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话题在有些场合是忌讳的,那就是当有真正汉奸 在座时。沦陷区的人,对汉奸的定义,与大后方不同;大后 方是从法律的规定去认定,在沦陷区却须看事实,一种是 “皇军”到处,首先拿着白起子去欢迎的”维持会长”;一种 是确确实实为了利欲薰心,去替日本人服务的大汉奸,一种 是恶名昭彰,甘为日本宪兵鹰犬的密探、翻译。除此以外,在 汪政府做个中下级职员,完全为了糊口之计的人,他们自道 是”饭奸”;旁人亦持同样的看法,并无丝毫岐视之意。
热烈谈论蒋委员长又发表了什么谈话;麦克阿瑟已经打 到那里,这些深夜从短波无线电中收听来的消息的人,多半 是”饭奸”。至于真正的汉奸,有些是表面故作镇静,表示问 心无愧;有些绝口不提,仿佛胸有成竹,其实内心无不恐惧, 日夕萦绕在脑海中的一个念头,便是如何免祸。
这有好几种做法,公认为最正当的做法是改过自新,将 功赎罪;也就是说,自动变为政府的”地下工作”人员。次 一等的,结纳一个”重庆来的”人,以为护身符。再有一种 是悄悄地转移财产,迁地为良;或者仿狡兔之三窟,另外经 营一两个秘密的存身之处。
因为如此,便应运而生了好些神秘身分的人;以前是沦 陷区常见的人,消失了一段时间以后,突然间又现身了。高 谈阔论,尽是些沦陷区所听不到的”秘辛”——因为他们所 谈论的人物,不在重庆,便在华盛顿,或者印度,都是沦陷 区报纸上所见不到的名字。这些人愈是在”高等”的场合,愈 受人注目;然后,便有人悄悄登门拜访,送上一份重礼,卑 词表示仰慕。
这样交往了一两次,交情套得近了;方始吐露肺腑,自 道岂不得已,为人”拖下水”去,如今悔之莫及。希望能够 “仰仗大力”,获得庇护。当然,这时候送的礼,就不是火腿 之类的贵重食品了;而是贵重的黄金、美钞。
这此情形,林之江也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敌后和重 庆都派有地下工作人员在沦陷区活动。由于从后方和敌占区 派来的人,都能说会道,所以听信的很多。
有个”粮官”,官卑职小,但在配给”户口米”上动了手 脚,积少成多,发了大财。此人精于赏鉴;沦陷区中许多旧 家,为生活所迫,将家藏的法书名画,取出来换米,此人收 藏得不少;最近亦是受了一些”勾魂使者”的引诱,预备尽 携所有悄悄出洋,目的地是中立的瑞士,其中颇多罕见的精 品;周老板觉得”国宝”流失国外,令人痛心,如果林之江 愿意采取行动,他可以打听到走私的详细情形,以便拦截。听 完以后,林之江答说:”等你将详细情形打听清楚,我再来研 究。不过,既是敌后派来的人,不会勾引人家;这里面的曲 折,请你要弄清楚。”
“当然,当然。”
“酒醉饭饱要告辞了。”林之江又对虞亚德说:“你到哪里, 我送你。”
虞亚德还是有话要跟他谈,就随便说了个地方;目的是 共一段路程。林之江这部汽车是英国式,司机与后座之间,有 玻璃隔断;虞亚德说话不须顾忌,便又提到了卖假画”劈 靶”这件事。
“我讲过了,我是挑你发个小财;你不必再说下去了。不 过,我还是希望你来帮我的忙。”林之江说:”我不是要你到 局里来,是私人帮我忙;有什么消息,替我打听打听,或者 我有什么不便出面的事,请你替我办一办。”
“如果是这样,我当然应该出力。”
“那就一言为定了。有事我会找你。”林之江问:”你经常 在哪里会朋友?”
“我们有个’公司房间’,大沪饭店626号。”虞亚德说: “下午我总在那里。”
“好!我知道了。”
“林大队长,”虞亚德问:”陈龙那件案子办得怎么样?”
”’做’掉了。”
虞亚德一惊,心里忽忽若有所失;好半天说不出话。
“成全了张有全。”林之江又说:”他可以顺顺利利接收陈 龙的老婆了。”
“林大队长,”虞亚德忍不住发问:”不是说要报上去?做 掉陈龙,是上头的意思?”
