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两手腕都让他紧紧攥着,慌乱下挣出数道红印子。
刺激像针扎一样,过载了。
盛君殊放开她:“现在行了吧?”
“…………”
“你不要推辞了。”盛君殊已经破罐子破摔,近乎恶毒地扼杀她未出口的话,一把把刀塞进衡南手里,扶正,“已经违了伦常。要么你把我眼睛剜掉,头砍掉,要么听师兄的话,来,自己选。”
湿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盛君殊拉了下领子,又拧了拧袖子上的水,忽然想到什么,俯身,衡南下意识举着刀向里缩了几下,眼睛黑黝黝的,目光似受惊的鸟。
“……忘了问你了。”盛君殊见她躲闪,勉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如果是,此事另当别论。”
衡南懵了一下。
垂下眼,好半天,晕红生靥,极慢地摇了摇头。
“你的裙子谁撕的?”
衡南腿上一凉,低头看,盛君殊两指正揭着脱线的裙子一角,她神情一变,一把将裙子拍下去,死死按着,脸上的红褪尽了。
盛君殊的表情半晌没动:“你杀的那个人?”
“……”
“为什么不解释就往水里跳?”
“……师兄我错了。”衡南神色恍惚地咕哝,睫毛颤抖,开始咬自己右手拇指,手指让盛君殊一把抽出来。
“错什么了?”盛君殊用力捏着她的手,力道很重,痛感拉回了神智,“你和别人,师兄都信你。”
他沉静地看着她,近乎温柔地说:“但衡南,你要告诉我,逃避没有用。”
衡南的目光又颤抖着划过他的面庞。
他压下心里一阵阵疼,慢慢来吧,也不奢望一次性到位。
转而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搁在床头柜上,“给你捡回来了,好好配在身上,别随便乱丢。”
衡南吃力地双手拎起牡棘刀,忙从床榻上翻身下来:“师兄,你的刀……”
“晚点来拿。”盛君殊已经走出门了。
*
也不知道具体跳到哪一日,但总归是深秋时节,银杏成熟。
凉爽的夜晚,内门几个照例要在厚厚的银杏叶上坐成个圈,围着篝火剥银杏清谈。
说是清谈,其实……因为盛君殊不加管束,而且经常不来,基本等同于吃喝玩乐,还有闲聊。
橘红的火星飞溅,用木头搭了个简易的烤架,下坠一只捆好拔毛的鸡。鸡在火上轻轻摇晃,皮已经泛出金黄发亮的色泽,烟雾带着浓香一起飘散出来。
“嘶,好饿呀。”白雪盘腿坐着,火光倒映在她凝脂般的小腿上,照亮靴子缘口的绒毛。她搓着干燥的小手,忍不住捡起棍子捅了一下火堆,“这只鸡特别能跑,据说能跑的鸡很香。”
“这是什么道理?”简子竹失笑。
“君兮说的。”明艳的少女横了他一眼,骄矜地转向旁边,顺带将鸡轻轻推得晃起来,吸了吸口水,“君兮,这算好了没好?”
“别急,我看着呢。”竹扇轻轻扇动,少年含笑的眼睛藏在背后,宽衣长袍在夜色中如雪,但是中间敞开,不修边幅,却掩不住狡黠领袖,颇有魏晋风流,回过头,“师姐你看,等着看它流油了,就是好了。”
楚君兮右边坐的正是衡南。
因为盛君殊留在她房间的那把刀,衡南坐在火堆边很久,还有些走神。
“君兮,我也是你师姐啊。”白雪仰着下巴,佯怒,“你每次只叫二师姐师姐,叫我就是连名带姓,凭什么啊?”
“也不看看你像不像个师姐样。”简子竹嘟囔。
“什么意思?”白雪丢掉火棍。
简子竹吓得双手合十:“意思是你长得年轻。”
“哼。”
“师姐……师姐?”
“嗯?”听到楚君兮在耳畔叫她,衡南才回过神来,凝神望他,脸上挂着早已形成习惯的淡淡微笑。
“师姐心情不好吗?”少年含笑,柔和地问。
“没有。”衡南宽慰道,“我只是在想术法的事情。”
楚君兮默了一下,又看了她一眼,眸里倒映着月色:“师姐,一会儿吃完饭等我一会儿,我跟你说几句话。”
衡南刚要开口,被一阵嘈杂打断。
“呀,流油了流油了……”火扑上来,白雪和简子竹手忙脚乱地把烤鸡从架子上放下来。两个人头碰头,各解一边绳子。
烤鸡好容易放平在台子上,白雪回过身去抓筷子。只听“呼”的一声风来,一个黑乎乎的毛皮油亮的动物猛地从台子上窜过,伴随着简子竹和白雪的惊叫:“我们的鸡,鸡!”
