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兄弟情分,当初桓大司马得势的时候,就该为你求一个官职,好过这些年坐着七八品小官,我出门都不好意思与人交际。一直守在会稽老家,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建康看一眼!”
“越说越不像样了,你若心慕繁华,独自去建康吧!”
“郗融,你什么意思,你是要休我吗?”李氏音调陡然拔高一截,在门外听了半拉子的郗彻赶紧冲进来:“阿母,阿母,有话好说,怎能说这样的气话,您置儿子于何地?”
“是我说话难听吗?你阿父这个没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李氏见儿子来了,不好意思和丈夫再吵,帕子捂脸呜呜哽咽。
“阿母,阿母,阿父不是那个意思,话赶话到这儿了,您今早才簪的鲜花都歪了,儿陪您去整一整妆容。”郗彻习惯父母拌嘴,也知道如何才能哄住母亲。
李氏一听妆容不整,果然立刻收了哭声,往里间去了。
郗彻把李氏送进去安抚好,才出来道:“阿父勿恼,气话不是话…”
“行了,结结缡二十载,你阿母什么人,为父还不清楚吗?”郗融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郗彻给福清奉上茶水,小声问道:“阿母说的是真的吗?大伯真的是不想阿父授官吗?”
郗融放下茶盏,叹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妇道人家心思窄,不要让你阿母带偏了想法。你大伯纵横朝堂几十年,不要因为他失败过一次,就以为他是个失败的人。郗家一出孝朝廷就能起复,看的就是你伯父的脸面。他在朝多年,亲朋故旧无数,家里如今还有徐、衮二州刺史的节礼上门,是你大伯昔年属下念恩。诸如此类,比比皆是,大兄是郗家受人尊重最大的原因。”
“只有咱们爷俩,阿父与你说心里话。咱们郗家官位最高的是你祖父,可真正掌权,有执宰理政之相的是你伯父。所谓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你祖父虽在,可终究老迈,这三十年撑起郗家的是你伯父,以后三十年都在你的肩上。阿彻,咱们郗家的将来,就看你了。”
“不要因为偶然听到一言半语就怀疑你伯父的才干,跟着他多学。阿父于官场没有天赋,只能埋首故纸堆,做一些不痛不痒的学问。”
郗融剖心以待,这些话出自肺腑。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不是阿父,而是大兄,大兄是他成长的标杆楷模,是一直追逐的对象。那些阴暗的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只有那个雨夜被电闪雷鸣点亮一瞬,很快就被压制在礼法道德之下。谁没有一瞬间的阴暗呢,没关系,我从未想过付诸行动。
“阿父大才,学问受人称赞,才不是不痛不痒。”郗彻反驳,每个父亲在儿子心里都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好,我儿孝顺,阿父知晓。但阿父真的不擅官场,你多找你伯父请教。”自从默认长子要被过继给大兄,郗融就常常不自信,他怕自己教不好郗家未来的继承人。
图恩拎着一盒子点心过来的时候,大舅舅郗超照例在喝酒。自从出孝之后,图恩见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醉醺醺的,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在一人饮酒醉,呼朋引伴喝,狎妓赴宴饮,好似要溺死在酒缸里。
“大舅舅~”图恩声音加了三个加号的甜度,笑眯眯唤靠在垫子上的郗超。
郗超身上有浓重的酒味,混合着熏香,糅合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幺娘来啦~又给大舅舅带什么好吃的来了?”郗超虚虚睁开眼睛,醉眼朦胧的问她。
图恩走过去,捡起酒瓶放到一边,清理出一个能坐的空间,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绿色点心:“大舅舅闻一闻,可香?”
郗超鼻翼煽动:“茶!”
“大舅舅是真醉了吗?怎么总瞒不过您?”图恩佯做恼怒,笑嗔:“那您再尝一尝。”
茶能解酒,不知道做成点心还有没有效果。此时的茶都是加各种香辛料调制而成,图恩的茶点心只用了茶叶泡水揉制面团,天然一股茶香。
“入口微苦,回口甘甜,好味道。”郗超把手上沾着的污渍擦到衣服上,又重新拿起酒瓶灌了一口。每每看到这一幕,总有偶像破灭的感觉,这就是操纵过朝堂的风云大佬吗?
