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消息灵通, 周王殿下自然是慈悲为怀,济世救人, 只他封地内愿意学医的女子,要么是已经嫁人的学一些接生、产育的法子,充作稳婆、医婆;要么是出家为僧为道, 再学高深医术。”
“难道就没有不出家的女儿立志学医的吗?”
枯叶道长笑了, “世上识字的男人都少, 更何况女儿家, 学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真有,又岂会不知出家的好处。”
柳娘沉默, 世情如此,她也没有办法。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绫罗,自己在道观住了十年,未曾受戒,也不是大家闺秀该过的日子。柳娘清楚自己的心意,不必再尝试,她不愿嫁人。
目标和条件已经如此清楚,柳娘还在犹豫什么呢?
柳娘还在犹豫,她怕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父母兄长、侄儿侄女,那些血脉相连之人,一旦出家,就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样。可若是继续这样不尴不尬下去,不说影响齐家的声誉,就是对自己又有何益处呢。
还记得《红楼梦》中的妙玉吗?“槛外之人”是她的自称,寻常官宦女眷瞧不起她,说她不僧不道,披着佛道的皮一个不干净的心。又有难得的容貌,易受地痞流氓侵扰。
唉,是该决断了!柳娘叹息。
在此之前,齐家人接她回老宅过了一个隆重的及笄礼,柳娘此生已经十五岁,可以谈婚论嫁了。
“爹娘,女儿不想嫁人。二老细听我说,女儿并非一时魔怔或突然兴起,这个念头从我六岁时就有了。女儿知道这世道,咱们钟鸣鼎食之家,无缘无故让女儿出家,对家族声誉是怎样巨大的损坏。女儿也只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女儿更不人父母担忧,怕做了不孝之人,因此一直拖着,不敢表露心声。可女儿自生病起,就迷上了这玄妙的医术,一身苦痛皆由它缓解,这是何等神奇。女儿也试过自己种植药材,炮制药材,开方救人,看着那些病人因我的医术痊愈,心中又是何等快慰。”
“反正女儿早有行医之名,如今坐实了也应了别人的猜想。对外就说是病中发下的大愿,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女儿还有一幼稚想法,想为父母大人尽孝。我这身子,若非爹娘心疼不放弃,早就是那黄土下一把白骨。我若嫁人,对家人有何好处?嫁出去就是别家的,回来一趟都难,更何况承欢膝下,为父母尽孝。家中金银衣食不缺,女儿能做的,不就恰恰是这人力不可及的病症吗?”
柳娘自认说的有理有据,齐太太却一巴掌打在她的后背,哭道:“爹娘生养你,就是为了问你要好处吗?你想过自己没有,想过自己没有…”
“娘,您别哭,是女儿不好,说错话了。女儿不孝,不愿嫁人,却用这等虚言哄骗爹娘。可女儿真的愿意用尽一生心力却追求医学大道,这世间除了血脉亲情,还有什么能羁绊女儿呢?”
齐老爷摆不出往日正襟危坐的严肃模样,紧握双拳,竭力平静的问道:“日后年老怎么办?”
“年老还有三十年,不能为了三十年之后的事情,就不过如今的日子。等到女儿医术大成,可以收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总不敢背叛师门。再说还有侄儿侄女呢,女儿厚颜,兄长嫂嫂对女儿如此疼爱,侄儿侄女总不会看着女儿年老潦倒不管吧?”
“那你可知道,学医之人乃是下九流,世人根本瞧不起?”
“女儿知道,所以女儿伏请爹娘同意,出家为道,拜枯叶仙姑为师。”
“女子一生,最荣耀幸福的时刻只有两个,一是凤冠霞帔嫁得良人,二是十月怀胎诞下血脉相连之人,你都不要了吗?”
“生人莫做女儿身,百年喜乐由他人。女儿做爹娘的女儿已有荣华富贵、安乐太平,嫁人又是一次投胎,谁能保证如这次一般运气好。就是侥幸撞了大运,不能钻研医术,已经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又何谈快活。至于儿女,天下皆兄弟姊妹,端看有缘无缘罢了。”
“人生在世不能没有银子,我和你娘一旦不在,你以何为生?别说看诊,天下没有饿死的大夫吗?”