烤得金黄酥脆的鸡在地上滚了几滚,停了下来。
楚君兮站起,手里倒吊着一只硕大的动物。三角眼,竖瞳,嘴尖尖的,利齿露了半截,像狗,却比狗尾巴厚。
简子竹气极反笑,用火棍戳它的身体:“黄爷爷,黄爷爷,你怎么不放屁呀。”
白雪小脸气得鼓胀胀的,夺过火棍,跺着脚就是一通抽。
那动物两爪向下伸开,身体抻得极长,发出呜呜的叫声。
盛君殊洁癖严重,换衣服洗澡迟到。一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只是,看见那褐色狐狸的瞬间,他的步子停住,脊背猛然绷紧。
正此时,挨着打的狐狸也无意扭过脸,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对上了他。
幽幽的,充满怨愤与孤注一掷的眼睛。
——张森。
盛君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撩摆坐在衡南旁边,耐心地剥起一颗银杏果。
——幻境中第三玩家上线。
旧影(九)
“嗷嗷嗷——”稚嫩的叫声响起。
“怎么嗲里嗲气的, 小孩子一样。”鎏衣腼腆地说。
“我听着吱吱叫得像老鼠……以前见过被捕兽夹夹住的黄爷爷可不是这么叫的,嘶嘶的,可凶了。”简子竹说。
“我管他、管他怎么叫的……”白雪双目睁圆, 一只手臂打酸了,甩甩手臂,烧火棍换了个手,砰地挥出。
简易烤架下,火堆已经熄灭成黑灰。
代替烤鸡、四只腿捆在架子下面叼着的,是只蓬松皮毛都被烧成焦黑的藏狐,随着“嗷嗷”的几声叫唤, 被击飞出去,来回做钟摆运动。
到了白雪面前, 又被小姑娘打棒球似的一棍子“嘿”地闷回去。
已折腾到了半夜,明月高悬。
鎏衣忍不住小心地打了个哈欠。
简子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白雪闻声回头, 讶异地左顾右盼,发现师兄师姐还有君兮早就不知道何时走了。
留下的只有满脸不耐烦的简子竹, 还有耷拉着脑袋, 鹌鹑一样讨好地看着她的鎏衣。
“你们也想走吗?”白雪不高兴地问。
“不是, 不是的……”鎏衣急忙抬起手解释, 目光同情地落在藏狐身上, “它、它、它是有错,但牲畜又不懂道理,要不然就……”
“就怎么样?”
鎏衣急忙闭嘴摇头。
“你还打算怎么样?”简子竹没好气道,“就这么一直打, 打一晚上?”
“当然不了!”白雪大而圆的眼睛流露出兴奋的光,樱花一样的嘴唇翘起,“我们还可以拔它的毛,烧他的毛,掐它脖子,活埋它,或者……”
她支着下巴,似乎陷入沉思:“不知烤狐狸味道……”
她背后的张森猛地抖了下毛。
“哎,子竹,子竹你干什么呢!”白雪要拦,已经晚了,简子竹把那绳一抽,狐狸已经张牙舞爪地落在地上,从她飞扑的双手间窜出去,三两下消失在夜色中。
简子竹一把接住娇小少女打过来的拳头,“哎——师姐,我为你好,我是防止你变得更加变态。”
白雪瞪着他,哼了一声,收回了手。
今晚的闲聊大会,盛君殊是先走的。
待他一本正经地离席,再一本正经地同洒扫的大叔大妈点头致意,站在了房间门口时,停驻了片刻。然后,他不大熟练地左右顾盼一下,在飞速的心跳中,迅速推门摸进师妹房间,动作一气呵成。
屋里很黑,他随便捡了一根小蜡烛在肩上点燃,墩在床头柜上。
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衡南的一小块床帐,还有床上搁着的雪亮的刀。
就说是来拿刀的吧。
盛君殊有点矛盾地坐在床边,因为紧张,所以没什么表情,眼睫的影子在烛下晃动,叉起自己修长的手指,又分开,一个个按动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屋子里还残留着一点幽幽的女孩的气味。
刀下还压着半件贴身衣裳,丝滑面料,皱成一团,泛着光。烛光下有色差,不知道到底是紫色还是藕粉,总归都是暗的,暧昧而含混的。
香味大概是从那而来。
心有一点浮,偏偏这时候,冰凉的手摸过他的脸。盛君殊瞬间就地起立,原来只是挂起的帐子滑落下来,擦过了脸颊。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帐子挂回去。
正挂着,门口似乎传来些人声。盛君殊凝神细听,大约是衡南回来了。但说了一会儿,又半天不见进来,盛君殊觉得奇怪,放轻步子走出去。
隔着道门,隐约见两道人影晃动。
盛君殊没犹豫多久,眉宇微敛,一张符纸拍在窗上,就现出了门口一对男女的身影。
衡南身子朝着门,似乎被人叫住,正回头。楚君兮如雪的宽袍大袖被风吹动,十分飘逸:“师姐。”
他弯眼笑着:“等一下再进去。”
“怎么了?”衡南问。
“吹吹风,一刻钟的时间如何?”
