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看台上红旗挥起,有人喊道:“下一个,七十九号!”
李延庆翻身上马,从休息大棚里走出,温暖的阳光顿时洒满他全身,和阳光一起迎接他的,还有满场数万人欢呼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人们热烈地向他挥舞着手臂,满怀期待地望着李延庆,只希望他能创造奇迹,将西夏武士比下去。
李延庆挥了挥手,举起了铜弓,阳光照射铜弓上,闪烁熠熠金光,四周叫喊声和鼓掌声更加激烈了,观战的数万士兵激动得大喊大叫:“铜弓铁箭!”
看台上的评审官和诸多将领也一片哗然,周侗的铜弓铁箭居然出现在李延庆手中,高深眯起了眼睛,原来李延庆是周侗的高徒,真是意想不到啊!不知道他的身上还藏有什么秘密?
焦彦坚疑惑不解地问童贯道:“他的铜弓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童贯微微笑道:“他的铜弓可不是用铜铸出来那么简单,我也仿造过,拉弓几次就断裂了,他的铜弓应该不完全是铜,里面应该还别的什么东西,所以韧性很大,而且很难掌握,它的原主人就是大宋从前的第一骑射高手。”
“你是说周侗?”
童贯点点头,“这个李延庆应该就是周侗的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呵呵!我倒很期待了。”
童贯随即令道:“敲钟吧!”
“当——”
钟声敲响了,李延庆策马奔出,战马和他心意相通,迈开四蹄,在鼓声中俨如一阵狂风般地向终点奔去。
“咚!咚!咚!”
鼓声缓慢而有力的敲响,李延庆紧紧握着铜弓,昨晚的祭祀使他仿佛和铜弓有了某种默契,弓柄不再象从前那样冰冷,反而有丝丝暖意,或许这只是阳光带来的一丝错觉,但带给李延庆的却是一种更加强大的自信。
“扑棱棱!”第一只鸽子飞起,李延庆却并不管它,他只管催马疾奔,但鸽子飞行的轨迹却铭刻在他心中。
“崩!”弓弦声响起,一支破甲箭闪电般射向鸽子,转瞬即到,这一箭从左眼射入,右眼透出,鸽子从空中落地。
四周欢声雷动,但李延庆丝毫不关心结果,他的第二箭已射出,一只鸽子刚刚抛起,便被一箭射穿头部,钉在不远处的木桩上。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等着他的最后一箭,这时,李延庆已经换成左手执弓,他心中却在默数鼓声,已经十七声了。
“咚!咚!咚——”
就在第二十声刚刚响起,他的战马一跃而起,在即将跃出终点线的一瞬,李延庆躺在马背上一箭射出,战马随即跃出了终线,箭在空中一闪而过,一箭射中了已飞到一百二十步外的鸽子头部,鸽子从空中落下。
这时,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人们激动得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二十声鼓声完成了赛程,这时,评审席一致给出了八十分的最高分。
童贯捋须呵呵大笑,焦彦坚却铁青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休息棚内,撒金狠狠一拳砸在木桩上,嘴里大声咒骂着什么。
连花荣也罕见地竖起了大拇指,他知道李延庆胜在哪里?就在李延庆根本不看目标,全身心地策马疾奔,尤其最后一箭,完全抛开了任何阻碍,这才节省下来最宝贵的两声鼓响,这已经接近了到了骑射的最高境界,用心来捕捉目标。
这时,一名手下快步奔来,在童贯耳边低语两句,童贯脸色一变,起身便快步离开了看台。
他从木楼梯走下看台,两名宣旨宦官已经笑眯眯在不远处等候他了。
第0236章 弓马大赛(十四)
翠微殿内,相国蔡京和尚书右丞兼国子监祭酒张邦昌正在劝说天子赵佶取消太学参加弓马大赛。
这次蔡京的消息晚了一步,他是在今天上朝时才知道一个太学生夺得了昨天弓马大赛复赛第一,这令蔡京又惊又怒,他当然很清楚童贯把太学拉进弓马大赛的目的,不就是想把手伸进太学吗?
