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马上前的越千秋听到严诩这大包大揽,顺便拼命抬高他这个徒弟的话,纵使脸皮再厚,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那么自然,只能使劲咳嗽一声,这才跳下马迎上前去。
而云中子见越千秋过来,哪怕原本不打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再说什么,可还是笑容满面地恭维道:“名师出高徒,有严掌门越九公子照应,甄容也能多多学到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不至于再做出从前那些傻事。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们了。”
“总算是走了!”
因为见的是云中子这等不能马虎对待的客人,严诩今天这一身行头和他刚刚说出来的话一样鲜亮而正经。可此时目送着人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所及范围,他就立时哈哈大笑,随即不由分说一把拽住了宝贝徒弟:“走走,里头说话,我可没想到,云中子这样的前辈居然如此奇思妙想!”
知道云中子肯定也对严诩透露了甄容的身世,越千秋正想开口说我才刚见过甄容,都知道了,他突然只听得背后传来了一个平板寡淡的声音:“严公子,九公子。”
严诩才迈出去的一只脚顿时僵在了半空中,脑袋却转了九十度,越千秋亦是毛骨悚然,同样慌忙扭头看去。下一刻,两个称得上是大小高手的家伙便同时瞠目结舌。
“影……影叔,你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越影淡淡地瞥了一眼另一边没说话却分明流露出同样疑问的严诩,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青城掌门来见严公子之前,我就来了。说得更准确一点儿,东阳长公主早起就请了我来府里,有事情商量。没想到云中子会突然过来,我倒是托严公子的福,听了一件奇闻。”
严诩那张脸犹如挂了霜似的,好半晌才悻悻说道:“云中子好歹是驰名天下的大高手,竟然没注意到你在旁边偷听,他这几十年功夫真是白练了……”
可他随之意识到,这话等于同样打自己的脸,他自己还不是一点都没察觉?再记起越小四的武艺全都是跟着越影练出来的,他只能没好气地嘀咕道:“都多少年了,你还是老这样神出鬼没的吓人……”
“谁让你们功夫练得还不够?”越影一句话把师徒俩全都扫了进去,这才淡淡地说,“云中子倒是发现我了,只不过他到底前辈名宿,知道是谁偷听,自然不为己甚,不会和我这无名之辈计较。”
“影叔你要是无名,天底下就都是无名之辈了……”越千秋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可他总还知道重点,不至于被越影给带偏了,当下立时追问道,“长公主找影叔有什么事?”
“可怜天下慈母心,她是希望有几个稳重可靠的人跟着严公子去北燕,我若是能去更是最好。作为回报,她会把长公主府的那些护卫全都调了去保护老太爷。”见严诩和越千秋那表情分明不是惊喜,而是惊吓,越影那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只可惜老太爷习惯了万事有我,我分身乏术,所以只能婉拒长公主美意。”
“影叔,你吓死我了!”越千秋按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虽说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毕竟若有这么个大高手随身跟着,哪怕到了北燕,他也可以无所顾忌,只不过,相比他,爷爷为官三十多年,政敌和各式各样的对手更多,他当然更希望越影能够留下来保护爷爷。
严诩则是心有余悸地咳嗽道:“娘真是太小题大做了。我都这么大人了,她竟然还把我当成从前的时候,她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含饴弄孙……”
这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睛就直了。因为母亲不知何时竟是出现在了大门口,正用冰冷的视线盯着他,分明听到了他的话。那一瞬间,在外头威风八面的严大掌门突然很想转身拔腿就跑。奈何还不等他把这打算付诸行动,后背突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越千秋眼看着越影如同影子似的绕到严诩背后,不动声色地推了严诩一下,而就是那么看似轻轻的一下,严大掌门就仿佛背后装了推进器似的,竟是跌跌撞撞快步冲到了大门口,东阳长公主身边的两个中年侍女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上前将其架住。
直到看见东阳长公主眉开眼笑地朝这边颔首致意,这一刻,他方才忍不住感到脖子有点凉。觉察到领子被人揪住,打了个激灵的他哭丧着脸叫道:“影叔,我又犯什么错了?”
