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
东宫的封禁虽是只经过了一夜便解除,但当日种种的异常,都让许多人嗅到一丝异样。
萧皇后命人打探,却怎么也打探不出来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纯和殿那里也十分安静,安静到近乎异常。
赵王府中,赵王坐立难安的在书房中踱步着,他面容憔悴,但满眼都是亢奋的红血丝。
从事情初始,他便命人盯着楚王府的动静,从楚王被召进宫,到楚王府被围楚王妃被带走,再到楚王从宫里出来回到楚王府……
赵王的心情跌宕起伏,他拼了命想打探东宫那里情况如何,可是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仅能从楚王府那里看出,事情似乎并没有像他所想那样发展。
太子死了吗?只有楚王一个人出现,想必楚王妃定然不是身死就是被关了起来,可为何楚王竟没有被父皇迁怒,甚至将楚王府外围着的金吾卫都撤离……
整整一夜,赵王都在想这些问题。
他想不出来所以然,如今唯有等,那些毒虽然不重,但以太子那千疮百孔的身体,定然承受不住,只要太子一死,楚王府就完了……
一名内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楚王见他进来,停下脚步:“陈太医那边联系上了吗?”
内侍摇了摇头。
赵王自我安慰一笑:“无妨,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你命人给纯和殿那里传信,让母妃盯紧东宫那边的动静。”
“是。”
作者有话要说:ps:二更五点前。萧如跑不了的,下一章就抓住了

☆、第161章 157.117.42.0

第159章
那名来传话的宫人离开后,大门便又从外面锁上了。
九娘回到木榻上坐下。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两日了,每天都是度日如年,幸好没有让她等待太久,楚王命人给她传了话,也让她知道事情大致情况是怎么样的。
九娘反射性便想到了萧如,无他,能假扮她不被人发现在东宫行走一趟,这世间除了萧如,大抵没有旁人。
自萧如失踪后,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在这种时候,用这样的方式坑了自己一把。可再怎么不忿,她如今被拘在这掖庭宫,自保都难,又何况是复仇。不过楚王没被自己牵连,到底让九娘放下心来,就算事情真的到了毫无回转的余地,最起码有楚王在,木木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嫁了人,生了子,似乎心态完全变了。上辈子的萧九娘除了楚王,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倒自己,而现在却是顾虑重重,走一步恨不得看三步。若是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九娘觉得自己真应该早点下手毒死太子。
是的,九娘早就有这种想法。
就在自己被逼着抱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一趟趟来回东宫与楚王府之间,那种憋屈与不忿让自己内心的潜藏了许久,以为早已消失的阴暗,又再度慢慢浮出水面。
可她不能,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楚王,还有木木,还有那么多靠着自己的人。若是一个不慎,等待自己的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怯弱了,她退缩了,她宛如困兽一般任自己龟缩在那层龟壳下面,寄望着别人可以放过自己一马,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差点命丧黄泉。
若是早知是这种结果,她真不该妇人之仁。九娘又一次的想。
想完之后,她又自嘲的笑了,她来到那扇高高的小窗子下,仰首看着外面的光。
这里是掖庭,据说被投入这里的犯妇,没一个能安然走出去的。
她还能离开这里吗?
