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越说越气,老泪纵横,秦琼伏在地上,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他妻子柳氏擦了擦眼角泪水道:“秦郎,你就去吧!母亲我会照顾好。”
秦琼万般无奈,只得给母亲重重磕了三个头,“母亲大人,孩儿去就是了。”
秦母见儿子答应了,忍不住要破涕为笑,但依然虎着脸道:“别这样万般不情愿,那杨元庆也是名满天下的英雄,跟着他是你的造化,这次若不立下功劳,我不准你回家。”

次日一早,杨元庆率领众人向北出发,一路上,裴行俨不停遗憾地叹息,杨元庆瞥了他一眼笑道:“还在想着那小子吗?”
裴行俨一心想把罗士信带上,但杨元庆却不同意,认为罗士信太小,张须陀也不是很赞成,所以尽管罗士信再三央求想去,杨元庆只是不答应。
“将军,杨巍受伤,罗士信正好可以顶他的位置,那小子很勇猛,不让他去可惜了。
“他太小了,才十二岁,哪有十二岁孩子从军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裴行俨忍住笑道:“可是将军,你自己不就十岁从军吗?”
杨元庆哈哈一笑,“当年我其实是被祖父逼着去了,我自己才不想去呢!”
裴行俨见杨元庆确实不想带罗士信,只得遗憾地长长叹了口气。
众人一路疾速北上,当天下午,他们便来到了黄河边,准备渡黄河,这里是祝阿县境内,众人走上一座丘陵,翻过丘陵再走三里便是黄河渡口,丘陵上树木茂密,众人从树林里穿过,只觉阴气森森,程咬金自言自语,“这个地方可是打劫的好去处,咱们可别遇到劫道的响马?”
他话音刚落,前面树上忽地跳下一人,大枪一摆,高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众人轰地大笑起来,只见前面站着的劫匪,正是罗士信,他挠挠头,向杨元庆眨眨眼笑道:“师兄,我想去幽州,咱们顺道搭个伴!”
杨元庆拿他无可奈何,只得一指旁边的一匹空马,“会骑马就去,不会骑,那你只能去幽州。”
罗士信欢喜若狂,把铁枪往地上一插,一个跟斗翻上了马,轻功着实了得,但他方向感却很差,竟是面朝背后,惹来众人一阵大笑,他却重重一拍马屁股,得意洋洋道:“你们哪里知道,这样拍师兄的马屁方便!”

众人一路北上,昼行夜宿,在八月下旬出了幽州,开始进入漠南草原,茫茫无边的草原,一群群膘肥体壮的马儿在草原上奔驰,牛羊在河边安静地吃草,突厥牧民们开始忙碌地准备过冬,辽阔的塞外风光让从未见过草原的程咬金、裴行俨、秦琼和罗士信四人大开眼界,他们加快了速度,跟着杨元庆在草原上尽情驰骋,向遥远的额根河奔去。
十余天后,众人渐渐接近了额根河畔的突厥牙帐,而一路有说有笑的杨元庆此时也沉默下来。
这天中午,众人在一条小河边停驻下来,战马在河边喝水迟早,裴行俨和罗士信跟着几名铁卫猎回了几头黄羊,大家点燃篝火,开始洗剥黄羊烤肉备餐。
杨元庆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嘴里嚼着草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远方的一片森林。
“元庆,是不是有什么异常情况?”
秦琼走到了杨元庆身边,他心细如发,两天前就发现杨元庆变得沉默了,他心中有些不安起来,杨元庆是首领,如果他发现有什么异常,必然是大事。
“其实没有什么异常,是我想到一些往事。”
杨元庆笑了笑,一指远处的森林道:“看见那片森林了吗?两年前,我曾在那片森林边上射杀了启民可汗的军师,一个史国人,不知我和启民可汗再见面,我们会不会还留有当时的尴尬?”
