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年看管着那些挨板子的罪人,面色冷淡看着心有余悸的众人从厂房鱼贯而出,冷哼一声:“蠢货。永远不要以尔等卑劣的小聪明揣测小娘子的智慧。”
声音不大,足够被吓得心惊肉跳的众人听清楚,众人都在心里寻思:是啊,我这等升斗小民都能想到的事情,小娘子名传天下难道会想不到。等有一天比小娘子名声大、本市高,再想欺瞒她的事情吧。
大多数人还是知恩图报的,尤其是那些灾年无家可归被郗家作坊收留的流民,作坊的作用不仅仅是产出布匹丝绸,还是给他们活路的恩人。
图恩处理完作坊的事情,就施施然回了自己的宅子。
药师刚被奖励放做良民,恨不得为小娘子做万全准备,提醒道:“小娘子,恐那些被放了的族人寻家主告状,不如进先与家主分说清楚。”
图恩摆摆手,“不必,若真有事,大祖父会找我的。”
图恩美美睡上一觉,第二天一早,老宅果然有人来请。
图恩拎着阿土做的新点心,如往常一样笑盈盈往老宅主院而去。
“祖父安好,二舅舅安好。”图恩笑眯眯跪坐在郗愔旁边,如常从食盒里捧出点心,“这是阿土新制的,祖父指点指点?”
郗愔伸出拇指、食指捻了一块尝了尝,微眯着眼睛,笑道:“不错,咸淡事宜,还有淡淡茶香,清雅。”
“祖父说好,那就是真好。我这就告诉阿土去,也让她高兴高兴。”图恩好似一点儿都不知道今天叫她来所为何事,还是亲密的、娇俏的依偎在郗愔身边。说实在的,这些事情早在她预料之中,如同多年前她还未到会稽的时候,就猜到郗家有人不欢迎她们母女一样。发生这些事情,都没有跳出图恩的思想预设,反而有些无趣呢!
郗融原本端着架子,可看图恩装疯卖傻,父亲也被这小女娘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忍不住道:“幺娘,听说你昨天大大得罪了族人,可有此事?”
“是啊,二舅舅。”图恩礼貌应答,又接着和郗愔聊点心:“茶香才不是茶叶掺在面粉里,那样做熟有一股涩味儿,是拿滚水冲泡茶叶,再用茶水和面,祖父没想到吧?”
“确是巧思,你这丫头一张巧嘴,手下人也调/教得好。”
郗融被一个小辈如此无视,脸都胀红了,大声道:“你小小年纪,便如此不遵长辈,族中对你可有颇多怨言。幺娘,还不把实情告知,求一求阿父,好与你收拾烂摊子。”
图恩诧异看他一眼,仿佛他说了多么不合理的话,但仍旧保持着晚辈该有的礼貌,轻声道:“多谢二舅舅挂怀。就是看在同族的面子上,我只是让他们把贪污的钱财退回来,没有追加利息,也没有上报官府。当初他们进作坊都是签了契书的,人证物证聚在,谁有怨言,我送他与官府说去。”
“你…”郗融噎住,复又更加愤怒:“所谓亲亲相隐,即便族人有什么不妥,也该禀告族中长辈做主,怎能由着性子随意发作。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会坏了名声的。”
“没关系啊,我一个小女娘,拿好名声来做什么?”图恩耸耸肩,不满在乎道。
图恩腹诽:二舅舅真是端方君子装久了,不擅长与人争辩,这么三两句话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咳咳!”郗愔轻咳两声,“你不是还有前朝古书没有誊写吗?先去忙吧,老夫也要享一享天伦之乐了。”
郗融看了看父亲,又看了图恩,无奈施礼退下。
郗愔靠在胡床扶手上,他年纪大了,不能久坐,这胡床还是图恩孝敬的。与前几年相比,郗愔头发白了很多,以前最爱的点心,现在吃两块已是极限,再多身体就要抗议了。
郗愔细细观察着这个从小聪慧的外孙女,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刚才毫不客气怼得自己舅舅哑口无言,如今却低眉顺眼跪坐在旁边,加之身形单薄,让人瞧着就楚楚可怜。这样我见犹怜之人,谁忍心说她一句重话呢?
长久的沉默之后,郗愔叹道:“你可不是莽撞之人,这回怎么大大得罪族人了?”