衡南一哂,转了过去,抬手盖在楚君兮额头上:“没喝酒,怎么像醉了一样。”
“好凉。”楚君兮笑着说。
“凉吗?”衡南敏感地把手收回来,拢进袖子里,真像一个长姐一样温柔关怀道,“最近功法有不懂的部分?”
“当然有,不过都解决了。”
“那就好。”
两人似乎共同沉默了一会儿。
楚君兮又看着她笑:“师姐,今天的月亮好像特别圆。”
衡南略一思忖,暗道不好,尴尬地捋了下头发:“君兮,今天是你生辰?”
“对不起,师姐最近事情有些多……”
竟然没想起来。
“先祝你生辰快乐,礼物师姐下个月补给你。”
楚君兮开心道:“谢谢师姐。”
天上月落成霜,铺陈遍地。楚君兮的衣裳显得银白,两手相背而行,走得很孩子气。
但他生得钟灵毓秀,像是林间仙人灵物踱步:“过了今日,君兮就满了十五。”
衡南笑:“那你其实还大我几个月。”
“承蒙师姐照顾,十五生辰,唯一的心愿与师姐相关,要不要听?”
楚君兮向来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衡南说:“当然听。”
楚君兮点了一下头,侧目看她,看了时间长了些,少年眼神中只含着最皎洁的狡黠:“愿师姐生生世世如意平安。”
衡南眼睫动了一下,似乎觉察什么。
“从君兮入门那一日起,直到现在,心中唯独有一个人。”他坦然地注视着她,弯起眼,“师姐当知道是谁,这秘密我告诉你啦。”
盛君殊心头巨震。
更糟糕的是,手底下扶着的窗“咔嚓”一声猛然向外开了。
*
“冷,冷,冷……”白雪搓着手关上窗户,走进屋内,坐在妆台前。
妆台有一面大镜子,镜子下面,整齐地伏着一排蝴蝶发卡,翅膀晃出耀眼的光晕。小姑娘侧着脸对镜子摘耳坠,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梳子顺着拆开的黑发一下一下梳着,发髻散落下来,鬓边黑发打着卷儿。
镜子里一张很娇美的脸,大而明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樱花样的唇,人中很短,脸也圆,因为这样的特征,总显得稚气,像雪塑成的娃娃。
即便是脾气很凶,也掩盖不了这瓷娃娃的魅力,总让人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白雪似乎觉察到什么,嘎吱一声推开圆凳站起,扭过身,窗台上不知何时趴伏着一只似犬非犬的褐色动物,脸侧的毛皮烧得焦黑,正用一双三角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三角眼跟凶狠、猥琐等气质总脱不开关系,但奇怪的是,白雪不觉得它的眼神是仇恨。
当她走近的时候,它瑟瑟发抖起来,的眼下的皮毛湿湿的,凝成了一道泪沟。
“……至于么。”白雪抬起的手慢慢地放下,不太服气地说,“不就打你几下,见我就被吓哭?”
狐狸抬起头来——只是刚抬起头而已,还没说一句话,就视线倒转,凌风飞出去,“砰”地撞在墙上,险些摊成一张饼滑落下来。
白雪面无表情地拍拍手:“想起鸡,还是很生气!”