九娘觉得自己不应该绝望,她应该相信楚王。
*
萧如听信了那婢女‘风风光光回长安’的话,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回来的。
这一路上,她们为了隐藏踪迹,没有敢带多的人,只有她和那婢女两人,还有两个扮成马夫和随从的护卫。不敢住驿站,不敢打尖儿,甚至连路上的茶肆都不敢去,一路疾奔,车马不停。
却还是被抓了,就在刚到洛阳城外的时候。
萧如认得带头抓她那人的脸,上辈子就是这个人将她抓起来的。接下来,萧如便陷入无尽的恐慌与惧怕之中……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个人一定会抓住她的,不管她藏得再怎么深,再怎么远,他都一定会抓住她……
萧如的记忆再度回到上辈子。
血,到处都是血,然后便是冰冷死寂的黑暗。
她觉得自己仿若是瞎了一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外面是天明还是黑夜,永远是一片黑。当她甫一睁开眼,看到便是黑色衣袍下摆起伏的龙纹,和那双用金线所绣盘龙纹的黑色龙靴。
她嗅到一股极为好闻的薰香味,却让她瑟瑟发抖,心脏紧缩到快要裂掉。
都死了,都死了,只剩下她……
她大抵也要死了吧。
“把脸抬起来。”
她不敢动,却被人强制将脸抬了起来,然后她便看到最近总在她梦里出现的那张脸。这张脸长得如何,她记得并不清楚,却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了‘原来他长这样’的念头,同时心想果然是他。
果然是他,她阿姐背后的那个人。
他果然来了。
火光很亮,她被晃得睁不开眼,忽然听到一个近乎低语的声音。
“不过是一只老鼠而已,你又怎么会像她。”
紧接着,那道身影便转身离开了,她只看见那水波似的龙纹在她眼里盘绕着,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
“虽是不像,但看着还是碍眼,那就毁了吧。”
“唔,此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都占全了,别让她死得太容易。”
……
萧如怔怔的看着眼前那个人。
她想露出一丝表情都不能,只能感觉到心脏紧缩到快要裂掉。
一股淡淡的、极为好闻的薰香缠绕着她的鼻尖,她似乎听到了一阵阵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想喊,她想叫,却怎么也喊叫不出来。
血,到处都是血,还有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
楚王蹙着眉,看着眼前这张脸,突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这张脸此时十分狼狈,白得像纸,嘴唇发青,额头鼻子上全是汗。可以看出她似乎很怕,浑身都在哆嗦……
她不是九娘,九娘不会如此的。怕他的人很多,可从一初始两人相识,九娘便不怕他。
“你就是萧如?”
见跪在地上那女子不答,长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她。按照以往,他根本不会注意脚下的轻重,却在脑海中闪过此女的脸后,下意识便放轻了动作。
一张王妃的脸。
若不是此人是他亲手抓回来的,若不是长丰知晓王妃此时被关在宫里,他还真觉得是自己认错了人。
“问你话呢,回话。”
萧如瘫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她眼睛依旧大大的睁着,还以为人死了。
长丰凑上去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对楚王说:“主子,这人好像吓傻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连眼神都不会动。
楚王眉蹙得更紧,长丰一巴掌甩了过去。
“别给我装死!”
萧如摔倒在地,这一巴掌似乎像是打破了魔咒,她一面惊恐的看着楚王,一面往后退着,连滚带爬。
“……你别杀我,跟我没关系的……我承认我是妒忌她,但我不过是挑唆了几句……是四郎他,是王四郎偷了她妆奁里的药,在她碗里下了毒……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没想害她的,我是被人威胁了……你已经杀了王家满门,你就放过我吧……”
楚王目光一紧,也顾不得遮掩自己可以行走的事实,来到萧如的身边。
萧如见他靠近,吓得直往后退,直到抵上背后的墙壁。她使劲的挥舞着自己的手臂,神情错乱,眼神颤抖:“你走开,你这个恶鬼,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我是她的妹妹啊,亲妹妹,你怎么能对我下如此狠手……我姐姐最疼我了,她不会原谅你的……”
她哭嚎的声音就像夜枭,刺耳又难听,“……楚帝你放过我吧,你高高在上,是九五之尊,我不过是个贱人,你就放过我吧……”
声音戛然而止,却是长丰一记手刀打晕了她。
“殿下,此人受惊过度,若是想问话,不能逼得太紧。”长丰没少对人刑讯逼供过,见过太多这种情况。有些人心理素质太差,一吓就精神失常,就像是一根已经绷到极致的弦,一不小心就会断裂。若是缓缓,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有办法让她恢复神智?”