杨元庆便将两年前之事,简单告诉了秦琼,秦琼这才知道两年前还有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往事,他沉吟一下笑道:“我觉得不会,他毕竟是突厥可汗,若连这点脸皮都没有,他做不了可汗,我估计他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热情接待我们。”
杨元庆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我太了解染干此人,虚伪之极,一边和我称兄道弟,一边却要杀我,当年若不是我,他就死在哈利湖畔,可他却一点不记恩,叔宝,你要记住,不管是突厥人,还是契丹人,他们信奉的都是狼,你越是对他们仁义,越是恩待他们,他们越觉得你好欺,对付狼,只有一个办法,只有把他们杀怕了,他们才会真正的怕你、服你。”
秦琼默默地点了点头,杨元庆的话具有强大的自信,令他信服,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大喊道:“将军,有骑兵来了。”
杨元庆站起身,只见数里外,一支数百人的草原骑兵正向这边疾速奔来,风驰电掣,势如奔雷。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五章 公主承诺
突来的情况使众人有些慌乱,程咬金更是紧张万分,眼睛瞪如铜铃,拎着斧头翻身上马,准备和来敌决一死战。
杨元庆和突厥人打交道已有多年,对他们行动规律了如指掌,这是一队五百人的牙帐哨兵,说明突厥牙帐就在百里之内,他们是被自己点燃的篝火青烟吸引过来。
“张胜,带两名弟兄去看一看!”
张胜是十名亲兵的头领,跟随杨元庆多年,两年前也随同杨元庆去了突厥牙帐,现任旅帅之职,会说一口熟练的突厥语,他答应一声,带来两名亲兵,飞马奔驰而去。
张胜三人很快便拦住了突厥巡哨,他们没有发生冲突,隐隐可以看见张胜在对一名突厥军官说着什么,又向这边指了指,片刻,十几名突厥骑兵跟着张胜三人疾驶而至。
为首突厥军官是一名千夫长,极为年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只见他满脸兴奋,冲至百步外便开始大喊:“杨将军,还记得我吗?”
他越奔越近,杨元庆也觉得他很眼熟,外貌不太像突厥人,倒像黠嘎斯白种人,杨元庆凝神细想,他猛地想起来了,两年前在杨丽华寿宴上他们比过箭,就是那个少年神箭手,叫阿拉图,杨元庆怀中还有一只他送的寒玉小弓。
乍见旧人,杨元庆心中欢喜无限,他催马迎了上去,两人翻身下马,亲热的拥抱在一起,正像杨元庆对秦琼所言,草原人看重的是实力,杨元庆便是以他的神箭征服了这个少年阿拉图。
“阿拉图,你竟然当上千夫长了,恭喜你!”
杨元庆还记得,当初这个少年只是一名黠嘎斯进奉给突厥可汗的箭奴,身份是奴隶,两年不见,他竟当上了千夫长,确实很不容易。
阿拉图感激地说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去年春天可汗举行一次献宝会,被选中者可升千夫长,我便把你送我金精碗进献给可汗,被可汗选中,我因此脱了奴籍,成为千夫长,还娶了回纥酋长之女为妻。”
阿拉图又歉然道:“按理,你送我的东西,我不该转给别人,但请你谅解我,我的身份是箭奴,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主人,那只金精碗我迟早是保不住。”
杨元庆摇摇头笑道:“我当然不会怪你,它能帮助你脱离奴籍。那就是它最大的作用。”
这时,众人都催马上前,杨元庆指着一行人对阿拉图笑道:“这些是我的朋友和我的部下,我们是奉大隋皇帝之命来见启民可汗,你们可汗在哪里?”
阿拉图肃然起敬,给众人深深行一礼,这才对杨元庆道:“可汗王帐在七十里外,我这就带你们去。”
他调转马头向北奔去,杨元庆招呼众人一声,“我们走!”
众人跟着突厥哨兵,加快马速向北方疾驰而去。

两人并肩疾驰,阿拉图的声音在风中时断时续,“杨将军,你的威名在突厥已是妇孺皆知…甚至连我故乡的黠嘎斯大酋长提到你的名字都竖起大拇指,赞你是…大利城的星铁城墙,杨将军…草原没有人不怕你。”
杨元庆仰头大笑,“我可不要你们怕我,你们可汗说过,我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客人。”
“正是因为怕你,才会尊敬你!”阿拉图大声道。
他们奔行了近五十里,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在草原上回荡。
‘呜——’
数万突厥骑兵出现数里外,一杆金狼头大旗在空中飞扬。
“杨将军,很抱歉!我用飞鹰向可汗传递了隋使到来的消息,我们可汗亲自来迎接了。”
杨元庆见对方披盔带甲,手执长矛战刀,俨然是准备大战的模样,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呢!
