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将军!”
两名战俘行一礼,转身便向山上跑去,裴行俨低声问道:“将军觉得他们会投降吗?”
张铉淡淡一笑,“肯不肯投降我不知道,但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两个时辰内攻打山寨。”
张铉随即对裴行俨和尉迟恭道:“你们各率三千人从东西两条山路上山,如果一个时辰内他们不投降,你们就开始发动攻击。”
“遵令!”
裴行俨和尉迟恭骑马飞奔而去,各自带兵上山。
旁边秦用不解地问道:“二叔,为什么只给他们一个时辰。”
“如果他们真心想投降,一个时辰足够了。”

目前防山的守将是一对兄弟,一个叫金隆,一个金泰,手下有士兵两千人。
他们的任务并不是防御隋军进攻,只是为了看管防山仓库里的巨额钱粮,王薄想得很好,他的主力到来后,防山的守军将达八九千人,足以将防山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但金氏兄弟怎么也想不到,王薄的主力在半路被隋军追上后,大军溃散,现在山寨中的两千人将成为守卫山寨的柱梁。
大堂上,金氏兄弟神情各异地听着两名王薄亲兵转达张铉的口信,两名亲兵表达得很清楚,投降有活路,顽抗则鸡犬不留,随后,两名亲兵又把王薄和徐顺明的情况也给他们说了一遍。
兄长金隆听得心惊胆战,眼露惧意,而老二金泰却若有所思,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光彩。
待两名亲兵退下,金泰阴阴笑道:“大哥不觉得我们的机会来了吗?”
“什么机会?”金隆不解地问道。
“王薄逃走了,徐顺明死了,刘春浩投降,那这座山寨就是你我兄弟的了,这么多粮食和财物,我去库房里看过,光黄金就有上万两,还无数珠宝翠玉,至于铜钱更是堆积如山,几万石粮食,这是王薄的老本,还有王薄的两个女儿,现在全归我们了。”
“你…你不打算投降?”金隆吃惊地问道。
“投降?”
金泰不屑地哼了一声,“张铉不过虚张声势罢了,防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几千人马就想攻下防山,做梦吧!”
“可张铉在短短一个月就横扫琅琊郡,灭孙宣雅,杀孟让,吓得王薄狼狈而逃,我听说当初张金称七八万军依然败在他手上,恐怕他不是我们能对方。”
“大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金泰有些不满道:“当初我们说好的,一起占山为王,打造自己地盘,现在机会来了,你却又畏手畏脚,如果大哥不愿做我也不勉强,大哥可以下山,我来接管山寨。”
金隆叹了口气,“那我还是回家去照顾爹娘吧!”
他话音刚落,金泰脸色一变,拔剑向他劈去,金隆躲闪不及,被一剑劈在肩膀上,金隆大叫一声,捂着肩膀敌跌跌撞撞向外奔去,但只奔出两步便被坐榻挡了一下,摔倒在地。
这时,十几名士兵冲了进来,跪地拦住金泰,“二将军,饶了大将军吧!”
金泰用剑指着金隆怒骂道:“若不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必会一剑杀了你,你休想再破坏我的大计。”
金泰喝令左右,“把他拖下去关起来,等我击败隋军后再收拾他!”
金隆捂着肩膀伤口一言不发,士兵们将金隆带了下去。
这时,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将军,隋军要攻山了!”
金泰一咬牙,“果然是骗子!”
他大声喝令:“传令所有士兵就位,准备和隋军决一死战!”

金泰想取代王薄而不肯投降隋军确实有一定的底气,经过近两年的打造,防山已成了一座铜墙铁壁般的山寨,在距离主峰峰顶约两里处便开始修建寨墙,债墙全部是用巨大的青石修砌,异常坚固,高达两丈,像一座城墙一般,上面宽一丈,有射击孔,有抛石洞,储存了大量的滚木礌石。
而且整座寨墙只有一处大门,已经被青石封死了,隋军攻打山寨,只能架梯子爬墙,但下面坡度很陡,根本无法架梯子,就算勉强架了梯子也会被轻易掀翻。
两千人守在寨墙上,足以抵御两万人的进攻,所以金泰听说隋军只有七八千人,他心中的惧意便消退了,野心勃发。
山寨内乱成一团,只听金泰大喊道:“击败隋军后每人赏金五十两,放假三天下山去曲阜!”