“大舅舅,幺娘有个问题,可否请教?”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点心,谁叫大舅舅吃人嘴短,说吧。”郗超漫不经心,以为图恩只是小女儿的奇思妙想。
“我有一位友人,初初掌管家中事务,刚做出一点成就,突然来了一位有经验的管事嬷嬷。嬷嬷虽是奴仆之身,可在下人心中比她还有威望。这么嬷嬷对友人尊重有加,常与别人赞扬友人的才干,在世家世仆中也有渠道,甚至能影响主人家。友人不想传扬美名,只想让仆从一心向着自己,怎么才能不伤和气、不惊动旁人的把这位嬷嬷送走呢?”
郗超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家中俱是你做主,你阿母可不会给你派什么嬷嬷。”
“所以说是一个友人啊!”
“谁?”
“友人不愿透露姓名。”
“内宅之事,为何不去为你阿母、舅母?”
图恩眼珠子一转,“都说天下事一法通、万法通,大舅舅是家里最有本事的,幺娘自然要来问您。”
郗超终于屈尊降贵抬了一下脑袋:“不教。”
“大舅舅~您老发放慈悲,帮我的友人出出主意吧。幺娘明天要做一道肉松饼,咸香宜人,孝敬大舅舅好不好?”图恩一边忍着鸡皮疙瘩,一边抱着郗超的手撒娇。
“我听着不像内宅管事争权,倒像官场新丁与上官、豪强、地方大族之争。”
“大舅舅说什么呢?”真是一说就中啊!
“你自回了句章,来往之人都是各家小娘子,家里娇生惯养,真有这个嬷嬷,早被长辈打死了。”郗超冷笑一声,翻身过去,继续喝酒。
“大舅舅,大舅舅,大舅舅~”他往哪边翻身,图恩就巴巴跑到那边继续唤,反正他不能赶自己走。
“聒噪!”翻来覆去都摆脱不了魔音穿耳,郗超坐起来,故作威严道:“没规矩,怎敢如此惊扰长辈。”
“大舅舅,幺娘不是故意的~”图恩低头扮委屈,圆溜溜大眼睛直盯着他不动。这具身体长得柔弱,苍白的脸色,巴掌大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上好似挂了泪滴。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是自家晚辈啊!一辈子没有儿子,长女、次女都已嫁人,郗超若是真忍心,图恩能进大房的院门吗?
“你这友人糊涂了,他是主家,嬷嬷再有威望也不过仆人。以力破巧,直接拿下。”
“友人担心风评不好,万一仆从中有阳奉阴违者记恨呢?友人要的是全盘掌握家里情况。”
“那嬷嬷长处在何方,威望是如何建立的?或击溃其威望,或取代其做那有威望的人。”
图恩想了想,王怜花是没本事对狂热信徒、高僧真人赶尽杀绝的。打击入晋兴弘扬佛法、传扬天师道的,做得太明显,引起外地佛道群起攻之不合算,晋兴的根基还是太浅。那就只有取代这些人了?
“怎么取代?”
“样样都要你操心,到底他是主家,你是主家?”郗超没好气反问一句,闭口再不回答问题。
图恩纠缠不下来,只得放弃,叹道:“大舅舅远见千里、目光如炬、闻一知十、英明神武…”
“哼!说再多好话也没用,不帮就是不帮。”
“大舅舅为何不出仕呢?”图恩没有纠结王怜花的问题,转而问起这段时间再郗家暗潮汹涌的征召不应一事。
“怎么?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子了?”郗超懒洋洋问道。
“家里下人见朝廷下诏,自然与有荣焉。只是祖父和舅舅们都不应,自然有人不解。”
“下人之言,如何听得。”
“幺娘也好奇呢!”
“小娘子多练练字,读读书,闲事莫问。”
“大舅舅~您这样高才,若是出仕,定然前途无限。征召起始就是三品散骑常侍,多少人求之不得啊。大舅舅,你为什么不出仕呢?”
“官场险恶,何如寄情山水,逍遥乡野?”郗超避重就轻。
图恩又道:“听闻有事弟子服其劳,古今中外多少名师,都是弟子为其扬名。大舅舅若不想出仕,何妨收几个徒弟,继承志向呢?”
