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澜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看来这次的麻烦真的很大啊,高将军打算怎么办?”
高裴道:“原本我打算试试今晚能不能潜入宫中见一见陛下,不过既然谢公子手里有金牌令箭,这倒是可以省了。”
“哦?”谢安澜饶有兴致地看着高裴。高裴道:“这场叛乱来得太突然,只怕许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愿意支持怀德郡王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不过如今上雍皇城中叛军兵力占上方,我们也无可奈何。就只能尽快找到镇守雍州的驻军举兵勤王了。”
谢安澜撑着下巴道:“但是我们不知道那些兵马到底哪些可信那些不可信啊。”
高裴道;“这个倒是无妨,能够镇守在雍州的将领身份都不会寻常,这些人我多少了解一些,交给我来办吧。”
谢安澜也觉得只能这样,她跟军中的人实在是不熟啊,就算是她手里握着金牌令箭一时半刻只怕也找不到门路,人家更是未必会理睬她。另一方面,领兵打仗绝对不是她的强项,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高裴来做比较合适。谢安澜抬手将手中的令牌抛了出去,高裴接在手里一愣,看着谢安澜没有说话。
谢安澜道:“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叛军,这块牌子也没多大用处。如果连高将军都无法信任,那只能说是皇帝陛下活该倒霉了。大不了我想办法救了陆离就远走高飞呗。”
高裴冷峻的容颜上不由露出一丝淡笑,却还是叮嘱道:“这些话,无衣公子以后还是谨慎一些的好。”他能听得出来谢无衣对皇帝毫无敬意,别人自然也能够听得出来。若是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将来又是一桩祸事。
谢安澜拱手表示多谢提醒。
高裴收起金牌道:“天亮之前我就出发,高齐,母亲和阿绫就交给你照顾了额。”
“啊?”突然被委以重任,高小胖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家大哥。高裴皱眉,“啊什么?我和父亲不在家,你不保护母亲和阿绫还有谁能保护?”
高小胖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拍着自己的胸膛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娘和阿绫。谁敢来咱们家找事儿,本少爷打得他屁滚尿流!”高裴忍不住头疼,这货到底像谁?扭头对谢安澜道:“无衣公子,舍弟劳烦你费神。”
谢安澜笑容可掬的看了高小胖一眼,点头道:“高将军尽管放心便是。”
旁边的高小胖突然觉得后脊一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送走了高裴,高小胖倒是显得更加精神百倍了。谢安澜有些好笑地看着摩拳擦掌仿佛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所向披靡的高小胖叹气,高小胖浑然不觉,“无衣公子,咱们现在干什么?”谢无衣抽了抽嘴角,抬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道:“睡觉啊。三更都过了还不睡觉干什么?”
高小胖有些失望,“啊?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您这也太没追求了。我们要拯救整个京城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谢安澜满脸真诚地看着他,“早点睡,少做点梦。您这样…出的去大门么?”
高小胖顿时蔫了,平生第一百次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长得这样胖。这次的事情过后,一定要努力变成一个消瘦精干的美男子!高小胖在心中暗暗握拳道。
无精打采地朝着谢安澜挥挥手道:“哦,那我回去睡了,你随便找个客房休息吧,我叫丫头带你过去。”
谢安澜见他如此,倒是有些内疚。拍拍他的肩膀道:“发生了这种事情,高夫人和阿绫两个女眷心中一定也很是不安。你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好她们的安全不要让他们担惊受怕,知道么?读书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同样的道理,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好,又怎么拯救整个京城的百姓?你大哥将家里托付给你,是他对你的信任,不要辜负了。”
高小胖素来是个纯良的好孩子,听了谢安澜的话立刻又活力十足起来,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阿绫和我娘的!”
谢安澜满意地点头道:“行,那你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情叫人到陆宅找我。”
“陆宅?”高小胖有些不解,谢安澜十分自然地道:“嗯,就是今科探花陆离家,你不是认识他夫人么。就这样,我走了啊。”根本不给高小胖问话的机会,谢安澜直接闪出了大厅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谢安澜回到陆宅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她刚一落入院子里就被从隐蔽处闪过来几个黑衣人稳住了。谢安澜淡定地挥挥手,“苏远小哥,好久不见。”
苏远一愣,他身为苏梦寒身边最信任的心腹自然知道谢无衣的真实身份。但是看着谢安澜这一身怪异的大半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点头道:“无衣公子。”
谢安澜问道:“今天家里没有什么事儿吧?”
