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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之所以在江陵驻扎了两个月,除了需要训练水军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避开盛夏时节,北方的夏季虽然同样炎热,但气候干燥,加之烈日暴晒,并不容易生病。
但南方的夏季却是闷热潮湿,而且蚊虫滋生,和北方大不相同,尤其对于数十万的军队,一个人生病,极容易传染,所以曹操在江陵等了两个月,等到入秋后,军队才开始启程。
此时已经没有了盛夏时的炎热,但早晚温差很大,尤其在云梦泽内,中午时还闷热难当,可到了晚上,却变得寒意十足,若身体稍弱,很难抵挡这种温差的双重煎熬。
从华容县进入云梦泽,要行军六天才能抵达赤壁乌林,在前四天没有任何问题,士兵们虽然行军疲惫,但还算一路顺利,但在第五天晚上,却发生了曹操最担心之事。
夜晚,曹操正独自在中军大帐内研究地图,他军中的能工巧匠用一块木板给他雕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江夏地图,再用不同颜色标注湖泊、长江、城池、森林、田野、山地等等,看起来一目了然,虽然没有那么精准,但大致不差。
他的目光落在赤壁镇上,他的探子送来情报,赤壁镇开始出现了大片军营,也就是说,江夏军已经意识到他将在赤壁渡江。
这并没有让曹操感到吃惊,毕竟数十万的大军行军,如果刘璟还猜不到自己的作战意图,那他真的不配做自己的对手了,更何况刘璟的身旁还有贾诩。
曹操身经百战,遭遇过无数劣势,尽管江夏、江东水军要远强于他,但并不意味他没有机会。
他知道只要再过二十余天,白露过后,风向就会转为西北风,那时对他的渡江将十分有利,只要他的军队能踏上江夏的土地,那么这一战他就有六成的把握获胜。
或许他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但只有能全歼刘璟的江夏军,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他认为也值得,曹操已经将刘璟视为他最大的敌人,取代了刘备。
就在曹操沉思之时,一名侍卫匆匆奔到大帐前,低声禀报道:“丞相,张辽将军有紧急事情禀报!”
张辽是今晚的当值巡视主将,他会有什么要紧事,他发现了敌情吗?曹操立刻令道:“让他进来!”
片刻,张辽匆匆走进大帐,单膝跪下禀报,“启禀丞相,西营有十几名士兵病倒,他们是…同一营帐之兵。”
有士兵生病是很正常之事,但张辽的最后一句话令曹操大吃一惊,同一营帐之兵病倒,问题就严重了,曹操急道:“在哪里,速带我前去!”
张辽领着曹操很快便来到了西营,在靠边上的一座营帐附近,已经有数百士兵戒严,四周十几个营帐的士兵全部集中隔离。
曹操走近一座士兵居住营帐前,便闻到一股刺鼻的石灰味道,营帐内有几军医在忙碌地用石灰水消毒。
“是怎么回事?”曹操捂着鼻子问道。
一名军医上前道:“回禀丞相,可能是喝了水泽中的不洁净水引发疫疾,互相传播,一个营帐内十五名士兵全部病倒,已经死了三人,其他人估计也活不长了。”
曹操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旦爆发疫病,他曾经有过类似遭遇,一个军营内十之六七的士兵都会死掉,这种疫病无药可治,唯一的办法就是隔离焚烧。
他当即立断道:“不要治疗了,全部烧掉,未死者也杀死烧毁,不能留下一样东西!”
第369章 揣测上意
中军大帐内,程昱、陈群、刘晔、毛玠、贾逵、辛毗、杨修等七八名谋士,以及夏侯兄弟、张辽、许褚、曹洪、张郃、李典、于禁等等十几名重要将领会聚一堂。
大帐内灯光明亮,却寂静无声,军营发生了疫病,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大事,正是这件事引出了撤军建议。
提出撤军之人是曹操的重要谋士陈群,陈群提出撤军的理由也很充分,舟楫不胜,疫病初发,远道南征,旷日持久,非取胜之道,他建议回军修养,让荆州、江东两虎相争,三年后再征荆州。
“各位,陈参军认为我们处境不利,难以突破长江天险,现在又才出现了疫病,他建议暂时撤军北归,休整数年后再南下征讨刘璟,我想知道,在座诸位中还有多少人赞同撤军?”
曹操声音不大,但整个大帐内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虽然是征求众人的意见,但语气却十分严厉,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丞相在谴责陈群。
陈群却一言不发,目光冷冷的望着地面,就仿佛曹操谴责的语气和他毫无关系。
这时,程昱起身道:“丞相,微臣有一言,请容陈述。”
“仲德请说!”