郗超猛然翻身起来,坐直身子,睁开眼睛,眸光略过图恩,犹如实质钢刀在她身上划过。图恩立刻收了试探的嬉皮笑脸,沉默下来。一眼望进心里,犹如当年道士看到刚化形的自己一样,后背毛毛汗都出来的。直到此时,图恩才深刻意识到,郗超是搅弄朝廷局势、纵横几国朝政的风云人物啊。
“幺娘,这些不是你该过问的。”郗超冷淡沉静,没有丝毫醉酒糊涂的意味,并不怕吓着她,冷笑道:“你这友人当真奇怪,外事为何告知你一个小娘子,他没有长辈亲友,没有幕僚下属,就等着你出力不成?既是有威望的贤人,为何排挤。世人入官场都求功名利禄,何以他‘不求贤名’,当真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吗?想要治下百姓一心向他,正常上官会把治所百姓当做自己的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图恩不能招架,败退下来。
在郗超这里受了责问,图恩当然要写信去骂王怜花。王怜花捧信问自己,为什么容不下光鉴在晋兴传道?因为我把晋兴当成自己的地盘。为何想要有自己的地盘?大约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自动选择建设根/据/地。我为什么要建设根/据/地?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第69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小娘子,有人向娘子求亲!”一向温柔娴静的药师从门外卷进来,带起一阵寒风。“来人已在正厅落座,小娘子!”
图恩慢条斯理放下手中书卷,心里非常淡定,常规操作,不值得慌张。就像在回会稽之前,图恩就预料到有二舅母这样的蠢货,自从父母和离之后,图恩就预见有一天,母亲会改嫁。
“我去前厅看看吧。”图恩起身,药师迫不及待前面带路,去病跟着她慢慢往外走。
药师在回廊上疾步快走,走到转角处不经意回头才发现,小娘子落在自己身后老大一截。再看看自己卷曲的裙角,药师后知后觉自己太过慌张,失了仪态,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慌乱。
“小娘子,奴婢错了。”等图恩走过来,药师站恭敬行礼认错。
“没关系。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力不可为啊。”图恩轻笑叫她起身,带头走在前面。心疾让她沉静许多,这大约是另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图恩从内院过去,悄声走到客厅屏风后站定,透过纱帘,悄悄看外面的人。
外面有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他的肤色不像建康人那样白皙,穿着俊逸的宽袍大袖,腰背却挺得直直的。即便身着便服,一股军旅之人特有的彪悍刚健气息迎面而来。单论相貌,图恩能给他打八十分。
“在下仰慕郗氏女贤名才德已久,真心求娶。若娘子肯屈尊下嫁,娘子之女,我必以亲女待之。”估计前面已经说了很多,图恩在屏风后站定,就听到这一句。回头一看,果然药师的裙摆露在屏风外了。
图恩干脆不再装相,摆手让药师退下,再让去病扶她在屏风后坐下。薄纱屏风不能遮挡什么,凳子落地的声音也不轻,郗道茂头上华盛都跟着轻轻摆动,大家先照不宣。
图恩仔细观察厅上那人,跪坐在毡毯上犹如青松翠竹,举手投足之间也全是自信。
图恩听到郗道茂清冷的声音:“承蒙错爱,妾身却无再嫁之念。”
“无妨。今日之前,娘子亦不知我有求娶之心。此心至诚,天地可鉴,还请娘子细细思量。”说完,那人起身告辞,带着随从出去了。
郗道茂起身去送,等回来的时候,图恩已经在厅上等着了。
郗道茂快步上前,揽着图恩道:“我儿不必忧心,阿母不会再嫁,一辈子都守着你。”
“我喜欢阿母有自己的家庭,有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的丈夫,有别的儿女承欢膝下。日后,女儿若嫁人了,阿母难道一个人孤独终老吗?当然,这是儿一厢情愿的想法,母亲愿意再嫁就再嫁,愿意独身就独身,万勿以儿为念。”图恩笑道。
“怎么会不考虑你呢,又说孩子话。”