苏远摇摇头,道:“倒是到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外面街上不让人行走,不能自由出入罢了。”他们这些人自然不是光明正大走正门进了陆家的,“我们公子替谢公子担心了一整天,谢公子平安回来就好,在下去请公子?”谢安澜看看天色,摆了摆手道:“算了,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明天再说。你家公子身体不好就别去打扰他了,我也回房休息一会儿。”今天这一天真的是有点累啊。
苏远点头应是,挥手让旁边的人都退下。谢安澜满意地瞟了一眼院中的防守,虽然跟高家是没法比,但是流云会的人也不算差,一看就知道都是身手不弱的高手。
谢安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微凉。侧首看了一眼身边空荡荡的床位,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也不等丫头过来伺候,谢安澜直接梳洗了一番便出门往大厅去了。走进大厅的时候,苏梦寒和林珏竟然也已经起来了。林珏看她的目光有些诡异,苏梦寒倒是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听说你昨晚四更过了才回来?看来昨天很忙啊。”
谢安澜耸耸肩走到一边坐下,也懒得端架子,懒洋洋地歪到了椅子里。
苏梦寒挑眉看着她,“看来昨天你真的很累。”
谢安澜翻了白眼道:“无论是谁整个京城的乱跑还在承天府外面蹲了一个下午都会很累的。”
林珏看看这两个信口废话的人,忍不住揉着眉心道:“陆…谢公子,现在京城的局势怎么样了?”
谢安澜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梦寒,“苏会首不知道么?”
苏梦寒道:“现在整个京城除了街上的叛军,就跟一座空城差不多,你觉得我能知道些什么?”真正收集情报的人多半不会是什么高手,传递情报的也有各自的渠道。叛军如今这般作为,不知道掐断了多少人传递情报的路子。
谢安澜叹气道:“根据估计,如今城中叛军足足有六万多人,守军不足六千人,而且在昨天最开始的哗变中应该已经死去了一大部分。现在剩下的残兵败将,若是没有被俘虏,大概就是都躲起来了。另外…神武军四营,很可能大部分都投靠了叛军了。”
苏梦寒若有所思,“神武军主帅有什么问题?”
知道神武军主帅是谁的林珏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谢安澜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猜测。否则,好几万兵马是怎么通过神武军的封锁悄无声息的潜到上雍附近的。那是几万人,不是几个人。”
苏梦寒默然,好一会儿方才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地嘲弄与讽刺。如果不提这场叛乱可能造成的损失和百姓伤亡,只说袁文龙背叛了昭平帝这件事,确实是值得苏梦寒幸灾乐祸好几年了。
等到苏梦寒笑够了,方才抬起头来问道:“既然如此,陆兄怎么说?”
谢安澜道:“他只让我去找高裴,高裴昨晚就已经出城找援兵去了。至于别的事情,他在承天府出不来,也说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陆离自然不希望谢安澜参合到这些兵荒马乱的事情中去。虽然谢安澜身手不弱,但是军中叛乱这种事情与寻常的切磋打斗是完全不同的。刀剑无眼,乱军之中再高强的武功也不能保证你能够全身而退。说不定要了你命的就只是一个平时你一只手能捏死一打的寻常小兵。
不过既然身在局中,那就是谁也逃不掉的。躲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林珏倒是有些高兴,“只要高将军带回了救兵,一切就可迎刃而解了。”
苏梦寒却没有她那么乐观,摇摇头道:“未必。”
林珏道:“怎么说?”
