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猎之地安排在洛阳以西,会通苑的外围,这里分布着大片森林,人烟稀少,鸟兽众多,此时天已经亮了,朝霞照耀在远处的山峦和森林内,俨如染了一层瑰丽的色彩,数里外,一条河流波光粼粼,如玉带般环绕在森林之中,风景极为秀丽。
众人来到河边,长孙晟是这次狩猎的首领,他用马鞭一指河边不远处的一片宽阔的草地,笑道:“那片草地四周森林环绕,面临河流,正适合扎营,就在草地上扎营!”
长孙晟下达了扎营之令,众人欢呼着向草地奔去,几乎家家户户都带了数十名家仆,不须主人们动手,自有仆人效劳,不多时,这片占地数十亩的草地上便出现了两百多顶帐篷。
杨元庆和九名铁卫一同扎营,很快他们也扎下七顶帐篷,两顶最大的帐篷作为马帐,一顶物资帐篷,另外四顶帐篷住人,裴敏秋和裴喜儿以及绿茶住一顶,杨元庆和裴行俨住一顶,其余九名手下分住两顶帐篷。
他们的帐篷位于营地的最西面,也是最南,南面紧靠小河,百步外便是茂密的黑森林,营地里人喊马嘶,惊动了森林中的动物,不时一头梅花鹿探头出来张望。
营帐内,裴敏秋正和绿茶一起铺垫地毯,裴敏秋不是身娇肉贵的千金闺秀,既然杨元庆和裴行俨在和亲兵们一起扎营,她就觉得自己不能闲着,便和绿茶一起铺设地毯。
“敏秋姑娘,你和我们一起回五原郡吧!我带你去骑马,去看乌海,去大草原,可以随心所欲的奔驰,让你心都变宽了。”
绿茶非常喜欢裴敏秋,亲切和善、待人真诚,不像裴幽和裴喜儿那样瞧不起自己是丫鬟,她拼命怂恿着裴敏秋和他们一起回去。
裴敏秋笑了笑,铺好地毯一角,却漫不经心问道:“绿茶,你有主母吗?我是说杨将军的妻子,他应该成亲了吧!”
“别提了!”
绿茶叹口气道:“两年前公子差点成亲,我也差点有主母,结果一场严冬使杨将军至今未娶。”
“哦?这婚娶和严冬有什么关系?”裴敏秋好奇地问道。
“哎!那个姑娘姓张,和公子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公子带她去了大利城,结果她受不了大利城的严寒,只得返回了中原,如果她能挺过那个寒冬,那她就应该是我主母了。”
裴敏秋默默点头,原来元庆有一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恋人,她心中黯然,便不再多问了,绿茶却觉得自己闯了祸,连忙解释道:“那个张姑娘两年前离开大利城后便再也没有消息,公子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我听老人说,姻缘的意思就是婚姻要有缘分,那个张姑娘虽然和公子青梅竹马,却未必有这个缘分,倒是姑娘…”
不等她说完,裴敏秋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头,“你这傻丫头,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把我也扯进去了。”
裴敏秋又抱起一卷地毯,去另一座帐篷,刚走到门口,却见裴喜儿慌慌张张跑来,“敏秋!”她满头大汗,脸色有点不对。
“怎么了?”
裴敏秋见她满脸通红,颇为慌乱,便笑问道:“是遇到你的心上人了,还是有人向你求婚?”
“别胡说!”
裴喜儿拉着裴敏秋去了另一座大帐,帐篷内没有人,裴喜儿便压低声音,紧张地说:“我刚才看见那个人了。”
“谁?”
“就是要和我相亲那个,虞家的公子,好像叫夏侯俨,是虞侍郎的继子。”
裴敏秋见她虽然很慌乱,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光亮,知道她是看上了那个什么夏侯公子,便笑着打趣她道:“要不要我给你借一套胭脂粉饼来?”
