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男子手臂慢慢伸进瓦洞,手弩瞄准了床上的杨元庆,这是他练的绝技,百发百中。
‘咔!’一声轻响,一支蓝汪汪的毒箭如闪电般射向床上之人,‘噗!’毒箭射进了后背,床上之人似乎动了一下,却再也没有声响。
兄弟二人大喜,重重地一击掌,一千两黄金马上到手,他们拨开瓦片,两人拔出金刀,同时一跃而下。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四十五章 送君高招
轰地一声巨响,地面塌陷,刺鼻的石灰腾空而起,弥漫了整个房间,从窗户、大门蓦地伸出数十支弩箭,乱箭齐发,只听两声长长的惨叫,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在离书房十余丈远的另一间屋子里,云定兴正给杨元庆介绍服侍齐王的内侍,“这位公公是齐王书房内侍,姓李名忠顺,在齐王面前也是头面人物。”
“原来是李中官,久仰!久仰!”杨元庆很热情,笑容满面,令人如沐春风。
李忠顺脸色惨白,又瘦又高,就像一尊雕塑,脸色没有表情,这倒不是他城府深,此人就是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他干笑两声,“杨将军才是让人久仰,今天见面,我更是期盼!”
“彼此!彼此!”
杨元庆笑着一摆手,“两位请坐!”
云定兴和李忠顺坐下,李忠顺心急,取出怀中册子,放在桌上,“杨将军,这是齐王五千私军的详细情报,人数、装备、指挥官名字,驻扎详细地点,后勤供应情况等等,可以说杨将军想要的一切,上面的都有,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收集全,杨将军能给我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杨元庆微微笑道。
李忠顺看了一眼云定兴,小心翼翼道:“我想要一百一十两黄金。”
他见杨元庆似乎很好说话,又忍不住加了十两黄金,杨元庆点点头,回头吩咐杨八郎道:“拿一百五十两黄金来!”
李忠顺大喜,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他连忙把册子递给杨元庆,杨元庆翻了翻,果然记录得非常详细,看得出这个宦官是个有心人,这本册子内心其实他倒不关心,他只要知道伊阙县有一千私军便可。
这时,门口杨大郎向他招招手,杨元庆对两人欠身笑了笑,站起身走出去了。
“什么事?”杨元庆出门问道。
“公子,来了!两个刺客,在公子书房里被我们干掉。”
“他们倒蛮性急嘛!”
杨元庆冷笑一声,“割下他们的人头,放进锦箱给齐王送去,就说是我送给他的寿礼。”
“卑职明白,马上去做。”
杨大郎眉头一皱,“可这样总不是办法,齐王会接二连三派刺客来,咱们防不胜防。”
杨元庆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再派人来刺杀,他们会换一种玩法。”
杨大郎没有明白杨元庆的话,他没有多问,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道:“公子,我还担心那妖道会不会派人去伤害主母,以报复公子!”
杨元庆想了想,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多防备一下好,就怕万一。
“你派人去裴家说一声,让裴家把主母藏起来,再派一队士兵在裴家周围巡防。”
“卑职明白!”杨大郎行一礼,匆匆去了。
杨元庆又回到房内,杨八郎已经端了一盘黄金放在桌上,二十五两一饼,足足有六饼,另外在小柜子上也放着一盘黄金,共十饼两百五十两,李忠顺眼睛紧紧盯着眼前黄金,又时不时溜一眼小桌上的另一盘黄金,眼睛露出贪婪之色。
而云定兴却心事重重,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并不在意黄金,他关心自己的小命和前途。
杨元庆坐下,把一盘黄金推给李忠顺,笑道:“都是你的,收下吧!”
李忠顺手忙脚乱将黄金装进自己袋中,眼睛却又盯上了小柜上的另一盘黄金,这样贪婪的人,杨元庆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过也好,他就需要这样的人。
“看得出,李公公也是老内侍了吧!”
杨元庆笑着和他套起来交情来,“不知是否和圣上那边的李中福公公是否认识?”
李忠顺只当杨元庆想托自己办事,连忙笑道:“李中福是我一起长大,当年我们四个一起服侍晋王,也就是圣上,都是他的心腹,后来晋王进了东宫,我们四个就分开了,一个去服侍元德太子,一个去服侍南阳公主,我则来齐王府,只有李中福一直留在圣上身边,居然成了内宫副总管,我和他不是一般的熟,将军有什么事需要我找他帮忙,尽快开口。”
杨元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此人居然服侍过杨广,和杨广身边的心腹宦官很熟,留他不得,杨元庆又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说不定以后真会请公公帮忙!”