苏梦寒道:“你可记得上雍皇城的城楼有多高,有多坚固。叛军人数确实是不算多,但是如果他们放弃外城退守内城,想要坚持一段日子还是不难的。再若是他们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只怕整个上雍都要血流成河了。”
林珏呆愣了半晌方才道:“他们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谢安澜悠闲地道:“我活不了,也要拉你们陪葬呗。”
林珏无语,“这是什么想法。”
谢安澜道:“大部分脑子有病的都是这么想的。”
苏梦寒道:“他们怎么想的现在倒是不重要了。我觉得现在更麻烦的事情是…如果叛军真的要坚守京城的话,京城的百姓可能要受不了了。”
两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苏梦寒,苏梦寒道:“我觉得他们是故意的。六万人马想要坚守偌大的上雍根本不可能。还不如一开始就退守内城,集中兵力说不定能够直接将宫门打开。这些百姓被关在家里一天两天没问题,时间久了吃什么喝什么?一旦饿极了,到时候叛军再突然撤进内城…上雍皇城中外城至少有三十万百姓,这三十万人中哪怕只有一半被饿肚子,一旦这些饿疯了的人被放出来十几万人突然乱起来也够得上一次军队叛乱的了。”
听了苏梦寒的话,谢安澜和林珏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还有。”苏梦寒继续道,“我不相信这几万偷袭的兵马都是带齐了粮草的,他们的粮草从哪儿出?”
林珏提醒道:“上雍有三个皇家粮仓。里面的粮食足够这六万兵马吃好几年了。”
苏梦寒摇摇头道:“我倒是觉得未必。”
“怎么说?”谢安澜也好奇地问道。
苏梦寒道:“皇家粮仓真正的储藏粮食的地方是在地下的粮窖里,那都是经过特殊建造的地窖,四周墙壁包括地面坚硬程度堪比城墙,防水防火。一旦发生意外,只要启动地窖门口的石门,根本没有钥匙可以从外面开启。就算是硬要从外面破坏,找最娴熟的石匠壮力只怕也要一个多月才能破开。”
“这么厉害?”
苏梦寒笑道:“据说那石门重达千斤,入口狭小根本容不下许多人同时动手。而且据传闻,那样的石门根本不止一道,所以就算挖开了最外面的大门,后面有可能依然还是一模一样的石门。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宫变,三个粮仓同时被关闭,最后据说花了将近半年世间才将三个粮仓全部打开。那半年时间里,京城所需的粮食全部是从外地运送而来,粮价飞涨,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林珏平时不怎么关心这些,此时听到苏梦寒说起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如果叛军从粮仓里抢不到粮食,他们就只能去抢普通百姓的粮食了。”林珏道,“神武军许多将领都是经历过二十年前的叛乱的,他们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才是。”
苏梦寒轻哼一声道:“想到了又能如何?只怕他们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更何况…虽然地窖里的粮食他们得不到,但是如果去得快的话,对面的仓库里的应该也还有不少平时调度需要的粮食。也足够他们用上十天半个月了。我就怕皇帝陛下……”苏梦寒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林珏和谢安澜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如果昭平帝想要绝了叛军的后路,很有可能会让人直接将粮仓里的粮食给烧,或者是直接投毒让粮食无法食用。
大厅里一时间寂静无声,良久林珏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第六十一章 得罪谁不能得罪大夫
谢安澜神色淡定地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看向苏梦寒道:“苏会首,你有什么打算?”
苏梦寒不解,“在下不明白无衣公子的意思,在下无权无势不过随波逐流罢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谢安澜偏着头看着他笑道:“苏会首若是什么都不想做,方才是可怜在下和林太医孤陋寡闻,给我们讲故事么?”
苏梦寒无奈地苦笑道:“好吧,流云会的命脉虽然不在京城,但是却也有不少产业的。在下既然人在京城,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手底下的产业付之东流吧。”
谢安澜也不着急,洗耳恭听苏梦寒的打算。
苏梦寒道:“高将军此去,就算是顺利带着大军回来至少也是明后天的事情了。想要攻破上雍皇城,不是在下看轻高将军,实在是上雍皇城太过坚固,堪称是易守难攻。想要在一两天内攻破只怕机会不是很大。”
谢安澜点头,表示赞同苏梦寒的看法。
苏梦寒道:“事实上,上雍皇城自从建立以来,从来就没有过被从外部打破的经历。所以,咱们少不得需要在里面给高少将军一些支持了。”
谢安澜点头,“京城里原本的守军基本上已经溃散不堪大用。皇帝陛下绝对不会放大内侍卫出宫迎敌的,那么苏会首是打算用各权贵府中的府兵?”苏梦寒点头道:“现在只能如此,京城权贵多如牛毛,每个府邸的府兵看上去不多,但是仔细算算其实当真也不算小数。不然你以为为何这些叛军现在只是围着高家却不敢进去?一旦高家的府兵反抗,必定有效忠皇帝的有样学样,到时候就足够他们头痛的了。另外,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借兵。”
谢安澜扬眉,思索了片刻猛然抬头沉声道:“灵武寺!”