裴喜儿又羞又急,用劲掐了她一下,“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要胭脂粉饼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他若来找我,就告诉他我没来,反正我不想见他。”
“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呢?”
裴敏秋戏谑地笑了一声,便跑去了出去,“我知道了,他若来,我就告诉他,你说你不在。”
“这个死丫头!”
裴喜儿心中慌乱地厉害,夏侯俨那英俊潇洒的形象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感觉,可比杨元庆强得多了。

夏侯俨的营帐在东北角,尽管他大哥虞柔也参加这次狩猎,但他却没有和大哥住在一起,他和虞家兄弟的关系并不好,而且年纪差得也很大,虞柔已经三十余岁了,是李渊的私交,而他只有十九岁。
他和杨嵘以及元尚武住在一起,他们的营帐自然有下人搭建,他不用管,便和元尚武等人在草地上练习骑射,元尚武的妹妹元媛和杨娇娘,还有另外几名世家少女坐在一旁,看兄长们练习骑射。
夏侯俨纵马奔驰,张弓便是一箭,箭势强劲,射中了三十余步外的靶心,引来少女们的一片娇声叫好,夏侯俨得意洋洋,他已经连续三箭射中靶心,他对自己的箭法很满意。
他又偷偷瞥了一眼杨娇娘,这个杨玄感的女儿长得颇为娇媚,令他怦然心动,他虽然很瞧不起杨嵘,但对他妹妹却有点意思。
“夏侯兄!”
元尚武的弟弟元尚俊催马奔来,把夏侯俨拉到一边,低声对他笑道:“那个裴家姑娘也来了,就是要给你订婚那个,裴喜儿,你不去看看她的模样吗?”
夏侯俨对这个裴喜儿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他对杨嵘之妹杨娇娘倒有点兴趣,便摆摆手,“我不想去!”
元尚武也凑上前笑道:“去瞧瞧吧!说不定是个绝代佳人,你错过了,可就后悔莫及。”
夏侯俨想了想,也罢!他从未见过这个裴喜儿,只是听别人说起,趁这个机会,去偷偷见她一见也无妨。
“她住在哪里?”
元尚俊一指对角线放向道:“就在西南角,靠河边的几顶帐篷便是。”
夏侯俨也不等他们说完,调转马头便向西南角方向而去,营地里扎营一片混乱,行路不便,他索性绕到小河边,顺着小河向西而去,大约走了数百步,便到了营帐最西面。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身着红裙黄衫的少女正在河边取水,当她拎起水壶,站直身子时,夏侯俨一下子呆住了,他竟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眼似秋水,面如美玉,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的细嫩优雅,长得清丽绝伦,他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少女,眼睛一眨不眨,涎水都快流出。
他见少女转身要走,连忙下马追了上去,“裴姑娘!请等一等。”
取水少女不是裴喜儿,而是裴敏秋,她老远便看见一个男子死死地盯着她,模样轻薄,令她心中很不悦,她也不理睬,取了水便走,不料这男子却在叫她。
她停下脚步回身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夏侯俨听她答应了自己叫裴姑娘的称呼,不由轰然狂喜,恨不得给自己十几个嘴巴,如果仙女般的美人,自己居然不想要,真他娘的愚蠢啊!