“回家再说。”
“喂,影哥,影爷,你干嘛害我!”严诩同样大惊失色,可当他拼命扭头去瞪越影时,却发现越影如同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越千秋拎上了马,紧跟着那匹素来欺软怕硬的白雪公主竟一声不吭,四蹄翻飞驮了两人离去。满脑子糊涂的他只能再次转过头来,迷茫地看向母亲。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和那老头子突然搞什么名堂。自从他听到你和云中子那番话,就有些不对劲了。”
东阳长公主见严诩呆若木鸡,这才沉下了脸,满脸的愠怒:“早知道你们师徒俩色厉内荏这么好对付,我会答应千秋让你去北燕才怪!还有三天启程,这三天我会让府里的护卫好好操练操练你!既然要出去,就绝对不能丢脸!”
第273章 刺青
“影叔,你说个明白啊,我犯了什么错,你说了我一定改!”
“你和师父往常不是挺好的吗?今天干嘛要害他?”
“爷爷这几天也没说什么啊……影叔,你突然这么急急忙忙押我回去干什么?”
一路上,越千秋千方百计没话找话,可每次都仿佛蓄力一拳打在空气里,他只觉得脑袋都快爆了,完全想不通东阳长公主找越影去给他们当护卫,越影拒绝之后,却又突然拎自己回家干什么。要知道,甄容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和东阳长公主还有严诩商量呢!
虽说这事越老太爷确实也能说话拍板,可影叔这态度太奇怪了!
眼看越府大门渐近,一路在越千秋各种聒噪问题轰炸下,一直保持沉默的越影突然一屈身,随即一手提着越千秋的领子,轻轻把人一甩,便让越千秋伏在了自己背上,自己陡然之间弃马翻上了墙头。
门前两个门房看到这一幕,同时呆了一呆,等对视一眼后,年长的那个就耸肩道:“没想到九公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玩。影爷平素多冷冽的人,也只有对九公子才会这么纵容。”
年轻点的那个当然不想显得自己没见识,立刻附和道:“也不知道九公子又对影爷说了什么,竟然大白天玩飞檐走壁……九公子自己也能飞檐走壁啊,为啥要影爷背着?难不成是崴脚受伤了?”
此话一出,他立刻被前辈狠狠瞪了一眼:“呸呸呸,少咒人!九公子这都要去北燕了,万一真的磕着碰着哪儿,你赔得起?”
越府大门口这两个门房的对话,越千秋虽说只捕捉到随风飘来的一星半点,但他不用想都知道,越影突然这么背着自己飞檐走壁回家,定然会在越府引来不小的骚动。
不消说,十个人里头会有九个人认为他又耍什么幺蛾子,可这次他明明没有!
当越影推开鹤鸣轩大门,背着他进去之后,越千秋就发现这里一片空空荡荡。显然,在这种刚到大中午的时辰,越老太爷还在政事堂。这下子,原本就糊涂的他只觉得更糊涂了,等到他从越影背上下来,伸了个懒腰刚想说什么,就只见越影已经转过身来。
越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越千秋,沉声说道:“呆在这里不许乱跑,我去接老太爷。”
咦?
越千秋简直傻了眼。可没等他要解释呢,人就已经如同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飘过,等他回过神看门外时,人早就没影了。目瞪口呆的他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外,最终没好气地走到正中越老太爷的主位上,一屁股坐下之后就开始发呆。
第一次看到这么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影叔,真见鬼,到底出什么事了?
今天没啥情况啊!不就是甄容和他师父云中子分别找了他和严诩,准备去北燕玩无间道吗?就算越影听到这事情觉得非常有价值,需要把越老太爷请来一锤定音,也不用这么急急忙忙!要知道他们又不是明天就走,这不是还有两三天吗?
之前绞尽脑汁促成,四处奔波说服关键人士,这几日又是忙着做临行准备,此时此刻,越千秋忍不住大大打了个呵欠。想不出越影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心溜回亲亲居去,又怕越老太爷和越影回来之后联手整他,他思来想去,索性百无聊赖地趴在了书桌上。
又饿又困……先睡会吧!