图恩茫然抬头,“啊?祖父,幺娘也是一时气愤,请祖父恕罪啊!”
“回来十多天才发难,一时气愤?呵!还与我弄鬼呢!”郗愔不屑撇嘴,“还不实话实说!”
“祖父要听什么实话,幺娘从进门起,说的都是实话啊!”
“人之于世,依傍宗族而生,你虽有才,总不能单打独斗吧。世上在没有比血脉亲人更可靠的了,难道日后要靠你收留的那几个流民奴隶不成?”
图恩挑眉放大话:“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郗愔静静看着她装逼,也不接口。
图恩丝毫不见尴尬,笑道:“祖父想想,若是隐忍,日后只会越演越烈,我如何掌管作坊。如今挑破,暂时得罪人而已。日后他们还是要靠着我的作坊过活,有了警戒,又如何敢得罪衣食父母。至于名声,凭这些人,还败坏不了我的名声,世人都是傻子不成?正有刻薄的名声,还省的我没发展一处新产业,都去敲打人呢。就是真坏了声誉,我又不出仕做官,要好声誉做什么。”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即便我问责于你,也于事无补。”
“自然。”只有两个人在场,图恩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郗愔并非短视之人。如今郗道茂已经嫁人,想要在郗家维持超然地位,图恩要表现自己的价值,为自己赢得独立空间。所以,她不吝啬说大实话。“退一步说,祖父问责于我,我威望扫地,不能继续掌管作坊。大不了关了这作坊,我也不缺这些钱财。再退一步,若是族人排挤,我可以令谋他处,谢世伯可以东山再起,我为何不能。祖父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要我性命,性命无忧则万事无忧矣。”
“即便有人要你性命,想必你也不会引颈就戮。”
“当然!”
“你像嘉宾。”郗愔幽幽一叹。
都是一样的实用主义者,不崇佛道,不守礼教,只把世间束缚当狗屁。且目标坚定,为了自己的目标,可以冒天下之大不违。郗愔之所以要见见她,就是想知道她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还是胸有成竹。以郗愔的阅历也很难想像,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娘,怎能有这样坚定的心志和实现目标的手段。她不是一时激愤,她料想到最坏了情况了。
“大舅舅啊…我从小没有男性长辈教导,总要挑一个最好的效仿。”这话把郗愔一起骂进去了。
“他是最好的?”郗愔皱眉不悦,周身气质凛然,领兵作战、为官多年的气势倾泻而下,空气都似乎凝滞激愤。
图恩娇笑打破宁静,“当然,大舅舅是最好的。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二舅舅今日能坐在这里,祖父,您忘了前车之鉴吗?”
郗愔拍案,犹如雄狮发怒,喝道:“你在说什么!”
图恩仿佛并未受到丝毫震动,她还是荏弱的、单薄的,楚楚可怜的跪坐在旁边,完美诠释着菟丝花的形象。“世人不是傻子,大舅舅死后突然爆出恶名,祖父本伤心欲绝,又不得不强撑。那些住到老宅的族兄们,桩桩件件,谁人不知?”
“你在为嘉宾抱不平?”自从大儿子死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一句好话。因为郗愔痛骂的那些名言已经传遍,都以为他们父子反目,恨不得死生不见。
“是啊。大舅舅为谋主尽忠,为长辈尽孝,为家族谋利,为自己活过一回,他才是真名士。这样的舅舅,如何不让我倾心。”图恩笑道:“祖父,您真的要快些决断了。幺娘僭越,冒犯长辈,还是要劝谏您,不要为血脉亲情迷惑。”
别人犯错,定要当场打死。自家崽子犯错,一定是别人带坏了他,隔离坏人,安排好伙伴。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一次机会…无限循环,并在心里哀叹:我能有什么办法,亲生的啊。
“不是要劝谏吗?我倒要看你能发什么震耳发聩的良言。”
图恩摇头,“祖父是有大智慧之人,不必幺娘纸上谈兵。”
“我想听,说说你二舅舅吧。”郗愔重新坐回胡床,好整以暇等她说话。
“初见时,我尊重二舅舅,端方君子,守得住寂寞啊、耐得住清贫,任何想要做大学问的人,都有这样的品质。大舅舅去后,我想起一个词,道貌岸然。如今…啧啧,二舅舅为了拱彻表哥做家主,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别说什么为了孩子的屁话,不过是知道自己没希望,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做了家主,好摆父亲的架子,做那隐形家主。”
“你如今倒是肯说实话,不装疯卖傻了?”郗愔冷笑,任谁这样评价自己的儿子,做父亲的都不会高兴。
图恩没把他的愤怒放在心上,“我也是郗家人,我盼着郗家好。”
郗愔怒拍桌案,拂袖而去。
图恩耸耸肩,不在意离开。如她所说,她怕什么,她能应对最坏的局面。
郗愔转进内室,见图恩走出院门,才望着跪在地上的郗融,“都听到了吧?还有何话可说?她都能看明白,天下聪明人何其多?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她回来十天就查清楚是你在背后撺掇。你总是不服气,心里埋怨我偏心你大兄,埋怨我不该亲疏不分,立旁支为嗣。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可清醒一点?”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自己说,你是耍阴谋的料吗?你做得家主吗?连个小女娘都斗不过,如何如朝堂上老狐狸过招?”