“裴姑娘,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脑子里拼命转动,想找个借口和这个神仙妹妹搭讪,就在这时,裴喜儿奔了出来,她在大帐里看见了夏侯俨,生怕敏秋说她没来,连忙奔了过来,“夏侯公子!”她喊了一声。
裴敏秋这才明白,原来此人就是夏侯俨,喜儿喜欢之人,他竟把自己当做是喜儿了,她心中释然,刚才一丝不满也随之消失,便嫣然一笑,指了指裴喜儿,“这才是你要找的裴姑娘,我是她妹妹。”
她转身而去,她刚才那嫣然一笑,令夏侯俨魂都快飞了,他盯着裴敏秋的背影,目光一动不动,早把旁边的裴喜儿抛到九霄云外。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二十五章 初有收获
长孙晟是这次狩猎的组织者,他的营帐位于营地最北面,由二十余顶帐篷组成,此时在帐篷外的空地上,李世民和正和长孙晟之子长孙无忌较剑。
两人剑光闪闪,喝喊声不绝,长孙无忌今年十岁,要比李世民大一岁多,但身材却和李世民一般高,剑法上也略逊李世民一筹。
杨元庆和裴行俨以及李孝恭三人站在一旁观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比剑,他们三人都是武艺高强之人,都不由对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剑法摇了摇头,尽管他们二人的武功都是由长孙晟教授,但很明显,两人都不是练武的材料,李世民稍微好一点,而长孙无忌则就是书生舞剑,不到十个回合,长孙无忌已经有点招架不住。
“长孙将军的武艺也算是天下绝顶高手之一,他的两个徒弟怎会如此不济?”裴行俨眉头一皱道,他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心里有事就会忍不住说出来。
李孝恭笑了笑道:“世民骑射不错,箭法高明,长孙将军赞他是文武全才,至于无忌,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他是学文的料子。”
杨元庆在一旁也淡淡道:“这两人的长处不在武艺,他们二人,一个是帅才,一个是相才,真正练武的人,都会受他们驱使。”
“元庆的目光很独到嘛!”
身后传来一声笑,杨元庆回头,只见李密手中拿一本书慢慢走上前,他向杨元庆拱拱手,杨元庆也向他微微欠身,他们两人交往不多,今天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而已,但李密却和杨元庆父亲杨玄感关系十分密切。
“不知元庆说他们一个帅才,一个是相才有何依据?”
杨元庆微微一笑:“大凡名门子弟,肯刻苦用功者,非将即相,法主兄认为他们将是庸碌之辈?”
杨元庆这话说得极为含糊,无根无据,李密也笑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他又问:“那杨将军认为我将来如何?可为相否?”
杨元庆摇摇头,“法主兄卓越不凡,胸有吞吐天地之志,在盛世可为治世名臣,若在乱世,则为一代枭雄。”
李密脸色一变,杨元庆这句话说中了他心事,他也认为杨广所为,天下迟早大乱,便闭门读书,以待天时,这是他内心的秘密,从不告诉任何人,连杨玄感也不说,不料却被杨玄感之子一语戳穿,令他心中一阵阵惊恐,他干笑一声,“元庆谬言,不足为信,不足为信!”
他转身便走远了,远远还传来他不屑的笑声,杨元庆暗暗摇头,他原以为只有自己才有先机之明,但昨晚杨昭告诉他,忧虑天下将大乱,他这才意识到,杨昭能想到之事,很多才智之士同样也能想到,这个李密必然也有某种意识。
这时,杨元庆忽然感到他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牵住,他一低头,才发现他身旁不知何时跑来一个小娘,也就五六岁,梳着双丫角,长得粉粉嘟嘟,十分可爱,她正全神贯注地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比剑。
“这小娘是谁?”杨元庆愣了一下。
小娘忽然眉头一皱,“这两人比武难看死了!”
她拉了一下杨元庆,小手一指前面,那便李秀宁正和李密的从弟王伯当过招。
“元庆哥哥,我们去看秀宁姐姐比剑!”
杨元庆蹲下来对她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认识我?”
小娘怯生生的后退一步,“是爹爹让我叫你元庆哥哥。”
这时长孙晟笑呵呵走了过来,“元庆,这是我小女无垢,你还没见过吧!”