在金泰重金的激励之下,原本无心恋战的贼兵重新燃起士气,纷纷向城头奔去。
此时距离张铉给出的时限还有一个时辰,但贼军已经没有任何投降的迹象,两支隋军已从东西两路同时上山,在距离寨墙约两百步外停住了脚步。
裴行俨和尉迟恭都有攻打蹲狗山的经验,但蹲狗山和这座防山比起来只能是大巫见小巫了,寨墙之高险,让裴行俨和尉迟恭都皱起了眉头,这座山寨确实不是一般地难打。
第373章 山寨内讧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隋军只是试探地发动了两次进攻,皆被城上贼军击退,此时夕阳西下,夜幕渐渐来临,隋军始终找不到好的进攻方法,不得不撤军下山。
山寨一片欢腾热闹,金泰击败了隋军的进攻,兴奋异常,下令杀猪宰羊,犒劳士兵,他又将王薄的藏酒拿出来,士兵们推杯换盏,一番痛饮。
金隆被关押在山寨背后的一处地牢里,除了金隆外,这里还关押着三十几名企图逃亡的士兵,地牢里阴暗潮湿,鼠蛇成群,囚犯们个个蓬头垢面,目光无神地靠墙坐着。
金隆尽管肩膀伤口疼痛难忍,但他却忧心忡忡,在地牢里来回踱步,思索着脱身之策。
他知道自己兄弟从小就十分狡诈,就算自己假装服软投降,他也未必相信,最多是给他改善一下伙食,但绝不会放他出来,但地牢又难以逃脱。
金隆看了看地牢四周,墙壁都是青石砌成,头顶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用来投放食物和水,实在难以逃生,令金隆十分沮丧。
就在这时,头顶的通风口处忽然传来低微的喊声,“将军!”
金隆听出是自己一个亲兵的声音,他又惊又喜,连忙上前问道:“是小三郎吗?”
“是我!将军,我给你送点伤药。”
通风口慢慢垂下一根绳索,将一包伤药吊了下来,金隆接过伤药又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今天隋军小攻两战,没有成功,就撤军下山去了,现在二将军正在庆功犒劳士兵。”
“隋军死伤惨重吗?”这也是金隆很担心的问题,如果隋军死伤惨重,张铉就绝不会放过他们了。
“就没怎么进攻,伤亡很小,对了将军,有很多兄弟都想投降,但大家都害怕二将军,没有敢领头,大家都希望你能出来带领大家下山投降。”
金隆精神一振,连忙道:“小三郎,你去找夫人,你告诉她,张铉答应过,只要我们投降,张铉不会杀她们母女,但如果不投降,大家都危险了,请她出面主持大局。”
金隆知道徐夫人是个很有主见之人,而且威望很高,她肯出来主持大局,事实就好办了。
“我知道了,这就去!”
亲兵飞奔而去,金隆慢慢坐了下来,他着实没有一点把握,就看上天是否眷顾他们了。

王薄妻子徐氏年约三十余岁,颇有几分姿色,她不是王薄的原配,是王薄在齐郡长白山造反后娶的续弦,给王薄生了两个女儿。
徐氏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替王薄管理物资账簿,管理得井井有条,她之所以先来山寨,也主要是为了登记物资金钱,她却没有想到,丈夫大军被隋军追杀击溃,丈夫逃走,兄弟不幸阵亡,将她们母女丢弃在山寨。
虽然徐氏能干,但她毕竟是女人,听说部将金泰霸占了丈夫的基业,她心中也害怕,躲在后院不敢出来。
“夫人,好像有人翻墙进来了。”贴身丫鬟指了指院子,颤抖着声音对徐氏道。
徐氏心中恨极,拔剑走出院子,高声喝问道:“是谁?”
“夫人!是我们。”
从树后闪出三人,前面两人正是上山替张铉送信的两名王薄亲兵,徐氏认识他们,是丈夫的两名贴身侍卫,一个叫王胜,一个张平,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人,徐氏却不认识。
徐氏顿时垂泪道:“原来是你们,大王丢下我们母女,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夫人,因为追兵急,我们只得分开逃跑,大王应该平安无事,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现在关键是要保住夫人的安全。”
“我只是一介女流,我能怎么办?”
后面一人道:“夫人,小人韩三郎,是金隆将军手下,金隆将军想保住夫人性命,投降隋军,但金二将军却不肯,反而要霸占大王基业,我家将军希望夫人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
“金隆将军现在在哪里?”
