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看过历届的科举试题,但那只是会做而已,其实李延庆也知道,参加科举的绝大部分士子都会做科举题,但会做不等于做得好、做得完,考上进士的关键就在“做得快做得好”六个字,做得快是指熟悉经文,千锤百炼,不会有一个字的错误,能在短短两天内默写出一万多字的经文而没有一处错误,一个污点。
而做得好则是指策论,立意新,站点高,能用全局观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这恰恰是李延庆的长项,也是考上科举的关键,李延庆唯一不足就是论据教弱,对唐宋历史理解不够深刻,这一块他需要恶补。
这时,牛车停了下来,车夫笑道:“官人,大相国寺到了。”
李延庆从牛车里出来,他以前只经过这里,在这里步行还是第一次,“多少钱?”
“官人,十文钱!”
李延庆摸出一把递给他,车夫吓一跳,这一把钱至少有三十文,他连忙摆手,“官人,要不了这么多。”
“剩下的赏你了。”
“多谢官人,要不…我等你回去。”
李延庆想了想笑道:“好吧!我去买几本书,等会儿送我回太学,你的牛车我今天包了。”
“官人买书的话,顺着右边这条菩提巷一直走,那边有一百多家书坊,官人慢慢逛,我就在这里等你。”
李延庆转身便不慌不忙向菩提巷走去,大相国寺是汴京的一个著名标志建筑,它是皇家寺院,香火一年到头十分鼎盛,但对于读书人而言,大相国寺又是书坊最集中之地,象汴京的三大书坊,梁记书坊、翰学书坊和三元书坊的总店都在这里,天下各州稍有名气的书坊也都会在这里开分店,一里长的街道两边聚集了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书坊。
在大街上李延庆看不到多少士子,可到了菩提巷,穿着士子袍,头戴士子巾的读书随处可见,大多是三三两两前来逛书店。
李延庆要找的是翰学书坊,这是卖科举书籍最有名的书店,也是汴京第三大书店,不过书店很好找,走了不多久,李延庆便看见一本两丈高的书矗立店门前,书是用木头制作而成,已经成了翰学书坊的标志。
虽然大街上读书人不少,但对于一百多家书坊还是竞争激烈,李延庆刚走到翰学书坊门前,一名伙计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夫子要买什么书?”
“看看科举方面的。”
“省试还是发解试?”伙计又问道。
“省试吧!”
“夫子请随我来!”
伙计热情地将李延庆迎入书坊,走了书坊才叫叹为观止,书坊的宽只有三丈,但深至少有十几丈,看得出是三间屋打通后连接在一起,不过布置得很巧妙,房间连接处有各种装饰。
正中间是一张和店铺一样长的桌子,上面整齐地堆满了各种书籍,两边各有两排书架,一直顶到屋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这边走!”
伙计领着李延庆向里面走,热情地解释道:“现在离科举还早,所以科举书籍都放在里面,不过不是我吹嘘,现在很多书坊都看不到科举书籍,也只有小店最多最全,最新的三经新义大解,历届高水平策论全集,还是诗词速成,太学讲义全本,可以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都是官方的标准答案,考省试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延庆笑了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那怎么每年只考上几百个?”
“那个人天赋不同了,同样的牛去耕田,有的牛就学得快,有的牛就死活不会,这有什么办法。”
伙计能说会道,举的例子也是有趣,他又压低声音道:“还有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真正的好东西价值不菲,一般人买不起。”
李延庆懒得理他,无非是想诱引自己买高价书,伙计见李延庆不信,急道:“夫子怎么不信呢!有的书是本店花高价请翰林学士编写,他们都是每年出题的大儒,价格当然昂贵,有的书却是我们自己剪剪裁裁,没有什么本钱,价格就自然便宜,我说得是实话,并非为了骗夫子。”
李延庆倒有了兴趣,便笑道:“你拿几本最贵的书给我看看。”
“最贵的是《三经新义精编》,这是蔡相公亲自审定的,一套书八十贯钱,然后是《论语精要》和《孟子精要》,这是国子监祭酒张右丞所写,一共十本,五十贯钱一套,这是针对科举所写,夫子买了这两套书,三经和小经两科就没有问题了,然后是策论,最贵的一套是《唐宋名篇大全》,从唐朝的第一届科举到本朝大观元年,一共六册,一百二十贯钱一套,因为一共只印了两百多套,版子就被官府毁掉了,成了绝版。”
“为什么要销毁版子?”李延庆不解地问道。
“因为涉及元佑党人,这个我不好多说,夫子明白就行了…”
李延庆倒真的动心了,这伙计说得似乎没错,便笑道:“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拿给我看看。”
伙计吓了一跳,“全部加起来要几百贯…”
李延庆从怀中摸出一锭黄金,至少重三四十两,在手中掂了掂,“这个够了吧!”