长孙晟走上前,将女儿抱在怀中,对杨元庆笑道:“还记得你从军那年吗?我告诉过你,我想再要个小女儿,结果两年后就有了她,你可以叫她小名观音婢。”
杨元庆忍不住笑了,原来这小娘就是历史上的长孙皇后,他忽然回头向李世民望去,长孙无垢后来应该嫁给了李世民才对。
长孙晟对他的幼女疼爱异常,他亲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对杨元庆道:“去准备一下吧!马上开始行猎了。”
“爹爹,我也要跟你去。”长孙无垢揪住父亲的胡子娇嚷道。
长孙晟对这个宝贝女儿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真拿你没办法,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
长孙无垢嘻嘻一笑,却对杨元庆扮了个鬼脸,杨元庆摇头笑了笑,转身走了。
长孙晟又对众人喊了一声,“不要再比武了,去收拾东西,准备出猎!”
众人一声欢呼,兴奋地向自己营帐奔去。

杨元庆和裴行俨催马回到自己营帐,却见夏侯俨在自己营帐边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便笑道:“夏侯兄,行猎马上开始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侯俨正在窥视裴敏秋的营帐,忽然身后传来杨元庆的声音,顿时将他吓了一大跳,他慌忙摆手,“没什么?我只是随便看看!”
他调转马头便飞奔而去,杨元庆见自己营帐那边,只有裴敏秋在帐外晾晒毛毯,而裴喜儿和绿茶都在帐内,这个夏侯俨显然是在偷看裴敏秋,他不由回头向此人的背影望去,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马鞭一指夏侯俨的背影,问裴行俨道:“此人的品行,你知道吗?”
裴行俨冷哼一声,不屑一顾道:“一个新崛起的权贵纨绔子弟,京城谁人不知?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元庆要留意他。”
裴行俨这次出猎实际上是裴矩的安排,任务是保护两个妹妹,裴家族规森严,怎么可能容许家族未婚女子随意跟别的男子去狩猎,传出去则会有辱门风,所以裴矩特地安排了裴行俨随行,这就变成了裴行俨带两个妹妹出猎,就让别人无话可说。
虽然家主没有告诉他,关于元庆和族妹敏秋之事,但裴行俨也是聪明人,他一大早便看出敏秋喜欢杨元庆,还专门给他烙饼,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是给自己的午饭,可路上她全给了杨元庆当早饭,敏秋脸上那种快乐的笑容,裴行俨看在眼里。
他当然希望自己的族妹能嫁给杨元庆这样的英雄,而且他也明白了家主交给他的重任,他决不能容忍夏侯俨打他妹妹的主意,不管是敏秋还是喜儿。
裴敏秋正在晾晒几块有点发霉的毛毯,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一回头见是杨元庆和族兄裴行俨回来了,她连忙笑问道:“是要出猎了吗?”
杨元庆点点头笑道:“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可以吗?”
裴敏秋愣住了,她知道狩猎不是出游,纵马飞奔,追赶猎物,她骑马只能缓行,哪里可能跟得上队伍,她会成为大家累赘。
“我还在留在营地吧!”裴敏秋小声道。
“一起去吧!去体会一下行猎的感觉,有我在你身旁,不会有事。”
“敏秋,去吧!”裴行俨也在一旁鼓动。
裴敏秋眼中露出了期盼的神色,在老家时,长辈们有时也出去打猎,可从来不准她们参与,她们只好在背后猜测打猎的精彩,其实她很渴望能亲身去感受一下,尤其杨元庆愿带她去,她心中更是充满了期待。
“我去叫喜儿!”
她欢快地向营帐内奔去,杨元庆和裴行俨也回自己的帐里,拿了弓箭和武器,他估计裴喜儿和绿茶都不会去,便吩咐三名手下留下来保护她们。
走出帐,正好裴敏秋也从帐里出来,一脸黯然。
“她不去吗?”
裴敏秋摇摇头,刚才喜儿对她态度很冷淡,令她心中有些难过,她低低叹了口气。
“敏秋,还跟我去吗?”杨元庆又问道。
裴敏秋抬起头,见杨元庆满眼期待地望着她,她咬了一下嘴唇,眼睛里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彩,“我跟你去!”