“他被金二将军砍伤,关进了地牢。”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的砸门声,“夫人开门!”
众人都听出这是金泰的声音,徐氏吓了一跳,连忙指着厢房对三人道:“你们先躲起来!”
三人立刻躲进了厢房内,徐氏这才命丫鬟去开门,门刚打开,金泰便满身酒气地闯了进来,目光淫邪地盯着徐氏,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心中欲念炽生,便开始打徐氏母女的主意。
王薄的两个女儿十二三岁,长得十分水灵,金泰愿想和兄长一人分一个,但兄长不识抬举,那他就要独占了,不仅如此,夫人徐氏长得颇有姿色,金泰也不想放过她。
“将军有什么事?”徐氏厉声问道。
金泰一把推开丫鬟,嘿嘿笑道:“夫人独守空房一定很寂寞,我特来陪夫人。”
“浑蛋!”
徐氏气得浑身发抖,用剑指着他骂道:“大王待你不薄,你竟敢趁大王不在欺凌他的妻女,你还是人吗?”
金泰拉开大门,只见外面火光冲天,不少士兵拿着火把站在外面,金泰冷冷道:“如果夫人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改称夫人为岳母了,另外大王为人刻薄,恶行累累,外面有很多他的仇人,如果夫人不需要我保护,那我就告辞了。”
金泰装模作样转身要走,徐氏吓得连忙叫住他,“将军请留步!”
金泰回头得意一笑,“夫人改变主意了?”
徐氏咬紧嘴唇道:“你必须答应放过我的女儿!”
金泰哪里会放过两个小美人,他佯作答应道:“我当然不会让夫人为难。”
“那好吧!给我半个时辰,我要沐浴妆扮。”
“可以!我在外饮酒等候。”
金泰哈哈一笑,转身离去,徐氏慌忙上前关上大门,走到厢房颤声问三人道:“我…我该怎么办?”
王胜咬牙道:“既然他要找死,那就成全他!”
张平也道:“夫人尽管答应他,引他进内室,我们一刀宰了他。”
徐氏慢慢冷静下来,她想了想道:“就怕惊动外面的手下。”
“不妨,我们自有办法。”
韩三郎也兴奋道:“金泰身上有令牌,拿到令牌,我就可以把大将军放出来,让他来主持大局。”
几人又商议了细节,便分头各自行动。
不到半个时辰,金泰又开始急不可耐地砸门了,“夫人,时辰已到!”
门开了,侍女战战兢兢行一礼,“夫人在内室等候,请将军随我来。”
金泰大喜,回头对士兵们喝令道:“今晚我就住下了,你们自己喝酒去,给我注意防守!”
侍女关了院门,金泰仗着酒劲向内室大步走去,“夫人在哪里?”
内室传来徐夫人柔媚的声音,“将军,妾身在此!”
金泰走进内室,只见内室烛光朦胧,床榻上罩着一顶纱帐,帐内隐约可见一个女人妙曼的身姿。
金泰再也忍耐不住,脱去外袍向床榻上扑去,“妙人,我来了!”
但他刚走几步,忽然觉得脖子一紧,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不等他反应过来,咽喉处一阵剧痛,一把锋利的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随即又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了他的背心。
金泰连惨叫声都没有便当场毙命。
韩三郎一把从他腰间抢过令牌,便从后门翻墙出去,径直向监狱狂奔而去。

时间已是三更时分,山寨墙外,隋军又再次悄悄上山,众人商议良久,除了利用夜间敌军防御放松偷袭山寨外,再没有别的办法,贼兵准备已久,断水断粮都不太现实。
这时,山寨中忽然传来喧哗声和一片火光,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有斥候立刻禀报了张铉,张铉带着众将快步来到寨墙前,细细聆听片刻,张铉对众人道:“山寨好像发生了哗变,通知弟兄们准备进攻!”
张铉的命令迅速传了下去,藏身在树林中的五千隋军开始迅速向寨墙涌来,扛着十几根简易的撞城槌。
撞城槌用巨木做成,一头削尖,百余士兵抱着它撞墙,巨大的撞击力可以将山寨墙撞出一个大洞,这是隋军唯一想到的攻墙办法,应该有效果。
这时,墙头上的数百名守军也发现了汹涌而来的隋军,警钟声急促敲响,士兵四处大喊起来,“隋军攻城来了!”