杨元庆又给杨八郎使个眼色,杨八郎会意,把另一盘黄金放到李忠顺面前,杨元庆微微笑道:“再替我做一件事,做好了,这二百五十两黄金也是你的。”
李忠顺眼中迸出惊喜之色,三百五十两黄金啊!价值七千余吊,他的后半生真的无忧了。
“杨将军请说,需要我做什么?”
杨八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忠顺愕然,“就这么简单吗?”
杨元庆笑了笑,“简单是很简单,问题是你能否办到?”
“我可以办到,我经常去向他讨仙水,和他关系很不错。”
李忠顺又目光热切地向眼前的黄金望去,如果杨元庆的要求真是这么简单,那这盘黄金就归他了,他刚要伸手去取,杨八郎却轻轻巧巧把黄金端开了,李忠顺摸了个空。
杨元庆呵呵笑了起来,“这可是后付钱,你把事情办好了,黄金自然会给你,我不会食言。”
他指了指杨八郎,“事情办好后,我这位手下自然会和你联系,你们等会儿自己商量一下,事后怎么碰头。”
杨元庆又吩咐杨八郎一声,“八郎,送他回去!”
李忠顺站起身,留恋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黄金,他又见云定兴不动,不由奇怪道:“云祭酒,你不回去吗?”
云定兴摇摇头,“我直接回家,就不回去了,你先走吧!别让齐王起疑了。”
杨八郎把李忠顺送走了,云定兴忽然跪在杨元庆面前,哀求道:“杨将军,我已经实现了你的要求,求你带我见圣上吧!”
杨元庆扶起他笑道:“我知道,我不会对你失信。”
他从怀里取出两封信,连同李忠顺给的私军册子,又取出一块杨丽华给他的玉,一起递给云定兴,“现在圣驾已经到河内,很快就要渡黄河,你去找乐平公主,但你靠近不了皇室宿区,你可以先找到裴矩,我给他写了一封信,你把信和玉给他,他会帮你联系到乐平公主,公主会接见你,你再把我的信和私军册子给她,她自会带你去见圣上,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你千万不能提到我,就算圣上试探你,你也绝不能说,私军之事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明白吗?”
杨元庆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云定兴战战兢兢接过东西,连忙点头道:“将军若不放心,我可以让儿子跟在你身边。”
“那也好,就让你儿子做我的文书郎。”
杨元庆拍了拍云定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是一个聪明人,我才和你合作,长宁王杨俨已死,你的仕途没有任何阻碍,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合作机会。”
云定兴叹了口气道:“杨将军,我云定兴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把自己和家人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我心里跟明镜一样,你连齐王和虞世基都能扳倒,我不敢与你为敌,我只会和你合作。”
云定兴向杨元庆深深行一礼,转身先回家了。
杨元庆走到院子里,他微微叹口气,伴君如伴虎,他一步都不能走错,哎!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重回丰州?
…
齐王府,杨暕发疯似的将一只大锦盒砸在地上,两颗小脑袋骨碌碌从盒子里滚出来,将周围侍卫吓了一跳。
房间里响起了杨暕暴跳如雷般的吼声,“浑蛋!杨元庆,我发誓要灭你九族,我若不亲手砍掉你的脑袋,我就誓不姓杨!”
杨暕的吼声将所有人吓得战战兢兢,宦官和宫女们都远远躲开,谁也不敢靠近这个俨如疯子一样的王爷。
李忠顺刚回来不久,他心中发虚,更不敢去见齐王,先回自己房间将黄金藏好,这才匆匆向后院道观走去。
道观内,潘诞也得到了刺杀失败的消息,失败令他沮丧万分,他也听说杨元庆武艺高强,总想着齐王府有更高强的武者,齐王也对信誓旦旦说,这是两个顶尖刺客,却没想到杨元庆的人头没取到,自己的人头倒送回来了。
潘诞心中也有点害怕,杨元庆肯定知道和自己有关,如果他报复自己该怎么办?他一时忧心忡忡。
“师父,李公公来了,有事情和你说。”门外传来清风的声音。
应该是李忠顺,齐王的书房宦官,估计又想问自己要仙水,潘诞心中一阵烦厌,自己哪有什么仙水给他?想不见他,又不知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只得忍住心烦道:“让他进来!”