苏梦寒点头道:“没错,灵武寺和别的寺庙不一样。灵武寺有僧众三千,其中武僧就有八百。”这实力,只怕就是亲王府也是比不了的。但是这些武僧到底能不能上战场就有点不太好说了。毕竟人家都是出家人啊。
谢安澜耸耸肩道:“既然苏会首觉得可行,那咱们就来商量一下吧。如今出入都不方便,想要进入内城更是麻烦,真的想要联络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苏梦寒点头道:“确实是有些麻烦,无衣公子若是放心,西西和谢伯父就交给我的人照顾吧。流云会虽然实力不济,但是在京城里藏下一个老人一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谢安澜举起茶杯为敬,“谢过苏会首了。”
作为一个喜欢干净利落的人,谢安澜是绝对不愿意带着一个累赘的。但是同样作为一个也算是上过战场的人,谢安澜是知道一个医术绝佳的大夫是多么重要的。所以即便是再怎么累赘,谢安澜和苏梦寒还是死拖活拖的将林珏拖回了内城。不得不庆幸,作为曾经上雍皇城里名气最大的纨绔公子,这两位对上雍的熟悉程度不是谢安澜能比的。也不得不庆幸,皇城内城的城门没有外城那么高。不然大白天的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去爬城楼,跟找死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带着林珏直接回了他在内城的府邸,因为母亲和妻子孩子都不在家,林珏也不怎么回来这府里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个下人守着。他们悄悄潜入,府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回来了。因为这附近住着的都是一些不怎么起眼的小官儿,这一带的兵马并不多,巡查也不森严,林珏府门外的大街上除了街头站着几个士兵,根本看不见叛军的影子。
放开了林珏,苏梦寒坐在椅子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前未免惊动叛军,他忍了一路。这会儿终于没人了便再也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林珏连连叹气,道:“你先坐下休息,我去给你配点药。”幸好林家世杏林世家,否则这时节上哪儿去找开着门的药铺啊。
说完便转身往药房而去,谢安澜看看苏梦寒确定他没事,便道,“咱们分头行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苏梦寒点头道:“千万小心。”
谢安澜扬眉一笑道:“放心好了,这点人我还不放在眼里。”顿了顿,补充道:“前提是没有累赘。”比如林珏,再比如陆小四!
苏梦寒笑道:“这个…你应该跟林祈安说啊。”
谢安澜想了想,还是坚定的拒绝道:“还是算了。”
“这是为何?”苏梦寒不解。
谢安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他们了。特别是像你这种经常需要他们的人。”不说一个不小心下错针开错药什么,就算是他抓药的时候随手多给你抓了一把黄连,你也受不了啊。
苏梦寒十分受教,“言之有理,多谢指点。”
谢安澜挥挥手,飘然而去。
此时的宫中同样的不平静,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经过了一天的发酵大家似乎才刚刚回过神来。昨天刚刚听到羽林营叛变的消息的时候几乎整个宫里的人都傻了,除非暴跳如雷的昭平帝。于是也没有顾上害怕什么的,当时宫中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门。今天一觉醒来,似乎那种害怕忐忑不安的感觉才慢了一步地到来了。皇后的凤仪宫里,一群嫔妃们或坐或站三三两两的凑成一堆议论纷纷。美丽的容颜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恐惧。
棠儿独自一人靠在椅子里,慢悠悠地搅着手中的帕子。她在宫中人缘仿佛不错,但是若真说有谁跟她特别亲近的也没有。有些好奇的看着妃子们各有不同的神色,棠儿的目光慢慢落到了坐在一边轻咬着唇角的王美人的身上。因为有了身孕,虽然身份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但是有皇后护着王美人如今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差。虽然昭平帝因为顾忌柳贵妃的心情没有给王美人晋封,但是她的一应待遇却都是按照昭仪来的。她以后甚至还会更好,她还年轻才十几岁,比起人老珠黄而且身体不好的柳贵妃,她更有机会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但是现在…神武军叛乱?这儿虽然出身尊贵但是已经家道中落的小姑娘还是无措和不安了。隐隐的还有几分不甘心,她明明已经快要一步登天了…
察觉到棠儿的目光,王美人抬头看向了她微微一愣。棠儿对她启唇一笑,笑容妩媚动人。
她不久前才收到了理王的命令,要她设法除掉王美人的孩子。
呵呵,那位理王殿下看着是个温文尔雅尊贵端方的君子,暗地里却当真是心狠手辣的很啊。一个跟他无冤无仇的女人怀着的一个还没生下来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胎儿都容不下。当真以为这东陵的皇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么?