太学是蔡京的绝对势力范围,他扩大太学,并说服天子将上舍中等生视为同进士出身,这样太学生出来就不仅是前往州学县学为教授,也可以出任主簿县丞之类的地方官,再一步步提拔起来,最终与进士出身的官员分庭抗礼。
正是蔡京打的如意算盘,才使得他不准任何人染指太学,不料童贯却说服天子,将太学拉进了弓马大赛。
蔡京既然无法阻止,他便用消极应对的办法,只派几个文弱士子象征性地参加比赛,上一届太学士子名落孙山,这一届本来也应该在第一轮被淘汰,但蔡京做梦也想不到,太学生竟然夺下了骑射复赛第一。
蔡京坐不住了,他必须果断阻止太学再参与下去,否则童贯就会找到伸手进太学的机会了。
“陛下,老臣已经阐述了太学不该参加弓马大赛的六项理由,太学乃清净求学之地,不应该受诸如弓马大赛之类活动的影响,老臣恳请陛下同意让太学退出比赛。”
“蔡相国此言诧异!”
后面传来了童贯的声音,童贯本身就是赵佶的心腹宦官,他有进殿不用禀报的特权。
童贯急如风火一般跑来,终于在关键时刻拦住了蔡京的恳请,他走上前向赵佶深施一礼,“请陛下原谅微臣的鲁莽!”
赵佶点了点头,“蔡相国认为太学生参加弓马大赛是不务正业,蔡相国,朕没有说错吧!”
蔡京连忙道:“正是如此!太学生的主业是接受圣人教诲,修身修德,学习治国之道,学习如果安抚黎民,业有所司,弓马骑射应该是军队的事情,如果这种事情也由太学生来做,那开武学做什么?要军队做什么?”
童贯笑道:“蔡相国恐怕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吧?”
赵佶也有了兴趣,笑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陛下,今天大宋、辽国、西夏、大理、吐蕃五国竞赛弓马,原本第一名是西夏第一箭手撒金,也就是西夏大将撒辰之子,他箭法高强,骑射精悍,无人能敌,在场五万观战的将士和民众情绪低落,但正是一名太学生力挽狂澜,战胜了西夏箭手撒金,重新夺得第一,令数万军民扬眉吐气,相信今天晚上整个汴京的民众都会为之欢呼。”
赵佶也不由又惊又喜,连声道:“还有这种事情,居然是个太学生,真是出乎朕的意料,此人叫什么名字?”
“启禀陛下,此人叫做李延庆,相州人,去年相州发解试第一名,得到微臣的推荐,目前在太学上舍读书。”
“李延庆?”赵佶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说过,但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童贯又对蔡京道:“保家卫国,维护大宋的荣耀,不仅是士兵的事情,也是每一个大宋子民的份内之事,堂堂的太学生又岂能置身事外。”
蔡京刚要反驳,童贯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如果没有能力,那太学可以不参加弓马大赛,但太学明明有这个能力,为何就不想为国效力,为维护大宋的荣耀而尽一份微薄之力呢?”
童贯的最后两句话说得大义凛然,令蔡京无言以对,这时赵佶打了个圆场道:“明天弓马大赛就要结束了,反正下一次还有三年时间,蔡卿就不用着急了,以后我们再从容商议此事,先让这次弓马大赛圆满结束再说吧!”
蔡京无奈,只得躬身行礼,“微臣遵旨!”
“蔡卿和张右丞先去吧!朕还要和童太尉商议一些别的事情。”
“微臣告退!”
蔡京和张邦昌退下去了,赵佶负手走了几步,这才对童贯道:“关于杨戬之死的详细报告已经出来了,正如爱卿所言,确实很难判断他的真正死因,究竟是被人暗算,还是死在梁山乱匪手中?王御史无法下结论,但厢都指挥使王荐防护不力,导致杨戬的护卫出现防御漏洞,他有直接责任,朕已经将王荐革职问罪,另外,朕准备明年开春后剿灭梁山乱匪,不知道爱卿觉得让谁去比较合适?”
童贯没想到天子居然询问自己,难道他是想让自己领兵去剿灭梁山吗?
他便小心翼翼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赵佶摇了摇头,“朕不是让你去,你要全力应对方腊,朕是让你推荐一个得力之人。”
童贯大喜,这种机会一般是推荐一个自己的心腹,或者是推荐一个自己憎恨之人,他沉思片刻,决定采用后者,便道:“殿前指挥副使高俅虽然位居军队高职,但缺乏实际战功,在军中权威不彰,梁山乱匪乃乌合之众,不过数千人,可让高指挥使率三万禁军前去扫荡,微臣相信他不会让陛下失望。”
童贯的推荐正合赵佶之心,高俅也是他的心腹,这种立功的机会当然要留给自己的心腹。
“爱卿所言正合朕意,高俅确实很适合,朕就让高俅先准备吧!”