很快,李忠顺走进房间,跪下磕头道:“弟子李忠顺参见上仙!”
“李公公有什么事找我吗?”
李忠顺上前爬了两步笑道:“弟子有一个杀杨元庆的妙法,如果上仙觉得不错,能否赏弟子一点仙水?”
“先说说看,什么妙法?”
“弟子知道他有一座…”
李忠顺低声说了几句,潘诞的眼睛越睁越大,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好一条绝妙之计,只是要花上几天时间。
“清风,去把齐王殿下请来!”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四十六章 粮价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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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流民被转到了城外,京城洛阳的危机便渐渐开始转移,从流民危机转到粮价危机,由于常平仓被抢,粮价再次被推高到斗米七百钱,也就是七吊钱,这绝对是一个会令京城民众发生大暴乱的价格。
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最少也需要五斗米,就需要耗费三十五吊钱去买米,而京城大多数底层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也就七八吊钱,只能买一斗米吃上几天。
粮价高企所蕴酿的危机甚至会超过流民危机,对这一点,地方官府都有深刻的认识。
深夜,京兆少尹和洛阳县令双双来拜访杨元庆,商量解决粮价危机的办法。
房间里灯火通明,崔伯肃忧心忡忡道:“将军,其实我们面临两个很棘手的问题,首先常平仓被抢,我们怎么向圣上禀报?”
“常平仓之事我已经写奏折向圣上报告了,今天上午才送出去,估计要过几天圣上才能收到,但现在我想知道,常平仓就不能补充吗?”
县令王顺芝苦笑一声,“常平仓只有卖完存米,才可能申请补充,像这种粮仓被抢的情况,我们都认为圣上不可能那么爽快答应,至少要给圣上一个交代,而且就算圣上同意了,还有各部寺的批准,这几十个章盖下来,最快也要一个月以后,现在我们最紧迫的问题是时间上拖不起,今天京城各处都没有米卖,已是怨声载道,现在县衙那边还围着上千人要我解决买米问题,将军,明天若再没有米卖,恐怕就会民怨沸腾了。”
杨元庆背着手走了几步,道:“明天可能来不及,后天,我会向富户们募捐粮食,或许可以周济一点给常平仓。”
王顺芝摇摇头,“那些富户若肯出粮食,上次就出了,都一个个吝啬如鬼,能募到五万石就已经很不错,而且要供应流民,能用到常平仓,也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现在的问题是,偌大的京城无米可卖,引起京城百万人很大的恐慌,这比高价卖米还要令人揪心。”
杨元庆瞥了崔伯肃一眼,见他欲言而止,便道:“崔少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崔伯肃微微叹了口气,“事实上京城并不缺米,我今天下午去拜访了几家米商,他们都是以丰都市被抢为借口,说自己的粮食已被抢光,其实我知道,京城五大米商每户至少都有十几万石的屯米,他们一方面是囤积居奇,等待更高的价格,另一方面他们也有难处。”
“有什么难处?”杨元庆不解地问。
“将军可知道,大隋最大的两家米商姚记米行和张生记米行,他们的背景是谁吗?”
杨元庆摇摇头,“我不知,你说就是了。”
崔伯肃笑道:“这两家米行的背景都是一个家族,独孤氏。”
“长安独孤家族?”
崔伯肃点点头,“其实就是独孤家的米行,两大管家,一个姓姚,一个姓张,他们奉命开了这两座米行,规模之大,已经控制了长安和洛阳七成的粮食供应,而且圣上也知道,他默认了。”
杨元庆当然知道关陇贵族所拥有的财富,关陇贵族中尤其又独孤氏和元氏为最,元氏本身是北魏皇族,他们所拥有的财富就不用多说,而独孤氏号称大隋财神,早在隋朝建立前,北周八柱国之首的独孤信便为他的家族敛聚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财富,也正是有独孤家族的财力支持,杨坚才能在篡位后迅速集结军队击败反对他的尉迟迥,也正是独孤家族强大的后台支持,独孤皇后才能独霸后宫,并在政治上具有极大的权势。
所以崔伯肃说大隋最大的两家米行是独孤家的背景,杨元庆一点都不惊讶,若不是这样,独孤家的外孙李渊怎么可能取得江山?