郗融没经历过图恩这种毒舌的洗礼,脑子一片嗡嗡声,早已泪流满面,匐跪在地,低声哭泣。
“唉,天下聪明绝顶之人总是少数,你总爱与嘉宾攀比。殊不知修身齐家,足以令人尊重。中人之姿成就伟业者,频见史册,何不以为标榜?天命谓之性,率性谓之道,修道谓之教。是我没有教好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开了新文《晚婚》,都市无cp,感兴趣的小可爱围观一下~
第80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很快,老宅就举行了过继仪式,郗僧施从一众候选少年中脱颖而出,成为郗家的准继承人。就是曾经郗道茂赞叹过的那个惠脱,他果然锥处囊中,显露锋芒。
大舅母周氏平静的、愉悦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观礼的时候,图恩看到大舅母对二舅舅一家不经意的轻慢鄙夷。事后,也从女婢口中听到了,二舅妈的怨言。
“她怎么敢妄言长辈,你是他舅舅啊!”二舅母李氏难以接受儿子错过了继承祖业的大好事,百般打听之下,从郗彻那里知道了图恩的评价,终于找到的发泄口,把责任全推到图恩头上。若不是她进谗言,自己儿子早就是家主了。郗彻又是从父亲郗融那里听说的,郗融怕儿子年轻气盛想不开,宁愿自爆其短让儿子知晓自己不堪一面,又千叮万嘱不能告诉李氏。可郗彻还是经不住母亲纠缠,把图恩堪称恶毒的评价说了。
然后二舅母就不依不饶了,一直咒骂,反复嘀咕:“你可是她舅舅啊!你可是她舅舅啊!”在李氏看来,自家崽自己疼,就是真有不对,也不该由一个晚辈评论指责,长幼即尊卑,她不会管是非对错。
图恩抄手静坐,看她作妖。没等李氏闹出来惹图恩发火,大舅母周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置干净。自此,二房慢慢销声匿迹,从图恩的生活中消失。
图恩百无聊赖,远在巴郡的王怜花写来信函:“公事不顺,建康白瓷生意也遭人打压,居然是王献之出手。我觉着,他是真不赞成婚事。”
王怜花随信府上更多细节,他俩共享情报系统,图恩看着王献之利用自身影响力,贬斥白瓷轻浮无骨,又利用自己的身份,打压王怜花在建康的生意,心里担忧骤起。
把这消息捅给郗道茂的同时,图恩开始搬迁水纺车作坊和榨油作坊,以整顿内务为名,刚好拿此次贪腐做幌子,也不会引来太多人注意。
郗道茂把王献之的态度反馈回来,王怜花和图恩这才知道,他们以为做了万全准备,改姓、别居、慢慢侵蚀,只有郗道茂吃着一套。在王献之这样的正统士大夫看来,依旧是不可饶恕的乱/伦。
由此及彼,想来郗愔也是同样的态度吧,图恩惴惴不安想道。
图恩还想徐徐图之,王怜花却剑走偏锋,石破天惊,直接遣人来提亲。
“小娘子,老宅有人来请,听他口气,不是好消息,家主不知为何生气了。”有婢女进来小声禀告,并附赠善意提醒。
图恩过去,面对的正是郗愔一张冷面寒霜。
“祖父安好~”图恩照旧先行礼,郗愔却冷哼一声,也不叫起,沉声道:“巴郡主记室掾王惜遣人求亲,你可知此事?”