伙计的眼睛顿时花了,他知道今天自己遇到阔爷了,连忙道:“夫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几本。”
李延庆连忙道:“把《唐宋名篇大全》拿一策给我看看。”
李延庆感觉这本书很可能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伙计狂奔而去,“知道了,夫子稍等!”
片刻,掌柜匆匆走来,将李延庆请到贵宾房,又吩咐伙计点茶,“请问夫子在哪里高就?”掌柜很客气地问道。
李延庆虽然已名震汴京,但大部分汴京人都没有见过他,无法将姓名和本人对上号。
“我在太学读书!”
“哦!原来是太学生,失敬了,看来夫子是要参加后年的春闱吧!”
“正是!”
“太学生考科举有优势啊!尤其上舍生,几乎一半人都能考中进士,最差也是同进士。”
“为什么上舍生优势这么大?”
“当然是学识高,能从内舍生升为上舍生,那可不是简单的考试啊!据说比科举还难,能考上上舍生,科举当然不在话下。”
虽然李延庆没有参加内舍生升上舍生的考试,但他在发解试中战胜了三名上舍生,至少说明他也具有了上舍生的水平,这让李延庆又多了几分自信。
这时,伙计抱着厚厚十几本书匆匆赶来,将书放在桌上笑道:“我一样拿了几本,夫子请慢慢看!”
李延庆从中间找到了一本《唐宋名篇大全》,他一边喝茶,一边细细翻阅,这些其实都是历届进士策论,他虽然也读过,但没有这么详细,尤其是各种历史事件的引用,在后面的注解中都详细地写了出来,这就是李延庆想要的,他可以看一些史书了解历史事件,但怎么善于运用这些历史事件,这才是关键。
一件史实,他可以从史书上看到,但朝廷的态度是什么,他却无从知晓,而这些策略名篇就是最好的借鉴。
李延庆是一个极为善于学习的人,这也得益于他两世的记忆,使他能举一反三,能在浩瀚的文书中寻找到各种规律,能活学活用,绝不死板,能吸取别人的优点为自己所用,正是这些超人一等的学习方法,使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别人数年苦读也达不到的效果。
李延庆足足看了一个时辰,这才指着所有的书道:“这些书我都要了,你们替我送到太学去。”
第0250章 全力以赴
院子里,喜鹊望着几大箱书发呆,书房里已经堆满了书,这几箱书又该放在哪里?
“喜鹊,过来帮个忙!”李延庆在房间里喊道。
“来了!”
喜鹊连忙走进书房,只见小官人站在书桌上,用锤子在墙上钉了几个大钉子,“小官人,要我做什么?”
李延庆指着地上豹头弓道:“把弓箭和箭壶递给我!”
喜鹊拾起弓箭递给李延庆,“这是在做什么?”
“这叫弓箭上墙,表示我一年内不碰兵器了。”
“干嘛挂在墙上,和铜弓一起放在箱子里不行吗?”
李延庆摘去了弓弦,小心将豹头弓挂在钉子上,又挂上了箭壶,歪着头看了半晌,这才跳下来笑着对喜鹊道:“这是一种仪式,表示我洗心革面,要全力以赴地读书了。”
“装模作样!”喜鹊小声嘟囔一句。
李延庆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喜鹊急忙道:“我是说院子里的几箱书怎么办?书房里已经没有地方摆放了,你看四周都是书。”喜鹊指着房间随处堆满的书说道。
这倒真是个难题,李延庆挠挠头,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多买几个大箱子,把暂时不用的书分类放在箱子里,然后向高处堆放,这样位子就有了。”
“我看还不如把不用的书放在隔壁起居房,多放几排书架,起居房反正也只是吃吃饭而已。”
“这也是啊!”