“不是。”林之江说:”这件案子,从我交了出去,就不管 了;我是听人说,川端托人来打招呼,希望把陈龙杀掉。”
“这就奇怪了!川端不是要救他的吗?”
“救不成就只好杀他了!这你还不懂吗?”
虞亚德恍然大悟,原来又是杀人灭口。
“据我所知,要杀陈龙还不是川端的意思,幕后另有人指 使。”
“谁?”虞亚德问:”是邵式军?”
“不是他还有哪个?”林之江说:“我们案子还没有报上去, 金先生已经告诉周部长了,把邵式军叫了来问,他死不肯承 认。拿他没有办法。” ”照这样说,周部长问起来,为什么不留活口;你们怎么 说?” ”当然要耽处分。好在这个处分也不是白耽的。”
弦外有音,非常清楚;76号有人受了邵式军的贿,不惜 耽个擅自处分的罪名。虞亚德还想再问,司机已把车子停了 下来;是浦东同乡会门口,正是虞亚德指定的地点。
道别下车,却不回家;他借了个电话打到陈家,是陈龙 的老婆的声音。他故意逼紧了喉咙问说:”张有全在不在?” “在。”
等张有全来接电话,虞亚德叮嘱:”我是亚德。你只听我 说,不要开口!你马上回家,我到你那里去。” ”好!”张有全答应着,将电话挂上了。
“我还不知道出了事。”张有全怔怔地望着虞亚德,再无 别话。
虞亚德亦颇感意外,“莫非没有通知陈龙的老婆去收尸?” 他问。 ”没有。” ”怪不得电话里,陈龙的老婆没有什么变化。”虞亚德有 些困惑,”总不能说,一个人这样杀掉了,连家属都不通知一 声。” ”我想也不会。”张有全问道:”现在我怎么办?回去要不 要说?” ”当然不要说。不但不要说,你脸上还不能’露相’。” ”这我懂。”张有全叹口气:”不明不白两条命!不知道是 送在哪个手里的。” ”你我两个人都有分。”虞亚德说:”你总还有好处,我为 了什么?”
虞亚德跟林之江的看法一样,认为陈龙一死,张有全接 收了他的老婆,这无论如何是一种收获。哪知张有全的答复, 出人意料。 ”我不敢!”他说:”陈龙这条命有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送在我手里;再跟他老婆睡一床,不怕陈龙来作怪?算了,算 了,我跟她的缘分,也算满了。”
虞亚德一楞,”那么,”他问:”你拿陈龙的老婆怎么办?” ”劝她另外嫁人。” ”你怎么劝她?她问你一句,为什么到可以嫁给你的时候, 你倒不要了。你怎么回答她?除非你把真相戳穿,不然没有 话好说。我现在要警告你,你要戳穿真相是你的自由;不过 你不要牵涉到旁人。已经冤冤枉枉送掉两条命了;不要再有 第三条、第四条白送在里面。”
听他语气严重,使得张有全意乱如麻,好久,才叹口气 说:”唉!麻烦要找上门来,逃都逃不掉!当初我不管小黄的 事就好了;一搭上手,就是’湿手捏了燥干面’。要想干净都 不行。”
最后两句话,对虞亚德大有启示。像现在林之江一再邀 他帮忙的情形来看,似乎就是”湿手捏了燥干面”;但毕竟还 不曾”搭上手”,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只有开码头!他心里在想,如果仍旧在上海,很难避免 林之江的纠缠;到最后不是情不可却做他的下手,就是变成 不够朋友,惹得林之江翻脸。看起来真是”三十六计,走为 上计”。
卖假画的事总算顺利,周老板讨价10根条子,还到55两 金子成交。来谈的人是76号的庶务科长,抽了5两金子的回 扣,实得5根条子。 ”喏,都在这里!”周老板将金光灿烂5条金子,一字排 开,”白当差”的话也不说了。 ”这是林大队长的本钱。”虞亚德移开一根条子,“余下的, 四股派,你看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不过,你、我、林大队长以外,不知道第 四个是谁?” ”这笔生意,不是天上平空掉下来的,总有个来头;不过, 我不便透露。”虞亚德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作三股派 也可以。” ”笑话、笑话!”周老板急忙解释,”我不过随便问一声, 怎么会不相信你?” ”那好!”虞亚德取了根条子摆到他面前,”该你得的该你 得。”