狐狸头晕目眩地站起来,喝醉了酒一样,哗啦啦抖了一圈颈上的毛。
“咦——脏死了。”白雪嫌弃地摊开手心,满手的狐狸毛和灰,她掐着张森的脖子拎起来,咕噜一声摁进浴桶里。
浴桶是她用的,水还没倒,留着点热气,漂浮的花瓣散发着香味,旋转着聚拢至一边。
“哗啦——”把它拎出来。
“嗷嗷……”狐狸挣扎,声似婴儿哼唧,还没叫两声,再度摁下去。
“哗啦——”拎出来。
“嗷嗷嗷嗷——咕噜……”塞进去。
“哗啦——”拎出来。
最后一次,白雪拧方巾那样用蛮力拧了一把湿哒哒的尾巴,水淅沥而落,狐狸“啊嗷嗷嗷”地蹬直四肢腿挣扎,眼含两汪热泪,活似触电一样。
“碰”皮毛打湿的小动物被扔在地上打了个滚,四爪摊开,鼓起的肚皮朝上,奄奄一息,尖尖的嘴巴一张一合,呼咻呼咻地喘气。
白雪翻过桶倒水,回头一望,地上那玩意喷泉似的“噗噜”喷出一柱洗澡水,喘气,又喷一柱。
白雪看得新奇,再看看手上的桶,很后悔把水倒早了。
少女坐在板凳上,裤子挽到膝盖上面,露出白皙的小腿。玲珑的脚掌压在脚背上,“哗啦哗啦”拨着水,水花发出清脆的响声。白雪一面洗脚,一面出神看它。
张森爬将起来,湿透的毛全贴在脸上,更显得嘴尖脑袋大,风吹在身上瑟瑟的,哗啦啦一抖皮毛,白雪立刻拿手挡住脸,还是被甩了一手的水。
硕大的尾巴一卷,完全展开能竟然有半个屋子高,带着劲风水汽呼啸而过,少女睁眼一看,它已经全干了,又恢复了蓬松的样貌。
狐狸慢慢地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她一伸手,它就吓得前蹄一刹,身子退半步,怂得够呛。
可等白雪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它又立刻向前走了。一直凑到了她面前,前爪向下,竟然安安稳稳伏爬下来,尖嘴驯顺地抵着地面,尾巴一卷,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圈住了。
白雪自小傲慢骄横,充满破坏欲,矮身按住它的脑袋,忽然发力一通乱揉,把狐狸头上的毛揉得像乱长得杂草一般。
她咯咯咯地笑出声,声音脆得银铃一样。
张森却一直趴着,爪子轻轻地刨着地板,尾巴尖偶尔动一动,似乎很习惯这种对待。
白雪玩够了,只觉得木桶里水凉了,两只脚丫出水,踩在盆边,一摸腿上,抬头。
哎呀,忘拿擦脚布了。
张森也正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狐狸张开尖嘴“嗷”地叫了一声。
没拿没、没关系啊,告、告诉他在哪里,他可、可以去叼!
但是……白雪仿佛听不懂他的意思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半晌,目光移到了他蓬松柔软的尾巴上。
张森的毛发瞬间立起。
“啊嗷嗷嗷嗷——”叫声划破夜空。
“真好用啊。”白雪发出满意的喟叹。
门外一轮明月,大而圆,做了松尖儿的背景。秋蝉生生,百虫齐鸣,声声如嘶。
“大师兄。”楚君兮心性平和,表白现场中途让人撞破打断,既不恼怒,也不尴尬。只是舒缓声音,双手枕在脑后,舒服地蹭了蹭头发,“我不求衡南师姐答应,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不可。”盛君殊轻道。
“为什么?”楚君兮见他一脸严肃,忙抬起手,“我修习仍会尽心……”
“不是修习的问题。”
“我也不影响衡南师姐修习……”
“说了不是。”盛君殊咬紧后牙。不知是不是楚君看错了,师兄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带上点狼狈的怒意。
“那为什么?”楚君兮的目光从盛君殊身上转到衡南身上。
衡南师姐才奇怪,她垂着眼站在盛君殊投下的阴影里,咬着下唇,似乎在挣扎着,又似乎在紧张,额头上都出了亮闪闪的汗。
“你年纪还小,一日一变。”盛君殊斟酌片刻,“心思放在正事上,再过几年再考虑这些事也……”
楚君兮竟然朗声大笑起来:“可是你不过也只比我们大三岁而已……”
“因为我先一步干了你今天干的事,你衡南师姐答应了,所以你不行。”
楚君兮的笑声戛然而止,懵然看向盛君殊。
盛君殊脸色平静,站如芝兰玉树,仿佛刚才一口气吐出来的是一句谆谆的教导。楚君兮眨巴了片刻眼睛,再挪向同样表情凝滞的衡南。
“……师姐?”
