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消息着实让大部分人又惊又喜,恐怕除了李延庆外,每个人心中都暗暗欢喜,这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又有争夺第一的希望,毕竟李延庆昨天的八十分已经压了所有人一头。
童贯同情地看了一眼李延庆,见他面无表情,便又提高提高声音继续道:“下面再说第三件事,关于这次弓马大赛的奖励!”
大帐里顿时寂静无声,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这也是他们极为关心之事,每个人当然都希望能够升官发财,就连杨再兴也希望自己多一点资本,将来进入种家军后,不用再从小兵做起,至少能当个都头之类。
不过李延庆却有点迷茫,他参加弓马大赛只是为了满足师傅的遗愿,他只是太学生,基本和军队暂时没有关系,正是没有期盼,所以他心中平淡如水,如果不是出于礼貌,他甚至想离开了。
“这次弓马大赛的奖励有两块,一块是你们来源地的奖励,按照上届的经验,应该都有,来自禁军的武士将得到禁军的奖励,来自太学的武士,太学也会有奖励,这一块每个人都不一样,也和我们无关,我只说说朝廷的奖励,上一届比赛,进入前十名武士朝廷都给予了官升一级的奖励,这一次也是一样,如果进入前三,朝廷会给予官升二级的奖励,敕令天子已经签署,这里,我要先恭喜诸位了。”
大帐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声,童贯笑道:“大家去准备吧!等圣上到来后,比赛正式开始。”
众人转身离帐,童贯喊道:“李延庆留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很多人都向李延庆投去同情的目光,他只是太学生,难道他还能升官不成?
片刻,众人走尽,大帐内只剩下童贯和李延庆两人,童贯歉然道:“昨天的成绩不能带到今天,恐怕就是你的损失最大了,我很抱歉!”
李延庆摇了摇头,“太尉不必如此,我并不在意!”
“是啊!你的箭术高明,今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朝廷的奖励,作为太学生,有点难办…太学那边升级得报国子监特殊批准,但有蔡相国横在中间,恐怕不会太顺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升级无非是上舍中等生,学生并不在意。”
“话虽这样说,但对你还是不公平。”
童贯沉吟一下又道:“这样吧!如果这次你拿不定奖励,我只是说如果,那就当我欠你的,等你入仕后,我一定会补偿给你,我童贯言出必行,绝不失言。”
李延庆不得不佩服的童贯的老姜,三言两语之间,原本是朝廷给自己的奖励,就变成他童贯的奖励,原本是自己应得的东西,也变成了他童贯的人情。
不过李延庆对这种升官奖励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很多时候,尤其在北宋末年,升官未必是幸运,反而会是一个陷阱,他还是得走自己的路,不要跟童贯陷得太深,历史上,无论从蔡京的心腹,还是童贯的心腹,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自己得悠着点才行。
童贯见李延庆没有吭声,便不再提这件事,又淡淡问道:“延庆,你是太学生,感触应该比我更深一点,你觉得军队和太学之间会有某种关联吗?”
李延庆立刻意识到,这是童贯想把手伸进太学了,只是他似乎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李延庆当然知道该怎么办?他笑了笑道:“太尉还记得汤阴县的士子军吗?虽然说蒋知县的做法有点荒诞,但大家都承认一点,军事训练了一个月后,大家纪律观念和团体观念都明显加强了,更重要是身体得到了锻炼,原本大家都读书多年,一个个体弱多病,但军事训练一个月,身体明显变得强健了,这个办法也可以用在太学中,叫做军训,每个太学生必须军训一年,对他们身体大有好处,将来带兵打仗也不至于一窍不通了!”
童贯越听眼睛越发亮,听到最后他恨不得抱住李延庆狠狠啃上两口,简直让他心花怒放,军训,这是多么好的借口,童贯开始想象把太学生们拉到军营来训练一年的情形,中间施与小恩小惠,还怕他们不效忠自己吗?
李延庆见童贯有点失态了,便躬身道:“如果太尉没有什么事,学生先去准备了。”
“啊!去吧!”