他冷笑一声,回头命手下们止步,他单枪匹马向突厥大军奔去。
染干目光复杂地望着单身而来的杨元庆,他的内心深处想杀了此人,杨元庆在草原威名太盛,令草原人惧怕,令他心中着实不悦。
但杨元庆又是隋使,代表了大隋,他又不敢再有小动作,不敢再触怒大隋天威,染干又想起了两年前那一幕,事实证明,他当时没有杀杨元庆是正确的,杨元庆一举击败了薛延陀部,使整个草原局势大变,薛延陀残部投靠了他,使他的势力向西延伸到了金山以北。
正是这种想杀而不敢杀,想立威却又不敢得罪的矛盾心理使染干下意识地派出数万骑兵来迎接杨元庆,他希望从心理上给予杨元庆一定的威压。
但当染干见杨元庆竟然是独自一人上前,毫不畏惧地迎着数万骑兵的威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不但没有半点效果,反而显出了自己的胆怯。
染干心中暗暗后悔,杨元庆已经上前,笑容满面向他奔来,他立刻催马上前大笑道:“杨将军,我的茶叶罐子已经见底,你几时才能给我补充?”
“我已在大利城备足了充足的茶叶,就等可汗拿牛羊来交换!”
两人大笑,在马上紧紧拥抱一下,数万突厥士兵顿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起来,隆隆鼓声大作,气氛由肃杀而变得热烈。
数万突厥骑兵分开一条道,用欢呼声和深深的敬礼,向远道而来的大隋杨将军表达敬意。
“杨将军,我这数万儿郎个个想一睹将军风采,大利城一战,将军威震草原,连突厥都想去大利城一睹将军风采。”
染干呵呵大笑,但他大笑中却带有一丝威胁,他是在告诉杨元庆,他打败的只是薛延陀,而不是突厥,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杨元庆却微微一笑道:“大隋一向仁义好客,如果是朋友来大利城,我们会用美酒和好茶招待,可如果是敌人来侵犯,那我们只能是毫不犹豫的反击,用侵犯之敌的尸骨再建一座警告的坟碑。”
染干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在大利城北面的黄河边上有一座方圆三亩,高十丈的巨大山丘,山丘下面埋葬着八万薛延陀士兵的尸骨,外面用巨石立了一块碑,上面分别用突厥文和汉文刻着‘入侵者之墓’一行字。
杨元庆指的无疑就是这个,用强硬来对抗染干的威胁,染干心中大怒,却又不得不按住心中的怒火,干笑一声道:“我们当然是朋友,去大利城是做客,就像杨将军来草原做客一样。”
“是啊!可汗当然是我们的朋友,但西突厥不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王帐前方的空地上已经支起一座巨大的穹帐,里面摆好了宴席,数百突厥大汉杀牛宰羊,架上火烧烤,一队队突厥少女将盛满各种水果的金盘端进大帐,大帐内,一群突厥少女正翩翩起舞,突厥乐人弹起火不思,苍凉的歌声在草原上回荡。
能容纳数百人的穹帐内热闹异常,这一次染干给足了杨元庆的面子,准许他的二十余名手下一起进主帐就坐,一百余名突厥贵族出席陪客,众人推杯换盏,享受着突厥主人盛大的酒宴。
“杨将军,这次来突厥,带来了圣人可汗陛下什么样的指示?”
除非是正规的册封或者国事出使,那是需要举行隆重的礼仪,一般普通的出使,启民可汗都喜欢在酒宴上谈事情,这也是突厥人的习惯,酒宴上谈事情会更加融洽,双方容易达成共识。
这个规矩杨元庆也深有体会,他放下酒碗,和怀中取出了麒麟金箭,交给染干,注视着他道:“可汗是否还记得这个?”
大帐内霎时间鸦雀无声,染干摆摆手,令舞姬都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染干手上的那支麒麟金箭上,染干轻轻抚摸这支金箭,久久沉思不语,这是开皇十七年他亲手交给隋帝的信物,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凭此金箭,隋帝可调动他部落所有之兵。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部落酋长,手下骑兵不足万,他才敢做出这样的承诺,可谁会想到,事隔十年,他已拥有近百万控弦士,隋帝却拿出这支麒麟金箭,难道他要把百万突厥战士都交给大隋皇帝驱使吗?