李延庆也觉得喜鹊的方案不错,他指了指墙壁笑道:“再开一个门,就把两个房间连在一起了。”
“可小官人的上墙仪式怎么办?”喜鹊指着墙上的弓箭笑道。
李延庆这才发现如果要开一扇门,他辛辛苦苦钉的钉子都白费了,弓箭还得拿下来,半晌,他摸摸鼻子苦笑道:“那就不开门了,我辛苦绕点路吧!”

夜幕降临,喜鹊还在忙碌地替李延庆整理书籍,将所有和科举无关的书籍都移下架,这些准备装箱,一些稍微次要的科举书籍则放到隔壁,等书架到来后再整理上架。
此时李延庆正全身地投入到抄写经文中,尽管好的方法可以让学习事半功倍,但有些事情就算再枯燥无聊他也必须做,比如三经和小经他早已倒背如流,可如果用笔写下来则又是另一种感受,所有考上科举的士子都经过这一步,他李延庆也不例外,只是他强大的记忆力使他只要抄写两遍便足够了。
李延不得不感激当年的胡大叔,他长年累月跑步带来的好处不仅仅身体方面的变化,而且使他的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记忆力极强,几乎做到了过目不忘,他今天中午在书坊买书时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所看过的内容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就仿佛用刀在脑海里刻下了一样。
李延庆一边默写,一边暗背,他首先要知道自己,一口气默写多少字不会出错,在他桌上摆放着一只计时沙漏,这是翰学书坊给他的赠物,用上好的无色琉璃做成,五寸高,里面放置细沙,全部流完需一个时辰,流完后沙漏会稍微摆动,上面挂的一颗银珠会因碰撞而响起,做工十分精致,价值十贯钱,是非常实用的计时工具。
李延庆写字如飞,他需要在一个时辰内写完一千五百字,而科举的要求是一个时辰写完八百字,才能在两天内完成一万五千字的题量。
李延庆以两倍的题量来要求自己,这样才能保证他在科举中从容应对。
“当!”桌上沙漏发出一声低微而清脆的声音,一个时辰到了,李延庆放下笔,他略略估算了一下,写了一千三百多字,没有写到一千五百字,但光速度快没有用,还得看质量,当李延庆检查完一遍,他心都有点凉了,居然错了八个字。
在考发解试时,他是先写在草稿上,然后再抄上正卷,这才能保证一字不错,按照惯例,省试的三经和兼经,只要错五个字,或者涂三个黒疤,基本上就与进士无缘,毕竟五六万人参加科举,百人只录一人,竞争异常激烈,是不允许这种低级错误出现的。
李延庆低低叹了口气,圈出了八个错字,又重新开始默第二遍…
半夜,喜鹊睡眼朦胧起身,她见隔壁的灯还亮着,便起身走到院子里,来到书房窗前向内张望,只见小官人依然在挥毫写字,身边的稿子已经积了厚厚一叠,这时,外面传来了梆子声,已经两更时分了,喜鹊心中一惊,这么晚还没有睡吗?
忽然,房间传来“哗啦!”一声响,喜鹊再细看,只见小官人竟然把桌子掀翻在地,笔墨纸张皆落满一地,沙漏也滚在一旁,喜鹊吓了一跳,连忙走进房间收拾地上的纸张笔墨。
李延庆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已经连续写了三遍,依然还是有五个错字,着实令他恼羞成怒。
喜鹊已经帮他将笔墨纸张重新收拾在桌上,沙漏也重新调整好,她却不敢吭声,垂手站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李延庆心中怒气稍稍平息,对喜鹊道:“你去睡觉吧!我只是生自己的气。”
“小官其实是太着急了,还有一年零四个月,其实不用这么逼迫自己,已经两更了,小官人也睡吧!明天早起再学。”
李延庆点点头,“我是太急了一点,打着瞌睡写字怎么能不出错?我要睡了,你也去睡吧!”
“我去给小官人打热水烫脚!”
“不用了,你去睡吧!”