“刚从祖父口中得知。”
郗愔面色稍缓,他想幺娘聪慧果决,虽然不暗礼教,可也不是大逆不道之人。可图恩的下一句就让他刚放下的心再次揪起来。
“不过,幺娘与他书信交往多年。”
郗愔眯起眼睛,语气危险:“什么意思?”
“两情相悦,还请祖父成全。”图恩笑着回答。
“荒唐!”郗愔一拍桌案,桌上茶盏都在跳动,“你们可是同族兄妹!”
“一个姓王,一个姓郗。祖父,王惜他祖上与我祖上血脉,已有七代之隔,他如今的身份也是过继而来。血脉已远,名分亦不差,有何不可呢?”
“处处不可!他即便是过继的,也是王家人。”
“他过继算过继,我过继就不算吗?我早不姓王了。”
“王惜小儿过继之前也是王氏!”郗愔背着手在室内大步转圈,“荒唐!荒唐!枉我以为你胸有丘壑,怎么如此糊涂,你是要让天下人戳你的脊梁骨,连带把王、郗两家的名声都踩到泥里吗?”
“祖父言重了,我以郗家为荣,也盼着郗家有朝一日以我为傲。”图恩低眉顺眼,小声奉承。
郗愔沉默半响,下了最后通牒:“郗家没有□□的女儿!你好自为之!”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图恩坚持嫁给王惜,那等待她的就是除族。不要以为这是小事,自古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一个被家族抛弃的人,可见其人品卑劣。孝,是国人对品格的最低要求。
与图恩的相处让郗愔知道,这个孙女聪慧有主意,不必他浪费口舌反复劝说,她应该知道后果。
图恩虽然总会摆生无可恋脸,说些矫情话,可她三辈子不是白活的。她同样很清楚,郗愔态度坚定,即便生死也不能改,想说通他,那是做梦。
图恩会意,接连几天都在自己的宅子里没有外出与王惜的媒人接触,也没有派仆人远行。一直监视着图恩的郗愔慢慢放松,心想小女娘耽于情爱,被他点醒,自然知道厉害,他那隔房的外孙女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图恩十分会想办法,找到了新鲜出炉的准继承人郗僧施。
“幺娘找我没用啊,祖父定下的事情,我可没办法让祖父改主意。”郗僧施一见她来,不用听她求情之言,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不是来请你当说客的,若是说客,大舅母可比你合适。”图恩挥退跟在自己身边的婢女,收到她眼神示意的郗僧施也叫自己身边人下去。
“幺娘,我真没办法。”郗僧施苦笑,这位小女娘名义上是他的妹妹,可在祖父心中的地位、在族人心中的威望比他强多了。郗僧施刚定了名分,并不愿意与她交恶,不过在郗僧施心里,这又是一个被虚伪情爱所迷惑的小女娘,自毁前程。
图恩没和他废话,“惠脱兄长的情况我知道,我的事情,你想必也听大祖父说了。这是我与王惜的婚书,需要家主签章。听闻你几日后要跟着大祖父学习族中事务,你帮我盖上大印吧。”
“不不不,你想我背着祖父行事,不可能!你这是陷我于不义!”郗僧施后悔把仆人遣开了,若是幺娘去祖父那里乱说,岂不是让他跟着坏了名声。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水纺车作坊契书。之前与族中商议,族中有三成干股,剩下的母亲全留给我了。每月,水纺车出产布匹上千匹,丝绸上百匹。”图恩又从袖子里取出另一份文书。
郗僧施苦笑,“幺娘,你知道我穷困,也该知道穷且益坚,不可移志。”
“这是我的榨油作坊,每日能出产孝油上百斤,与之配套的还有牲畜作坊,如今有壮年耕牛千头,鸡鸭猪羊不计其数。只要惠脱兄长举手之劳,日进千金的两只金母鸡,就都是你的了。”
“幺娘说得好听,即便我能拿到契书,祖父大怒,我立足未稳,连身份都保不住,更遑论产业。”
“大舅母不会坐视不管,俭之伯父也不会不管的。”
郗僧施是郗俭之原配长子,按理说生父尚在,他又是嫡长子,不应该掺和进过继浑水的。可这世上有后娘就有后爹的事情屡见不鲜,郗僧施只是其中一个。失母幼儿注定过的不顺利,无论小家庭、大家族,郗僧施想要活得好,都必须借力。
上次余姚公主闹出问责一事,郗僧施就手段不凡,借力打力,成功进入郗愔视野,排除一多半竞争对手。
郗僧施想坐稳继承人的位置,首先看郗愔,其次是嗣母周氏的意见,最后是族人的意见。他想要拉拢族人,必须银钱开路。话题又转回来,他若是有这个财力,还来争夺嗣子名分做什么。
郗俭之也是族里小宗,自己儿子做家主,他肯定鼎力支持。大舅母周氏考察族中所有人员,才挑中这个与原生家庭有嫌隙又聪明勤奋的人选。谁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更何况,若是有了这两只金母鸡,郗僧施就能拉拢族人为他说话,即便是族长,也该听听族人的心声吧?
