊慌的抬起头时,盛怒之间的流觞已用双手将银簪折成两段,他显然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全然不曾觉到沿着左臂流下的血迹已成蔓延之势。
如此涓然而下的血流绝不可能只是普通的皮肉之伤,沈茹月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战场上流觞骑在马上向自己伸出手来的情景。正是那一时的疏漏才使得敌军有了可乘之机,将利刃深深嵌入他的右肩。
“不要!”对血的恐惧致使沈茹月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本就讨厌血腥,况且这血流自他的血肉之躯:“求求你…不要…”伸出手颤抖的握住他的袖口,原本清晰的声音最终淹没至失去理智的啜泣。
盛怒的男子却误解了她的用意,终于还是停住yu将银簪砸向地面的动作,未发泄的怒火尽数化入叹息。
下一秒,沈茹月发出凄厉的惊呼,已天旋地转的被扛上了肩头,顾不得被当做麻袋的窘迫,顾不得流觞用脚踹开竹门时众人目光的惊诧,似乎满眼都是自他肩头不断流出的鲜血。那些带着热度的血甚至顺着他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指滴落在地面,于他身后落下斑斑腥红。
被扔上马背时,沈茹月还惊魂未定,为这突如其来的境遇,亦为他自那日月国交战仍不曾痊愈的伤势。然而流觞却没有给她任何分辨或是反抗的机会,紧接着便跨身上马,单手将她狠狠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执起马绳只淡漠的下令:“启程!”便yu绝尘而去。
“王妃殿下!”身后少年的呼喊令沈茹月如梦初醒,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令她来不及思考。
“阿喏…”她只得有气无力的唤着少年的名讳,似道别又似求助,声音却因方才的哭泣沙哑得几不可闻。
王命始终不可违,纵使沈茹月投去哀婉的目光,阿喏也只得跪伏在地,抬起头与她对视。
流觞终还是短暂勒了马,头也不回的吩咐:“赏!”而后扬起马鞭愈发加快了速度。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仿佛占据了整个世界,再听不到别的声音。想起那时在蒙荒战场,他亦是这般将她禁锢在怀中,穿过满是血腥的战场。遍地尸骸的荒漠中,那个灼热的胸膛曾是她唯一可以安然依靠的所在。而今在同一个怀抱里,没有了敌军追击的威胁,没有了失却性命的恐惧,她却仍害怕得颤抖。
不知在颠簸的马背上忍耐了多久,待再次被扛上肩头行了数步,而后天旋地转的被扔上柔软的床榻时,沈茹月只顾扶着门柱干呕。整个胃都要翻江倒海的被吐出来,才终于平静下来。
流觞正抱着臂在一旁冷眼相看,瞳眸里的怒意显然未消。这般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进眼里,沈茹月忽然觉得心里难受的紧。她此刻只想避开他,于是毫不犹豫的往门外行去,却被横在眼前的长臂挡住去路,接着腰间一紧,已被他再次擒住。
这次流觞再没有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轻而易举便将她横抱起仍向了屋子中央的床榻,接着倾身覆了上来。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沈茹月被他禁锢在双臂间狭窄的空间里,几乎不得喘息。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强硬的掌毫不怜惜的攫住她的下颚,迫她与他对视,纤长睫羽下的瞳眸深邃,宛若盛满了细碎月光那般炫目与耀眼。泪水遮蔽了她的视线,亦将如此完美的瞳眸变得模糊。他凝视着她的泪眼朦胧,决然而又悲怨:“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逃走…”
流觞收紧掌心,将她的双手桎入掌中,又以指尖插入撒满床榻的乌发,当粗重的吻落下之时,沈茹月的心蓦地一沉,一切都完了。六十六、怨似江流(二)
一切都完了,她的心,她的身体都将被这个男人毁灭。
沈茹月用尽全力挣扎,可他粗暴的动作间再也没有怜惜,即使拼了命的抵抗,在他的桎梏间也起不到丝毫作用,唯有泪水不尽的沿着双颊滑落。别过脸躲避他的吻,却被攫住唇舌更加深入的强取豪夺。
密集的吻沿着泪痕而下,在颈项间种下红缨,在蝴蝶骨留下噬咬的疼痛,而后落在起伏的胸口。本就轻薄的衣衫亦在挣扎中松动,越来越多的肌肤袒/露在他余怒未消的目光中,那双眸早已被yu/念蒙上薄雾。
终究只是徒劳,每一次她都极力的抵抗,从开始就努力与他划清界限,拼命将他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然而每一次她都只是失败。一切都仿佛失去控制,两个人变得愈加纠缠不清,亦如这起伏交缠的呼吸。
罢了,沈茹月只觉身心俱疲,停止了所有的挣扎,任由他予取予夺。流下最后一滴泪,她呆滞的看着摇晃的天花板,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和他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因长久握着盘龙枪而略显粗糙的掌心自裙摆下滑入,触上不着寸缕的肌肤,须臾间惊起战栗直刺心房。女子纤柔的指深深嵌入爬满暗花的织段锦被,柔韧如丝的华锦布满皱痕,一切都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机,门外却传来窸窣响动。“禀大王,袁将军有要事相告。”侍从的声音搅乱了一室危险的旖旎。流觞强压下怒意,终于还是起身,披上外袍推门出去。
当围绕周身的暖意逐渐散去,泪却愈加肆无忌惮的潺潺而落,指尖颤抖的覆上方才挣扎间染上锦被的血迹,那触感似乎还带着他的气悉。一颗心纷乱至极,沈茹月忽然向后退去,极力躲避那些绽放开来的刺目腥红,蜷缩在床角,恨不能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被惊骇与恐惧占据的一颗心才得以平静下来。
确定门外没有声响之后,沈茹月提心吊胆的自床榻上下来,然而方站稳了脚跟,却又在一阵摇晃间重新跌回床沿,这才注意到,此刻自己所在的屋子实则是一间船舱。
细细环顾四周,但见舱室空间虽然有限,然桌机器皿一应俱全,俨然一间微缩版的宫殿。想起沿着瀛江顺流而下,便可抵达肃国境内,沈茹月确信此番流觞选择了水路。
若走陆路回太邺,则耗在月国境内的时日必然加长,且沧、月两国皆不善水战,自瀛江而下确是最优之选。
难怪流觞做了如此周全的准备,只是这样一来,路上少说也要二十余日,真正令沈茹月忧心的是这二十余日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她不禁喟然一叹,目光却又落在窗前矮机中央的食盒上,也不知侍从何时送了进来,才想起自晨时起她便未曾进食,又加之刚才干呕,现下腹中正不是滋味。于是掀起食盒,yu胡乱咽些食物垫腹。可开了食盒,却又没有胃口,索性放在一边,推了窗恹恹的往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