喜鹊已经跑去小厨房,片刻她端来一盆滚水,笑道:“用滚水烫脚才能睡得香甜,中午再小睡半个时辰,晚上睡三个时辰也就够了,这是我的经验。”
“你这个小丫头,居然还有经验?”
“你可别小瞧我,这两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喜鹊一本正经道。
李延庆这才想起喜鹊已经跟自己两年了,他笑问道:“你娘情况怎么样?”
喜鹊父亲年初欠上百贯赌债被人打成重伤而死,她母亲在去年也被卖身到大户人家做仆妇,李延庆托李真将她赎回来,目前他和儿子在汤阴县城里开家杂货店。
“哥哥上个月相亲了,年底成亲,我把钱都托人给娘捎了,让她在县城里买座房宅。”
喜鹊这半年调制胭脂挣了不少钱,她可不仅是李延庆的小丫鬟,在保妍斋她还是首席胭脂调制大匠的身份,她精心配制成功的玉女桃花粉、雪肌胭脂和金花胭脂在汴京极受欢迎,成了宝妍脂响当当的牌子,李大器一个月开她五十贯的工钱,她死活不肯要,和其他几名胭脂大匠一样,拿着每月二十贯的工钱,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喜鹊回房取了一包药粉倒入水中,这是当初周侗给李延庆练箭时用于疏通经络、缓解疲劳的独门配方,他去世前把配方留给了几个徒弟,但很难配制,只有喜鹊这样的胭脂调制高手才能配制成功,王贵和汤怀等人还时不时跑来讨要。
她又取了一贴膏药,从后面掀开李延庆的小衣,将膏药给他贴在颈椎下方,一边抹匀,一边笑道:“今天老爷和我聊天,他很担心你能不能考中科举,我就告诉他,只要小官人狠下心来做一件事,没有做不成的,考举人是这样,练箭也是这样,考进士也是一样,小官人就是一个天才,比小官人更聪明的人我还没有见过。”
李延庆哑然失笑道:“我看比你嘴巴更甜的人也没见过。”
喜鹊嘻嘻一笑,“老爷也是这样夸我的!”
泡了一炷香时间,李延庆只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浑身舒适,但同时也觉得头脑里疲惫之极,眼睛皮都困得快睁不开了,他走回自己房间,一头倒在床上,片刻便呼呼睡去了。
五更时分,李延庆和平常一样起来了,虽然只睡了三个时辰,但李延庆却丝毫不觉困倦,只觉浑身筋骨舒爽,他稍微梳洗一下,便出门跑步去了。
第0251章 家乡消息
秋去冬来,夏去秋至,转眼到了次年十月,十月初一,朝廷正式改年号为重和,此时距离科举还有五个月,但京城科举的气氛也渐渐浓厚起来,每年的这个时候,就陆陆续续有各地的举人赶来京城准备应考,一般参加科举的人数都是五到六万人,如果中间有恩科的话,人数会稍多,正好前年秋天发解试开了一次恩科,有经验的官员便预测明年参加科举的人数将达八万之众。
京城的客栈生意开始好转,很多民房也挂出了临时出租的牌子,酒楼、茶馆、青楼、教坊、书坊等等行业开始期盼黄金时代来临。
参加省试科举的士子一般都是各州的举人,太学生也可以报名,另外,每州也可以推荐若干名州学优秀士子进京参加省试,这也是朝廷收回发解试出题权后,对各州的一种补偿。
报名时间一般在十二月左右,十二月后几乎所有的士子都要进京报名,除了部分汴京附近的士子会回乡复习,大部分士子都会留在京城,等待两个月后的科举大考开始。
不过十月份对李延庆而言还有一场重要的考试,那就太学一年一度的年考。
太学年考一般是在八月初举行,今年因故推迟到十月,比往年晚了两个月。
虽然太学是采用积分制,平时成绩也算分,诸如出勤、作业、旬考、月考之类,可这也只是对外舍生和内舍生的头两年而言,年考确实不重要,只要平时积分够了,年考就算不考也没有问题。
但对面临升学的太学生,年考却是生死之考,比如州学升太学、外舍生升内舍生、内舍生升上舍生,以及上舍初等生升上舍中等生等等。
以上四种情况的升学年考都极为重要,考试决定命运,当然,如果平时成绩非常优秀,太学也会酌情给一次明年重考的机会,可如果第二年还是考不过,那就只能退学了。
李延庆属于第四种情况,他去年八月去了郓州而没有参加年考,今年十月他将面临上舍初等生升上舍中等生的考试,这是上舍生的特殊之处,一旦考中上舍中等生,便可视为考中省试,赐同进士出身,可以有资格去各州府任教。
吃罢早饭,李延庆匆匆赶去勤学楼听少宰兼中书侍郎余深讲解时事政论,给太学生讲课是朝廷高官的一项义务,几乎每月都会有一名高官前来太学讲课一天,但相国前来讲课并不多,去年十二月蔡京来太学讲过一次,谈论税赋改革新思路。
“李贤弟!”