杨元庆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恐怕是因为自己受命稳定京城局势,独孤家族才会在后面给自己穿小鞋。
京城的形势又变得复杂起来,不仅是他和齐王的明争,恐怕还有他和关陇贵族之间的暗斗,早在仁寿四年,独孤整和元胄之死,便已经注定了他和关陇贵族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现在又加上元尚应之死。
杨元庆这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关陇贵族会不会暗助齐王,如果齐王得到关陇贵族的助力,那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无形中,杨元庆心中又压上了一个秤砣。
“这样吧!我去几大粮商谈一谈,我来给他们施压,逼他们让步,如果还是无济于是,再过两天,从我庄园运来的粮食就会陆续到达,我来卖米,总归是有办法,活人怎么能被尿憋死?”
杨元庆笑了笑,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姚记米行。”
崔伯肃也站起身道:“我陪将军一起去吧!”
王顺芝担心县衙的情况,匆匆走了,杨元庆坐上崔伯肃的马车,在数百士兵的护卫下,向思顺坊而去。
马车里,崔伯肃微微对杨元庆笑道:“杨将军请放心,关陇贵族绝不会支持齐王。”
杨元庆有些惊讶,这个崔伯肃看似不显山显水,可心中却更明镜似的,居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桩丑闻,在前年去世的齐王妃姓韦,是京兆韦氏之女,她有个亲姊,嫁给了元寿长子元尚武,但这个妃姊却和齐王私通,已经好几年了,还给齐王生下一个女儿,这桩丑事元家知道,但慑于齐王的身份,没有吭声罢了,元家是关陇贵族中的两大首领,他们怎么可能再助齐王。”
“如果元家因为齐王的愧疚反而把赌注押在齐王身上呢?”
崔伯肃笑了起来,“问题是齐王根本不愧疚,元寿过五十寿辰时,他还派人把妃姐接出来,带去邙山玩了几天才回,元氏好歹也是大隋数一数二的豪门,这种耻辱他们能接受吗?实不瞒杨将军,这次齐王处置京城混乱不力,其实也和关陇贵族在背后制肘有关,东宫六率府二万军队,一半以上的鹰扬郎将都是关陇贵族子弟,他们阴奉阳违,不肯为齐王卖力,若不是将军有尚方宝剑,若不是周仲极力帮助将军,其实将军也一样会遇到这种问题。”
杨元庆暗暗点头,今天才是他第二天掌控军队,若不是崔伯肃告诉他这些,他还会被蒙在鼓中,当然,周仲也迟早会告诉他。
“崔少尹为何如此助我?”杨元庆不解地问。
崔伯肃笑了笑,“原因很简单,因为将军是裴家之婿,而清河崔家和闻喜裴家世代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当然要帮将军。”
杨元庆想起了从前杨昭给他说过,在大隋几大北方士族中,其实也分成了两个集团,一个是弘农杨氏、京兆韦氏和荥阳郑氏,另一个是闻喜裴氏、清河崔氏和太原王氏,比如敏秋母亲就是太原王氏,但北方士族也和关陇贵族联姻,所以门阀势力的错综复杂,并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
…
思顺坊紧靠丰都市,在思顺坊的东北角,有一座占地约十亩的府邸,这里便是姚记米行东主姚奂的府第,姚奂的父亲姚忠曾是独孤府的大管家,而祖父姚顺则是独孤信的书童,正是这种三代为家奴的关系,独孤家族便在开皇十年出资并授命姚忠建立了姚记米行,并准许姚家独立建府,并给了姚家一成的米行份子。
仅仅这一成的份子便使姚家成了大隋王朝的巨富,十几年来,姚家忠心耿耿为独孤氏效力,将姚记米行做成大隋王朝第一大米行,占据了两京五成的市场份额,可以这样说,洛阳每家每户的餐桌都和独孤家有关。
此时,在姚府贵客房内,姚记米行的东主姚奂正在接待一名贵客,客人正是独孤罗的长孙独孤器,独孤家族目前由独孤罗的幼弟独孤震掌管,独孤震官拜金紫光禄大夫,望城侯,官爵虽高,但是一个闲职,正好可以掌管家族事务。