“只能等她醒过来再看,若还是不行,恐怕就没有指望了。”
楚王点了点头,“无妨,有这张脸在,足够接下来用。”
他转身回到轮椅上坐下,袖下的拳头却是紧紧的握了起来。
……
萧如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她感觉浑身上下到处都疼,尤其是胸腔,仅仅只是呼吸,便让她疼得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突然身体一僵。
“醒了?那就将方才的话说清楚。”
萧如听到自己脖子嘎嘎作响,好不容易才抬起头,看向坐在暗处那人。
她瞳孔紧缩了一下,指尖遏制不住的颤抖着。
“别跟本王装傻,你要知道本王有一千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
“哎,你说里面那女的方才说得那话是什么意思?”
长丰撞了撞常顺的臂膀,眼睛往房门那处斜了一下。
“你都不知道,咱家怎么知道!”常顺不耐的翻了他一眼,离他远点。“该听的就往耳朵里听,不该听的就别去听。”这是常顺的经验。虽然他也是挺好奇的,但他绝不会像这蠢货一样问出来,陛下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既然如此,那就装傻吧。
长丰哼了一声,没有再问。
其实他的好奇心并不重,若不是这女的长得实在太像王妃,方才又说出那样的话,他是绝不会浪费自己好奇心的。不过他也明白常顺的意思,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里面传来楚王的唤声,两人推门而入。楚王坐在轮椅上,那女子依旧在墙角处瑟缩着,半掩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楚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轻描淡写道:“废去手足,割了舌头,别让她死了,明日本王带她进宫。”
“可——”
长丰犹豫,按着他们之前的计划,定是要此女出言指控赵王才是最佳,若不然仅凭他们手里那点证据,根本不足以证明此事与赵王有关。
“本王只需要她这张脸,不需要她会说话。”
楚王警告的瞥了长丰一眼,长丰浑身一寒,顿时应喏。
墙角处的萧如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叫嚣了起来,声音凄厉而尖利。
“楚王,你这个恶鬼,你不是人,活该你上辈子得不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哈哈,你看见她死了,是不是很绝望很痛苦?我告诉你,上辈子我能弄死她,这辈子虽然差了那么一点,但她最后一定会死……这是命,这是宿命,她逃不掉的……唔唔……”
长丰手脚极快的上前将她嘴死死捂住,让声音消弭在空气中。
站在一旁的常顺,冷汗直流,他上前踢了长丰一脚,气急败坏道:“磨蹭什么,这声音实在太难听了,咱家夜里肯定要做噩梦的。喏,给你,赶紧的。”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丢在地上。
长丰捡起匕首,只见银光一闪,一声惨叫过后,萧如晕了过去,嘴里血流如注。
作者有话要说:ps:二更奉上。
见有亲说九娘自打大婚后就成弱鸡了,面面摸摸鼻子检讨,真的有吗?
好像是有一点,不过此一时非彼一时,就跟修真文里打怪升级一样,主角从这个小地图跑到大地图去,难免会被等级高的人按着打,谁叫你实力不如人呢。九娘此时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如此,在安国公府在国子监,她的战斗值差不多是满格的,因为萧家人有求于她,而国子监里的人与她没有太大的纷争,而且她背后还有一个大靠山,所以对上王家对上朝霞郡主,她都能不落下风。
可等她嫁给楚王,就从这个境界到了另一个境界,另一个境界中有许多战斗指数比她高的人,例如承元帝例如皇后例如太子等等,尤其因为楚王的处境,她不可避免就被牵扯进去,面对的都是**oos,以承元帝的战斗力,小拇指按死她和楚王俩都没问题,所以会显得弱是难免的。尤其嫁了人,有了娃,顾忌的就多,哪儿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爽快。
不过经此一事,九娘该崛起了,楚王也该崛起了,总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对伐?

☆、第162章 157.117.42.0

第160章
“就是此人?”