“阿母试想想,你若再嫁,凭我的相貌才干,我会与继父相处不好吗?若你不嫁,凭我如今的才名,难道不能让阿母过上好生活吗?我以后择婿,第一条就是能奉养母亲,到时带着您一起出嫁。不能满足要求的,我都不考虑。”
“傻孩子。”郗道茂突然鼻头一酸,能说出这番条理清晰的话,不知道私底下琢磨了多久。她没考虑的事情,女儿都替她想清楚了。
郗道茂感动无言,早先退下的药师抱着一卷绢帛走了进来了,图恩示意她打开。
“这是做什么?”郗道茂好奇看着她们动作。
去病已经在图恩的示意下读出拜贴上字:“…秘书郎羊贲、南郡公主子…开国县侯、幽州刺史、淮阴郡太守羊直…”
“我记得氏族志上有这位羊侯的名字,泰山羊氏。他是钜平侯羊祜羊太傅的从玄孙,其祖父羊曼”兖州八伯“之一,才名远播。他的父亲不记得有什么作为,印象中好像是早夭了。不过他的母亲是南郡公主,公主之子封爵,也是理所应当。”图恩慢慢回忆,把这位羊直的祖宗十八代都想了一遍。不知是什么孽缘,上次宴会图恩遇见的那位羊氏小娘子,就是羊直的从侄女。图恩用来堵羊氏小娘子嘴的彩头,就是歌颂他们泰山羊氏杰出代表羊祜恩德功绩的盆景。
郗道茂对谱系的研究不必女儿少,笑着纠正:“羊曼羊太常本就有爵位在身,羊直不过继承而已。”
“天下那么多爵位,难道每个都能原级继承吗?”
“南郡公主乃是明帝之女,如今帝位更迭七人,今上血缘与南郡公主早出五服。”
图恩奇怪看了一眼郗道茂,“这话由我来说才正常,母亲这样维护羊直太守,是有意嫁给他吗?”
“你呀,小小年纪,总操这些不必要的心。阿母是想告诉你,羊直能有今日之地位,是其军旅搏杀、勤政爱民的福报。他父亲早亡,只有一个血缘已远的空担公主名头的母亲,难道是轻而易举有今天的吗?”
“我不管,我就要仔仔细细研究一遍,阿母要嫁人,必须我把关。”图恩按着抖开的绢帛,在上面找幽州:“不是说他是幽州刺史吗?幽州在何处?”
地图上从长江划开,北方胡人混战,南方才是晋朝的地盘。可图恩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幽州在哪里,印象中,这是个北方城市才对。
“幽州啊——”郗道茂起身,走到窗边,又有长叹,“幽州,那是多少人的故里,夜深梦回,总有许多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我们郗家也是从北方搬过来的。”
图恩莫名看着郗道茂,没有经历过那段背井离乡的历史,不能体会故土沦为战场的悲哀。没有相应的年龄、阅历,不能体会郗道茂此时的心情。
“原本的幽州在这里。”郗道茂在北方混乱的线条中指出一处,“现在的幽州在这里。”
幽州名为州,其实只在徐州西边一块很小的地方,图恩这才注意到“幽州”二字是变体,在地图上与徐州字体不同。同为“州”这一行政级别,为什么不同?
“衣冠南渡之后,朝廷思念故国,百姓思念故地,所以建康只是陪都,皇宫只是行宫,幽州只是侨州。”
“什么是侨州?”图恩问道。
“我朝与前朝不同,在地方行政实行双郡制,即侨州郡和实州郡。实州郡县即一般州郡县,既有其丁口,又有其土地;侨州郡县乃故土沦亡,以原籍州、郡、县名寄治别处,只有侨民,而无土地。我等不幸,生于乱世,胡狗乱华,汉人前所未有之浩劫。幽州,烽火狼烟的幽州,羊直领幽州,亦是国仇家恨于一身,幽州刺史啊!”
沉郁的语气里有图恩不能理解的仇恨与哀伤。
“阿母…”
迎着图恩担忧的目光,郗道茂安抚性微微勾起唇角:“阿恩,不必担心。羊太守是位好官,可不是阿母的良人。阿母不嫁人,阿恩勿忧。”
“我说过的,阿母愿意嫁人就嫁人,不愿嫁人儿奉养您。”
“总要与你说清楚,不然,你还不私底下打听羊太守。咱们会稽,能有多少人知道远在淮阴的羊太守。弘农羊氏与会稽高门多有联姻,若是消息传出去,恐怕羊太守会错意。”不想嫁人,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图恩不好意思抿嘴,郗道茂把她看的透透的,以她的性格,的确想私底下打听。
“羊太守的生平,你恐怕已经清楚了,想知道的大约只有他的家室。羊太守爽直之人,一切都未隐瞒。他原配发妻乃是汝南周氏,与你大舅母同姓同宗不同枝,恐怕是从你大舅母处得知我的。羊太守膝下有发妻遗下一子,亦有庶子二,庶女三。羊氏名门,羊太守风评亦上佳。如何,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郗道茂调侃问道。
“能有这么多庶子庶女,多半姬妾众多,这样的人还能称得上风评上佳吗?”