当越千秋在深沉的睡梦中捕捉到一股诱人的胡椒香味,猛地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面前一个硕大的砂锅,砂锅里那奶白的汤头中,鱼头、豆腐、葱花交相辉映,只第一眼就能勾起人无比的食欲。看到旁边小碗和汤勺碟子都备好了,他不假思索立刻盛了一大碗。
等到饥肠辘辘的他连着消灭了三碗,这才总算有力气拿眼睛往旁边看去。却只见越老太爷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下首看他,越影则是不见踪影。摸了摸肚子确定已经半饱,他就讪讪地站起身来,干笑着挪上前说道:“爷爷,刚刚我是饿了……”
“知道你向来是饿死鬼投胎。”
越老太爷哂然一笑,却是努了努嘴道:“继续吃,凉了也就可惜了。”
见越千秋犹豫了一下,果然还是继续回去大快朵颐,越老太爷微微一笑,心想小孙子看似长大了,实则还是个孩子。从小到大,小家伙就爱鱼头炖豆腐,鱼头炖粉皮,多放胡椒,每次都能吃得眉开眼笑,三斤重的鱼头,一两斤的豆腐或是粉皮,饿起来一个人就能消灭光。
吃起来就忘了心事,也是一桩幸福。
等到小孙子风卷残云一般,几乎把一整个砂锅的鱼头都给装进了肚子里,人擦干净嘴和手,讪讪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呵呵笑道:“吃饱了?”
越千秋赶紧点头。可当点完头后,他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始料未及的话。
“那就脱衣服吧。”
越千秋满头雾水,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脱……脱衣服?爷爷,脱衣服干嘛?”
“就你问题多,让你脱你就脱!”
见越老太爷直截了当站起身来,竟是连他自己动手都来不及,伸手就手脚麻利地给他宽衣解带,越千秋着实懵了。
等到外头那衫子和小袄先后被扒下扔在地上,他只剩下了一件贴身中衣,饶是这屋子里还暖和,他的身体也结实,可突然之间只剩下这么点衣服,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越老太爷绕到了越千秋的背后,手指从他的颈椎沿着脊梁骨下滑,最终在他的尾椎骨上用力戳了戳。虽说力道不重,但越千秋简直吓得非同小可,下意识痒得惨叫了一声。
“鬼叫什么!”越老太爷没好气地又戳了戳,“打从把你抱回来,你周身上下我也不知道瞧过多少回!还剩这最后一件,脱了!”
知道今天和老爷子那是有理说不清,越千秋虽说越来越纳闷,可还是不得不照办。等到他精赤了上身站在那儿,却没想到越老太爷还是呆在他的背后没挪窝。这时候,哪怕他之前心里一片乱糟糟的,此时却脑际灵光一闪,猛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爷爷,莫非我背后……”
话还没说完,越千秋就只觉得越老太爷那温凉的手指再次戳在了他的背上。但这一次,那手指却停在了他的后背心处。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要不是小影对我说,我真是没想到,有些事情会英雄所见略同。”
越千秋只觉得倒吸一口凉气,之前看甄容笑话那点轻松写意全都没了。一向最伶牙俐齿的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爷爷,我背上……难道也有个刺青?”