独孤器的父亲独孤宏现任梁郡太守,也是地方大员,独孤器今年三十岁不到,非常精明能干,协助叔祖父管理家族事务。
今天他便是受家主独孤震委托,来安排姚记米行以后的步骤。
“家主说得很清楚,五大米行在圣上回京之前都不准营业,不管杨元庆给你们施压什么样压力,你们都不要理睬,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能让杨元庆成功控制住京城局势。”
姚奂年约四十岁,长得矮矮胖胖,一团和气,表面上老实憨厚,可实际上奸猾似鬼。
他有些忧心道:“我今天和其他四家米行都谈过来,张生记肯定没有问题,但其他三家都很担心杨元庆使用暴力胁迫,尤其害怕晚上府邸被军队假扮流民冲击,大家的想法是不要一口回绝,稍微卖一点点,既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让杨元庆抓到把柄,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这其实是姚奂自己的担忧,他不过是借别人的话来表达。
独孤器也明白杨元庆手段狠辣,很可能真会这样做,到时独孤家也为难,他想了想便道:“好吧!先敷衍他,但具体卖多少,怎么卖,我去请示了家主后再做决定。”
他话音刚落,一名家人在门外急声禀报:“老爷,杨元庆来了,就在府门外。”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四十七章 关陇暗箭
姚奂吓得腾地站起身,脸色都变了,就好像做贼被当场抓住,声音颤抖起来,“公子…他来了!”
独孤器摆摆手笑道:“怕什么,他还在府门外呢!”
姚奂心中稍微稳定了一下,又急问:“公子,他肯定是来逼我们卖米,我该怎么回答他?”
“就按刚才你说的,稍微放一点口子,态度要好,要敷衍他,至于具体放多少,我回去和家主商量,今天晚上就会给你一个答复。”
独孤器站起身,“我从后门走,记住,说话千万要当心,不要让他知道我来过。”
尽管独孤器并不想让杨元庆知道他在这里,但他停在府门前的马车还是泄露了他的行踪。
崔伯肃仔细看了一眼停在姚府门前的马车,尽管马车上并没有什么标志,但他是京兆少尹,眼力要比一般人强得多。
“将军,看见那辆马车没有,那是独孤府的马车,车辕包铜,有点与众不同。”
杨元庆对独孤家的人出现姚府并不奇怪,姚记米行本来就是独孤家的产业,在这关键时候,独孤家当然要有所安排。
他和崔伯肃下了马车,姚奂笑呵呵迎了出来,“原来是崔少尹,哎呀!稀客,真是稀客!”
他又看了一眼杨元庆,眼中胆怯之意流露无遗,“这位就是杨大将军吧!”
杨元庆态度很冷淡,并没有因为他是登门拜访就稍微客气一点,姚奂是一个普通庶民,或许崔伯肃因为职务的缘故和他熟悉一点,而杨元庆却不会给他面子。
“我便是杨元庆,上门有公事找你!”
崔伯肃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杨将军这两天公务繁忙,没有休息的时间,这么晚上门来打扰姚东主,真是有点抱歉了。”
姚奂心惊胆战,不敢再和杨元庆寒暄,连忙请他们入内,杨元庆和崔伯肃迅速交换一个眼色,两人今天一个态度强硬,一个态度柔和,软硬兼施,一定要有所斩获。
走进贵客房,两人分别落座,姚奂亲自给他们倒茶,杨元庆却摆了摆手,“我是来谈公事,谈完公事我就走,不用费心!”
姚奂无奈,只得怯生生坐下,胖胖的脸上堆出了灿烂笑容,“我很愿意为杨将军效力!”
“是吗?”
杨元庆冷笑一声,“我需要你的米铺开门卖米,可你的十四家米铺却家家关门,我就不知道你的效力在哪里?”
姚奂连声叫屈,“杨将军,我不是不肯卖米,实在是无米可卖,我们在丰都市的总米库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现在米价这么高,正是我们赚钱之时,我们关门一天,就要损失几千吊钱,亏不起啊!”
崔伯肃也笑着对杨元庆道:“杨将军不用急,姚东主肯定会有办法,狡兔还有三窟,姚东主哪能真没有米卖呢?姚东主,你说是不是?”