“陛下英明!”
这时,赵佶又笑道:“朕的几个帝姬、王子都想去看弓马大赛,你明天准备一下,朕明天也会出席最后一场争霸赛!”
…
蔡京满心沮丧地从延福宫出来,张邦昌在他身旁小声道:“或者我们可以把这个李延庆从太学革除,他的所作所为就和太学无关了。”
蔡京恨恨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糊涂了,若可以开除我早就开除了,还用得着你说?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他是太学生,你把他开除了,你怎么向天子交代?只怕童贯抓住你这个把柄,将你弹劾一状,说你公权私用,你这个尚书右丞还要不要当了?”
蔡京经验老到,张邦昌是他的心腹,手握吏户礼三部重权,童贯实在要插手太学,他还可以从容应对,可如果被童贯抓住机会弹劾了张邦昌,那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孰重孰轻,蔡京可拎得清清楚楚。
张邦昌不敢吭声了,蔡京沉吟片刻道:“我明明交代是安排弓步太学生参加弓马大赛,怎么会出现骑射太学生参加弓马大赛?说明童贯在太学也安排了人,你去查一查这是谁安排的?”
张邦昌苦笑一声说:“其实不用查,弓马大赛由学录孙厉负责安排,他是童贯同乡,应该是被童贯收买了。”
“该死的混蛋!”
蔡京骂了一声,又对张邦昌道:“看来国子监兼管太学很不得力,必须要任命一个太学学正,你留心一下,看看谁比较合适,尽管安排下来。”
“下官明白了。”
张邦昌答应一声便告辞匆匆去了,蔡京这才对旁边喝道:“你躲什么躲?我早看见你了。”
从大柱背后转出一个年轻侍卫,正是蔡京的四孙蔡征,蔡征只有二十岁,刚进宫当侍卫两年,他战战兢兢上前跪下道:“孙儿参见祖父!”
蔡京见他换了便装,似乎是准备出去,便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蔡征吞吞吐吐道:“孙儿想出去找朋友喝酒!”
蔡京见他目光闪烁,显然没有说实话,蔡京今天心情本身就不高兴,现在连孙子都要欺骗他,蔡京顿时大怒道:“畜生,你连我都敢欺骗?”
蔡征见祖父大发雷霆,吓得他慌忙跪下,连连磕头,“祖父息怒!息怒!”
“你到底想去干什么?说!”
蔡征再不敢隐瞒,只得低声道:“向琮发出了英雄令,要大家晚上去矾楼聚会,似乎有什么要紧之事,孙儿想去看看。”
所谓英雄令就是京城一帮衙内党召集同伙的通令,表示有重要事情,蔡征本来没有加入衙内党,但蔡京却鼓励他加入,和权贵子弟们搞好关系。
“发生了什么事?”蔡京随口问道。
“孙儿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一个太学生坏了向家的生意,向琮想教训此人。”
蔡京心中一跳,“太学生”三个字此时对他而言实在太敏感了,他连忙追问道:“太学生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李,参加弓马大赛的,孙儿一下想不起名字。”
“是李延庆吗?”
“对的,就是这个名字,李延庆。”
蔡京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一定是李延庆异军突起影响了向家关扑店的生意,他暗暗庆幸,“真是天助我也!”
蔡京立刻将蔡征拉到一边,低声对他嘱咐了几句。
蔡征连连点头,“孙儿明白了!”