周老板做1年的裱糊生意,也赚不到一根条子;而且还 结识了林之江这么一个朋友,自然非常高兴,要请虞亚德吃 饭。 ”改天吧!今天我要去看林之江。”
这是托辞,他带了金子回家,写好一封信;另外找了一 只装手表的锦盒,装入2根条子,用棉花塞紧,再取张牛皮 纸密封好,然后打电话给张有全。
电话打到陈家,又是接到陈龙的老婆手中;”他重伤风, 睡在床上岂不来。”是有起无力的声音。 ”那么,”虞亚德毅然决然地说:”我来看他。请你把地址 告诉我。”
依照陈龙的老婆所说的地址,找到他以前钉张有全的梢 来过的那条弄堂;敲开门来,触目心惊,恰好看到灵堂上高 悬着陈龙的照片。 ”陈大嫂!”虞亚德招呼了这一声,到灵堂上三鞠躬,然 后问说:”老张在哪里?” ”我在这里。”
张有全已经扶病出迎;虞亚德心想,重伤风不是什么大 毛病,还是约他出去说话,来得妥当,因此问说:”看了医生 没有?” ”没有。买了点药吃;睡两天就好了。” ”我有个做医生的朋友,住得不远;走,走,我陪你去看 一看。” ”是嘛!”脂粉不施,一身素服的陈龙的老婆,在一边搭 腔,”老早要他去看医生,就是不肯。” ”不是不肯,想省两个钱。既然虞先生的朋友,总可以白 看;我自然要去看一看。”
于是陈龙的老婆,为他添衣服,戴帽子,很体贴地照料 着;一直打光棍的虞亚德,看在眼里,倒不由得兴起了室家 之想。
出门坐上三轮车,虞亚德说:”到你家里去谈。” ”路上不能谈?” ”还有东西要给你;你一定要送回家的。” ”什么东西?”
虞亚德不肯说;”到家你就知道了。”他问:”十天不见, 你怎么瘦了这许多?” ”怎么不要瘦?又累,又生病;又有心事。” ”你的心事我知道。我多少要帮你的忙。”虞亚德说:”留 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保重身体。”
张有全苦笑着;停了一会才开口:”好像做了一场梦!”
虞亚德不答;张有全心情不好,也懒得开口。一直到家, 虞亚德将他扶了上楼,等开了锁进门,张有全坐在床沿上,喘 息不止。 ”你身体真是要当心,”虞亚德说:”两家人家的担子都在 你一个人身上。”说着,掏出一个纸包交到他手里。
张有全觉得那个纸包很压手,便即问道:”什么东西?” ”你打开来看。”
一看是根金条,张有全惊喜交集;半晌说不出话。 ”我无意中发了一笔小财;大家分了用。”虞亚德说:”我 明天要走了。” ”到哪里?” ”到内地。” ”到内地!重庆?” ”不一定。反正往西南走就是了。” ”你,你怎么突如其来,有这么一个计划?”张有全大感 困惑,”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也是跟你上次见了面才决定的。闲话少说,我有件要 紧事托你。”虞亚德将一封信,一个盒子交了出去,”等我一 走,你把这封信跟这个盒子送给林之江;要当面交给他。”
那个盒子很沉;张有全掂了掂笑道:”莫非是金子。” ”不错是金子。”
一句戏言,不道竟猜对了。但张有全却反而没有话说了。 ”老张,”虞亚德说:”你这个人虽有点糊涂,人是好人, 我就老实告诉你吧!”
于是虞亚德从荻原陪着川端去看林之江说起,一直谈到 76号花55两金子买那6幅唐伯虎的”真迹”;然后再谈盈余 分配的办法。 ”多下4根条子四股开,恰好每人一根;喏,这根是你的。” ”我的?”张有全喜出望外,反有点不太相信了。 ”10两金子,你我的身价说起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了。我劝你取了陈龙的老婆,把他的儿女当做自己的儿女;回 到乡下,正正经经做个小生意。”虞亚德又说:”天快要亮了, 梦也可以醒了。上海是非太多,没有啥混头。老张,你听我 的劝!”