李延庆行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大帐,童贯一人留在帐中继续思考。
李延庆回到了准备大帐,他首先需要换上盔甲,只见大帐内杨再兴已经换好了盔甲,却没有走,显然是在等他。
伺候他的士兵连忙上前给他披挂盔甲,杨再兴走过来道:“我刚听说昨天晚上西夏武士在矾楼和一群衙内打架了,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李延庆看了一眼士兵,又给杨再兴使个眼色,笑道:“西夏武士好勇斗狠,在哪里都会和人打架,我倒觉得很正常,也有可能他们被人挑拨了一下火气。”
李延庆实际上就是暗示杨再兴,是他挑拨了西夏武士,杨再兴顿时明白了,原来李延庆昨晚又回去,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他也忍不住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估计他们今天也翻不起什么浪了。”
“大部分西夏武士都翻不起浪,但有一个人例外。”
“你是说撒金?”
李延庆点点头,“他昨天虽然败在我的手下,但他绝不会服气,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服气,听鼓断时本身就有漏洞,容易被钻空子,万一这名鼓手比较爱国,在我射箭时把鼓声放慢了那么一点点呢?”
杨再兴点点头,“或许你说得对,他确实不服气,但他又能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总之今天要留一手才行。”
这时,李延庆发现杨再兴的气色不太对,便关切地问道:“你没有问题吧?”
“我有没问题,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紧张。”
“比赛时间很短,要打起精神来,关键时刻可不能功亏一篑。”
杨再兴勉强一笑,“放心吧!我身体能顶得住。”

天色大亮时,演兵场四周已是人山人海,近八万汴京民众和士兵拥挤在东西南三面,五千名士兵负责维持秩序。
而北面的看台昨天晚上又重新搭建,中间加高了数十个座位,那是给天子以及帝姬王子们的座位,四周的座位则是文武百官,既然天子到来,朝廷很多官员当然也会到来。
评审官和高级将领们都没有了座位,都安排在看台下,勉强给他们安排了一些低矮的小凳子。
日头越来越高,但比赛却迟迟没有开始,周围民众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仿佛就像开了锅一。
就在这时,一队队御林军士兵出现了,一队队旌旗和伞盖出现在北面的看台上,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民众和士兵都终于意识到,原来天子也来观看比赛了。
这时,一顶巨大的黄罗伞盖出现在看台上,数十名宫女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大宋天子赵佶,他穿着明黄色普通常服,头戴纱帽,一脸笑容,在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少年男女,一个个精神抖擞,衣着鲜艳,正是他的儿子和女儿们,再后面则跟着大群文武官员。
童贯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微臣欢迎陛下到来!”
虽然昨晚上发生了矾楼事件,但并不影响赵佶此时的心情,他在正中龙椅上坐下,看了看四周的人山人海,兴致勃勃道:“与民共乐嘛!朕也很久没有参加这样的活动了。”
“武士们都听说陛下到来,都摩拳擦掌,要为陛下一展绝技!”
赵佶微微一笑,“时间不早了,就开始吧!”
第0240章 弓马大赛(十八)
上一届的最后十名武士由八名禁军士兵和两名武学士子组成,而这一次的代表却广泛得多,除了禁军和武学外,还多了厢军系、乡兵系甚至还有太学,就算是禁军也是派系众多。
也正是代表性广泛,才使这次弓马大赛牵涉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虽然国子监张邦昌偏向蔡京,对太学参加弓马大赛极为反感,但国子监和太学的其他官员可不是这样想,太学生居然在复赛和决赛中连续夺得第一名,对于国子监的官员和太学师生当然是欢欣鼓舞的事情,在观战台旁边也出现了大群太学生,足有一两千人,他们打出了巨大的横幅,上写四个大字“太学必胜”,格外地引入瞩目。
十名箭武士在休息大棚内进行最后的抽签,李延庆第一个抽出纸条,他打开看了一眼,上面是“七”,他将在第七个出场。
众人纷纷抽出各自的纸条,但谁也没有吭声,这时,一名官员跑来问道:“谁是第一个出场?”