第0237章 弓马大赛(十五)
夜晚的矾楼格外热闹,宾客盈门,几乎所有的单间雅室都爆满,连楼边大堂上也坐满了客人,中心的花园内,一百名名美貌女妓正轻挥小罗扇,在花园内或娇态慵懒坐卧青石,或凌波微步,姿态妙曼,令人怦然动心。
高高的木台上,丝竹声悦耳,一串串美妙的音符如珍珠般地倾跳向矾楼的三层大堂。
在秋楼二层的一间雅室内,李延庆和伙伴正欢聚一堂,饮酒庆祝今天李延庆夺取决赛第一,除了岳飞、王贵四人外,今天还多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那就是太原府的杨再兴,杨再兴今天也发挥出色,以七十三分的成绩夺得第十四名,不过这是汉胡混赛的第十四名,如果单列宋朝武士,他排在第八名,按照规则,单列前十名将参加明天的争霸赛,杨再兴明天也有机会。
杨家将的英勇事迹在宋朝时便已传遍天下,听说杨再兴是名将杨业的后人,众人对他格外尊敬,皆七嘴八舌问他先祖的事迹。
杨再兴苦笑道:“其实也没有大家传说的那样神乎其神,不过杨家子弟世世代代都牢记先祖遗训,保家卫国,抗击鞑虏,所有男子六岁就开始学武,七岁读书,文武兼修,我父亲也希望我读太学,但我却一心想从军,这次回太原我希望能加入种家军,父亲再反对我也不管了。”
说到这里,杨再兴望向李延庆,眼中充满期待,李延庆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没有问题,我会写一封信给种帅,他还欠我一个人情,相信杨兄会得到种帅的器重。”
杨再兴大喜,连忙起身施礼,“多谢延庆为我出头!”
李延庆举杯淡淡一笑道:“这其实是你自己争取的,没有你自己在弓马大赛上的出色表现,我写一百封信也没有用。”
“这里的酒不错!”
王贵品了品葡萄酒,将酒一饮而尽,他有点快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在今天的比赛中他再一次超水平发挥,名列第三十七名,杀进了步弓四十名内,简直令他心花怒放。
汤怀连忙用胳膊碰了他一下,给他使个眼色,王贵这才注意一脸阴郁的牛皋,牛皋却没有王贵的运气,在进前四十名的比赛中被淘汰了,他连前一百名都有进去,排在一百五十名之后。
王贵坐在牛皋身边,揽着他肩膀笑道:“老牛别沮丧了,咱们步弓本来就是陪衬,连下注的机会都没有,不像老李那样风光,要不我叫个美娇娘来唱歌解解闷如何?”
牛皋轻轻推开他,“俺想得开的,只是你小子喝了酒浑身就发臭,你自己不知道吗?”
“老李,老牛说我喝酒就浑身发臭,你觉得呢?”
李延庆低下头闻了闻,连忙扇扇鼻子道:“一股臭肉的味道,你小子怎么回事?”
“不会吧!”王贵有点惊恐,连忙对汤怀道:“你闻闻看!”
汤怀做出个恶心想吐的样子,“别让我闻,我要吐了!”
“五哥!”
王贵连忙连忙起身跑到岳飞面前,“我身上有味道吗?”
岳飞闻了闻,“没味道呀!不就有点酒味吗?很正常啊!”
王贵忽然醒悟,回头望去,只见李延庆几人低着头嗤嗤发笑,他心中大恨,冲上去掐住牛皋的脖子发狠道:“从你开始的,我要一个个掐死你们。”
这时,从外面快步走进一人,急声问道:“李少君可在?”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回头望去,只见是一名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李延庆认出了他,是矾楼的大掌柜,姓魏,最初给宝妍斋宣传时,他特地来过新桥的店里。
“魏掌柜,有什么事吗?”李延庆走出来问道。
“李少君带着朋友快走吧!今天的酒钱我就不收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王贵大怒,上前一把揪住他衣襟道:“浑蛋!有这样赶客人的吗?”
李延庆知道必然事出有因,他连忙上前制止王贵,“阿贵,别这样!”
他拉开王贵,这才问道:“魏掌柜,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走,但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魏掌柜满脸为难,叹了口气道:“在春楼最大的雅室雪堂内,一群人在商量如何收拾你,他们不知道你就在不远处,一旦他们发现,恐怕就会打起来,矾楼惹不起他们啊!”
李延庆心念一转,“是…高衙内他们吗?”