这无论如何办不到,但现在首要的问题,他该不该承认那个诺言,他该不该承认这支金箭。
沉吟了良久,染干才缓缓道:“当年,我对先帝承诺,若隋朝需要,我的部落会尽力出兵相助,杨将军,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我当时指的只是启民部。”
染干所能控制的兵力包括东方突厥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以及铁勒诸部,而启民部只是其中一个,启民部是染干自身的部落,虽然最为强大,但如果再细化到染干本人控制的核心部落,那最多也只能出兵十万人。
染干不敢否认当年的承诺,草原人一诺千金,他如果失信,会极大影响到他在草原上的威信,他只能尽量缩小承诺的范围。
杨元庆淡淡一笑,“可汗难道不想先问一问是什么事情吗?”
染干拍拍额头,呵呵笑道:“酒喝得太多,失去对常识的判断,杨将军请说,圣人可汗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突厥相助。”
“最近契丹对大隋多有不敬,我皇帝陛下认为,突厥御下不严,当有责任,所以皇帝陛下派我来突厥,希望突厥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杨元庆的话说得很重,大帐内一片寂静,这时,叶护咄吉起身道:“突厥虽为草原共主,但契丹并没有臣服突厥,它臣服是大隋,它是大隋的家奴,家奴造反,主人责打便可以了,为何要让邻居出面,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
咄吉已经被隋王朝册封为叶护,也就是突厥可汗的法定继承人,随着年龄长大,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脾气火爆,也开始有头脑,变得成熟,说话也讲究有理有据,但他对隋王朝的强硬态度却一直没有改变,他从来就主张突厥和隋朝是平等之国,突厥不需要对隋称臣。
杨元庆也提高了声音,依然带着笑容道:“这是一件对大隋和突厥都两利的事情,叶护太子为何如此计较?”
染干摆摆手,让儿子坐下,他心里清楚,杨元庆拿出金箭,他就必须出兵,这和儿子所说谁的家奴没有关系,现在突厥不过是隋朝手上的一把刀,一根棍子,而不是什么主人和邻居的关系,这一点他必须要有明悟,但杨元庆说的双方两利却让他感兴趣。
“杨将军请说,突厥该怎么履行自己的诺言,圣人可汗又会给我们什么奖励?”
“很简单,突厥出兵,由我来统帅,剿灭犯事契丹部落,契丹子女归突厥,牛羊两家平分。”
“那需要我出多少兵?”染干步步追问。
杨元庆比出了两根指头,“两万骑兵!”
染干沉思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就一言为定!”

突厥盛大的欢迎酒宴需要举行三天,但并不是一直坐在大帐内喝酒,晚上需要休息,白天人在中途也可以离开,然后再回帐饮酒。
下午,杨元庆离开宴席来到了义成公主的营帐,两年不见,杨元庆的到来使义成公主欢喜异常,这位身处异乡的孤独女子对每一个来自家乡的人都格外亲切,尤其杨元庆和她有着更深的交情。
“杨将军浅饮几杯便可,为何要和那群粗鲁之人喝三天三夜?”
杨元庆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味使义成公主对他有些埋怨,“你把我的营帐都薰了酒味。”
杨元庆歉然道:“微臣只想来探望公主,不想对公主失礼。”
“你能来探望本宫,我当然高兴,但在我的大帐,你就得按我规矩做事。”
义成公主取出一件洁白的锦袍,递给他道:“这是我无聊时给皇兄缝制,既然你来了,你就换上它,先说好,等会儿不准你穿它去喝酒,只准在我帐里穿一穿。”
杨元庆知道义成公主有洁癖,只得无奈地笑了笑,接过锦袍,义成公主见他听话,不以臣子自居,她心中欢喜,不由嫣然一笑,对旁边的尉迟绾道:“尉迟,你带杨将军去别帐更衣,再来见我,我要亲自煎茶招待他。”

尉迟绾一直不敢和杨元庆单独相处,她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当年她决定离开杨元庆,跟随义成公主,这件事她就没有和杨元庆说过,擅自做主,如果说得严重一点,她这是逃兵,而且隋军中有规定,女人不得从军,她扮男从军本身就已犯罪。
更重要是,她觉得自己对杨元庆有了一种不该有的感情,她不敢去面对,种种不安的情绪使得她这些年来一直在逃避杨元庆,包括两年前她差点就答应了胖鱼的求婚,都是她这种逃避心理在作祟。
而今天,她终于不得不面对他,尉迟绾低着头,拿着衣服跟杨元庆进了别帐,杨元庆也没有跟她说话,进了帐,背对着她张开了双臂,这是要她帮自己换衣服。
尉迟绾咬了一下嘴唇,慢慢替他解开军服上的带子,杨元庆淡淡道:“我以为你会嫁给胖鱼。”
“我其实不喜欢他。”
“那你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你该怎么办?”