衡南极快地瞥了盛君殊一眼,转身走回房间。
楚君兮愕然看着盛君殊像一道旋风一样急追而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抬头看了眼月亮。
圆圆。
伸手比划一壶酒,往嘴里灌了灌,楚君兮摇了摇头,自顾自笑了:“好一个十五岁生辰……”
“衡南。”衡南把扣在盘子里的酒杯翻过来,盛君殊把壶递过去,心中有些惴惴,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我不经你同意就对外说,你是不是不高兴。”
屋里仍然只有那一根小蜡,昏暗得厉害,衡南的睫毛缠着,未发一语。
“让你去求赐婚,是我考虑不妥。”盛君殊一想想刚才衡南那幅既不否认也不拒绝的模样,就心有余悸,“这样吧,我明天去跟师父说。”
衡南捏壶的手抖得很厉害,承不住一样,茶壶咣当一声沉在了桌上。
盛君殊心里一惊,在这当口,刚想开口,衡南猛然像只小动物一般扑过来缠在他身上。
她着急忙慌地撕扯他的衣服,室内烛火在晃,她双肩的灵火也倾斜着晃,明明还是阳炎体,身上却冷得跟冰塑一样。
可是很习惯。真奇怪,他以往不喜欢的冰凉粘腻,让人错觉是条蛇缠绕上来似的,越收越紧,要跟他同归于尽,可他很习惯。
盛君殊一抱住这细弱的骨架,让她在脖子上一蹭一咬,便有些受不住了,在这幻境里面满打满算熬了半个月了,明知道不可……
总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桌子倾斜,杯盏侧翻,壶吱吱地沿着糙面滑动,幸而在他额头冒汗之前,停了。
衡南向后撑着坐在桌上,怎么上去的他不记得……好像是被他抱上去的。
十五岁的师妹胳膊腿都跟芦柴棍似的,黑洞洞的瞳,尖尖下巴,低头看着自己,衣裳却褪至肘间,抹胸包裹着尚玲珑的起伏,易折的腰,只让人联想到某种妖物,一阵海洋味道的风。
盛君殊低头,他的手正抓着衡南外衣边缘,是一个暴力强拆的姿势,衡南的赤足抵抗地蹬在他胸口,再低头,原来桌子是他顶斜的。
顿了顿,桌子尴尬地平了。
不拆了,封回去,迅速拉起系带,盛君殊耳根通红,不知道如何解释:“…………抱歉,我……其实……”
他满头大汗地系着她的腰带,衡南的指尖却一点点地在他手臂上走路,脚尖荡来荡去。
“别闹。”他甩了一下手,企图甩掉。
“……别闹。”又晃了一下。
她这脚荡得有点高,都勾住他的腿了。
“………”盛君殊猛地一拽腰带,衡南倾过来,他一闻见她颈窝的味道,就忍不住亲上去咬上去,他实在受不了自己这种行为,只得发泄在师妹身上,“说没说别闹?!”
灯塔(一)
盛君殊刚一放开, 衡南细细的胳膊猛地缠上他的脖颈,腿勾住他的腰,八爪鱼一般箍着他, 勒得他额角暴了青筋,呼吸困难地去松她的手臂:“松开些……”
掰她的过程中,他突然想到,衡南刚来别墅的时候,抱着买来的那只等身的玩具熊,也是一模一样的抱法,□□的, 蛮横的,充满不安全感的喜欢。
他的心软了一刹, 手上的力道也一松,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放开些, 师兄抱着你。”
衡南才放开手,盛君殊顺势把她托起来, 掀开帘子放在床上, 坐在床头。衡南仰躺着看他, 烛火在她眼珠里跳动, 洋娃娃一样的安静乖巧。盛君殊垂眼, 把手掌盖在她的额头上,无言地整了整柔软的发丝。
哄睡了衡南,盛君殊松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离开。
草丛里的虫鸣阵阵。盛君殊拎着刀静默地站在自己房里, 从左至右,表情淡淡地扫过床头的一排正字,横过刀刃,在最右边刻下一根新的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