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一名女子被随意扔在其上,她手脚软弱无力,瘫在地上就像是一条死鱼。
阮荣海将手中的拂尘别于腰后,亲自走上前去抬起那女子的脸,随着他的动作,女子的面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对柳叶眉,形状姣好而微微有些上挑的眼,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花瓣似的唇。此时她的面色十分惨白,嘴角泌有一道血丝,若是见过楚王妃的人,都能发现此人与她惊人的相似。
承元帝眼底有着讶然,不光是他,近在咫尺的阮荣海也是一脸吃惊。他回头看了承元帝一眼,承元帝递给他一个眼色,他便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搓那女子的脸。
楚王眼光闪了闪,并没有去阻止。
一番搓揉过后,除了将那女子的脸搓得通红,并无异样。
“朕倒是听说过楚王妃有个同胞妹妹,没想到两人面貌竟是如此相像。”承元帝沉吟道。
“回父皇的话,此女虽与九娘是一胎双胞,但以前除了面容有八成相似,气质却迥异,以往有不少人见过两人,却并不会将两人认错,儿臣也曾见过她。只是她在一年多前便无故失踪了,所以这次的事发生以后,儿臣便下意识想到了她。儿臣再见到她时也十分惊讶,没想到她失踪了这么久,再次出现竟然变得和九娘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承元帝应该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承元帝点了点头,指着瘫在地上的萧如,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萧如样子十分怪异,整个人瘫软无力,仿若被抽去了骨头也似。人也很虚弱,似乎就剩了一口气。
“儿臣手下人找到她时,就成这样了,她被人废去了手足,舌头也被割了。也不知是谁下的手,竟是如此残忍。”楚王略有些感叹道。
承元帝眉头紧锁起来,半响没有说话。
楚王目光闪了闪,打破寂静:“父皇,不知儿臣现在是否可以去接回自己的王妃?”
承元帝静默了一瞬,对阮荣海使了一个眼神。
阮荣海笑着站了出来,“殿下,奴婢这便命人去办。”
楚王出了紫宸殿。
他将萧如带进宫面圣,其间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消息,甚至连幕后的赵王提都没提。其实有了萧如的这张脸,便足够说明一切了。他因为某些忌讳,不能让萧如出言指证赵王,但承元帝并不是傻子,他自然会去想会去查。
萧如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失踪?失踪以后再次出现,为何会变得如此和萧九娘相似?若是此举成功后,得利者又是谁?
事情并不难查,楚王让长丰留了几条尾巴在外面,只要承元帝顺着线去查,自然会查到幕后主使者是谁,其实甚至不用查,猜都能猜中。
而这其中更为让楚王有些讶然的,就是整个事过程中承元帝的态度。
也许之前太子中毒,他确实很恼怒,可当太子脱险清醒之后,他那股愤怒便理智的消失了。
楚王突然意识到一个真相,承元帝也许会收拾幕后主使者,但绝不是此时,失去了赵王(或是成王)的牵制,三足鼎立的局面便会毁于一旦,他和太子会彻底被人忽视,大势将彻底倾向另一边。毕竟对于过继一事,许多人虽心知肚明,可私底下赞同的却没几个。前阵子承元帝没少暗示心腹官员提议此事,可朝堂上附议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一个年幼的皇太孙,和一个成年的皇子,瞎子也明白该选哪个。为官者官途不过短短数十载,待储君长成,这朝堂上的官员还能剩下几个,还不如支持成年的皇子,从龙之功轻而易举便能得到。
楚王看向遥远的天际,远方一片片宫殿群巍峨。
他默默的想,也许他之前完全想错了。
*
九娘在掖庭的这几日过得并不差,除了所住的宫室有些破旧不堪。
每日三餐都会有人给她送来吃食,这些吃食也许不若她平日里用的精致,但绝不是残羹剩饭,也让她能够吃饱。她以往也不是没有吃过苦的,饭食虽是有些难以下咽,但为了自己的身体,她并没有拒绝。
被褥也是全部换成新的了,因为天气寒冷,甚至有人给她送了炭盆。除了不能出去,九娘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又是一天清晨,早早便有人给九娘送来早饭。
早饭很简单,不过是一碗稀粥,两个馒头,还有一碟腌菜。九娘就着腌菜慢慢的喝着稀粥,吃着馒头,一顿饭吃了许久,才用完。用了早饭,九娘将盘碗放进食盒,便围着屋中开始走动。走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身上热了,才又回到木榻上坐下。