“将军,开始进攻吧!”裴行俨急不可耐地喊道。
张铉却一摆手,“再等一等!”
他凝神细听山寨内的动静,只听一片呐喊声离寨墙越来越近,大片火光也靠近了寨墙。
忽然,寨墙上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原本被大石封死的寨门重新被打开了,一块块大石被搬开,露出了寨墙大门,只见大群士兵冲了出来,举手高喊道:“我们投降!投降!”
第374章 琅琊收官
在一片混乱中,隋军杀进了山寨,迅速控制了仓库、寨门等等山寨的要害之处,一些本不愿投降的贼军得知金二将军已死,不得不放下兵器投降。
大堂上,金隆忍住肩伤疼痛向张铉汇报了事情的起因,亲兵王胜和张平也讲述了杀死金泰的详细经过,最后垂泪道:“我们大王已不知所踪,恳求将军放过夫人和两个孩子,我们愿替她们承担一起惩处。”
张铉点了点头,“既然首恶金泰已伏诛,我就不再追究山寨内的士兵,按照规矩,我会放他们回乡务农,与家人团聚,另外徐夫人我会安排她们母女去北海郡居住,并保护她们安全。”
说到这,张铉又看了一眼王胜和张平二人,缓缓道:“你们二人忠心护主,值得嘉奖,我各赏你们黄金五十两,放你们下山。”
两人跪下泣道:“我们愿意跟随夫人左右,保护她的安全。”
“好吧!随便你们。”
这时,几名士兵将徐氏带了进来,徐氏给张铉跪下行礼,“罪妾参见将军!”
张铉请她起身,又笑道:“听说夫人负责管帐,想必对仓存钱粮很熟悉,能否告诉我山寨物资库存情况?”
“回禀将军,山寨内目前有存粮七万四千石,布帛三万匹,黄金九千六百两,钱二十五万贯,还有铜银器物和丝绸瓷器等等物品,都是我家大王多年的积累。”
张铉早就知道王薄是积累财富最多的乱匪,当年王薄第一个掀起造反风暴,横扫青州,几乎把青州各县官仓洗劫一空,时隔多年,张铉以为王薄的财富消耗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还有如此多的库藏,着实令他喜出望外。
“多谢夫人如此相告,我不会为难夫人,夫人可以住在北海郡,当然,若夫人愿去他处,我也不勉强。”
王薄已经被剿灭,他的妻女已经没有什么作用,只见看在她们诱杀金泰的份上,张铉不想为难她们。
徐氏垂泪道:“我本是邹平县大户人家女儿,父母兄嫂皆在,我想去投靠他们。”
张铉点点头,对旁边亲兵道:“准她收拾自己的细软,再给她们三百两黄金,安排一辆马车,先送她们去泗水县,让魏县令安排她们回家。”
徐氏拜谢而去,两名亲兵也跟随主母同去,张铉随即又安顿了金隆等人,这才带着众人向山寨的仓库群走去,他们心中十分兴奋,都要亲眼看一看王薄储藏的巨大财富。

要将王薄巨大的财富搬下山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张铉命裴行俨和尉迟恭率军监督降卒完成此事,他自己则率主力大军先一步接道齐郡返回北海郡。
至此,历时一个多月的琅琊郡剿匪终于落下了帷幕,接下来就是要论功行赏,同时犒赏三军,抚恤伤亡,使每一个参战士兵都能获得实惠。
这些琐碎事情将由长史韦云起和司马刘凌来完成,张铉不会操心了,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写一份详细的战报,将剿匪经过呈报给兵部和天子杨广。
另外,张铉还需要派心腹进京打点重要人物、疏通关系,这是张须陀曾经犯下了错误,导致他在齐郡只呆了很短的时间,相反,郇王杨庆就是因为和朝廷关系相处融洽,使他在荥阳郡呆了整整十年,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原王。
他张铉若想在青州继续呆下去,就得向杨庆学习,不惜血本打通朝廷关系。
江都城西梨花巷内有一座占地三亩的小宅,虽然宅子占地不大,但房舍修建得却精美绝伦,四周高墙矗立,绿树成荫,这里便是大隋权臣虞世基的江都别宅。
书房内,虞世基的继子夏侯俨恭恭敬敬将一份礼单放在虞世基桌案上,虞世基虽然极贪贿赂,但他也很在意虞家的名声,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出面,继子夏侯俨便成了他最好的敛财助手。
虞世基瞥了一眼礼单,黄金两千两,白玉二十对,这份礼单价值不菲,虞世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问道:“求官还是免罪?”