魏掌柜点点头,“有十几个人,都是权贵子弟,歌妓告诉我,好像是和关扑店押注有关。”
汤怀摇了摇扇子道:“这个我倒知道一点,三叔给我说,关扑店开出的争雄榜没有料到延庆会异军杀出,无论是押第一还是押三都会输,几乎所有人都输了,这时关扑店的大忌,会对关扑店的声誉造成恶劣影响,我估计是关扑店的后台想对延庆动手。”
魏掌柜也连忙道:“这位小官人说得不错,汴京最大的关扑店玉堂阁是向家的产业,刚才那群人就是向踪主导。”
“延庆,我们走还是不走?”岳飞低声问道。
李延庆有点担心御街的胭脂铺,这帮衙内动不了自己,恐怕会拿胭脂铺撒气,他便点点头道:“我们不给矾楼添麻烦,这就离开。”
魏掌柜大喜,连忙道:“我带你们从内部通道离去,可以直接通往矾楼的东角门,那边不走客人的。”
李延庆等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跟着魏掌柜出了门,向右拐走了十几步,走到一扇小门前,这就是矾楼的内部通道,众人刚要进小门之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隐隐有女人尖叫声,众人不由停住脚步,好像也是在二层,是从夏楼那边传来。
这时,一名管事匆匆跑来,对魏掌柜急声道:“那群西夏蛮子开始闹事了。”
魏掌柜恨得一跺脚,低声骂了一句,只得对李延庆他们道:“这条路没有岔道,一直走到底就到东角门了,我就不送你们了,今天失礼之处,请李少君多多包涵。”
“没关系,谁没有难处呢?魏掌柜去忙吧!”
李延庆开了门,“我们走吧!”
众人走下了漆黑的通道,魏掌柜一直见他们消失,这才跟着管事匆匆走了。
走出楼梯便是外花园,一条弯弯曲曲的碎石小道通往远处一扇隐蔽的小角门。
李延庆停住脚步对众人笑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要回去一趟。”
“老李,你还回去做什么?”众人不解问道。
“有个朋友,我要去打个招呼,我马上就来。”
“老李,那我陪你去吧!”王贵关心地说道。
“不用了,我马上就回来,你们可以在外面等等我。”
众人答应了,快步向外走去,王贵对众人道:“我陪老李去,你们在外面等等。”
“阿贵,不用你陪我。”
王贵却拉着李延庆压低声音笑道:“你想干什么我心里有数,别想丢下我!”
李延庆无奈,只得带着王贵又回了通道,他们摸着黑暗的楼梯向上楼跑去,王贵低声问道:“现在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你刚才没听见那人说吗?一群西夏蛮子要闹事,我估计是西夏武士。”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万一是别的西夏人呢?”
“只是推断,那帮家伙不参加明天的争霸赛,今天就算结束了,他们十有八九定会来矾楼喝酒。”
两人又从内部通道出来,只见争吵声还没有结束,他便向骚乱处走去,迎面遇到一名舞妓哭着匆匆跑来,眼角还有淤青。
李延庆一把拉住她手腕,“出什么事了?”
女妓吓了一跳,拼命挣扎道:“你快放开我!”
李延庆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推到角落,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道:“你告诉我那群西夏人想干什么,我就让你走,否则今天算你倒霉!”
女妓挣脱不掉,心中害怕,只得低声道:“他们要找师师陪酒,掌柜让我们陪他们,却被他们打出来了,他们说如果师师不来,他们就拆了酒楼。”
“是一群西夏武士吗?”
舞妓点点头,“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象魔鬼一样。”
她忽然想起眼前这个男子也很凶神恶煞,她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李延庆放开她,歉然行礼道:“刚才是我失礼了,大姐莫怪,我只是想问问西夏人。”
舞妓见他放了自己,转身便慌慌张张跑了。
王贵上前笑嘻嘻道:“第一次见到老李抱女人,当然啦!喜鹊不算,她是小丫头片子。”
“别胡说了,你帮我找几个酒杯或者茶杯来。”
王贵一转念便反应过来,立刻道:“我这就去找!”
他想了想,便将头上幞头翻转过来戴上,又将一块白毛巾搭在胳膊上,活脱脱就是一个酒保的模样。
他转身推门进了一间雅室,只听他笑呵呵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各位继续喝酒,小人是本店酒保,本店提供上等官窑茶杯,如果大家有兴趣,小人给大家换一下。”
李延庆哑然失笑,还上等官窑茶杯,亏他想得出来,片刻,只见王贵出来了,怀中抱着七八个小黑瓷茶碗,向李延庆挤眉弄眼道:“我们快走!”