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她每日除了坐,便只能躺,若不是相信楚王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她每日最安然的时候,便是将自己脑袋全部放空,什么也不去想,这样就能安稳的渡过一日。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动静,紧接着九娘听见有人开门锁的声音。
她静静的想着,早饭已经送过来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正想着,门从外面打开了,一道偌大的光柱直接照射进来,将正对着门那处照得更亮,也显得其他处更为阴暗。
每日给她送饭的那名内侍慌慌忙忙跑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她的面前。
“王妃大喜,楚王殿下来接您了。”
九娘有着片刻的怔忪,很快她便站了起来,快步往门那处走去。到了门前,她反而有些怯怯了,依着门框用手半挡着眼去看庭院中的那人。
今日难得有太阳,他一身规制亲王冠服,淡金色的太阳光洒射在他身上,仿若给他添了一道金边。九娘突然觉得有些羞于面对他,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去看身上的衣裙,她已经多日未曾梳洗过了。
她有一种想躲开的冲动,却见他挑起俊眉看她:“怎么?舍不得离开这里?”
几乎与话音落下的同时,九娘便来到楚王身前。
“殿下。”
楚王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他伸手握住九娘的手,吩咐常顺:“走吧。”又对九娘说:“回去再说。”
出了这座小院,九娘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什么样一个地方。
入眼全是灰色,灰色的宫墙,灰白色的屋子,以及灰色的屋顶。一路往外走去,沿道跪了许多身着灰色衣衫的女人,这些人有老有少,年纪不等,但俱是满脸麻木之色。其中也夹杂了几个身着其他颜色衣裳的人,这些都是管理这些罪奴犯妇的女官。
这掖庭宫分了几个部分,而九娘这几日所待的地方便是关押罪奴犯妇的所在。
这里有犯官之女,有犯错的宫人,甚至还有妃嫔。来到这里后,无论你之前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要么便是被幽禁起来,要么便是日日劳作不休,还有一种下场就是死。就如同九娘之前方才到这里一样,差一点就那么死了。极少有人能安然无恙出去的,更何况是有人亲自来接,且那人还是个男人。
男人对掖庭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生物。所以这些人虽是恭敬的趴伏在地,但还是有人偷偷抬起头去偷看,甚至有不少女官也忍不住想看两眼。只是眼神在扫视到对方衣衫下摆上的金色的龙纹,便瑟缩了回去。
这种环境让九娘极为不舒服,她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手,楚王眉头微蹙,低声对常顺道:“走快些。”
出了这道宫门,便见宫门处停了一辆马车。
九娘和楚王上了马车,常顺坐在车前副座,马车便沿着这条很长的巷子,往外行去。直到出了皇宫,九娘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楚王,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儿子还好吗?”
楚王点了点头,没有告诉九娘那小东西十分闹人,每日都得他哄着才能入睡。明明还不大,连话都不会说,却晓得折腾人了。
“你……”
九娘还在斟酌说什么,人已经被拉入怀里了。
“本王很想你,儿子也很想你。”
九娘忍不住想笑,伸手环上他的脖子,“我也是。”
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到了楚王府,又是一片混乱。
莲枝几个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九娘还未进正院大门,便放了火盆让她跳过去,还找来了艾叶轻轻抽打她身上,并在她身后洒了盐,说是去晦气的。九娘一一照她们所言做了,之后一路直往正房而去,木木已经被奶娘抱着在正房里候着了。
一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九娘便忍不住脚下快了几分,小奶娃木木先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九娘,跟着似乎认出来人是谁,便伸出手来‘噢、噢’的让九娘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