一般而言,给虞世基送厚礼的人,大部分是买官或者是犯事求免,虞世基一看礼数,便猜到一二。
“启禀父亲,是孙宣雅求免罪。”
虞世基眉头一皱,孙宣雅是琅琊郡割据乱匪,被张铉剿灭并俘获,已押解到江都,尚未决定如何处置,但自从英雄会招安天下乱匪失败后,圣上对各地乱匪都恨之入骨,孙宣雅此时被押送进京,恐怕凶多吉少。
夏侯俨看出了父亲的为难,连忙道:“如果父亲不便,那孩儿就回绝了对方。”
“这倒不必!”
虞世基又瞥了一眼礼单,两千两黄金的厚礼他怎么能不要,他略一沉吟便对夏侯俨道:“你去告诉对方,我会尽力而为,不过要他们有心理准备,免罪恐怕不行,最多是保命。”
“孩儿明白了!”
夏侯俨行一礼,便退了下去,虞世基沉思片刻,问旁边侍妾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老爷,快到上朝时候了。”
“给我更衣,我这就进宫。”
虞世基每天中午都要会别宅休息片刻,然后下午再回江都宫,他换上朝服,坐马车向位于城外的江都宫驶去。
虞世基之所以敢接下这份礼单,是因为他知道最近天子杨广的心情很好,张须陀在梁郡和东郡大败瓦岗军,瓦岗军损失惨重,逃回了瓦岗山,而张铉率领一万军队在琅琊郡剿灭了孙宣雅和王薄两支乱匪,使青州徐州连为一片,整个中原地区只剩下瓦岗山一处匪患,确实令人心情振奋。
马车驶出南城门,这时,远处奔来一队骑兵,为首之人正是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宇文智及被封为虎贲郎将,统领五千军队负责保卫龙舟安全。
虞世基见他行迹匆匆,便叫住了他,“贤侄!”
宇文智及认出了虞世基,连忙上前施礼,“原来是虞世叔,小侄没有看见!”
“这么匆匆忙忙,有什么事吗?”
宇文智及惊讶道:“连虞世叔都不知道吗?”
虞世基一怔,“知道什么?”
“圣上要回京城了。”
虞世基愣住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他急问道:“消息可靠吗?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就是今天中午才传出的消息,应该可靠,卑职已接到通知,要准备龙舟了。”
宇文智及急着要离去,行一礼便告辞走了,虞世基却觉得很奇怪,圣上难得来一次江都,按照原计划,至少要到秋天才动身北归,现在才来两个月,怎么就急不可耐地要回去了?
而且如果是正式决定,他虞世基首先就会知道,现在却连他都不知,只有一个可能,是圣上自己的决定,还没有和朝臣们商议。
虞世基摇了摇头,圣上一时头脑发热决定的事情很多,但真正执行却没有几件,说得自负一点,如果没有他虞世基的同意,北归之事只能是传言。
“加快速度去江都宫!”
马车加快了速度,在十几名士兵的护卫下向远处数里外的江都宫疾速驶去…
这几天天子杨广心情确实不错,隋军在中原和青州两个战场上连战连捷,不仅将瓦岗军赶回老巢,而且彻底扫灭了琅琊郡乱匪。
尤其扫灭了琅琊郡乱匪意义重大,不仅打通了青州和徐州,东海郡乱匪孟海公也派人来朝廷,表示愿意接受朝廷招安,孙宣雅被剿灭使孟海公失去了犄角依靠。
御书房内,杨广忍不住又一次拿起张铉的战报,以一万军对阵七万乱匪,最后只用伤亡百余人的代价便彻底剿灭乱匪,战果是何其辉煌。
尤其让杨广满意的是,张铉在战报最后提出将缴获的二十万贯钱和万两黄金运来江都,上缴国库。
虽然二十万贯钱和万两黄金杨广还看不上,但他很满意张铉的态度,把朝廷利益放在第一位,很是难能可贵,相比之下,其他各地的驻军大将,有几个肯把战利品上缴朝廷?
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启禀陛下,虞侍郎求见!”