第0238章 弓马大赛(十六)
穿过一条空中走廊,他们进入夏楼,这时,叫骂声似乎已经停止了,李延庆远远看见魏掌柜在一间雅室门口点头哈腰陪笑:“大家尽管放心,我这就去把师师姑娘请来,大家先品尝一下我们矾楼的眉寿酒,稍等片刻,师师姑娘化完妆马上就来。”
“快去!快去!我们可没有耐心。”
李延庆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撒金粗野的嗓子,他心中不由暗骂掌柜欺软怕硬,为了哄这群西夏蛮子,居然把寿眉酒都拿出来了。
这时,王贵低声笑道:“我们猜猜看,掌柜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李延庆撇了撇嘴,“这还用猜吗?肯定是找个人冒充李师师呗!反正这帮人也没见过李师师是什么样子。”
“错!我觉得一定是在寿眉酒里面下药,等他们醒来时已经被抬到官衙了,汤阴县酒楼对付闹事无赖就是这样干的。”
李延庆觉得王贵说得也有道理,找个女子假冒师师,万一被霸王硬上弓,会坏师师名声的,酒楼肯定不会这样做,下药的可能性最大。
这时,一名西夏武士醉熏熏走了出来,左右张望一下喝问道:“我要去茅厕,伙计在哪里?”
李延庆推了王贵一把,“带他去茅厕!”
王贵心中暗骂自己倒霉,早知道就不来了,他只得陪着笑脸上前道:“我是酒保,我送大爷去茅厕。”
“好!回头我有赏。”
西夏武士长得又高又大,一把将王贵拖过去,搂住他脖子,将王贵当成一根拐杖,王贵被他长着黑毛的粗胳膊勒得直翻白眼,带他向茅厕慢慢走去。
走到茅厕前,西夏武士放开王贵,令道:“在这里等我,回头我赏你一百文钱。”
西夏武士进了茅厕,很快便传来呕吐声,不多时,只见李延庆从春楼那边跑来,王贵满脸不高兴地埋怨他道:“你干嘛让我带他来茅厕,差点把我勒死!”
李延庆不理他的埋怨,低声道:“等他出来,你告诉他,你知道李师师在春楼雪堂,你可以带他先去见一见。”
王贵顿时慌乱道:“可是我不知道春楼雪堂在哪里?我是第一次来。”
“我刚才去了,你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底,门口站着三个大汉,那就是雪堂,你告诉西夏武士,李师师就在房间里陪酒,里面几个小白脸不准她去陪党项蛮子。”
“然后呢?”
“然后你跑回去报信,就说他们同伴被人打了。”
王贵呆了一下,“这…这样可以吗?”
“你怕什么,你的脑门又没写名字,这里没人认识你!”
这时,茅厕里传来脚步声,李延庆瞪了王贵一眼,转身便闪到一旁。
西夏武士呕吐干净了,又痛痛快快撒了泡尿,顿时酒醒了不少,他走出来,见王贵还在等着自己,便拍拍他肩膀赞许地笑道:“虽然汉人无信,不过你还不错,这个赏给你!”
他掏了把钱塞给王贵,王贵接过钱连忙躬身感谢,又挤出笑脸道:“大爷不是要找师师姑娘吗?”
西夏武士一怔,随即大喜,“你知道她在哪里?”
“小人知道,要不我带大爷去看看她,说不定还可以先亲一亲芳泽。”
酒壮色心,西夏武士心中一荡,连忙道:“你快带我去。”
王贵回头偷偷看了后面一眼,李延庆已经不见踪影,王贵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干嘛要跟着这家伙回来,他躲在背后,什么都让自己出头,这算什么好兄弟?
王贵心中暗骂几声,只得硬着头皮带着西夏武士继续向前走,大约走了数十步,前面果然看见三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叉手抱在胸前,站在一扇华丽的大门前。
王贵指了指三名大汉,“师师姑娘就在房间里陪几名小白脸喝酒,刚才师师姑娘没来,就是因为里面有几个小白脸拉住她,不准她去陪党项蛮子喝酒。”
党项蛮子是宋人对西夏人的蔑称,属于一种侮辱语言,西夏武士极为好勇斗狠,又喝了酒,听说几个宋朝小白脸拉着李师师不放,还辱骂他们,他心中顿时大怒,一把推开王贵,大步走了上去。
王贵趁机转身就跑,这时,三名大汉已经看见了快步走来的西夏武士,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喝道:“这里不准闲人靠近!”
西夏武士听见房间里传来女人银铃般的娇笑声,更认定了这就是李师师的声音,便一把推开大汉,伸手要去推房门,几名大汉顿时大怒,一起拉住他,“汉子不得无礼!”