张清举起手,他抽到了一号,李延庆不由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这个张清是不是梁山好汉中没箭羽张清的原形,此人是禁军登州指挥使孙立的部将,骑射超群,但不会打石子。
宋朝人取名大多是两个字,而且普通人家取名字不太讲究,顺口就行,所以象张顺、王顺、张清、李英、王英这种名字比比皆是,光太学就有四个张顺。
不过关胜肯定是梁山大刀关胜,长得很像关羽,卧蚕眉、丹凤眼,也使一把青龙偃月刀,武艺超群,骑射出类拔萃,才二十七八岁,官已至马军副指挥使,是所有箭武士中官职最高的一人。
除了花荣、关胜、张清、杨再兴、何灌等五人外,十名争霸赛的武士还有一对兄弟,叫做朱岷和朱峨,两人一个排名第五,一个排名第九,还有一个叫冷超,是一名宫廷侍卫,排名第八,最后一人李延庆也认识,来自西北军的王英杰,在矾楼,他在壶箭比赛上输给了撒金,他排名第十。
这时,张清已经立马在出发线前,由于今天天子出席弓马大赛,天子信奉道家,十分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官员们便不敢用鸽子作为活动靶,只好纸鹞来代替,也就是用硬纸扎成的鹞子,比鸽子稍大,用强弩发射上天,能飞数十步。
这原本是宋军的一种火器,叫做火鹞子,用火油布或硬纸扎成,尾部有火药竹管,用强弩射上天后,火药再接力发射,会在半空中点燃,最远可飞出千步,宋军利用它来烧营,有很强的实用性。
今天的火鹞子去掉了火药,也不用油纸制作,就是一只普通的纸鹞,不用为了便于天子观看,纸鹞被涂成赤红色,在空中十分醒目。
时间延长为五十声鼓响,不过今天鼓并不计分,而是在五十记鼓声中发射出三十只纸鹞,十名箭武士以射中数量和准确性计分,再加上十分的左右开弓附加分,最后以总分多寡来定成绩,这就要求箭武士们不仅准确,而且出箭要快,这就相当于在大战中不仅要杀伤敌军多,而且还要一箭毙命。
比赛跑道安排在校场中间,由于时间充裕,所以要求箭武士奔跑一个来回,必须在五十记鼓声中回到出发点,这对武士们的要求更高了,不仅要射击目标,还要记住鼓声,否则晚回会扣分,早回则浪费了时间。
“当!”一声钟响,张清纵马奔出,四周顿时沸腾起来,在缓慢而有力的鼓声中,第一只纸鹞子飞出,由西向东飞去,其实时机并不多,在纸鹞飞起的瞬间,张清的第一支箭疾射而出。

在休息大棚内,其他九人都在默默地各自准备着,有的在一支支地检查箭矢,有的人适应弓力,毕竟要在短时间内射三十支箭,这对每个人的臂力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李延庆双臂抱在胸前,注视着飞行的纸鹞子,他在寻找纸鹞飞行轨迹的规律,这时,何灌走上前低声问道:“老弟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这些纸鹞子飞行路线都比较笔直,不会轻易偏离,最高也只有十丈,基本上都是冬天太阳在天空的运行轨迹。”
“真正的军中的火鹞子可不是这样直线飞行,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何灌笑道。
“为什么?”李延庆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要保证天子的绝对安全,纸鹞子绝不能飞向天子那一面。”
李延庆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时,张清已经结束了,他射下了二十四支纸鹞,成绩相当不错,下面是朱岷上场。
李延庆却感觉少了点什么,这个时候杨再兴应该上前和自己聊两句,但他却没有出现。
李延庆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向两边看了看,却不见杨再兴,再细找,才发现杨再兴坐在一个角落,用手支着额头,神情略有点痛苦,李延庆连忙向何灌道声歉,快步走到杨再兴面前。
“你怎么了?”李延庆发现杨再兴的脸色比大帐内更加苍白了,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我没事,只是有点紧张。”杨再兴低声道。
李延庆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只感觉他的额头滚烫,顿时吃了一惊道:“你生病了!”
杨再兴勉强笑了笑,“只是昨晚喝了酒,夜里发冷,可能有点受凉了。”
李延庆连忙道:“要不你放弃吧!反正前十昨天已经定下来了,今天你不参加,至少也是第十名。”
杨再兴坚决摇的摇头,“杨家子弟不会放弃的,我若放弃,就无颜去见先祖了。”
“那你是几号?”
杨再兴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五”,还有一点时间,李延庆连忙让考官去找军医来,比赛都有军医跟随,也是怕出万一,不多时,军医匆匆赶来,给杨再兴扎针外敷。
这时,朱岷也结束了,下面是花荣上场,四周顿时欢呼声一片。
“李少君!”