“薛修容,你不怕么?”一个妃子凑过来,低声道。
棠儿挑眉,“怕什么?”
那妃子眼底了声音道:“叛军啊,万一叛军真的攻进了皇宫,那可怎么办呢?我听说,二十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怕乱,那一次,死了好多好多人啊。咱们现在宫中的姐妹,都是那次宫变之后才进宫来的呢。”
棠儿浑不在意地笑道:“别担心,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在呢。”真到了那时候,那些人首先要抓的也是那三位巨头,到时候她就可以趁机脱身出宫去了…找陆离算账!
那妃子还想要说什么,内殿传来内侍尖锐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皇后今天特意穿着一身庄重的凤袍,看上去高贵雍容果真有母仪天下之风。
众人连忙起身,齐声拜道:“恭迎皇后娘娘。”
皇后走到主位上坐下,点点头道:“都起身吧,这两天外面乱的很,你们就不必过来请安了。都在自己的宫里待着吧。”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年纪不小的嫔妃笑道:“咱们在宫里也是担心害怕,还不如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安心一些。”
皇后淡然道:“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几个乱臣贼子罢了。想来用不了多说时间就能够将这些叛贼全部斩杀,你们也莫要胡思乱想给陛下添乱。”
“是,谨遵娘娘教诲。”众人齐声道。
皇后又看向薛棠儿问道:“薛修容,昨儿陛下去了你永春宫,可有什么吩咐?”
棠儿摇头,垂眸轻声道:“娘娘恕罪,陛下昨晚确实是去了永春宫,不过只是小坐了片刻说是解除臣妾禁足,就走了。”
“嗯?”皇后皱眉,不解地看着她。这种事情皇帝何须亲自跑一趟直接派个人去传旨就可以了。更何况薛棠儿禁足是为了安抚柳贵妃,这才过了几天就放了,岂不是打柳贵妃的脸么?
棠儿道:“陛下说这两天外面乱的很,臣妾独自一人留在永春宫总是不妥,还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侍候才是做臣妾的本分。”
闻言,皇后看向棠儿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慎重。这整个后宫除了凤台殿自然就数皇后的凤仪宫禁卫最森严了,陛下这样吩咐…是担心薛修容的安全?若是如此…这个女子在陛下心中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分量么?虽然比不上柳贵妃,但是要知道这些年皇帝几乎从未将任何一个妃子看在眼里过。几乎可以算是柳贵妃说罚就罚,说杀就杀。这个薛棠儿,不会是第二个柳贵妃吧?这个女人可是比柳贵妃聪明的多。
顶着皇后端详地目光,棠儿眼眸微垂一派温顺恭谦的模样,眼底却布满了淡淡的嘲讽之意。
第六十二章 疯狂的人
听了薛棠儿的话,在场的其他人也并非毫不动容。但是现在,叛军带给她们的忧虑明显的大过了薛棠儿受宠给她们带来的威胁。毕竟,她们这些人从未得宠过,自然也就谈不上如何失宠了。因为昭平帝这些年都专宠柳贵妃一人,后宫中反倒是没有了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独守空房的后宫女子们倒是隐隐的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意。
皇后神色淡然地看着薛棠儿,点点头道:“既然陛下这样丰富,薛修容和王美人就都留在凤仪宫吧。其他人都回去,好好在自己宫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走。若是真的害怕也可以跟自己关系好的人搭个伴儿。”
皇后既然这么说,众嫔妃自然只能听命。纷纷起身朝皇后行礼告退,只有薛棠儿和王美人留了下来。王美人年轻尚轻,也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平时还有皇后这个姨母护着也没有受过什么苦。这会儿看着薛棠儿的眼神里就已经多了几分敌意。薛棠儿勾唇浅浅一笑并不在意。
皇后看着薛棠儿道:“我年纪大了,你们两个却还年轻。既然都在凤仪宫里也就正好做个伴。薛修容,王美人比你还小一些,如今又有了身子,你就多照顾一些吧。”