尉迟绾从军时虚报了两岁,军籍上她今年二十三岁了,但杨元庆知道,她今年其实是二十一岁,但不管怎么说,在隋朝二十一岁不婚,都已很严峻了。
尉迟绾替他脱下军服外套,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杨元庆心中一直很生她的气,不辞而别,他开始以为尉迟绾是攀上了义成公主,后也明白了,尉迟是在逃避,或许是她想恢复自己的女人身份,杨元庆心中对她的不满也消去了七八分。
“你逃避婚约,逃避大利城,逃避弟兄们,你不能一生都在逃避,你回来吧!你的军籍我还给你保留着,你回来,我会禀明圣上,让你做大隋的第一个女将军。”
尉迟绾替杨元庆穿上外袍,她还是摇了摇头,“将军,我和公主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公主如果真是突厥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也罢了,我离开她也无所谓,可公主真的可怜,可以她是大隋最可怜的女人。”
“染干欺辱她吗?”
“染干至少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被染干欺辱还无话可说,可是一个月前,咄吉喝醉酒冲进了公主的寝帐,要对她施以强暴,我听见公主的哭喊,冲进去才用刀砍跑他,公主去找可汗哭诉,可汗却说,他死后,咄吉就是公主的丈夫,说这很正常,根本就不处罚那个混蛋,公主和我抱头痛哭一夜。”
说到这里,尉迟绾在杨元庆面前跪下,含泪道:“将军,求你救救公主吧!”
杨元庆也知道历史上和亲公主大多命运悲惨,尤其是嫁给草原胡人,不仅要嫁其父,还要嫁其子,历史上义成公主就是在染干死后,被迫嫁给了咄吉,后来又连续嫁给咄吉的两个弟弟,最后被李靖所杀,结束其悲惨的一生。
杨元庆心中叹息一声,他也想帮助义成公主,但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尉迟,请你转告公主,等真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帮助她,送她回中原故乡。”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六章 借兵突厥
夜幕降临,白天的欢宴告一段落,众人都醉醺醺地各自回了寝帐,染干已经想休息了,但长子咄吉却走进了染干的寝帐,他在父汗面前跪下道:“突厥之兵怎能交给隋将统帅,儿臣愿为副帅,统帅两万骑兵前去契丹。”
咄吉却有自己心思,这次出击契丹,父汗准备派出的两万骑兵中,其中一万人是父汗的近卫军,咄吉的目光就盯住了这一万近卫军,这是突厥最精锐的骑兵,都是从突厥各部落中挑选出的勇士,咄吉想趁机把这一万军据为已有,如果父汗去世,就算他继任为可汗,这一万近卫军也未必能落在他的手上。
现在父汗已喝得半酣,不一定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咄吉便想趁这个机会说服父汗答应。
染干尽管已是半醉,但一些最基本的原则却没有忘记,他摆摆手笑道:“你是叶护,你怎么能居于隋将之下,你不可去,你若惹恼了杨元庆,你斗不过他,反而削了你的威信。”
染干还记得两年前,咄吉和史蜀胡悉密杀杨元庆之事,他知道儿子和杨元庆关系不好,这件事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便不再给咄吉机会,果断道:“你回去休息吧!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
咄吉无奈,只得慢慢退下去了,染干仰头望着穹帐想了半晌,他想找一个合适的人选统帅自己的近卫军,同时又能配合杨元庆完成任务,最后他想到一人,便命左右道:“去把乌图给我找来!”

咄吉返回自己的寝帐,尽管父汗拒绝了他随行的要求,但他心中并不甘,他总觉得应该还有办法,在近卫军中,他有一名心腹大将,就算谋不到一万近卫军,但他至少可以契丹身上捞取一份丰厚的战利品。
“去把阿鲁达找来!”咄吉吩咐一声。
他刚回到大帐,他的一名亲兵便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咄吉会意,他翻身下马,向另一座小帐走去。
咄吉走进帐中,一名身材中等的肥胖中年男子连忙起身对他施一礼,“参见叶护殿下!”
说得一口熟练的突厥语,咄吉笑着点点头,“王掌柜什么时候到的?”