杨元庆大喜,立刻把马牵来,一路骑马,裴敏秋渐渐有点熟练了,这一次,她不需要杨元庆帮忙,直接翻身上了马。
‘呜——’远处传来了出猎的号角声,各营帐各家族的子弟们纷纷上马,女子则留在营地,部分家人留下保护她们,
号角声声,猎犬咆哮,大队猎手骑马向密林中奔驰而去。

“杨将军,我还是回去吧!”
裴敏秋奔驰不快,落到了最后,离大队人马已经落后一大截,她感到自己成了杨元庆的累赘。
裴行俨已经跟随大队人马绝尘而去,只有杨元庆带着几名手下不紧不慢地陪同着她,这哪里是狩猎,分明是出游,令她羞愧不已,她才明白自己是不能参加出猎。
杨元庆却微微一笑道:“这些人打猎都是外行,像他们这样咋咋呼呼跑去打猎,猎物早被他们吓跑了,我才是打猎的行家,不信到最后,我猎物最多。”
话音刚落,杨元庆忽然神色凝重起来,他嘘一声,摆摆手,命所有人都停住,慢慢抽出一支铁箭,张弓搭箭。
裴敏秋也紧张起来,她知道一定是杨元庆发现猎物了,睁大了眼睛,捂着嘴四周张望,他们已经进入森林,四周幽暗,隐隐听见有沙沙的声音。
杨元庆张弓便是一箭射出,箭势强劲,向八十步外的幽暗深处射去,只听一声凄厉的嚎叫,一头体格硕大的野猪发狂般向他们冲来,身上插着杨元庆的铁箭,众手下大吃一惊,纷纷放箭,但竹箭却射不穿野猪皮。
眼看野猪发疯般地要冲到,裴敏秋的坐骑惊得稀溜溜一声叫,前蹄扬起,把裴敏秋也吓得尖叫起来,杨元庆却不慌不忙,又抽出一支铁箭,就在野猪离他们还有二十步时,一箭射出,这一箭射透了野猪的头颅,野猪惨叫一声,在离他们十步处轰然倒下。
众铁卫一片欢呼,纷纷围上去,杨大郎惊喜地笑道:“将军,这头野猪至少有二百五十斤,少见啊!”
杨元庆回头对裴敏秋笑道:“这头野猪送给你了。”
裴敏秋却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我要你这头野猪做什么?”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二十六章 严厉警告
进森林不到两里杨元庆便首开纪录,猎杀一只二百余斤重的成年大野猪,当手下将体格硕大的野猪抬到营地时,营地轰动起来,十几名少女奔来围观这头野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虽说是看野猪,但少女们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向杨元庆和裴敏秋望去,她们都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
裴敏秋远远看见裴喜儿露了一下面,又回去了,神情落寞。她心中不忍,便对元庆道:“杨将军,我就不去狩猎了,我想陪陪喜儿。”
杨元庆已经知道一点原委,便点点头,裴敏秋快步向营帐走去,这时,杨娇娘悄悄走到杨元庆面前,“三哥!”她低下头,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她早就想过来找杨元庆,只是二哥不准,她不敢来,现在二哥去打猎了,她便大起胆子偷偷过来。
其实杨元庆也很喜欢自己这个妹妹,毕竟他们是同一个父亲,流着同样的血脉,而且娇娘完全不像她母亲,没有一点骄横之气,相反,她聪明体贴,善解人意,杨家上上下下都喜欢她。
杨元庆笑道:“娇娘,两年不见,越发俊俏了,人家定了没有?”
被兄长夸奖,杨娇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没有呢!”
杨元庆也不知该和她说什么,如果说到家庭,彼此又有点尴尬,便笑了笑道:“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哥哥,我会尽力帮助你,谁敢欺负你,也告诉我。”
“嗯!”
杨娇娘点点头,她又好奇地问:“三哥,你是不是和裴家姑娘…”
“小孩子别问这些事!”