“有这两样就够了。”
柳娘从怀中取除两册薄薄的书简,一本写的是茯苓栽培技术,就是名贵中药白茯苓,“千年松木之下,有灵而生之”,可入药的根块深埋底下,不是经验老道的采药人无法找到。产量少,药用价值高,十分珍贵。柳娘发明了用松木培育白茯苓的方法,药性与野生茯苓并无差别。
另一本是“焕颜坊”的商业计划书。柳娘第一次正式接触医学,枯叶道长传授给她的全是美容养颜的方子和医术,她这几年打交道的也只有内宅女眷,她太知道女人的钱是多么好赚了。
“有种植名贵药材的办法,有拿它换金银的途径,女儿此生糊口不愁。”
齐老爷接过这两本小册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叹道:“那就去做吧。”
“老爷…”齐太太嚎啕大哭,“老爷…”
柳娘也没料到居然一次就说通了,她已经做好的长期奋战的准备,甚至连被锁在家中,限制行为时候的后路都准备好了。
齐老爷不顾老妻劝阻,拉起一直跪在地上的女儿道:“从小爹娘就心疼你,不忍心让你幼年早夭,不忍心让你缠足,不忍心让你见这世间的肮脏,既然都做了那么多,何必半途而废。你什么都打算好了,可见真不是一时冲动,爹娘盼你过的顺心如意。日子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已经找到快活的路了,爹娘就该放手了。”
“爹爹…”柳娘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一生三世,将近三百年的时光,她终于遇到了愿意包容她、理解她、肯定她的父亲!
柳娘的事情自有父母做主,齐老爷和齐太太做了决定,兄长、嫂嫂们也只有遵循的份儿。如今齐家老大、老三在京城做官,老二外放蜀中,老四和老五还在为他们的科举事业忙碌。齐家从齐老爷开始已经是一门四进士了,看老四、老五的趋势,更有一门皆进士的可能。如此声望的家族,舍得女儿入道门,何等心胸气魄!
及笄礼之后,柳娘又回到了自在观。及笄就是能说亲嫁人的信号,面对众多请说之人,齐家却对外宣称女儿要入道门,不日正式受戒。
这一说法在杭州城中引起巨大反响,可议论三五日也就平息了,日子照常过。
柳娘只等着平静生活的开始,却不想接到了别人的求亲。
柳娘住在道观内,就算要求亲也是向城中的父母大人求,怎么会跑到郊外道观来呢?这就不得不说求亲的是家什么人了。
暴发户起来的盐商,对杭州势力懵懂不明,听说柳娘的出身,也知道她有一手好医术,偏偏他们的独子重病卧床,请便了周围的名医都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柳娘。
求医和求亲天差地别,这家人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神奇主意呢?
不得不说盐商太太做惯了生意,太习惯脑补。她就说了:“放着好好的官宦人家小姐不做,去做什么道士,可见其中有不得见人的地方。早就听说那齐家小姐是学医的下等人,你瞧平日里走街串巷到家里服侍的医婆,谁不是卑躬屈膝的模样。肯定是齐家嫌弃女儿污了自家名声,这才打发她出家的。咱们儿子已经这样的,与其胡乱买个人来冲喜,不如娶了她,还能照顾儿子,说不定就被她医好了。再不济还是知府大人的女儿,咱家为知府大人分忧解难,他难道不投桃报李照顾咱们的生意?”
盐商老爷不愧和她媳妇儿是一家人,道:“若非她有这样的毛病,咱家也高攀不上知府大人。布政使莫大人马上就要致仕了,接任的极有可能是齐大人,若是娶了她的女儿,这江浙一代还不任我遨游?”
盐商老爷用他仅有的智慧思考道:“齐家没把她随意嫁了,肯定是不愿她嫁人,去知府家提亲恐遭撵出来。不如直接去观里求亲,那小女儿被关在观里不许嫁人,见有人来求亲,还不欢天喜地的答应。只要把那齐小姐握在手里,还怕知府大人不同意吗?”
“是极,是极,有理,有理。”盐商太太连连应下。
这就有了自在观外对峙的一幕,盐商家披红挂绿吹吹打打在外叫嚣,“咱们是来向齐家小姐求亲了,你们这些道人为何阻拦?还不请齐家小姐出来说话?她必定要应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齐家小姐和们家公子有什么私情呢!