张有全考虑了好一会、毅然决然地说:”好!我听你的劝。 陈龙怎么死的,前因后果,我当场跟她说明白。” ”随你,反正我要去了,是非不会到我头上。不过,我劝 你不要急,到有把握了再说不迟。” ”当然,我不会莽撞的。”张有全又指着信问:”你给林之 江的信,说点什么?” ”劝劝他,也好歇手了。”虞亚德说:”你把东西放在家里, 不要带到陈家,我就在这两三天之内动身,确实日期我会打 电话告诉你;你等我走了,再去送东西送信。”
张有全点点头、望着虞亚德飘然欲泪,着实有些难舍难 分。虞亚德虽也有离情别意,但为向往大后方的豪情壮志所 淹没,所以反觉得张有全太软弱。 ”不要这么娘娘腔好吧?”
张有全眨了两下眼,挺一挺胸,振作了些:”你什么时候 回来?”他问。 ”当然等胜利了才回来。这个日子,不会太远!”虞亚德 又说:”不过,汪精卫是一定等不到了。”
3大限将至
汪精卫病入膏肓。
来自重庆的情报人员,全力在追求的一个目标,就是汪 精卫在日本治疗的真相。
但是他们失望了。唯一所知道的是,汪精卫是住在日本 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第四病院。这还是因为这个病院附近,突 然戒备森严,以及名古屋闹区出现了若干一望而知新近才到 日本的中国人,加以研判而推断出来的结果。至于汪精卫治 疗的经过,病情是好是坏,全无所知;连汪政府的许多要员, 亦不明了。因为汪精卫全家,还有亲信,都到了日本;陈璧 君严密封锁消息,滴水不漏;有时陈公博、周佛海亦密电去 问,也是模棱两可,含含糊糊的答复。
但终于找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线索。有一个久居上海的 德国外科医生,名叫诺尔,他由担任汪精卫的医药顾问,而 结成至交。当汪精卫为了两广的政治恩怨而被刺时,诺尔恰 好趁秋高气爽,到西安去打猎;得到消息赶到南京,已在一 星期之后。
汪精卫当时是住在鼓楼医院,只动了一次手术,取出左 腮中的碎骨与弹片;因为流血过多,身体虚弱不敢再动第二 次手术,只好将左颊及背部的两枚子弹,仍旧留在那里。诺 尔仔细诊察以后,认为左颊那枚子弹不赶紧拿掉,眼旁的高 度红肿不会消退,将有失明之虞;因而冒险又开了一次刀。伤 势仍然非常严重,极力主张移到医疗条件最好的上海去治疗。
到了上海,汪精卫住在他的岳家,沪西安和寺路上的一 座大宅。由于背部的子弹挟住在肋骨之间,所以开刀要请骨 科医生;当时上海中西闻名的骨科权威是牛氏兄弟。替汪精 卫动手术的是,老大牛惠霖。
牛老大见过的要人极多,并没有将汪精卫当做一个了不 起的病人看待;加以”艺高人胆大”,看了X光片子以后,认 为一刀下去,就可以把子弹箝出来,因而越加不当回事。
开刀的地点就在汪精卫岳家的小客厅中。因为陈璧君的 蛮不讲理是有名的;如果将汪精卫移到他的设备完善的上海 骨科医院,陈璧君会干预医生、护士的职务,势必搞得很不 愉快;既然是小手术,哪里开刀都一样。
牛老大的想法没有错;错在开刀时间定在下午,时间又 晚了一点。牛老大的酒瘾极大;不到下午5点钟就要弄半杯 白兰地在手里,边晃边饮。这天要开刀,容不得他捧杯徐饮, 倒了一大杯喝干,坐上汽车由枫林桥到安和寺路中;由于喝 得太急,已颇有几分酒意。
一有了酒意,事情看得更轻;而自信却又更甚,但他的 一双手已不大听大脑的指挥。结果手术失败,而汪精卫吃尽 了苦头,气得陈璧君几乎连”丢那妈”都快骂出口了。
子弹仍旧留在背部,不幸地原已渐次痊可的糖尿病,却 又复发。于是接纳了诺尔的建议,出国疗养;目的地是德国, 因为邻近奥国的嘉士伯的矿泉水,对汪精卫的糖尿病很有用 处。糖尿病人动外科手术,往往不容易收口:所以汪精卫要 动第三次手术取出背部的子弹,治好糖尿病是个先决条件。