后面有人叫他,李延庆回头,却是同乡武邦昌,武邦昌比李延庆高一级,他去年没有考过上舍中等生,但因为他平时成绩不错,今年他还有一次机会,如果他还考不过,就只能退学了。
“原来是武兄,好久不见了。”
“我估计今天会遇到你,果然碰到了。”
“武兄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明年科举之事,我有些消息,可能你比较感兴趣。”
李延庆顿时大喜,连忙问道:“武兄请说!”
“明年科举将增加考诗,你知道吗?”
李延庆点点头,科举诗词在王安石变法后曾废止诗赋,司马光掌权后又重新恢复,赵佶登基后再次废止,不过前年发解试已经恢复考诗,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下届省试也将考诗,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果然增考了。
“那律法呢,也要考吗?”
武邦昌摇摇头,“暂时没有消息,不过如果要考,早就该通知了,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估计明年省试还是不考律法,下一次就难说了。”
“还有别的消息吗?”
“还有就是明年继续取消誊录,已经明确了。”
誊录就是由专人将考卷抄一遍,防止考官从笔迹认出考生,从北宋中期开始实施,不过反对者日益增多,主要是无法分辨考生的书法,以及考生是否涂改试卷,另外考生完全可以在考卷内容中约定记号,就算誊录也照样作弊。
所以蔡京掌握相权后就基本上取消了誊录,直接在卷子上糊名。
不过年初传闻明年开始将重新誊录,让很多考生都心怀希望,这样即使出现污卷也能侥幸逃过了。
武邦昌已经得到明确消息,明年继续取消誊录。
“后天就是年考了,武兄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武邦昌摇摇头,“我给你说老实话,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年考,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明年的科举上了,年考过了又如何?所谓赐同进士出身,说得好听,还不是去县学、州学当助教,哪有机会让你出仕当官?现在官员庞大,一个县里的实缺位子至少有五六个人在盯着,我们太学生莫说竞争不过科举进士,何况还有几百名权贵子弟在排队等着荫官,老弟,现在可不是开国之初了,粥多僧少,同进士出身就能当知县,现在考中了进士也要排队等官,除非是一甲进士及第,可那才几个人!”
武邦昌发了一通牢骚,李延庆却抓住了重点,急问道:“年考和科举考试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科举有指定的范围,三经、兼经、策论、作诗,太学年考就广泛了,诸子百家,诗词歌赋都可能考到,从县学开始算起,直到太学内舍为止,只要学过的东西都会考到,听说去年还考到了对联,有趣吧!”
李延庆有些为难了,他完全理解错误,他一直以为太学年考和科举差不多,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不一样,他从前没上过州学,也没有经历过外舍生和内舍生阶段,这可怎么办?