“让他进来!”杨广正要找虞世基商量一下返京之事。
第375章 进京前夕
片刻,虞世基匆匆走进了御书房,躬身行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虞爱卿来得正好,朕找你有事商议?”
“陛下找微臣可是为了北归之事?”虞世基笑问道。
杨广点点头,将一份奏卷递给虞世基,“这是崔君肃写来的奏报,突厥始毕可汗邀请朕明年春天在塞北乞伏泊会面,这是一件大事,朕决定顺便北巡太原诸郡,所以要提前准备,朕打算半个月后便返回洛阳。”
“原来如此,臣理解了。”
虞世基很清楚圣上为何急于和突厥始毕可汗会面,在剿匪关键时刻,大隋北方边境必须保持稳定,之前,圣上派崔君肃出使突厥,联系双方会面之事,但突厥却始终寻找借口拖延,直到现在才终于有确切消息。
“微臣完全赞同陛下北归决定,我们确实需要时间准备,突厥事关重大,改变计划很正常。”
虞世基的同意让杨广很是欣慰,有虞世基支持,那么其他大臣也未必会坚持反对了,这时,虞世基把话题转到了东海郡,他笑道:“既然孟海公愿意接受朝廷招安,陛下打算怎么安置他?”
“朕打算封他为东海太守,加东海侯,不过军权不给他,这也算是厚待了。”
“陛下圣明!那么陛下考虑过孙宣雅怎么处置吗?”虞世基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孙宣雅身上。
杨广冷冷哼了一声,“朕给他机会,但他却不领情,既然他现在落在朕的手上,朕就不会轻饶他了,朕会公开处斩他,以儆天下乱匪!”
虞世基吓了一跳,若孙宣雅死了,两千两即将到手的黄金可就飞了,他连忙笑道:“陛下若杀他,高士达、窦建德等人恐怕就不会再投降朝廷了,其实微臣倒觉得陛下应该宽严相济,或许对受降其他乱匪更有效果。”
“怎么个宽严相济?”杨广问道。
“陛下应该下发诏书,历数孙宣雅的罪恶,说他罪该当斩,但在严厉的同时,又提到他没有为虐平民,最终助朝廷大军斩杀孟让,略有善行,所以可免死罪,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虞世基摸透了杨广的心思,他见杨广沉吟不语,便知道他杀心已经动摇,虞世基又用他巧舌如簧般的话语劝说杨广,“陛下,乱匪都以为必死无疑,所以杀并没有意义,关键是不杀,让他们善待民众可以免死,让他们明白立功赎罪也可以不杀,这样可以保护平民,让无辜民众也能泽被圣恩,同时也可以挑起乱匪间的不信任,这种不杀要比杀更有意义得多,请陛下三思。”
杨广被他说服了,点了点头,“爱卿说得对,不杀比杀更有意义,朕就依爱卿之言,杖一百,流放辽东,并告之天下!”
虞世基暗暗欢喜,他又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奖励张须陀和张铉的军功呢?”
杨广沉思片刻道:“朕还没有完全考虑好,不过朕不放心杨庆,决定还是让张须陀继续剿灭瓦岗乱匪,至于张铉,宣他进京后听封,朕需要好好考虑下一步的剿匪计划。”

时间已经渐渐到了六月初,天气异常炎热,尤其在黄河边,炽热的阳光里混合中大量水汽,使人感到愈加闷热难耐。
张铉回到北海郡后不久便来到寿光县视察船场的恢复进度,在官府的全力支持下,寿光船场已经招募了第一批三百余名船匠,建造了不少房舍,虽然和全盛时期的数千名船匠不能相比,但造船场已经开始运转起来。
目前寿光船只主要在修缮从北平船场买来的旧船,以及修缮从清河郡夺来的王世充的船只,这些船只都比较老旧,修缮一新后便可投入正式投入使用。
张铉巡视了造船场后,随即又来到了北海码头,这也是他十分关注的重大项目,无论北海郡还是东莱郡、高密郡,都比较远离中原地区,加上山东半岛的丘陵纵横,交通并不方便,如果能将水路充分利用起来,那么将能有效地沟通北海郡和中原地区的人员及物资联系。
更重要是,修建码头能加强青州与河北地区的联系,一条黄河和一片渤海将青州和河北远远隔开了。
近两个月没有来北海码头,北海码头的修建进展十分顺利,仓库和官衙都已经修建完成,几十座大仓库如巨人般地矗立在码头南面,在向东是一片用砖石修砌的军营,有驻军一千人。