“又犯傻气了。风评上佳是羊太守守土尽责、保境安民,与姬妾有什么关联。”郗道茂默默女儿的包包头,素来聪明的女儿总会在这些小事上不经意冒傻气。
“保境安民,他是从武之人啊,能和阿母有共同话题吗?阿母写得一手好草书,弹琴、画画无一不精。羊太守懂这些吗?能心上阿母的风雅,能与阿母诗词唱和吗?去了淮阴,那里有四季盛开的鲜花吗?那里有…”
“打住,打住,越说越没谱了!”郗道茂狠狠在图恩头上敲了一记。
第一次见面,把以后生几个孩子,老死后墓碑些什么墓志铭都设想好了。阿弥陀佛,明明我是有王怜花的人,怎么像个单身狗一样不淡定。图恩在心里默默吐槽。
被郗道茂打断,图恩问了个傻问题把天聊死了:“阿母,你还记着阿父吗?”
郗道茂没有回答,重新走到窗边,挥手让图恩离开。
记着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那是自己的表弟,亦是自己的丈夫,青梅竹马是他,情窦初开是他,生儿育女是他,曾经以为终老一生也是他。给大伯母守孝的三年,郗道茂心里也是给自己无缘的姻缘守孝。不说如今余姚公主背靠皇帝,高高在上,就算日后余姚公主落到南郡公主这般境地,她与王献之也早就没了可能。
郗道茂曾经设想过,万一余姚公主暴毙,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在无数个夜里这样想过,每一次答案都很清晰。永不相见,才是最好的选择。
感情是旁人最不能插手、代劳的,图恩管不到父母的爱情故事,只能讪讪回去。
半夜,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的图恩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惊醒:忘了提醒郗道茂,万一这个羊直是冲着水纺车来的呢。在这个布帛就是钱财代名词的时代,我家大侄女是活生生的白富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直线下降的字数哦~悲哀!
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端午节不放假,要加班!当然,更新不会变,照例更新,只是抱住可怜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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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图恩又拎着食盒去找大舅舅,郗超躺在塌上浅眠,阳光透过薄纱照射在室内,不冷不热,刚刚好。图恩跪坐在塌旁等候,对一旁为难的侍女道:“不必叫醒大舅舅,也不要惊动大舅母。”
图恩也没坐着发呆,接过延年手中的卷宗放在矮几上,专心翻看起来。
郗超大梦得醒,朦胧中见一女童跪坐在塌前,恍惚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大娘…”只有大女儿出生的时候,不那么忙的郗超才有时间与女儿相处,享受天伦之乐。
“是幺娘啊!”郗超揉着胀痛的额头撑起身子,图恩起身近前,延年已经招呼侍立在门外的侍女进来。
侍女奉上青盐、茶水,伺候郗超漱口,又换了一炉香,才有理退了出去。
“幺娘为羊直来的吧?”
图恩一笑,“我来看大舅舅。”
郗超也笑,并不信她,“昨夜理了理,在矮柜里,自己拿吧。”
图恩不动,“自从有了上回,可不敢在大舅舅面前撒谎,的确不是为羊太守来的。我打听清楚了这个人,不是凶恶残暴之人,嫁人与否全看阿母的意思。”言下之意,她已经把过关了。
“天真!凶恶残暴之人不可怕,官场争权夺利更丑恶,羊直,野心勃勃,其中翘楚!”郗超说话一字一顿,带着醉酒后特有的迟钝,却更显他话中分量。
图恩天真的问,“如大舅舅吗?”
会心一击!
哈,图恩已经学会了朝自己人插刀子,一插一个准!郗超偏头过去不说话,图恩揽了自己刚才看的卷宗,坐到榻上。
“大舅舅帮我看看,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好不好~”边说边把卷宗堆到郗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