杨元庆不想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便翻身上马,对手下道:“继续出猎!”
他带着几名手下调转马头,又继续向森林里奔去。

大多数时候,狩猎并不是早出晚归,而是一种野营郊游,少则三四天,多则半个月,但由于后天皇帝杨广要率朝廷百官启程南巡,因此这次狩猎时间只定一天,早出晚归。
真正狩猎的时间只有大半日,因此人人奋勇,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收获尽可能多的猎物。
下午,狩猎的队伍陆续归来,有的收获颇丰,有的收获微薄,其中以杨元庆一行人的收获最为丰厚,两头山猪、一只云豹,二十几头鹿和獐子,像山鸡、野兔之类,更是不计其数。
每个家族都在兴高采烈地盘点着今天的收获,只有夏侯俨有点心神不宁,他心思并不在狩猎上,脑海里时时刻刻萦绕着裴敏秋的倩影,虽然他已经知道,那不是裴喜儿,但没有关系,他不要裴喜儿,他就是要这个裴家女子。
“夏侯!”
元尚武走进了他的大帐,对他笑道:“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只猎物都没有,连我兄弟那种身手还猎到几只野兔,你真要空手而归?”
夏侯俨已经没有一点打猎的心思,他叹息一声,心中有点六神无主,元尚武和他是狐朋狗友,太了解他的心思,便低声笑道:“怎么,看上杨家小娘了?”
夏侯俨摇摇头,苦笑道:“不是杨家,是裴家。”
元尚武愣住了,“你不是不喜欢那个裴喜儿吗?”
“我不是看上裴喜儿,那个太淡,我没有一点兴趣,我说的是另一个裴家之女。”
元尚武眯起眼笑了起来,一竖大拇指赞道:“好眼力,居然看上裴敏秋。”
“你说她叫什么?”夏侯俨急问道。
“听说叫裴敏秋,裴矩的孙女,也是裴家最美貌之女,你小子居然看上她了,只能说是你的缘分啊!”
元尚武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俗话说门当户对,你父亲是当朝第一宠臣,书法大家,裴家又是名门,虞家配裴家,简直就是天作之美,夏侯兄,这个机会若你不要,我们可就上了。”
以裴敏秋的美貌出现在狩猎队伍中,自然是引起了众多年轻男子的仰慕,元尚武的弟弟元尚俊也是其中之一,元氏兄弟的妹妹元媛和裴喜儿关系不错,从妹妹那里,元氏兄弟便知道了裴敏秋的名字和她的婚嫁情况,他们尤其知道,裴敏秋可能喜欢杨元庆。
杨元庆是什么人,元氏兄弟比谁都清楚,当年贺若弼一案,他们的父亲元寿被免去太府寺卿,贬为汉阳县令,幸亏元尚武的连襟是齐王,才使得元寿在去年得以赦免,又官复原职。
父亲的惨痛教训使元氏兄弟不敢惹杨元庆,可如果夏侯俨愿意去争抢杨元庆的女人,他们却是很乐意看到。
元尚武见夏侯俨有些动心了,便又进一步道:“听说裴敏秋还没有许配人家,如果你不积极争取,而被别人抢走,你就后悔莫及。”
男人的勇气大部分来自于女人,夏侯俨争夺女人的勇气被裴敏秋的美貌点燃了,他大步走出营帐,翻身上马,向裴敏秋的营地奔去。

杨元庆和他手下的猎物堆满了营帐前的空地,裴敏秋和绿茶正小心翼翼地翻捡里面的山雉,低声谈笑着,山雉华丽的羽毛吸引着少女们的心。
不远处,裴喜儿站在帐门前清清淡淡地望着她们,她对种山雉羽毛之类的装饰物品没有兴趣,大部分事情她都没有兴趣,她最大的兴趣就是坐在自己房间里看看书,或者呆坐,她不喜欢出门,尤其今天夏侯俨对她的无视,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心情始终好不起来。
这时,裴敏秋手中已经有了一束最艳丽的山雉羽毛,便起身对绿茶笑道:“我去给娇娘送去。”
裴敏秋心细如发,她听说杨元庆的二哥杨嵘今天只猎到几只野兔,她便想给杨娇娘也送几支羽毛去。
“我去送吧!”绿茶觉得跑腿之事,应该是自己的份内。
裴敏秋摇摇头,“你去送,她肯定不敢收,再说,我也想和她说说话。”
裴敏秋快步向杨秋娘的营帐走去,杨秋娘的营帐位于整个营地的中间,和他们营帐相距也就几百步远,片刻便可以走到。
裴敏秋刚走出百步,忽然旁边有人叫她,“敏秋!”