姚奂苦笑一声,“虽然还有一点点存米,可惜太少了,就怕开门就卖光,没什么意思。”
“那你还有多少存米?”杨元庆追问。
“这个…还没有算出来,各家店铺都在称量,需要一点时间。”
“不可能!”
杨元庆毫不让步道,“丰都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你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存米,若你不知,我现在马上派士兵上门去替你称!”
杨元庆的语气非常严厉,姚奂额头出了汗,关键是独孤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数量,使他无法回答,崔伯肃又笑着打圆场道:“姚东主有所不知,杨将军是军人,一是一,二是二,不像你们商人喜欢含蓄,绕圈子,你就直说了吧!无论多少,杨将军都不会另外加码。”
姚奂被逼得无可奈何,只得胡乱报了一个不算太低的数据,“大概一万石多一点。”
“我不相信,我现在就派士兵去盘查!”
杨元庆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姚奂吓得腿都软了,他哀求着向崔伯肃望去,崔伯肃连忙对杨元庆拱手笑道:“杨将军,可能姚东主刚有点糊涂了,说得不准确,我再问他一下。”
崔伯肃向姚奂咬咬牙,做个眼色,这才劝他道:“姚东主,杨将军现在是处理公事,你可要想清楚了,欺骗官府可是大罪,尤其军方,杨将军可是有尚方宝剑!”
杨元庆和崔伯肃的一硬一软终于将姚奂逼得无路可退,只得低下头道:“还有三万五千石!”
这确实是他铺面里的存粮,另外他在城外各处仓库还有近三十万石存粮,这个他无论如何不敢说。
“好吧!那就算你有三万五千石,明天一早开门卖米,每人只准买一斗米,我会派军士去监督,另外还有米价…”
姚奂的胖脸突地抖了一下,这也是个敏感的话题,杨元庆想了想,道:“就暂时按照常平仓的价格,斗米四百文,这是上限。”
说完,杨元庆转身便走了,崔伯肃连忙低声对他道:“不仅是你一家,所有的米铺上限都是四百文,千万别有小动作,到时你人头落地,我可保不了你。”
姚奂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目送两人背影远去,他无力地摆摆手,“准备马车,我要去独孤府!”
…
独孤家族在京城的主府邸位于宽政坊,占地四十亩,这是独孤家主独孤震的府宅,独孤家族财势庞大,在京城占地三十亩以上的巨宅有八座,独孤家族八房各有一座,也就是独孤信的八个儿子。
独孤家族的家主并不是嫡长而居,而且由八房子弟共同协商决定,一般是轮流,当然也和辈分有关系,现在独孤信的子女只剩下两人,一个是幼子独孤震,另一个便是四女,李渊之母独孤凤。
所以独孤震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独孤家主,独孤震今年六十岁不到,只有五十七岁,却须发皆白,官拜金紫光禄大夫,城府很深,也非常精明。
这几天京城局势混乱,他心中也颇不安宁,他倒不是因为米铺被抢,米铺生意虽做得很大,但对独孤家来说,还算不了什么,他心绪不宁是因为皇位继承人很可能会出现巨变。
在此之前,独孤震和大部分官员一样,都认为东宫太子位齐王莫属,可就是这几天齐王的拙劣表现和杨元庆的诡异到来,使独孤震敏感地意识到,齐王的东宫之路极可能会断了。
此时夜已深,独孤震还没有睡,他的府中来了一位客人,原左卫大将军元旻的弟弟元著,元著没有官职,只有一个爵位泾阳县公,在家也是负责管理家族事务,但他却不是元氏家主,元氏家主是太府寺卿元寿,也是元著的族兄。
元著是刚刚接到家主的一封信,特地来找独孤震商议。
“家兄刚刚来信,带来一个最新消息,很可能圣上要立皇太孙。”
“长孙倓么?”这个消息令独孤震一愣。
元著点了点头,“家兄在信中说,这些天圣上在大帐内举行朝会,都会在身旁放一个小座位,让长孙旁听,以前从未有过,家兄认为,这就是立皇太孙的先兆。”
独孤震沉思片刻,摇摇头道:“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不过有一点我的看法和元太府是一样,齐王要完了!”
“哼!”
元著极为厌恶地重重哼了一声,“此人若不亡,大隋必亡!”