一名考官匆匆走到李延庆面前,低声对他道:“外面有人找!”
“是谁?”李延庆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谁来找自己?
“李少君还是去见一见吧!”
李延庆若有所悟,若是一般人,考官早就把他赶走了,他只得转身来到大棚外,只见大棚外站着两人,一个小娘和一个少年,后面还跟着一群侍卫。
李延庆立刻认出了这个小娘,正是延庆帝姬赵福金,她今天穿了一件红石榴罗裙,上身着黄色襦衣,头梳双环髻,脸上略略画了淡妆,容颜异常俏丽,脖子上挂了一串七彩宝石项链,更显得她神采飞扬,气质不凡。
只是她略有点骄傲地仰着头,等着李延庆给她见礼,但眼角却偷偷瞄着李延庆。
李延庆都快忘记她了,连忙上前行礼,“李延庆参见帝姬殿下!”
“哼!”赵福金轻轻哼了一声,“听说你蛮风光的,估计你早把我忘记了吧!”
“小民身份卑微,不应该记住帝姬!”
赵福金一跺脚,怒道:“这么说,你真把我忘记了?”
“忘当然没有忘,只是…”
“只是什么?”赵福金狠狠瞪了李延庆一眼。
“只是我怕遇到帝姬,又再让我改名。”
赵福金脸上想笑,却忍住没笑出来,不过脸色却和缓不少,她瞥一眼李延庆,徐徐道:“改名就不必了,我来是想告诉你,这次我在你身上押了五百两银子,这是我攒了一年的体己钱,你可别让我输了。”
李延庆笑问道:“帝姬怎么知道我也要参加弓马大赛?”
“这个你别管,我自有办法知道!”
这时,她身后的少年皇子胀红了脸,吱吱呜呜道:“阿姊…我…”
“你急什么,我会给你介绍。”
赵福金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才给李延庆介绍身后的少年,“这是我兄弟,广平郡王赵构,他很崇拜你的箭术,一定要跟我来见你。”
第0241章 弓马大赛(十九)
原来这个皇族少年就是宋高宗赵构,李延庆这才仔细打量他一下,只见他年约十岁左右,但长得很瘦小,看得出身体也比较文弱,比起嘉王的英武神秀实在差得太远,不过他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外表的瘦弱掩饰不住他内在的聪慧。
赵构鼓足勇气道:“我觉得今天李少君不宜用铜弓?”
“殿下也知道我用铜弓?”李延庆笑问道。
“我听侍卫说的,他们说昨天李少君用了铜弓,射程很远,但昨天只是射三箭,用铜弓没有问题,可今天是三十只纸鹞,用铜弓就不明智了,我建议李少君改成从前的弓箭!”
李延庆暗暗佩服这个少年思路缜密,看问题能看到关键处,他今天当然不能用铜弓,他现在铜弓也最多能开弓十下。
“多谢殿下关心,铜弓铁箭需要非凡的臂力才能使用,我现在还远没有到任意开弓地步,今天我也决定用之前的弓。”
赵构胀红了脸,点点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们走吧!”
旁边赵福金催促道:“人家马上要射箭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赵构抱拳道:“祝李少君再夺第一。”
“多谢殿下关心,多谢帝姬关心。”
赵福金撇了撇嘴,“我才不关心你呢!自作多情。”
她带着赵构在一班侍卫的保护下便扬长而去。
李延庆也顾不上她,连忙转身回到大棚,却不见了杨再兴,李延庆顿时急问考官道:“他人呢?”