薛棠儿微微一福,恭敬地道:“娘娘尽管放心便是,臣妾一定好好照顾王美人和她腹中的小皇子。”东方靖想要王美人的孩子的命,可惜却还有人想要这孩子活着。瞥了一眼正自以为隐晦的打量自己的王美人,薛棠儿心中暗笑,真是个天真而有野心的丫头。她以为皇后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么?若是真让她平安生下了小皇子,这个小皇子是谁的还不好说呢,就是她的命能不能保得住都还要两说。不好好想象自己的处境,倒是有功夫琢磨她了。
另一边的凤台殿,同样不平静。柳贵妃有些焦躁地撑着跟她的体型比起来显得有些太大的肚子,有些憔悴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说起来她如今也才六个多月将近七个月,但是肚子却大的有些诡异,连太医都怀疑柳贵妃这次怀的是不是双胎。但是太医院十几个御医轮番诊脉,无论如何也没有查出柳贵妃有怀着双胎的迹象。于是只能归咎于孩子补得太多了而柳贵妃本身却又太过瘦弱了。
“娘娘,您别急,不会有事的了。”银叶小心翼翼的安抚道。
柳贵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苍白。
“是,不会有事的。”柳贵妃喃喃道:“陛下呢?陛下去哪儿了?!”柳贵妃突然有些慌乱了起来,着急地叫道。
银叶连忙道:“陛下在御书房里处理事情呢,奴婢这就让人去请。”柳贵妃其中有一个孩子就是在二十多年前的宫变中没了的,如今正巧怀着孕有发生了叛乱,心中不安也是正常的。柳贵妃一把拉住要起身的大宫女摇头道:“不行!不能去打扰陛下!本宫没事…本宫没事!”
看着柳贵妃神思不属的模样,银叶有些不安。娘娘这个模样实在是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娘娘?真的没事么?”
柳贵妃勉强定了定神道:“没事,这个时候陛下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要去打扰他了。本宫休息一会儿就好。”
银叶只得点点头道:“是,奴婢让人去问问,陛下若是午膳时有空,或许可以来看看娘娘。”
柳贵妃犹豫了一下,但是心中的惊慌又实在是难以压抑,只得点了点头。银叶扶着她回到榻上躺好,又拉来一条薄被替她盖上方才脚步轻缓的走了出去。躺在榻上的柳贵妃却无法成眠,只要一闭上眼睛无数纷乱的事情就从她脑海中闪过。那些纷乱的血腥的,兵荒马乱一般的场景仿佛都带着血色一般。她还听到了婴儿的哭泣声,在喧闹嘈杂的声音中刺得她脑子里疼痛欲裂,柳贵妃忍不住呻吟出声。
“不要…好痛…”
空荡荡的大殿里寂静无声,只有床榻上的柳贵妃在薄被之下颤抖着声音仿佛呜咽。
谢安澜离开林府之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今天的内城里并不如昨天以及外城那么安静。毕竟这里住着的人跟外面那些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并不一样。这里住着许多达官显贵,其中还有不少世代武勋之家出身,脾气性情绝不如寻常百姓温驯不说,他们手里就算是没有训练有素的府兵,至少也是有一些练家子的护院的。因此,叛军不得不分出更多的人手来防备这些人,但是即使如此依然还是一样有人不买账的。谢安澜蹲在一处人家拐角的屋檐下,好奇的看着闹哄哄的大门口出现的人才发现自己竟然蹲在了高阳郡王府的门口。
高阳郡王身后跟着一群手持兵器的亲兵,神色不善地看着眼前挡在他面前的叛军的一个校尉冷声道:“给本王统统滚开!”
那校尉并不想让,只是沉声道:“王爷,请你回去,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高阳郡王怒极反笑,“不客气?本王都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对本王不客气。有本事,你一刀劈了本王啊。”
校尉脸色也不太好看,高阳郡王是当朝郡王,所有的宗室王爷们都要称他一声堂兄。即便是现在已经沦为了阶下囚,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就能够随意动手杀了的,“请王爷不要为难我们。”校尉沉声道。
“逆臣贼子!”高阳郡王毫不客气地道:“本王的郡主被你们吓得重病在床,本王现在要去找太医!你们统统给本王滚滚滚!”