“你说呢?”直到这时候,越老太爷竟是还有闲心卖关子。眼见小孙子浑身都是僵的,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呵呵了一声。
“自打捡了你回来,我就一直在琢磨,该给你安个什么样的身世。正好那时候北燕传出消息,三十出头的皇后难产,生下个小皇子就死了,那小皇子也没熬过两个月,就也跟着娘去了。一个月内,北燕好几个地方有人声称小皇子在他们手里,起兵造反。”
越老太爷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越千秋后背上继续指指戳戳:“那时候他们都在想,皇后之前无子,太子之位早就归了贵妃生下的大皇子,后面还有好几个皇子,这小皇子一生下来就是嫡皇子,娘家势力又不小,可怎么就死了呢?既然死了,皇后娘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谁也想不到,皇后娘家没闹腾,上京也没乱。这下子,那些造反就都成了笑话,三下五除二,北燕皇帝出兵平了个干干净净。可流言蜚语却没能完全禁绝。北燕有刺青的习俗,历来皇子也好,贵介子弟也好,出生后满月,就会请纹身匠打个家族固有的纹身印记。”
知道越千秋一定在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老爷子就收回手指,照旧拢手在袖中,淡然自若地说:“各家的印记都有特殊之处,旁人很难仿冒。可那位小皇子一死,那个隶属皇家的匠人就失踪了。唔,十有八九就是云中子碰到的那个。但在云中子之前,人是撞在了你影叔手里。撞见了怎么能错过,于是么,你背上就多了这么个东西。”
越千秋越听,心中越是发沉。哪怕越老太爷说得煞有介事,活灵活现,可他和别的孩子大不相同,自打第一次睁开眼睛到现在,每一刻的记忆都牢牢地记着。
至少在他那十四年的人生经历中,绝对没有任何被人刺青纹身的记忆,一点都没有!
可他正这么想得咬牙切齿,却不想越老太爷又绕到了他的身前,笑吟吟地瞅着他。
“你小子当年就知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睡,睡梦之中别说多一块刺青,就算多十块,你也不知道!”
第274章 天花乱坠的老爷子
越千秋瀑布汗,第一次觉得所谓记忆这玩意并不是那么牢靠的。
他虽说是重活一世,可最初的几年经历那实在是催人泪下。因为人太小,精力有限,根本不可能一天到晚思考个没完,更几乎没办法看书娱乐,当然只能吃了睡,睡了吃。就算是刺青这玩意很疼,可只要老爷子有心,三岁以前让他事前事中事后全都觉察不到并不难。
可问题就在于,越老太爷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完全没办法确定。
他可不想变成乔峰第二,顶着国仇家恨两面为难啊!
看到小孙子眼神闪烁,继而露出了烦躁的表情,越老太爷突然嘿嘿笑道:“你背后的刺青想必自己从来看不见,要不要我去弄两块镜子来,前后对照让你先好好看看?”
越千秋虎着脸气呼呼地说:“当然……要!”
这年头的铜镜照人很不清楚,更何况要通过一面镜子,来照准那正对另一面镜子的后背上,那块仅仅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好像是刺青的玩意,那更是绝对高难度。而哪怕越千秋自忖自己的视力能有2.0,透过两面镜子的反射效果分辨,那也差点没让他瞪出眼珠子。
越千秋极尽目力,也只能影影绰绰捕捉到那刺青一个大概的轮廓。等照完了抓起衣服随便披在身上,他才狐疑地问道:“我小时候落霞还给我洗过澡呢,她怎么从来没提起过?再说了,我看甄容肩头那刺青至少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为什么我背后的就这么一丁点?”
“呵。”越老太爷照旧是皮笑肉不笑,“落霞是谁给你的?我嘱咐的事,她敢乱说?至于这么一丁点……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甄容要不是因为那刺青目标太大被人瞧见,至于搅和到群英会那一趟浑水里头?你还想多大,刺满你整个后背?”
越千秋顿时哑然。可越老太爷却没有善罢甘休,而是几乎把手点到了他的鼻子上。
“如果你真的是一开始就有这刺青,想当初你被人从火场抱出来,后来又抱了给我,至于没人瞧出你背上有这扎眼的玩意?”
越千秋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当初那个疑似母亲的妇人把他从火场抱出来之后,就此撒手黄泉,是有好几个街坊邻居抱过他不假。然而,在那种兵荒马乱的当口,只要不是布满胸前背后又或者肩头的刺青,谁会注意那小小的玩意?
他是知道的,可越老太爷却不知道他知道,所以拿这当成了理由。
然而,老爷子既然一再强调那是后来刺上去的,和云中子对甄容说的话如出一辙,越千秋还能说啥?他一声不吭转身回去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回去,等越老太爷再次转悠到了他跟前,老爷子那脸上分明是一如既往有些狡黠的笑容,他便没好气地别过了脑袋去。
“和云中子一样为老不尊!这种事情不应该早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的吗?我这都要去北燕了,影叔这才火烧火燎把我带回来,然后爷爷你才说出来……真是的,当我什么了?”