裴敏秋一愣,回头望去,只见一人骑马过来,正是上午见过的夏侯俨,她心中顿时有些不满,只有她家人才能叫她敏秋,连杨元庆都还称她一声敏秋姑娘,自己和他无亲无故,居然叫自己敏秋,这未免有点太轻薄了。
而且她本来和喜儿关系很亲密,就是因此此人的出现,使她和喜儿之间有点一点裂痕,这更让她对夏侯俨不满。
裴敏秋心中不悦,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保持一种礼貌,“夏侯公子若想找喜儿姐,她就在营帐那边。”
“我不想找她,我想找你。”
“公子找我有什么事?”裴敏秋冷冷淡淡问道。
“敏秋,你不觉我们之间有点缘分吗?”
裴敏秋脸顿时沉了下来,转身便走,夏侯俨却涎脸跟着她继续道:“本来我根本对裴喜儿根本没有兴趣,但我想会不会裴喜儿美若天仙呢?我就来试试看,结果却碰到了你,果然美若天仙,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安排,让我和敏秋有缘。”
“够了!”
裴敏秋再也克制不住,脸胀得通红,怒斥他道:“你父亲好歹还是朝廷重臣,是名满天下的文人,你自己可以不要脸,你给父亲留一点脸好不好!”
夏侯俨是花丛老手,他知道谈姻缘的话,是要长辈去求婚,和裴敏秋自己的喜好没有关系,上午,裴敏秋对他的冷淡让他很不舒服,既然知书达理没有效果,索性就无赖一点,或许她还对自己印象深刻。
夏侯俨丝毫不恼,依然笑嘻嘻道:“今天见到姑娘,我就知道今晚将难以入睡了,我爱慕姑娘之心天地可鉴,如果姑娘肯给我机会,我会发誓和姑娘白头偕老,绝不再娶。”
裴敏秋知道自己再搭腔,还不知会冒出什么污言秽语,她不理睬夏侯俨,脚下加快了速度。
夏侯俨见她不语,心中更是得意,策马跟在她身旁,甜言蜜语地诉说心中的爱慕,裴敏秋又气又恨,却又摆不脱他的纠缠,只管低头疾走。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听见了杨元庆的声音,“敏秋姑娘!”
杨元庆的声音使裴敏秋俨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木头,她又惊又喜,转身向杨元庆跑去,“杨将军!”她委屈得眼睛都有点红了。
杨元庆是听见一名手下的禀报才急追而来,他见裴敏秋都快哭了,还不知她受了什么欺辱,他心中不由勃然大怒,马鞭一指夏侯俨,“你好大的狗胆!”
夏侯俨冷冷笑了起来,“我喜欢敏秋,想娶她为妻,她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杨元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胡说!”
裴敏秋见他当着自己喜欢的人也胡言乱语,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美眸中涌了出来,“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你这个无耻之徒。”
夏侯俨得意地笑了起来,“裴姑娘,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会让我的父亲去贵府求亲,一个月后,你就会成为我新妇。”
杨元庆心中杀机已现,他对裴敏秋道:“你先回去!”