武邦昌看出了他的为难,便拍拍他肩膀笑道:“没关系的,其实也是以三经新义为主,你只要三经分考得高,别的弱一点也能过,再说你的诗写得不错,我觉得你问题不大。”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进了勤学楼,进了大堂才吓了他们一跳,里面已经是人山人海,几百个座位早就坐满了,两边走道和后面都站满了人,至少有两千多人。
李延庆是在后来才知道,太学的正式注册生是三千六百人,可实际上在太学读书的士子至少有一万三四千人,除了正式生,还有巨量的旁听生,比如大儒孙复讲《春秋》之时,跑来听课的学生竟达到了五六千人,大殿里座位远远不够,走道、窗外、门口全是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旁听生除了没有补助和食宿外,其他和太学生没有任何区别,也不需要额外交费,太学大门进出自由,绝大部分旁听者都是屡试不中的落第者,他们为了考中进士当官,不惜卖田卖房长年盘桓在京城。
这些旁听生主要听外舍生的课,外舍生的课程最接近科举,而外舍生是在城外辟雍上课,所以李延庆和他们交集不多,他是年初的一个偶然机会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旁听生。
“没位子了,我们走吧!”武邦昌心中十分沮丧。
“余相国的声音很小,坐在后排都听不见,更不用说站在外围,我们别浪费时间了。”
李延庆心中也颇为遗憾,这一年多来,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宿舍里没日没夜攻读,对朝廷的事情了解极少,本想来听听相国的时事点评,却来晚了一步。
李延庆只得离开勤学楼,返回宿舍,后天就要年考了,他需要在恶补一下。
李延庆刚走回院子,却见王贵从起居房出来,这让李延庆不由一怔,出什么事了?
王贵神情黯然道:“五哥让我来告诉你,姚师父病危,已经不行了,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李延庆呆住了,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涌入了他的内心,泪水不知不觉涌入眼中,去年送走了周侗,难道今年又要送走姚师父吗?
他连忙拭去泪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五哥今天就要赶回去,我和老汤问问你,如果你也要回去,那我们一起走。”
李延庆叹了口气,“我后天年考,从一早考到黄昏,考完后我就连夜赶回去,如果你们急,就先回去吧!”
王贵摇摇头,“我们当然和你一起走!”

李延庆随即又来到了位于御街的宝妍斋,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宝妍斋已经不仅仅是汴京第一胭脂铺,也是大宋排名第一的胭脂品牌。
它的名声享誉天下,各州县的贵妇人都以使用宝妍斋的胭脂以及其他化妆品为荣,知州知县夫人祝寿,一盒宝妍斋的胭脂宝盒就是最拿得出手的礼物。
就连走中低端路线的李记胭脂铺也杀进了汴京的胭脂品牌前十名,排名第八,物美价廉是它的最大特点,深受汴京中下层妇女的喜爱。
一年多的时间,宝妍斋已经在天下各州开了十四家分店,都是当年收回了本钱,财源滚滚,李大器已经被公认为汴京的十大商贾之一,加上他有武德郎的头衔,汴京人都称呼他为李大员外。
不过李延庆这一年来并没有过问宝妍斋的事情,他只是偶然才和父亲吃一顿饭,在李延庆记忆中,他上次见到父亲还是夏天的事情了。
“哟!小员外来了。”
李延庆刚走到门口,在门口招呼客人的二掌柜孙大娘子便笑着迎了过来,“真是巧啊,你爹爹刚才还说到你呢!”
第0252章 大器烦恼
孙大娘子是年初招募的新掌柜,以前的吴掌柜已升任为大管事,负责宝妍斋全盘运营,包括花庄、研制、生产乃至店铺,还要巡视各地分店,和东主李大器一样,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孙大娘子今年才三十岁,长得十分美艳,她是个寡妇,身边有个女儿,原来是染红王记胭脂铺的副掌柜,王记胭脂铺被查封后,她回家乡苏州自己开了一家胭脂铺,但总被当地无赖骚扰,无奈之下,她只能关店回京城,年初被李大器聘为新掌柜。
孙大娘子能说会道,做事泼辣,在这一行浸淫十几年,对胭脂美容了解极深,而且她是女人,由她来接待客人,比以前的吴掌柜更加方便。
孙大娘子拉着李延庆的手,脸上笑得像桃花绽放一样,“这么英俊的后生,若我年轻十岁,我一定要千方百计嫁给你,要不,过几年让芳儿跟了小员外吧!”
芳儿就是孙大娘子的女儿,今年只有九岁,长得倒是个小美人,在店里学习调配胭脂,若是平常,李延庆也会夸张地开几句玩笑,但今天他心情比较沉重,只得勉强笑了笑问道:“我爹爹在店里吗?”
“在店里!”
孙大娘子察言观色,看出李延庆心情不太好,便收起玩笑之心,指了指后门,“员外在后院!”