独孤震理解元家对齐王的情绪,这件事有点尴尬,不宜多提,他将话题稍稍一偏,笑道:“我之所以说齐王要完,是因为杨元庆的诡异,你没发现吗?昨晚北市一场混乱后,他竟然把东宫的两万军队夺到了手,还把秦浩给宰了,可他的职务只是左右卫侍率,和秦浩平级,如果没有圣上的授意,他敢这样做吗?”
“哼!他的胆大包天可不是一天才有,在汾阳宫,竟然把我族侄元尚应杀了,这不就是胆大包天吗?所以他若是擅自杀秦浩,我一点不奇怪。”
独孤震眉头皱了起来,元著的偏激使他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元著完全不理解这里面的微妙之处,杀元尚应和杀秦浩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本来他还想替外甥李渊与元家和解,可元著这种偏激的态度,他觉得和他谈没有和解的可能,还是去和元寿谈。
独孤震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这就是撵客的意思,元著会意,便起身道:“时辰太晚,我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那好吧!”
独孤震微微笑道:“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我们再好好聊。”
他起身把元著送出了府门,走回到书房门口,侄孙独孤器连忙施礼道:“叔祖父,孙儿已等候多时。”
“进来坐!”
独孤震把侄孙独孤器让进了书房,笑眯眯道问:“米铺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独孤器连忙欠身道:“孙儿和姚奂已经谈过了,他说米商都有点害怕杨元庆使用血腥暴力,建议适当让步,孙儿也觉得有点道理,便赶回来请示叔祖父,我们该让步多少?”
独孤震很喜欢独孤家的这个长孙,头脑清醒灵活,很精明能干,他要培养他独挡一面,而不是事事来请示自己。
独孤震便笑道:“米铺的生意是由你负责,那就由你来做决定,不用请示我。”
“可是对方是杨元庆,孙儿拿不定主意。”
独孤震想了想,也对,杨元庆这件事很重要,器儿未必能把握住这个度,可千万别像当年贺若弼案一样,独孤家再闯下大祸。
独孤震沉思良久,便缓缓道:“这次因为杨元庆肩负圣命,我们不可做得过份,以免被他抓住把柄弹劾我们,甚至利用尚方宝剑对付我们,这样我们就得不偿失了,我的意思的是说,这一次只是对他小小的警告,稍微刁难他几天,让他明白我们独孤家的力量,等以后再慢慢收拾他。”
停一下,独孤震又敦敦教诲独孤器,“元家才是真正恨杨元庆,将来对付杨元庆,最好让元家出头,我们独孤家在后面,同样,杨元庆的主要矛头,也要让他对准元家,而不是我们,这种主次关系,你明白了吗?”
独孤器点头,“孙儿明白了!”
“不!你还是不太明白。”
独孤震看出了独孤器眼中的一丝不服。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四十八章 独孤家主
独孤家族在仁寿四年的贺若弼一案中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家主独孤罗被削职为民,七弟独孤整被赐死。
不久独孤罗也病逝了,他痛定思痛,为了独孤家族的未来,临终前他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独孤氏家主不考虑嫡庶,以能者而居,取消了自己长子独孤宏继承家主之位的资格。
也正是这个决定,使独孤家族在反复协商后,一致推选独孤震为新任家主,而独孤震是独孤信的幼子,他的年纪比独孤宏还小两岁。
独孤震没有让独孤罗失望,他审时度势,意识到圣上对关陇贵族的打击,他使独孤家保持一种低调,不准家族任何人去找杨元庆的麻烦,也正是这样,使独孤家族躲过了皇帝杨广对关陇贵族的继续清洗。
而这一次京城局势混乱,粮食成了最重要的武器,眼看可以利用粮食武器将杨元庆打得灰头土脸,给独孤家出一口恶气,但独孤震头脑清醒,他还是决定放弃这次打击杨元庆的机会。
他很清楚,这次并不是机会,这里面藏着极为凶险的暗流,杨元庆手执尚方宝剑,他的任务不是维稳,而是剑指齐王,如果独孤家族贸然介入,必将会再次遭受沉重的打击。
他看出独孤器虽然做事精明,但对政局的判断还是有所欠缺,心中不由微微有点失望,有点东西不是他说说就能明白,而是需要一点天赋,独孤器已经不再年少,他的思想早应该成熟,可他依然不懂,只能说明他不是从政的料,只能管管家族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