这些人自然不能让了,高阳郡王冷哼一声一挥手,身后的亲兵立刻涌了上来。守着高阳王府的叛军们也是一惊,立刻围了过来双方对峙起来。
“高阳王爷,火气何必这么大?”一个声音从叛军身后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街边含笑看着高阳郡王。高阳郡王斜了他一眼,“你是哪根葱啊?”那人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在下忝为怀德郡王麾下幕僚,王爷想请高阳郡王前往王府一聚。”
高阳郡王冷哼一声,“看来他是不放心本王啊。正好本王也想要见见他,顺便问问他到底脑子出了什么毛病!”最后这句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高阳郡王真的觉得怀德郡王是脑子出了毛病。皇位这玩意儿谁不想要?但是高阳郡王从来没想过造反。一来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而来作为上一次宫变的受害者之一,他清楚这样的事情对东陵皇室的影响。上一次宫变,原本枝繁叶茂的东陵皇室险些凋零殆尽。这才时隔二十年,再来一次不用等到有人造反了,他们自己就能把东方家的天下给玩没了。若是真能成功也就罢了,但是在高阳郡王看来,怀德郡王这是自己找死。
那人有些不悦地道:“王爷请慎言。”
高阳郡王轻哼了一声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道:“本王的郡主病了,让人去请太医!”
“这时候太医都在宫中。”那人道。
“那就请大夫!”高阳郡王没好气地道。
那人只得点点头,对高阳郡王比出一个请的手势,同时吩咐那校尉,“派个大夫进府去给郡主看病。”
看着高阳郡王跟着人离去,谢安澜也悄无声息的翻身离开了高阳郡王府。虽然对宗室这些王爷们都没什么好感,但是谢安澜必须承认就凭高阳郡王方才的态度,这些王爷里面高阳郡王也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苏梦寒才选了他呢?不过,高阳郡王被带去了怀德郡王府,苏梦寒想要找他的计划似乎就要破产了啊。想到此处,谢安澜摇了摇头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柳家门外也守着不少士兵,听说昨儿傍晚柳家的几个嚣张惯了的公子哥儿带着人想要冲出去,被守着大门的叛军恨恨地揍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回去了,柳家的人也都老实了不少。或许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买柳家的帐的,甚至有时候就算搬出皇帝陛下也不好使啊。
谢安澜从后院潜入柳家,只从护卫的部署就能看得出来柳家跟高家的不一样。高家的院子犹如一个铁桶,如果是白天的话就算是谢安澜想要潜入进去也要费不少事儿。但是柳家却不一样,柳家怕死的人应该不少,所以大部分的护卫都是守着各个主子的院子。如此一来,总体防御自然就要漏出不小的窟窿。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高家的护卫和柳家的护卫专业能力不一样。
谢安澜觉得自己应该赞美一下柳家护卫的无能,让她毫不费力的摸到了柳浮云的住处。可惜…柳浮云不在!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谢安澜略感失望的耸了耸肩,在出去找人和留下等待之间选择了后者。
柳浮云有些疲惫地拖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腿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对于自己的亲人柳浮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该胆小的时候他们胆大包天,该放手一搏的时候他们偏偏又胆小如鼠。或者说,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值得。京城里那么多权贵,凭什么要柳家豁出性命去跟叛军周旋,那可是好几万的叛军。一个不小心将整个柳家灭了都没问题。
柳家的其他人就更是如此了,仗着柳家的名头享乐的时候谁都不甘人后。一旦需要他们做什么了,就谁也不肯动弹了。凭什么是我?凭什么不是他?别人都没做,我们为什么要做?
甚至还有人说柳家跟怀德郡王关系很好,就算怀德郡王上位应该也不会对柳家如何。
呵呵,如果怀德郡王真的篡位成功,柳家就是他最大的污点。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柳家,连罪名都是现成的。柳贵妃迷惑皇帝,红颜祸国。柳家满门都是佞臣奸邪,人人得而诛之。
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下人,柳浮云推门走进了房间。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袖底一支暗器已经朝着里间射了过去。
里间的桌边正坐着一个人,听到风声连忙侧首避开了暗器笑道:“浮云公子,出手太狠了吧?”