裴敏秋转身便向自己营帐奔去,杨元庆见她走远,这才缓缓拔出刀,一指夏侯俨,“既然如此,拔出你的刀!”
夏侯俨一愣,“杨元庆,你要做什么?”
“很简单,敏秋姑娘我也喜欢,既然你想夺我所爱,那我们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拔出你的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夏侯俨心中一惊,后退了两步,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杨元庆对手,他大喊一声,“杨元庆,我不会跟你比武,有本事看谁先娶走她。”
他调转马头便走,杨元庆张弓搭箭,一箭向他的马射去,这一箭射入了夏侯俨坐骑的粪门,战马一声惨叫,仰面摔倒,将夏侯俨掀翻在地,战马重重压倒在他身上。
杨元庆催马上前,拉开弓,弓箭对准了他,冷冷道:“你还敢抢我的女人吗?”
夏侯俨被摔得几乎骨头都要断了,半边身子被马匹压住,动弹不得,他心中又恨又怕,只得服软道:“杨元庆,算你狠,我不跟你抢了。”
杨元庆冷笑一声,箭向下一偏,一箭射穿了他的大腿,将他钉在地上,痛得夏侯俨杀猪般地惨叫一声。
“这一箭是给你的警告,你再敢动邪念,抢我的女人,我会让你死无丧身之地!”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二十七章 逼出水面
一场原本旨在融洽世家关系而举行的狩猎,却因为杨元庆下手狠辣的一箭而不欢而散,众人各自匆匆回府,狩猎的兴致荡然无存。
李渊的书房内,李渊叹了一口气对长孙晟道:“传闻杨元庆心狠手辣,我还有点不相信,我想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能狠辣到哪里去,如今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长孙晟却有点不以为然,他捋须笑道:“李使君长期生活在中原,或许对元庆下手狠辣有点难以理解,但我是知道,他是边塞将领,如果他不凶狠,他根本就震不住突厥人和铁勒人,对突厥人讲仁义没有用,他们只认拳头,你拳头硬,他们就服你,在边塞呆久了,人都会变狠。”
“虽然如此,可他却因此得罪了虞世基,不明智啊!”李渊还是摇了摇头。
旁边站着的李建成却忍不住道:“父亲,我倒觉得杨元庆这一箭只是借机发挥,从表面上看好像是争风吃醋,实际上他是另有所图。”
李渊知道自己长子不轻言表态,他这样说,倒有点让李渊感到意外,李渊便笑道:“说说你的理由。”
“父亲,虞世基独霸吏权,收受贿赂,交换人情,顺他者升,逆他者免,已是满朝怨言,他儿子更是横行不法,在京中恶名昭著,杨元庆这一箭,我估计会赢得满朝喝彩,同情虞世基的人没有几个,这一箭虽然得罪虞世基,却能赢得大多数朝臣的好感,他并不吃亏。”
长孙晟很赞成李建成的分析,“虞世基所依仗者,无非是圣上的宠眷,但杨元庆,圣上也同样看重,他不会为这点小事处罚边疆重臣,这一箭我估计最后是不了了之,虞世基吃个哑巴亏,杨元庆得人情。”
“或许是这样吧!”
李渊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了,他便岔开话题问道:“季晟兄,这次圣上南巡,你也要同行吗?”
长孙晟摇摇头,“我是奉命留守京城,不南下。”
长孙晟感觉李渊似乎有些话不想多说,便又寒暄几句,起身告辞了。
李渊送走长孙晟回到书房,见李建成还在,便笑道:“打猎累了一天,你还不去休息吗?”
“孩儿感觉父亲似乎有话要说,所以留下。”
李渊点点头,“坐下吧!”
“是!”
李建成坐了下来,李渊微微叹息一声,“其实我知道杨元庆射夏侯俨一箭不是那么简单,就像你所说,他是借机发挥,只是当着长孙晟的面,我不想深谈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