程昱缓缓道:“建安五年官渡之战,袁绍兵精粮足,战将千员,谋士济济,以雷霆之势南压,而我军朝廷内乱,人心不稳,将士兵甲不足,粮食断绝,可就是在这种艰难的境地中,我们却反败为胜,以弱胜强,依靠的是什么?还有在去年,大军北击乌桓,同样遇到暴雨连天,粮草不继,被迫杀马为食,行军千里而减员过半,但我们依然一战击溃乌桓,解除后顾之忧,靠的又是什么?”
大帐内静悄悄的,只听见程昱在慷慨直言,“今天我们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兵多将广,两倍于敌军,尚未一战,何谈撤军?”
陈群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刘璟和孙权不是袁绍,也不会再犯袁绍的错误,仲德明知我军难于逾越长江之险,明知水军远不如江夏江东,却要强行一战,此战若败,必将使丞相二十年的战果都毁于一旦,也必将改变天下格局,为何不能从容备战,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以绝对之势取胜,而非要此时冒险一战?
现在疫病已现,一旦爆发,满营将士还有多少人能返回故乡,还有多少人能再见妻儿一面,仲德当二十万将士是无论生死猪狗吗?”
陈群这番话使帐中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怒色,曹操也勃然大怒,一指陈群喝道:“给我乱棍赶出帐去!”
陈群跪倒在地,泣道:“微臣忠义之言,望丞相三思!”
几名侍卫将陈群架起,将外拖去,曹操重重哼了一声,负手背过身去,片刻,陈群被架了出去,曹操这才对众人厉声道:“再敢说撤军者,立斩不赦!”
大营内终于安静下来,一把火烧掉了感染疫病士兵的尸骨和物品,疫病事件也随之销声匿迹,谋士刘晔和陈群关系交好,待夜静人寂时,他出了自己大帐,快步来到陈群营帐前,不料几名士兵却拦住了他,“刘主簿,丞相有令,任何人不得见陈参军!”
刘晔一怔,这才明白陈群已被软禁了,无奈,他叹了口气,转身沿军营道路慢慢散步,其实他也觉得现在的局势并不乐观。
丞相一心要全歼江夏军,不管实际困难,而抱一丝侥幸之心渡江,绝不是取胜之道,其实曹军在樊城被江夏水军封锁,扫得灰头土脸,刘晔便意识到这一战不乐观了。
他之所以建议曹军返回樊城,绕道安陆郡去南击江夏,其实就是希望曹军能有后路,即使失败也能从汝南直接撤军,不至于全军覆没。
但丞相显然已经入魔,根本不考虑风险了,连敢于直言的陈长文也被软禁,这让刘晔忧心忡忡,不由仰天长叹一声。
“子扬兄为何叹息?”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刘晔一回头,却见是杨修,杨修也任主簿,和刘晔同帐处理政务,两人关系极好,刘晔苦笑摇摇头,“只是心有所感,故而叹息。”
杨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直旁边大帐,“子扬兄不妨到我帐中一坐,我们说说话。”
刘晔心中郁闷,正想找人说说话,他欣然点点头,跟着杨修向大帐而去,两人进帐坐下,杨修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子扬兄可是陈参军之事而叹息?”
“我刚才去见长文,发现他居然被软禁了,令人扼腕叹息。”
“软禁倒不至于,丞相只是不想让他其他人接触罢了,等这件事过了,就不会有事,子扬兄不必担心。”
刘晔只是心中激愤,所以才把问题想得比较严重,在杨修的提醒下,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偏激了,不过是发表一下不同意见,丞相不至于将陈群软禁,那是袁绍还差不多,丞相可没有那么量窄。
不过,刘晔也有点奇怪,既然丞相不是量窄之人,为何不准其他人和陈群接触?
杨修看了刘晔一眼笑道:“子扬兄可是在奇怪,丞相为何不准别人去见陈长文?”
“正是如此!”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丞相也是想撤军了。”
刘晔大吃一惊,“这怎么会,德祖怎么看出来?”
杨修轻捋颌下长须笑道:“如果丞相真不想撤军,直接拒绝陈长文便可以了,还有必要把大家叫来商议吗?丞相想撤军,但以他的身份又不能提,所以他把大家召集起来,如果大家一致要求撤军,那他便可以勉为其难撤军了。
可偏偏除了陈长文,其它人都不肯撤军,所以丞相才故作姿态,将陈长文囚禁,还不准人看他,表示自己多么愤怒,多么坚定作战,其实不然。”
刘晔轻轻叹息一声,“人说杨德祖对丞相了如指掌,果不其然也!”