郗僧施也算是从小听着这两个作坊的威名长大,曾经他也做过这样的美梦,有朝一日能拥有这样的作坊,挥金如土、豪奢度日,或者,即便半个也行。如今儿时梦想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由不得他不动心。
送上门的好处,风险和收益一样大,郗僧施拿不定主意。
“幺娘,真的不行,我不能违背祖父的意愿。”
“唉,我也知此事为难,那不打扰惠脱兄长,我再去求求衍波兄长。”
“幺娘!”郗僧施立刻叫住她,图恩口中的衍波兄长正是郗僧施嗣子之争最有力的对手,他也有机会接触大印的。
郗僧施苦笑摇头,“幺娘,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
“三日后卯时,北郊七贤林,一手交婚书,一手交契书。”
郗僧施这时候也不装了,“你不留下诚意,我如何能信,万一这是你为衍波做先锋呢?”
“他还不够我为之效命。”图恩冷笑,“你清楚,若我嫁人,这些东西不可能带走。你若不能让我远嫁,那我就只能抱着这两个作坊,等着大祖父他老人家为我择婿了。”
“三日时间太短…”
“过时不候!”
三日后,北郊七贤林,郗僧施穿着劲装,戴着兜帽,身边只有两个和他同样打扮的长随,趁着还未大亮的天色,悄悄到了。图恩的马车就停在树林旁边的路上,郗僧施独自度到马车边,把婚书递给她。
图恩检查过后,同样信守承诺,给了他两个作坊的契书。
“幺娘,值得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图恩心情好,也能保持荏弱温柔姿态,笑着行礼:“多谢惠脱兄长。”
“你只几个婢女跟随,远行恐不妥当,为何不走水路?”郗僧施看看她马车旁边跟随这几个劲装婢女,看上去年幼稚嫩,实在不是远行该有的配置。
“多谢兄长,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图恩没接话,只一拱手,车夫一甩鞭子,马车顺着大道行进。
远远的树林中蜿蜒出一条黑色的轮廓线条,在将亮未亮的天色中,那些潜伏在树林的人,化身成枝干树影。这么多人、这么多马,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彻底打消了郗僧施心里的小九九。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可爱问我更新时间,早上八点左右更《晚婚》,晚上更这篇,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隔壁看看哦~
第81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图恩一路急行,把气急败坏的郗愔等人抛诸脑后。出了句章县,改行水路,朝着蜀中方向前进。
行至中途,某天夜里,图恩本睡得正香,突然听到船舱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图恩猛然惊醒,悄悄把手绕到枕边弩/机上,身体保持着沉睡时候的缓慢呼吸,除了睁开的眼睛,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郗家人有这样的本事,居然千里迢迢追上来他;或者是见财起意的水匪?图恩为了隐蔽快捷,没有怪郗家或王家的旗帜。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二、三——推窗,来人轻手轻脚翻进船舱,像她的床铺摸过来。
砰!
图恩掀开被子做掩护遮挡,打那人一个措手不及,趁机转移方向,在被子掉落的瞬间扣动扳机,弩/箭直直射过去。
“呵…”来人转身闪过,随手一捞就把箭支抓在手上。
一声轻笑在黑暗船舱中响起,图恩想改变第二只弩/箭方向,用力过梦一个踉跄,才让弩/箭射到柱子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图恩气道:“怎么不是连环弩,射死你个采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