“杨少君已经上场了,刚才军医给他服用一点罂粟粟,他精神好多了。”
罂粟粟就是鸦片,在宋朝已经普遍当做药物使用,少量服用当然没有问题,宋朝比赛也没有什么禁药的说法,但李延庆还是有点担心,他快步走到大棚屋檐下,注视着杨再兴的比赛。
这时,杨再兴已经调转马头向回奔跑了,他明显不在状态,第一轮的十五只纸鹞子只射下十只,而且大都是腹部中箭,这样只能得十分,看他的状态,最多两百多分,要知道满分可是六百一十分。
这时,杨再兴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他眼前一片纸鹞纷飞,他只凭本能进行射箭,四周不断发出一片片嘘声,回程已飞起十只纸鹞,他居然只射中三只,这时距离终点只有三十余步,天空居然同时飞起四只纸鹞,他连续四只没有射中。
忽然,两只纸鹞在空中碰撞了一下,一只纸鹞调转方向朝看台方向飞去,飞得比较低矮,杨再兴一时没有意识,本能地一箭向纸鹞追射而去,四周顿时一片哗然,侍卫和百官都大惊失色,这一箭竟然是射向天子的看台。
杨再兴距离天子看台也就四十余步,这一箭绝对能射上看台,当然,不会那么准确,正好射中天子,但这种面朝天子方向射箭的举动,性质就已经非常严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支箭“嗖!”地飞上天,正中杨再兴的箭,两支箭在空中相撞,一起落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见李延庆手中拿弓,他在关键时刻射下了这支箭,才使杨再兴不至于闯下大祸。
这时,杨再兴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四周一片惊呼,几名士兵连忙奔上去,将杨再兴抬回了大棚。
看台上,蔡京怒视童贯道:“这是怎么回事,居然向天子射箭,他想做什么?童太尉,你怎么解释?”
蔡京和童贯一左一右坐在天子身旁,蔡京抓住了这个机会,向童贯发难了,不管射箭之人是谁?本意是什么?但向天子看台射箭,作为这场比赛的最高组织者,童贯难辞其咎。
童贯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严重,他心中也颇为紧张,连忙对赵佶解释道:“陛下,这个武士昨天发挥得非常出色,夺得第八名,今天明显状态不对,一出场微臣就发现他骑马不稳,拉弓无力,看样子他是病了。”
“病了就可以向天子射箭吗?童太尉,你未免说得太轻描淡写了吧!”
赵佶向蔡京摆摆手,问贯童道:“看他年纪不大,他就是那个太学生吗?”
“他不是!”
童贯连忙道:“他叫杨再兴,是我大宋名将杨业的子孙,今年只有十五岁。”
赵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原来是杨家将的后人,那应该是误射了,速安排太医给他看一看病。”
童贯一颗心落地,他连忙道:“陛下是圣明仁君,微臣替杨再兴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
赵佶又笑道:“拦截的那一箭射得很精彩,不知是谁出的手?”
“陛下,正是李延庆出的手。”
赵佶已经想起李延庆是谁了,是嘉王的朋友,在狩猎时射杀猛虎救下帝姬,自己好像还给他父亲开的宝妍斋胭脂店写过几个字。
赵佶眼中的兴趣更浓了,他很期待亲眼一睹李延庆的箭法。
这时,蔡京见打击童贯的机会就这么轻易化解了,他心中着实恼火,便冷冷哼了一声,正想再讥讽童贯几句,却瞥见天子脸色有些不悦,便忍住了后面的话。
这时,一名官员上前对童贯低语几句,童贯便对赵佶道:“陛下,西夏使臣想为昨天的事情向陛下当面道歉!”
蔡京脸色微变,昨晚他孙子居然被一群西夏武士打伤,向琮也被打成重伤,气得蔡京怒火中烧,他当然想不到这里面有李延庆的黑手,只是认为李延庆运气太好,在关键时候居然有西夏人替他出头。
赵佶沉吟片刻道:“带他来见朕!”
不多时,西夏使臣焦彦坚被几名侍卫带了上来,他跪下行大礼参拜,“西夏使臣焦彦坚特来向大宋天子陛下谢罪!”
按照庆历和议的规定,元昊取消帝号,接受宋朝册封,名义上西夏和宋朝是君臣关系,所以焦彦坚虽是西夏使臣,但他也要向宋朝皇帝行君臣之礼。
“焦爱卿起来说话。”
“谢陛下!”
焦彦坚站起身又道:“微臣约束下属不严,导致他们酒后闹事,打伤了诸多大臣之子,微臣歉疚万分。”
“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朕听说你们也死了一人,所以朕不想再追究下去,到此为止吧!比赛结束后,他们也可以回国了。”
“感谢陛下宽仁,他们已经再收拾行装了,明天一早就离开汴京,只是这次比赛颇有遗憾。”
“有什么遗憾?”