而码头西面则是民用区,北海郡几家大商号纷纷抢滩进驻,这些大商号也就是各大世家的另一面,虽然商人地位较低,但经商能赚大钱这却是共识,所以各大世家在背地里都有自己的商队和商号,像益都县最大的商号罗福记便是滕家的店铺,经营绸缎、布匹、粮食、茶叶等等大宗货物。
但能在北海码头抢到土地的商号都是有背景、有财力以及有眼光的大商家,短短几个月,原来码头西面的大片不毛之地已经身价倍增,每亩地卖到千贯,要知道北海郡上田的地价才不过二十贯一亩。
码头西面的大片商用民房正在如火如荼地修建,罗福记的仓库已率先修建完成,旁边一排过去,还有十几家民用仓库正在修建,两家酒肆和一家客栈也已经开张营业。
“玄龄,那是…你们房家的酒肆么?”张铉指着前面挂着一面‘房记’旗幡的酒肆,笑着问身旁的房玄龄道。
房玄龄脸上略略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我们房氏也有一家商号,没办法,家族人口多,还要维持家学,光靠土地支撑不起。”
“当初我在北平郡时,我不相信世家还在秘密经商,罗都督的公子就说我孤陋寡闻,后来我才慢慢知道,天下世家基本上都涉及商业,连皇族都有皇商。”
“不过世家经商只是偏业而已,我们房家…”
不等房玄龄说完,张铉便拍拍他肩膀笑道:“我知道,房家家学是青州第二,仅次于曲阜的孔氏家学。”
房玄龄自嘲地笑了笑,便指着房记酒肆道:“我请将军喝一杯。”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铉欣然和房玄龄一起向酒肆走去…
房家进驻北海郡码头比较早,抢到了最好的一片地,占地约有十亩,这也是韦云起的一个建议,要防止码头被大家族垄断,每家购买土地的上限只有十亩。
不过房家虽然在齐郡开有四家酒肆,但房记商号并不是做酒肆出名,房房记商号是经营海货出名,青州地区最大的酒肆和客栈是北海郡贾家,也就是贾润甫的家族,历城贾家楼便是青州的第一大酒肆。
目前码头上的酒肆客栈,除了房记酒肆外,其余两家都是贾家楼的分店,规模也要比房记酒肆要大。
张铉和房玄龄走进了酒肆,生意暂时还比较冷清,二楼基本上没人,只有一楼坐了几桌,都是修建房舍的工匠来这里吃中饭。
掌柜姓王,从齐郡邹平县的房记酒肆调过来,他认识房玄龄,连忙迎了上来,“公子来了!”
房玄龄给他介绍张铉道:“这就是张将军,王四叔不认识吗?”
王掌柜呆了一下,他没想到张铉这么年轻,他慌忙行礼,“小人刚来北海郡不久,请将军恕小人失礼!”
张铉笑了笑,“掌柜不必多礼,好好招待我的手下便可。”
张铉回头对一群亲兵道:“你们在楼下吃饭,酒不准超过一坛,肉可以随意!”
亲兵们大喜,纷纷找个好位子坐下,掌柜连忙过去招呼他们。
张铉和房玄龄上了二楼,在靠窗处坐下,房玄龄笑道:“房家的梅子酒比较有名,将军品尝过吗?”
“我还真没喝过,来一壶再说!”
房玄龄让酒保上了一壶梅子酒,又要了几样精致的下酒小菜,房玄龄给张铉斟满了一杯酒,这才淡淡笑问道:“将军一路过来,似乎有心事?”
第376章 南下江都
张铉笑了笑,“只是觉得有千头万绪事情要做,安置灾民,城镇恢复,分配土地,造船航运、开矿冶炼、养殖捕鱼等等,每件事都很重要,却又觉得不知该从何着手?”
房玄龄喝了一口酒笑道:“其实将军只要记住一句话就行了,管子有云,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纵观历史,只要把吃饭穿衣这两件大事解决,其余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将军其实不必烦恼。”
张铉勉强一笑,“你说得很对,民以食为天,只要把粮食问题解决,其余商业都会迅速发展起来,只是…”
房玄龄注视着张铉,“但将军真正的担忧并不是这个,将军为何不对我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