柳浮云一愣,看到暗器蹭的一声钉到了不远处的书柜上。
“谢…无衣公子?”柳浮云道。
谢安澜叹了口气,放下茶杯道:“贸然来访,还请见谅。”
柳浮云摇了摇头,朝着谢安澜走了过来,“无衣公子怎么会来此?”
谢安澜看看柳浮云明显有些不便的腿,皱眉道:“浮云公子的伤应当好好养着,实在不该这么早下地行走。”
柳浮云道;“多谢关心,我心里有数。”
谢安澜耸耸肩,她和柳浮云虽然勉强算的患难之交,但是到底双方立场不一样。这些事情自然不便管得太多,如果是换了穆翎的话,她只怕就是直接让人将穆翎绑了也不会任由他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当然,说得是之前,现在的穆翎…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她这个兄弟了。
“无衣公子所为何来?”柳浮云问道,谢无衣这个时候来访,自然不会单纯只是为了探望他。
谢安澜也不啰嗦,将苏梦寒和她的担忧说了一遍。柳浮云神色淡然并不意外,显然苏梦寒想到的事情他同样也想到了。柳浮云问道:“陆大人如今还在承天府?”
谢安澜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柳浮云道:“陆大人并非不知变通之人,谢公子不必担心。”
“……”这个话有点微妙啊,难不成柳浮云觉得陆离会投敌?
或许是谢安澜的表情太过明显,柳浮云立刻解释道:“在下的意思是,以陆大人的才智与怀德郡王周旋一二不是问题,暂时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谢安澜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就算陆离投敌了她也不意外,因为从头到尾陆离就没有效忠过谁。
“早就听说陆大人与苏会首交往甚密,倒是没想到与谢公子也颇有交情。”柳浮云看着她道。谢安澜抬手有些无奈地道:“这不是碰巧赶上了么,若真的让叛军在京城里大开杀戒,对咱们谁都没有好处。浮云公子你说是么?”
“此言甚是。”柳浮云道,“我明白无衣公子和苏会首的打算,只是柳家…却轮不到在下做主。不过,劳烦给在下一点时间,我会说服父亲和叔父的。”
谢安澜笑道:“这是自然,在下自然相信浮云公子的能力。不用着急,我们还有时间。”
柳浮云淡淡一笑,“多谢。”看了看谢安澜,柳浮云道:“如今内外城封闭,谢公子来往内外城只怕并不方便。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舍下落脚。”顿了一下,柳浮云继续道:“我这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平时没什么人进出,谢公子可以在那里休息。府上不会有人知道的。”
谢安澜想说她有地方歇脚,但是想到林家位置毕竟比较偏僻来回也十分不便,便点头应了下来,“多谢浮云公子。”
柳浮云摇摇头不再说话。
想要说服柳咸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谢安澜自然也不会等在柳家专门等柳咸做决定,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柳浮云虽然有心相助,无奈他腿上未愈,无论如何谢安澜也不可能拉着他跟自己满京城的跑。就算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万一腿上加重将来柳家十三公子真的成了瘸子,谁负责啊?
柳浮云只得将自己对京城里权贵们的了解都一一告诉了谢安澜,还亲自写了几封信给她以备不时之需。谢安澜手里没有了金牌令箭,就算她去了人家家里人家也未必理她,有了浮云公子的信说明情况,总是要方便许多的。
同一时候,怀德郡王府里高阳郡王已经见到了懒洋洋地坐在大堂里的怀德郡王。怀德郡王正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手里端着一杯美酒笑吟吟地看着他,整个大堂里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香。见到高阳郡王进来,怀德郡王挑眉笑道:“高阳王兄,你来了啊。”
高阳郡王盯着他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怀德郡王放肆的大笑起来,“活的不耐烦了?哈哈,这不是宫里那位根本就不想让我活了么?既然我活不了了,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
“你简直是疯了!”高阳郡王皱眉道。
怀德郡王嗤笑,推开怀里的美女站起身来,道:“高阳王兄,你说我活的不耐烦了?你说若是我现在让人砍你一刀,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本王最讨厌你们这些人了!一个个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就像是只有你们才是正人君子,本王就是个无能的小人一般!呵,本王现在便让你们看看,到底是谁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