“当你是孙子,才一直都瞒着你。”越老太爷微微眯起了眼睛,伸出手来想揉揉越千秋的脑袋,见小孙子突然把头一撇,就这么让了过去,他才收回了右手,唉声叹气道,“当初给你刺青,是我一开始想不能白养你,总得让你对家国有点贡献,可谁让你小子太招人疼?”
越千秋犹犹豫豫扭过头,露出了半边脸,满脸狐疑不信:“爷爷,别忘了当初金枝记闹得满城风雨时,你明明对我说,你知道我的身世!那你不怕这刺青弄巧成拙吗?”
“我是知道你的身世啊!可你自己也说,不想找亲生父母,把我当成了亲爷爷。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爷子嘴里这么说,表情却显得更可怜了些:“你爷爷我有那么多儿子孙子,你也瞧见了,你大伯父板正,二伯父三伯父自私,小四一跑就是那么多年,那么多孙子瞧见我都和老鼠见猫似的。只有你从小养在我那书房里,就是小狗小猫也养出了感情,更别说你小子就会哄我开心,我哪还舍得再把你丢到北燕去和人死磕?”
越老太爷一面说一面往越千秋背上那刺青的位子又戳了戳,直到小孙子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等转过身后就再次对他瞪眼,他这才惘然而又伤感地说:“人老了,心软了,要不是你影叔听到了云中子那计划,心急火燎跑来和我说,我都快忘记你背上这块东西了。”
面对这么个耍嘴皮子耍到炉火纯青的爷爷,越千秋终于不得不投降。他拖拖拉拉穿好了那繁复的系带衣裳,随即挪到越老太爷面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了老爷子好一会儿,这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爷爷直说吧,要我去北燕做什么?”
“呸呸,如果真要你做什么,我还会拦着你去北燕?小兔崽子,要不是甄容给你看了他肩头的刺青,我生怕回头真要有别人瞧见了你自己背后那刺青,然后对你说了,你惹出点事来,这件事我才不会告诉你!你给我听着,甄容要折腾什么,你只管冷眼看着,不许逞能!”
越千秋轻轻吸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越老太爷这回说出来的才是真心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了越老太爷的脖子。敏锐地察觉到老爷子先是身体一阵僵硬,紧跟着就完全松弛了下来,他就低低说道:“谢谢爷爷。”
如果是别的孩子,比如说越秀一那样优秀却敏感纤细的,越老太爷宁可冒着将来发现时翻天覆地的可能性,也不会把这件事捅出来,可既然是越千秋,他在得到越影紧急传话之后,还是选择了捅破那层窗户纸。
此时此刻,看到越千秋果然不再问了,又是这般态度,而这赫然是哪怕在他预先猜测时,也只是相对可能性微小的情况,一把年纪的老爷子不禁五味杂陈。就算知道小孙子素来孺慕他,可仅仅是这样克制的抱怨和反应,这代表何等信赖?
他素来不习惯如此直白的情感表露,可此时却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越千秋的肩背:“好了好了,赶紧放开,都快是大人了,竟然还撒娇!哎,就你这乱七八糟的性子,混在使团里当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随员还凑合,想假装知道身世去北燕寻亲当谍子,那简直是找死。”
“我有这乱七八糟的性子,那也是爷爷你惯的!”
越老太爷被越千秋噎了个半死,可心里却着实如释重负。等到越千秋松开了手,他干咳一声,正打算摆出爷爷的架势来,却没想到小孙子对自己嘿嘿一笑。
“爷爷虽说不要我做什么,可你在我身上给我捅了这么一个大娄子,总得有点补偿吧?甄容且不算,庆丰年和小猴子怎么安插进使团,你帮我解决了呗?好歹也能给我和师父多两个帮手。”
“混账小子,你以为使团是你爷爷我开的,说把谁塞进去就能把谁塞进去?已经有人说,这回去北燕的使团干脆姓越得了!”虽说气得直敲越千秋的脑袋,但越老太爷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借着裴旭的私心,把这件事彻底敲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