自在观的道人当然不会让,作为杭州名观,护卫道观的人不少,双方已成对峙之势。
第81章 最快活
“说时迟, 那时快, 就在这个时候,齐家小姐走了出来, 不卑不亢, 坦坦荡荡问道:‘我就是齐家小姐, 听你这话说得肯定, 难道我与你家那少爷还有首尾不成,怎么笃定我必会答应?’”酒楼里的说书段子正是火热, 几天前自在观外的闹剧早已被时间发酵的沸沸扬扬, 各种谣言, 难听的、而已揣测的、意/淫的多不甚数。柳娘无法, 只能启用熟悉的手段, 顾不得名声不名声, 先把这波压下去。
“那豪奴得意道:‘我家家业庞大, 家资过万,只有少爷一个独子, 只要小姐嫁过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齐小姐道:‘我还不知你是哪家的呢?’那豪奴道:‘盐商兰家!’言语之中自豪异常,好似人人听到盐商二字就该俯首帖耳似的。”
说书人形容得太过活灵活现, 下面有人起哄道:“人家小姐官宦门第、书香之家, 一门四进士, 难道还缺富贵不成, 岂会嫁给一介商人。”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叹道:“可不是吗?还是客人有见识, 齐家小姐因早年体弱多病险些养不活,被自在观的枯叶仙师救了。自此在三清道祖面前发了誓,要终身服侍道祖,不享人间富贵。小老儿自是不明白齐老爷这样的贵人是怎么想的,怎么舍得让掌上明珠族做女冠。不过齐家小姐应誓还愿正正经经,也没有让人非议的地方。”
“要不怎么说天下多小人呢!那豪奴被齐家小姐几句话问出了破绽,无奈之下道出了真相。原来那兰家少爷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杭州城请了多少太医也无用,不知听谁说齐家小姐医术高明,就打着求亲的幌子来求医。诸位客官说可笑不可笑?”
“这倒不可笑!若是齐家小姐软弱一些,不正中了他们的计吗?让那似是而非的谣言一逼,可不只有委身商贾了!可惜、可叹啊!”台下客人摇头叹息,好似人已经嫁过去了似的。
“可不是,若走正常路子想父母求亲,兰家哪有登知府门第的胆子!啊哈哈哈哈!”
“那兰家啊,我也听后街张大夫说过他们儿子的怪病,他老人家行医三十年都无法,也不知兰家人听信了什么谣言就去逼迫齐家小姐!可惜好好的大家闺秀,就要正式受戒出家啦!”
“哼!可见盐商每一个好东西,为富不仁、祸害乡里,简直侮辱了兰这高洁的姓氏!”一位书生打扮的人一拍桌子骂道。
“哎哎,客官息怒,客官息怒,小老儿不心疼桌子,只客官当心手疼~”听说书人这么一打趣,周围人哄然大笑。说书人才道:“这世上有修桥铺路的儒商义贾,也有兰家那般卖弄小聪明的暴发之家。正经受害恩齐家都不曾对兰家做什么,只斥退了他家罢了,客人们切勿上火,切勿上火!”
“那是齐老爷大公无私,不愿因私情打击报复罢了。”
“这位兄台忘了,兰家可是盐商,得罪了知府大人,明年的盐引可就拿不到了!怎么会没有报复?”
“兄台说的什么话,只这强行求亲一事就看出兰家人品低劣,知府大人没吊销他们家今年的盐引,已经是宽宏大量了,难道还要以德报怨不成。这样的人品,就是贩盐也定以次充好!”
“唉,你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啊…”
话题很快就歪楼到了官场政治,酒楼里的客人半遮半掩、欲语还休的说着政治话题,台上说书人多次提醒都不理会。男人聚在一起最容易经常讨论的话题不是女儿而是政治,事业对男人们而言,才是春/药。
杭州城里大言论大多被控制在一个范围内,齐太太则抱着柳娘直哭:“都怪那家子丧天良的小人,连累我儿的名字被那些贩夫走卒翻弄,我可怜的儿啊!”