“回禀殿下,今天下午刚到,带来不少新货物,这是货物清单,请殿下过目。”
咄吉看了一遍清单,他眉头一皱,“我要的生铁呢?怎么没有。”
“回禀殿下,京城那边出了一点事,生铁现在正查得紧,不敢妄动,宇文公子说,过了风头再送货来。”
“过了风头究竟是多久?”咄吉有些不高兴道。
“几个月或者半年吧!”
咄吉沉吟片刻,便点头答应了,“我可以等几个月或者半年,但我一次就需要十万斤生铁。”
中年男子一惊,“殿下,这太多了吧!以前都是两万斤一送。”
咄吉摇摇头,“我确实急需,这样吧!若一次送十万斤,价格上我再翻一倍,我用黄金支付。”
中年男子想了想,这风险很大,关键看宇文公子怎么拿主意了,他不敢答应,便躬身道:“卑职不能做主,我回去和宇文公子商议,须公子决定后才能做,而且马邑郡仓库内没有这么多存货,我们还需要从各地调货。”
“我知道,我相信宇文公子一定会很乐意做这笔好买卖。”
咄吉很自信,他出的价钱相当于中原生铁价格的十倍,以宇文化及的贪婪,他怎么挡得住十倍暴利的诱惑。
咄吉从小帐出来,这时他的心腹手下阿鲁达已经等候多时了,阿鲁达是咄吉手下五名万夫长之一,勇猛善战,深得咄吉信任,现在可汗近卫军中担任左杀将军,统帅三支千人队。
见咄吉走上前,阿鲁达连忙躬身施礼,“参见叶护!”
咄吉点点头,“到我营帐来,我有事情交代你。”

盛大的宴席并没有持续三天,两天后,杨元庆便率一万突厥精骑兵向东而去,浩浩荡荡杀向契丹的领地。
染干交给杨元庆的两万骑兵,一支是染干近卫军,是染干极为精锐的军队,由杨元庆的老朋友,突厥驸马乌图统领,听从杨元庆指挥,而另一支军队来自靠近契丹的一个突厥部落,叫蒙兀部,这支部落常和契丹人打交道,很适合执行这次任务。
行军八天后,队伍离开突厥牙帐已近两千里,这天上午,军队抵达了位于克鲁伦河中游的蒙兀部落。
蒙兀部落在突厥诸部中是一个大部,有部族近十万人,可以组成一支三万人的军队,乌图向蒙兀酋长出示启民可汗的金箭和竹筒令,要求蒙兀部出骑兵一万,接受主帅杨元庆的统帅。
蒙兀酋长名叫完答,和其他突厥部落一样,他也见利而行,可汗的金箭和竹筒令是一回事,更重要是有利可图,如果没有可汗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出兵攻打契丹,他们也害怕契丹的报复,但既然有突厥牙帐在后面给他们撑腰,他们就毫无顾忌地出兵了。
他派出一万军队,交给了杨元庆,杨元庆开始着手整顿并训练这一万蒙兀军队,准确地说,这并不是一万骑兵,而是一万牧民,装备落后,身着粗糙的皮甲,手执自制长矛和刀,纪律散漫。
杨元庆并没有接受蒙兀部落的千夫长和万夫长,只接受百夫长,千夫长和万夫长他需要自己任命,作为对蒙兀部的补偿,他答应再从隋军的战利品中分给蒙兀部三万头羊,完答酋长便欣然答应了杨元庆的交换条件。
杨广这次交给杨元庆的任务中有两个目的,一是狠狠教训契丹小丑,给他们留下血的记忆,其次便是尝试由突厥人成为隋朝雇佣军的方式,用草原人来对付草原人,这种方式并不是丢个任务给突厥人,由突厥人去完成那么简单,而是必须由隋将来统领,要让突厥军队绝对服从隋将的指挥。
从单纯军事作战上讲,杨元庆没有必要再重新整顿军队,突厥人有严密的军队建制,十人、百人、千人、万人,各有军队首领,他只要能控制住两个万夫长,那他就能控制整支军队。
但杨元庆有自己的想法,他之所以去齐郡借来秦琼、程咬金和罗士信,他的目的也是想通过这次战争笼络住他们,等一天他们能为自己所用,既然带他们出征,他就要给他们率军上阵的机会。
大帐里,杨元庆正在给众人交代他的整兵方案。
“这一万突厥蒙兀骑兵纪律散漫,基本上都是牧民,我需要用十天时间对他们进行强化训练,这个任务就交给诸位,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突厥人的千夫长,可以按照隋军的方式简单训练他们,关键是令行即止,我们对契丹人战役极可能是在夜间,所以还要训练他们夜战能力。”
杨元庆看了一眼秦琼,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笑道:“秦千夫长有什么建议,请直言。”
众人都笑了起来,秦千夫长这个称呼着实有趣,秦琼站起身,向杨元庆躬身施一礼,“卑职有两个建议想禀报将军!”