但刘晔眉头又一皱,“其实我也不解,为何丞相想撤军,难道他也觉得此战没有必胜的把握吗?”
杨修微微一笑,“其实陈长文所说的话,就是丞相的心里话,丞相才会勃然大怒!”
说到这,杨修也叹道:“可惜丞相输不起这个面子,他还会硬着头皮打下去,只是这一战最后结果如何?真的难以预料了。”
刘晔回头向帐外望去,他这才发现,帐外下起了霏霏细雨。
…
南方的初秋并不像北方那样秋高气爽,总会在不经意间下起丝丝细雨,将处暑最后的热气一扫而空,在南方,这是很受人欢迎的秋雨,但这样的秋雨也会让家庭主妇发愁,那就是衣服生霉,甚至连家具和一些不用的物品也会覆盖上一层绿绒。
而对于出门的商旅,这样的秋雨季节会使道路变得泥泞难行,总会让人心生出几声抱怨。
在赤壁镇以东的官道上,一支两万余人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在泥泞道路中行军,每个人的靴底都沾满了厚重的烂泥,军服也在靡靡细雨中变得潮湿,不少士兵都在低声抱怨这场不大不小,却不肯轻易罢休的秋雨。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是州牧来了!”
士兵纷纷闪开一半的官道,只见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从远而至,战马的速度其实也并不快,马腿和马身上沾满了稀泥,为首大将正是荆州牧刘璟,他并没有乘船而行,而是从陆地行军。
此时刘璟已得到确切消息,曹军二十万主力已经抵达赤壁乌林,在沿江十余里的空地上扎下了大营,所以他也将五万江夏主力军队转移到赤壁,包括三万水军和两万陆军,而江东水军大都督周瑜也将率三万水军乘船赶赴赤壁,八万荆吴联军将迎战二十万曹军。
从夏口到赤壁并不远,只有百余里,行军一天便可抵达,在离赤壁镇约还有五里的距离时,刘璟放慢了马速,前方几名骑马的军人迎了过来,为首之人是已升为别部司马的大将蔡进,他的伤势已经康复,目前率领三千军队常驻赤壁镇,就在刚才,他听闻州牧到来,特赶来迎接。
“卑职参见州牧!”蔡进在马上深行一礼道。
“蔡司马辛苦了!”
刘璟回一礼笑问道:“营帐搭建如何了?”
六天前蔡进接到了筑建大营的任务,他一直忙碌至今,连忙道:“回禀州牧,大营已经搭建完毕,按照十万军队的规模筑建,士兵们可以立刻入住休息,恢复体力。”
刘璟点点头,和蔡进并驾而行,“最近赤壁对岸有什么消息吗?”刘璟问道。
蔡进苦笑道:“只知道曹军二十万主力在对岸驻扎,然后再也没有消息,曹军巡哨很厉害,我们已经有不少斥候被抓,而且藏在岸边的船只都被曹军巡哨查获,弟兄们也回不来。”
“对岸江边出现了曹军的小型船只吗?”
刘璟已经听说蒲圻乌林的曹军将云梦泽中的船只运到了长江,他很关心赤壁这边的曹军是否也这样干。
“这个。倒没有发现!”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刘璟的话题便转到了家务上,他关心地问道:“你妹妹现在怎样了?”