就在这时,一个黑瓷茶碗闪电般打来,“啪!”一声打在西夏武士的后脑勺上,茶碗十分沉重,顿时打得西夏武士头破血流,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西夏武士摸一把后脑勺,只见手上全是黏糊糊的鲜血,他心中勃然大怒,怒吼一声,转身便将阻拦自己的大汉按倒在地上,提起钵盂大的老拳便向对方面门狠狠打去。
另外两名大汉急了,冲上来便拳打脚踢,这时,正在房间里喝酒的一群衙内听见外面有叫骂声,纷纷开门出来,向琮走在最前面,只见三名手下正按着一名大汉猛揍。
向琮眉头一竖,喝问道:“怎么回事?”
“回禀衙内,这个蛮子喝醉了酒,上门挑衅,先动手打人。”
十几名衙内听说居然有人敢上门挑衅,他们顿时大怒,上前也踢了几脚,向琮更是发狠道:“给我狠狠打,打死了我来负责!”
有主人这句话,三名大汉下手更狠,向西夏武士的各致命之处拳打脚踢,打得西夏武士连声惨叫,口鼻鲜血乱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来,大群西夏武士冲来了,他们见几名大汉将同伴按在地上毒打,同伴已被打得奄奄一息。
一群西夏武士眼睛顿时红了,怒吼着冲了上来,十几名衙内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向屋里逃去,吓得声音都变了,“快…快去报官!”
…
就在一片哭喊惨叫声传来之时,李延庆和王贵已经快步走出小角门,离开了矾楼,刚才王贵还在满心诅咒李延庆,这会儿他又眉开眼笑赞道:“老李,这一招借刀杀人很高明啊!”
李延庆淡淡一笑,“冲冠一怒为红颜嘛!西夏男人也不例外。”
这时,岳飞等人迎上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李延庆笑着一摆手:“我们去高阳店喝流霞酒,我继续请客!”
王贵也哈哈大笑,“没事!没事!喝酒去。”
…
发生在矾楼的斗殴事件虽然最终被御街巡逻军队及时赶来制止,但还是酿成了三死群伤的血案,两名向琮的手下被西夏武士活活打死,另一名手下被打成重伤,而最初被毒打的西夏武士也因重伤不治而亡。
十几名衙内也付出惨重的代价,多人被打成重伤,其中向琮最惨,他的两条腿皆被打断,蔡征被打断三根肋骨,梁晴鼻梁被打断,眼睛被打出血,其余十几名衙内都或多或少受了伤,这还是矾楼数十名酒保伙计拼命保护他们,才使这群衙内免遭更惨的伤亡。
矾楼事件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甚至惊动了天子赵佶,赵佶十分震怒,勒令各家权贵约束子弟,严禁结党,同时下旨免去权知开封府事郑居中之职,免去鸿胪寺卿严俊之职,并令枢密院照会西夏及辽国长驻汴京使臣,在弓马大赛结束后,相关人员必须立刻回国。
不过这件事发生在夜晚,又是普通民众无法涉足的矾楼,矾楼事件只是在汴京上层社会偶有耳闻,加上各大权贵家族封锁消息,使得这件事并没有传播开来,也没有影响到轰轰烈烈的弓马大赛继续进行。
次日天不亮,李延庆再次挎弓出发,在岳飞、王贵等伙伴的簇拥下,向北大营而去,今天将是弓马大赛的最后一天,也是最为精彩的一场比赛,由十名最顶级的大宋箭武士拉开精彩绝伦的十强争霸赛。
第0239章 弓马大赛(十七)
天还没有亮,汴京民众的便陆陆续续涌向北大营,大家都想占个好一点的位子,按照规则,辽国和西夏两国的箭武士今天只进行一些表演性质的射箭,他们不参与宋朝自己举行的十强争霸赛。
大帐内,十名箭武士聚集一堂,枢密使童贯正临时召集他们宣布几件大事。
“今天有三件大事要告诉你们,第一件事,天子将亲临赛场,观看今天的比赛,希望大家振奋起精神,拿出最好状态,发挥出自己的最好的箭技。”
停一下,童贯观察一下众人的表情,见大家眼中都露出激动之色,他满意点了点头,又接着道:“第二件事恐怕会让部分武士失望了,这也是天子的要求,大家只能修改规则,十强争霸赛将重新计分,也就是说,原本决赛的成绩不再带到争霸赛中来,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