正经大家闺秀,一生之中除了父母兄弟丈夫之外的至亲之人,无人知晓她的姓名,这才是“贞洁恭顺”呢!齐太太为自己女儿的不幸遭遇嚎啕大哭,恨不得打杀了兰家那群蠢货。
“娘,女儿是要侍奉道祖的人了,名字不名字的有什么关系,师父自会赐下道号。就当免费给女儿宣扬名声了,女儿日后行医,可立志当个名医的。名医名医,没有名气,怎当名医。”
不说这个还好,一想到女儿马上就要出家,齐太太刚止住的眼泪又留下来了,泪湿衣襟。
不论外界如何揣测,看好还是看坏,柳娘都如期跪在了道祖塑像之前,拜过道祖、谢过引度师,面北长跪,向师父说出出家原因,经过师父同意后,再面北四拜,此为遥拜帝王。
而后,“谢先祖”“辞父母”“辞亲朋好友”。齐老爷齐太太、四哥、四嫂、五哥,还有莫夫人和莫家小姐,以及柳娘诊治过的几位病人,都在一旁哭泣。
再次,皈依成服。尔后由枯叶道长,诵读经文、戒律,告诫这新入门的弟子。最后,谢师。发下“十二愿”,轻声诵读“学仙诵”“回向念善”,再次谢过观礼的亲朋好友、指引的道友引度师、师父等。
等柳娘再站起来的手,她已经行道家稽首礼,口称“贫道”了。
“娘亲莫要如此伤感,女儿虽出家了,依旧是您的女儿,日后也要常常登门,娘俩再见的时日还多。娘亲快收了眼泪,不然女儿心中难安。”柳娘虽穿了道袍,可还是以齐家女自居,又和爹爹请罪,叮嘱四哥、五哥好好照顾爹娘。
“妹妹倒好,比哥哥先找到归处。”五哥泪中带笑,恭喜柳娘得偿所愿。
一家子又哭又笑,在道观中歇息了半响,用了午饭才回去,自此,柳娘就正式出家了。
柳娘出家的目的是为了看诊更多的病人,不为男女大妨所限制。但等到她第一个男性病人上门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柳娘正式行医,在女眷中名声颇高,都说比往日那些男性大夫诊治得好。
苏州李员外太太就是其中的受益者,她的月经不调、小腹坠痛就是柳娘给治好的。如今她的儿子重病,李员外一家请了多少名医都不见效,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请柳娘过苏州府诊脉。
苏州离杭州不算太远,李家又派了车马来接,关键是第一个男性病人十分具有纪念意义,柳娘带着红莲、碧叶欢喜去了。
红莲、碧叶已经是第二代了,第一代的两人比柳娘大了十多岁,且思维早已固化,到了年纪,柳娘就请示母亲把她们嫁了出去。此时跟在她身边的红莲、碧叶比她只大几岁,跟着她学医药、医理,柳娘把她们当做药童。
到了苏州府,李员外家境颇好,李员外本人中了进士,在翰林院待了几年之后,就回了老家。虽江南文风鼎盛,但能中进士者依旧是绝大多数人仰望的存在。
李家小公子已经卧病在床,整个人佝偻在一起,看不出他是十几岁的少年,和个老翁差不多。
柳娘诊脉过后,又听李太太说李家小公子的病因。
“那杀千刀的奴才撺掇我儿去拔树,学什么鲁智深倒拔杨柳,一下子闪了腰,就成了这般。”李太太的话已经与无数大夫重复过了,很流利的把李家小公子的病因说了,又让人奉上之前大夫看诊留下的方子。
一般人闪着腰就是腰痛,揉几下就好。李家小公子完全是脊柱错位,背部歪曲,就像一个驼背的人似的。
柳娘和李太太商议病情的时候并没有出去,李家小公子对大夫的话好似已经麻木了,苍白的脸上神情阴郁,柳娘真怕他有死志。
“令郎这病,贫道能治!”柳娘斩钉截铁道。
“果真?”李太太拉着柳娘的手喜极而泣,不敢相信又喜出望外。
“李太太不必忧心,贫道也未曾说大话,您请了那么多名医来,谁又敢拍胸口保证呢!贫道不是无名无姓之人,我俗家父亲乃是浙江布政使,道家师父乃是枯叶道长,太太就是信不过我年轻,也该信得过他们才是。”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少才高,少年天才…”李太太胡言乱语了一些夸赞少年人的话,她会请柳娘来,当然也参考了这些人的名声,哭道:“一切就拜托道长了!”