李延庆点点头向后院走去,他虽然在一年前勇夺弓马大赛桂冠,轰动汴京,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名声也渐渐消失,头上的光环也褪色了,除了军队士兵还记得一年前的大赛外,汴京的市井百姓早已将他淡忘。
李延庆从后门进了小院,李大器年初花了八千贯钱,将店铺后面的半亩空地买下,建造了七八间屋子,成为宝妍斋的账房总部,李大器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这里。
李延庆走上内堂,只见父亲正在堂上和李勾儿聊天,李大器目前是汤阴同乡会的会长,李勾儿也是同乡会的主要成员,两人关系颇好,李大器给店员们租赁房子基本上都是找李勾儿,在各地买的几座百花山庄,也是李勾儿经手过户。
这时,李大器看见了走进院子的儿子,呵呵笑道:“延庆怎么来了!”
“爹爹,我有点事呢!”
李勾儿见他们父子有事,便起身告辞了。
李延庆走进内堂坐下,一名丫鬟给他上了茶,李大器见儿子表情凝重,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师父病危,恐怕这次…”
李大器呆了一下,半晌,叹口气道:“人过六十,除非很善于保养,否则都难长久,你也别难过了,努力考上进士,就是给你师父最大的安慰。”
李延庆点点头,沉默一下,“我打算后天年考结束回去一趟。”
“这个随你,对了,我正好有封信要给真二叔,你帮我顺便带给你,另外,如果姚师父去世,后事尽量做得风光点,所有的费用我来承担。”
“我有足够的钱,爹爹就不用管了,我来是想请爹爹帮我把一批书安排船只捎运回去,我想在老宅住一段时间。”
“没问题,我帮你运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二月要报名,我肯定报名之前赶回来。”
“只要不耽误报名就行,你自己决定吧!”
停一下,李大器又对儿子道:“其实我也有两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爹爹请说!”
“我想在京城买处宅子,去年天子赏赐的宅子,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而且是官宅,无法传给子孙,我想买一处自己的宅子。”
以李大器现在的财力,在京城买座五亩的宅子已经不成问题了,而且这是他的一大心愿,是他年轻进京参加科举时的一个梦想。
“刚才爹爹和李勾儿就是在谈这件事?”
李大器点点头,“李勾儿帮我选了三座宅子,我都去看过了,我对梁门附近的一座宅子比较满意,靠汤氏客栈很近。”
“爹爹已经定了吗?”
李大器连忙摇头,“只是看过而已,买房是大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再说。”
李延庆沉吟一下道:“如果爹爹决定买房,我劝爹爹去买杭州钱塘县的宅子,多买几处宅子,不要买汴京的宅子。”
“我在钱塘县倒是买了一座商铺做分店,可我觉得那边也一般啊!还不如苏州,为什么要买那边的宅子?”
李延庆不知道该怎么泄露后来的历史走向,他想了想道:“爹爹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女真人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你的预言很准,女真人崛起神速,接连大败辽军,已经占领了大半辽东,很多人都说女真人迟早会灭了辽国。”
“女真灭辽国是必然的,一旦这种强虏在北方崛起,一定会大举南侵,河北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如何能抵御他们的铁骑,黄河冬天结冰,女真大举南下,汴京将无险可守,禁军虽有百万之众,但百年不经兵戈,早已腐朽不堪,这样的军队连破落辽兵都打不过,不用说和刚刚崛起的金兵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十年之内,朝廷必然会被迫迁都,这也是我劝父亲尽量储存金银的缘故。”
李大器半晌没有说话,儿子这番话几乎是一种猜测,没有让人信服的说服力,不过在预测女真人崛起之事上,儿子却预测得非常准确,多年前就预测到了,这又让李大器又不能一笑了之,万一真的迁都,自己花数万贯钱买房宅岂不是丢到水里去了。
“那为什么会是杭州钱塘县,而不是别的地方?比如巴蜀、襄阳、苏州、江宁、合肥等地?”
“巴蜀太闭塞,那是天下沦陷后的最后一步,襄阳、合肥等地不够繁荣,撑不起一个都城,苏州虽然足够繁华,但不靠海,少了一条关键退路,至于江宁是南唐故都,天子再糊涂也不会迁都去那里,只有杭州是大运河终点,商业发达,人口众多,又是粮食主产区,还有海路便利,我考虑再三,如果迁都,只有杭州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