“回禀陛下,我家国主这次特地挑选了最优秀的箭术来汴京求教,希望能得到大宋第一箭手的指点,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当然深感遗憾。”
童贯脸色顿时变了,原来这个焦彦坚道歉是借口,他实际上是来下挑战书,看来昨天他们败在李延庆箭下,根本就不服气啊!
赵佶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便淡淡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让朕考虑一下。”
“微臣告退!”
焦彦坚退下去了,童贯连忙解释道:“陛下,昨天西夏第一箭手已经败在李延庆箭下,完全可以拒绝他们的无礼要求。”
赵佶面无表情,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言不发,童贯摸不透天子的心思,也不敢再说下去,连忙向下面摆了摆手,示意比赛继续开始。
“当!”
一声钟声,排在第六个出场的关胜催马冲了出来…
大帐内,杨再兴已经苏醒过来,他还记得自己射出的最后一箭,心中十分担心地问李延庆,“我最后一箭有没有射在看台上?”
李延庆微微一笑,“放心吧!你那一箭被我拦截住了,没有闯祸,而且刚才太医来给你看病,说明天子并不计较。”
杨再兴顿时长长松了口气,心中感激不尽,“多谢延庆关键时刻帮我解危,要不然我真闯大祸了。”
“都是自己兄弟,不用客气!”
这时,一名官员跑了上来,对李延庆道:“关胜已经回程了,李少君快准备吧!”
李延庆点点头,对杨再兴笑道:“那我就准备上场了!”
“祝贤弟马到成功,再次勇夺第一!”
李延庆哈哈一笑,“那是肯定的!”
他加快脚步向出发处走去…
第0242章 弓马大赛(二十)
在李延庆之前已经有六人上场比赛结束,其中最高分依旧是花荣,他射中二十五只纸鹞,其中头部二十只,颈部三只和腹部两只,加上十分左右开弓,总分应是四百七十五分,但他在时间控制上计算有误,导致鼓声结束时,他距离始发点还有两步,又被扣去二十分,最后总分是四百五十五分,比第二名张清高出整整五十分。
此时大家都意识到,时间控制才是比赛的最难点,既要心无旁骛的射箭,又要时刻计算鼓声,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这里面控制得最好的是关胜,他只差一步抵达起点,只被扣去十分,如果不算杨再兴的话,控制最差是朱岷,足足被扣去了六十分。
李延庆执弓站在始发点上,微风吹拂着他的脸庞和盔缨,他眯起眼睛注视天空的阳光,尽量让眼睛适应明亮的光线,他们始发是从西向东疾奔,阳光是不可避免的障碍,好在现在已是深秋,阳光温暖但并不刺眼。
四周看台上已经骚动起来,大部分观众都认出了李延庆,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摒住呼吸,注视着他的比赛。
主看台上,童贯低声对赵佶道:“陛下,下面就是李延庆出场了!”
赵佶点点头,他对李延庆已久闻其名,心中对这个太学生也充满了好奇,童贯又回头对一群皇子和帝姬笑道:“各位殿下,下面出场之人就是复赛和决赛的第一名,叫做李延庆,大家可以看看他的箭术!”
十几名皇子帝姬顿时窃窃私语,赵构激动得小声对赵福金道:“阿姊,他要出场了!”
赵福金嘴一撇,“大惊小怪,出场就出场呗,有必要这样激动吗?”
话虽这样说,她的一双秀目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起发点上的年轻将领,这时,高台上红旗一挥,“当!”出发的钟声敲响。
李延庆纵马奔出,只奔出三步,第一记鼓声便敲响了——“咚!”