没有多久,发生震动全世界的”西安事变”。从北伐以来, 汪精卫几度出国;而回国的原因,总是为了政局关系,陈璧 君认为”少不得要汪先生出来收拾”,兼程赶回国来”观变”。
接着,抗战爆发,政府西迁;无论时间上、设备上,都 不容许他动第三次手术。迁延日久,潜伏在汪精卫身上的那 一小块顽铁,终于因为生锈而作怪。
作怪是在三十二年8月间,忍受了三个多月的疼痛,终 于在这年耶诞以前,由南京日本陆军病院,将这颗子弹从汪 精卫身体内排除。住院两个星期,医生认为情况良好,出院 回归私邸,那天是三十三年元旦;不过新年假期刚刚完毕,头 一天到院办公,就觉得身体不舒服。考虑下来,决定还是求 教于诺尔。
诺尔从上海奉召而至,诊察的过程,出乎意外地慎重;听 了又听、看了又看,汪精卫的妻儿已感觉到情况不妙。最后 诺尔请汪精卫起床,走几步路给他看。这一看,诺尔竟致痛 哭失声。
据说,病虽初发,情势严重;且有癌症的迹象。陈璧君 不相信;只以为诺尔的一哭,大部分是感情作用。可是,症 状毕竟一天坏似一天;腰部以下,渐渐麻痹,高烧不断,请 了中日名医会诊,判断不是癌症;那么是什么病呢?不知道!
这一下,陈璧君急得胃病复发,来势亦岂不轻。当时看 胃病最出名的是个日本人,名叫黑川利雄,任职于日本东京 帝国大学;特别派飞机把他接了来,为陈璧君看胃病的同时, 顺便替汪精卫也看一看。他的结论是:汪夫人的病不要紧,他 有把握;汪先生的病,已到危险阶段,倘不立即施行手术,旦 夕可以生变。
于是陈璧君同意,委托黑川向日本政府接洽。日本政府 当然不致于见死不救;但是所谓”绝对国防圈”,已濒临崩溃 的边缘,盟军空袭,日甚一日,对于汪精卫的安全问题,不 能不作慎重考虑。
几经策划,日本政府选定了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医院,作 为汪精卫的治疗之地。
于是这年——民国33年3月3日,一架专机载了汪精卫 全家,到了日本,以名古屋帝大医院4楼的全部及3楼的一 部分,拨归汪家专用。名古屋师团负责警戒;同时严密封锁 消息,连日本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许多外科、内 科、整形科、放射线科的名医,忽然到名古屋”旅行”去了。
这些名医组成了一个”医团”,为汪精卫的代名”梅号” 展开了一连串精细的医疗作业。但这时的日本可怜得很,连 橡皮手套亦很难买到;因此,这个医团的负责人斋藤真教授, 动辄大发雷霆。
斋藤是名古屋帝大的教授,是日本神经系外科的权威;经 由黑川的推荐,膺此重任,经他主持会诊的结果,断定汪精 卫所患的是,由弹伤所诱发的”多发性的骨髓肿症”。此病极 其罕见;许多开业多年的医生,连这种毛病的名称都没有听 说过。
到达日本的第一天诊断确实,连夜准备;第二天傍晚动 手术。斋藤真在两名主要助手的协助之下操刀,所施行的手 术,名为”椎弓切除术”。局部麻醉后,由汪精卫的背部切开, 深入前胸,切除了第四至第七排胸骨;手术很顺利,只一个 多小时。当时汪精卫的腿部就有感觉,而且能作极轻度的活 动。
手术的第一阶段算是成功了,但是往后的工作仍然不乐 观,这是个大手术,一刀开下去容易,汪精卫身体的复原,则 大费周章;日军的败退,使得物质极缺,日本方面虽然有心 帮汪精卫治好身体,无奈医疗用品来源有限,不易筹措,加 上医院四周,日军严密布防,如临大敌,弄得陈璧君心里很 不是味道。 ”梅号”医团的大夫都是被征召而来,多为各地好手,因 为风云日亟,这些名医虽身在名古屋,但是多记惦着家中的 老小,日常工作之间,也是神不守舍,上上下下的人都愁眉 不展,那种际况真是可想而知,汪精卫看在眼里,真是欲哭 无泪,心也不禁跟着沉了下去,想想自己的前途,颇有”英 雄末路”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