杨元庆笑着点点头,这就是他想看到的效果,众人称呼他为将军,以卑职自称,这样一来,秦琼等人就成为了他的部将,他们心中有了这个烙印,不管他们身在何方,只要是天下大乱,他们都会自动来投靠自己,而不是去投靠瓦岗寨或者王世充之流,这就是一种极重要的归属感,杨元庆心中也有一点后悔,他应该把单雄信也一同带来。
“秦将军请说!”
秦琼沉吟一下便道:“卑职首先担心我隋军的夜战方法和一些军事手段,比如听鼓辨旗帜,比如一些基本的搏击之术等等,会不会因此泄露给突厥人。”
杨元庆笑了起来,“秦将军是第一次和突厥人打交道,有这个担心可以理解,但我要告诉你,你说的这些军事手段,突厥人早就知道了,想知道这些很容易,随便从一些被俘隋军那里都可以了解到,而且当年启民兵败,撤入马邑郡,先帝曾派隋军训练他们,启民可汗可能了解得比我还清楚,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尽管用正常的方法训练他们。”
秦琼脸一红,突厥人想知道这些确实很容易,他是想多了,他又躬身道:“卑职第二个问题,就是语言上如何沟通,突厥士兵说突厥语,不会汉语,我们也不懂突厥语,训练很难办。”
不仅秦琼担心,其他几人也窃窃私语起来,裴行俨也道:“将军,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我们无法交流。”
杨元庆早想到了,他指着自己的八名亲兵笑道:“我这八名亲兵都能说突厥语,很复杂的不会,但简单沟通没问题,他们会每人跟随你们一个,作为你们的裨将,帮助你们和突厥人沟通。”
杨元庆考虑得很周全,十名千夫长,除了秦琼、程咬金、裴行俨和罗士信四人外,还有自己的六名铁卫也可担任一职,铁卫中杨大郎和杨八郎会说几句突厥语,可以不需翻译,其他八人正好每人配一名自己的亲兵,而剩下的人则跟随自己。
在这几人中,秦琼和程咬金没有问题,裴行俨当过一年左卫侍卫,也勉强能训练突厥士兵,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罗士信,小伙子才十二岁,尽管武艺很高,但未必镇得住突厥人,而且军队的训练方式他也不一定清楚。
杨元庆走到罗士信面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吧!”
罗士信摇摇头,“将军小瞧我了,我父亲就是一名府兵军官,我从小就在军队中长大,去年开始正式参加郡兵训练,我没有问题。”
杨元庆回头想秦琼望去,秦琼点点头,意思是罗士信没有问题。
这样最好,杨元庆便欣然笑道:“好吧!那你就算一个,罗千夫长,不要让我失望。”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七章 士信发威
‘呜——’
草原上号角声吹响,数以万计的蒙兀骑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战马拥挤,你推我攘,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一片喧嚣吵闹,整个草原上乱成一团,情况比杨元庆想的还要糟糕。
杨元庆的手下奔进队伍中整顿军队,他们语言不通,交流不畅,整军十分困难,而那些百夫长都被完答酋长叫去训话,没有了首领,队伍更加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乌图带着一队数百人骑兵飞驰而至,眼前蒙兀骑兵的混乱令他勃然大怒,他立刻命令手下去整顿秩序,数百近卫军骑兵奔进队伍中,鞭抽拳打,逼迫蒙兀骑兵排列队伍。
乌图上前对杨元庆摇摇头苦笑道:“杨将军,你为何不用千夫长,会让你省心很多。”
杨元庆也笑了笑,“我也想借这次机会训练我的手下,给他们统兵的机会,乌图,有事吗?”
乌图点点头,上前对杨元庆低声道:“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去营帐里说话!”
杨元庆带乌图进了营帐,两人坐下,杨元庆笑道:“说吧!让我帮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