跟随着鼓声敲响,第一只纸鹞也被发射上天,这一次李延庆却果断坚决,纸鹞刚露出头,李延庆便刷地一箭射出,这一箭又快又狠,一箭射中了纸鹞头部,但力量并不很大,带着它飞出七八丈远落地,四周顿时欢呼声大作,看台侧面的一千多名太学生更是激动万分,挥舞着旗帜和横幅,为李延庆呐喊助威。
这时,第二只、第三只和第四只纸鹞几乎都同时飞出,李延庆双腿控马,连抽三支箭,如连珠箭般地射去,三只纸鹞纷纷中箭落地,皆是一箭穿头。
四周欢呼声更加声势浩大,但对于李延庆,他更重要的事情是计算鼓声,当他射下第四只纸鹞时,刚好是第七声鼓响起,他张弓搭箭,满弓一箭向第五只纸鹞射去…
看台上,童贯对赵佶笑道:“陛下,此子出箭如行云流水,快而不乱,从容自若,以小可见大,此子将来必可为陛下做一番大事。”
另一边,蔡京却心怀不满,但他又不敢多说,只得阴沉着脸注视比赛,赵佶却始终捋须不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在后面,赵福金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假装的傲气,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李延庆射中一只,她便跟着全场观众一样欢呼鼓掌,当李延庆连射五只纸鹞,她更是激动得跳起来。
连她身边的赵构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拉一下她袖子,低声道:“阿姊…”
赵福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脸一红,坐下道:“他的输赢关系到我五百两银子的下注,我当然很关心。”
赵佶却听到了这句话,回头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笑问道:“四娘在他身上下了五百两银子?”
赵福金俏脸更红了,连忙道:“女儿听三哥夸赞他箭术出众,一定能拿第一,我便托内侍去关扑店下了注。”
今天赵楷没有来,他不知道自己成了小妹的挡箭牌。
赵佶对这个宝贝女儿极为骄纵,便笑了笑,“早知道父皇也托你下几注了!”
赵福金顿时娇笑道:“女儿若赢了钱,一定给父皇买个好玩的寿礼!”
赵佶哈哈大笑,“好!朕就等着你的礼物。”
赛场上,李延庆已经调马回头了,弓箭也换成了左手执弓,肩膀轻轻一甩,将箭壶甩到右肩,这时他越射越顺手,从铜弓铁箭上悟到的箭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时,天空飞出两只纸鹞并肩而飞,李延庆抽出两支箭一并射出,两只纸鹞同时被射中头部坠落,精彩之极的二龙出水,四周数万民众再次欢呼雀跃,花荣也骇然叹服,虽然他也能射出二龙出水,但绝对无法两箭皆中头部,李延庆这种对出箭的强大控制力令他自愧不如。
看台另一侧的撒金慢慢握紧了弓箭,心中充满了战胜李延庆的渴望。
“咚!”又一记鼓声敲响,李延庆心中计数这是第五十七记鼓声,纸鹞已经飞出二十八只,还差两只没有飞出,而他距离始发点还有十几步的距离。
他伸手抽出最后两支箭,不料竟然只摸到一支箭,他心中一愣,怎么会少一支箭?
但时间已不容他细想,“咚!”第五十八声鼓敲响,他纵马疾奔,向终点冲去,他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就看在关键时刻能否抓住了。
这时,最后两只纸鹞同时飞起,在两支纸鹞即将并拢的一瞬间,他最后一支箭射出,“噗!”的一箭双雕,两只纸鹞被射穿头部,同时落地,四周的欢呼声已经淹没了鼓声,这是最精彩绝伦的一箭,令每个人都叹为观止!
鼓声骤然停止,李延庆立马向东,举起了双手,他提前两步返回了始发点。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李延庆的最后成绩出台了,一共射下二十八只纸鹞,其中二十五只射中头部,一只颈部,两只腹部,加上左右开弓的十分,最终他以五百四十五分绝对优势提前夺得了第一名。
尽管后面还有三个人没有出场,但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再有人异军突起了。
连赵佶也轻轻鼓掌,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最后居然是太学生夺冠!”
童贯见蔡京正好不在,便抓住这个机会对赵佶道:“陛下,太学本是大宋精华人才汇聚之地,十年寒窗,学习繁重,很多士子身体羸弱,未来不堪政务重压,微臣考虑,能否在太学生入学之初,前来军营按照军队方式训练一年,这样不仅能强健他们身体,同时也能训练纪律,培养他们对军事的理解,对士兵和军队的了解,将来带兵打仗也能涌现出更多的儒帅,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赵佶当然明白童贯的真实目的,说得娓娓动听,实际上就是想染指太学。
不过赵佶并不反感,挑起大臣的斗争正是帝王传统的御下之术,蔡卞死后,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相国,眼看蔡京权势日益坐大,光靠梁师成一人不行,他确实还需要再找一个心腹来压制蔡京的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