“府中可有空房间,可否让我侍女去布置一下。”
“请请请,道长先休息,先休息。”李太太赶紧引路过去。
“不必了,布置好房间,就请小公子过来吧。”
李家小公子是典型的脊柱弯曲 ,而且是意外创伤,这样的病需要的是“正骨师”,中医有精通此道的大家高手,可惜李太太一家没请到。
柳娘阻止他们用春凳、担架抬着小公子,先在他病房中让他脱了外衣,只着下裳,双手在他背上推拿。不时问他痛不痛,是哪一种痛,和刚才的痛比起来有什么不痛。
李家小公子何时接触过同龄少女,尤其是这么衣衫不整的,一张脸羞得通红,往日气愤、厌世都想不起来,眼神飘飞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柳娘左手护、右手动,轻轻一推,听得骨头一声响,已经正过了靠近尾椎骨的那一节,李家小公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惊叫出声。
“好了,好了,又不痛,小公子叫什么呢!”
李家小公子凝神感受一下,哎,还真不痛!
柳娘起身,接过帕子擦手,道:“红莲、碧叶,扶他起来。”
李太太在旁边胆战心惊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儿站不起…”
话音未落,红莲碧叶已经把他扶起来,踏出了第一步。
柳娘拉住李太太给她使眼色,两人退开,让他在房中练习走路,背还是佝偻着,被两个丫鬟扶着,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蹒跚着行动。
第82章 最快活
李员外回来的时候, 李太太喜极而泣的告诉他:“老三能走路了!”
自从李家小公子受伤生病之后, 李家人到处寻找名医、良方,李老爷的大儿子在外地做官, 也推荐了几名名医过来。守在家中的老二则陪着老父亲到处拜访名医, 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果真?太好了, 苍天不负!是那位先生医术如此高明?快, 快引我去拜见!”李员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南霄道长。”
“谁?仙长法号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就是治好娘宿疾的那位南霄道长,女冠~”李家二公子提醒道。
李员外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 忍不住问道:“老三真的能站起来了?”
李太太没好气道:“又不是我一人见了,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白长一双眼睛啊。要是不放心你自己去看看, 老三还在屋里走着呢!”
“夫人见谅, 为夫哪儿有不信夫人。既然仙长有如此仁心仁术, 还请夫人代为引见。”李员外平白作揖, 逗得李太太捂嘴直笑。
虽是凡俗两界, 终究男女有别。李员外和李家二公子只和柳娘见了一面,当面拜谢了她, 尔后都是李太太出面。亲眼见了儿子的情况,李员外也放心下来。
“如何,不想再找个‘靠谱’的大夫来瞧了?”李太太打趣道。
“夫人就原谅为夫这一遭吧, 非亲眼所见, 哪知世上还有如此奇女子。”李员外又不是傻子, 柳娘有如此医术, 又有如此背景,不是他一个闲散员外可以得罪的。就光从医术的角度来讲, 没有名医愿意和别人合作,这不是敝帚自珍的狭隘,而是每个大夫医术各有千秋,虽殊途同归,但终究道路不同。犹如从杭州道苏州这一路,有的大夫走水路,有的大夫走陆路,最后都能到达目的地。若是两个大夫意见相左,不懂事的病患家长又在中间掺和,难道把病人分成两半吗?
李家的这些小心思、小动作柳娘并不关心,不妨碍治疗进程就好。李家小公子的病本身并不严重,只是这脊柱弯曲看着吓人,弯曲的脊柱内在压力越来越大,压迫着内脏,进而发生其他病变。
还好,他受伤的时间还短,内脏压迫未形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只要能矫正脊柱,一切病痛迎刃而解。普通妇人十月怀胎,内脏也受到压迫,却很少有人直接五脏六腑出问题的,可见人体有很强大的自我调节功能。
李家小公子从佝偻若老汉,到慢慢能走,慢慢能转动头部,脊背越来越挺拔,等到三个月疗程结束之后,李小公子完全恢复了体态,连以往含胸驼背的坏习惯都被纠正过来。现在见着了,就是一身长玉立的翩翩少年。
“小公子完全康复了!”柳娘笑着宣布这一好消息。
李太太却没有感谢道祖保佑,如以往一样拉着柳娘说感谢的话。李家小公子的病早在一个月前就可以算做痊愈,脊背已经挺直,多出的这一个月是调理内脏的。感谢的话李太太不知说过多少,可如今正式宣布痊愈却不说,柳娘也觉得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