刘璟所说的妹妹就是指蔡少妤,当初刘璟将她带到江夏,蔡少妤便投靠了蔡进,住在蔡进家中,刘璟也有耳闻,听说她不是太好。
蔡进叹了口气,“她和父亲决裂了。”
第370章 叛逃之兵
“这是为何?”刘璟不解地问道。
“他父亲上个月派人来接她,同时送来一份刘琮的去书,少妤就是为此事和她父亲翻脸。”
去书就是离婚书,表示夫妻双方解除婚姻,这在汉朝是极为普遍,可以男休女,也可以女休男,象朱买臣之妻嫌弃丈夫无用,便主动要求和丈夫离婚,不过蔡少妤居然为离婚而和父亲翻脸,这让刘璟着实不解。
“这就有点奇怪了,难道少妤还对刘琮有感情不成?”刘璟笑问道。
蔡进摇了摇头,“并不是那么回事,是少妤先接到一份姑姑的书信,信中说,她父亲派人去邺城,强行要求刘琮解除了婚约,后来他父亲派人来接她,还给了她一封信,信中说,准备让她改嫁给夏侯霸,少妤就为此大哭,说父亲害了她一次,还要害她第二次,把准备接她去许昌的人赶走了,又绞了头发,送给她父亲。”
刘璟这才明白,原来蔡瑁又想利用女儿来巴结夏侯渊了,不过蔡少妤的反应似乎也太激烈了一点,毕竟是她父亲,为何要绞掉头发,不过刘璟也可以想象这些年蔡少妤所受的煎熬。
“那蔡家的态度呢?”刘璟又问道。
蔡家?蔡进也忍不住冷笑一声,“蔡家早就对她不管不问了,这件事我告诉了父亲,结果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刘璟想到上次襄阳码头之事,是蔡训派人来提醒自己,蔡家应该也没有对她不闻不问,或许只是为了和蔡瑁划清界限,想到这,刘璟瞥了一眼蔡进,见他脸上带有不满之色,便笑了笑,不再提此事。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赤壁大营,只见在赤壁石崖以南的旷野里,一座占地千亩,气势恢宏的大营出现在刘璟眼前,连赤壁镇也包括进了大营,大营是板墙结构,营墙高达一丈五尺,坚固而厚实,四周建有十二座眺望台,五丈的旗杆上挂着荆州军的赤旗。
此时,甘宁率领的三万水军以及七百多艘战船已经抵达了赤壁,西大营内格外热闹,搬运物品,分配营帐,一座座大帐前热闹且有序,那是给江夏水军的驻兵之地,而东大营是给江东水军的驻兵地,南大营则是江夏陆军的驻地。
刘璟并没有进营,而是让蔡进去安排魏延的陆军入营,他催马来到了江边,不出他的所料,靠赤壁码头的江面上也在构筑水寨,水寨更加广阔,占水面五千余亩,延绵近十里。
构筑水寨更加繁琐,需要在外围打下木桩,约每隔五步打一根木桩,深入江底,同时要将上千艘百石船只首尾连接起来,紧靠木桩停泊,形成一道船围,并铺上木板,这样弓弩手便可以在船围上进行防御。
这时,甘宁已经闻讯赶来,他上前施一礼笑道:“不知江东水军是否愿意入驻我们准备的水寨?”
刘璟淡淡一笑道:“这个很简单,从中间拉一条隔断木桩,然后东西两边各修一座水门,他们就会入驻了。”
“州牧说得有理,卑职会照办!”
甘宁立刻吩咐手下几句,手下飞奔而去,刘璟凝视着远方江面道:“我想去看看曹军那边的情况,你安排一下船只吧!”
“遵命!”
甘宁命人前去安排船只,不多时,刘璟乘坐一艘百石小船驶出了水寨,后面跟着二十艘同样百石的护卫战船,浩浩荡荡向对岸驶去。
船头上,甘宁向刘璟汇报风向情况,“这几日风向不稳定,时而刮南风,时而刮北风,要再过一个月入冬后,南风就不会再有了。”
“现在还有南风吗?”刘璟问道。
“昨天就是南风,我们顺风而来,今日不巧,正好刮北风,千石战船过不了对岸,只是乘百石小船,划船过去。”
这时,江面上出现几艘江夏军哨船,甘宁指着哨船道:“那是卑职派出的哨船,负责监视北岸曹军,若曹军战船有异动,我们会立刻知道。”
“有发现过曹军船只吗?”
“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曹军哨船。”
甘宁话音刚落,只听桅杆上眺望兵大喊:“前方发现一艘可疑船只!”
刘璟连忙走到船舷边,向远方望去,远远看见了一艘小船,非常轻便灵活,看样子不像江夏军哨船,正飞速向这边驶来。
“迎上去!”
刘璟一声令下,船队加快速度,很快便拦住了这艘小船,船上竟然有三名曹军士兵,让刘璟颇为意外,“带他们来见我!”
刘璟转身回了船舱,不多时,亲兵将三名曹军士兵押了进来,三名士兵忐忑不安,当他们见船舱的将军竟然是刘璟时,顿时激动得跪下磕头,“我们都是荆州士兵,不愿为曹军效力,趁试船的机会逃出来,求璟公子收容!”
刘璟看了一眼亲兵,亲兵皆摇头,他们并没有泄露身份,刘璟有些奇怪问三人道:“你们认识我?”
一名年长的士兵流泪道:“璟公子忘记了吗?当年璟公子打断了蔡中的腿,就是因为蔡中无故责打我们,我们都是当初守襄阳城门的士兵,被蔡瑁带去了樊城。”
原来是他们,刘璟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但他觉得还是有点不太对劲,刘璟背着手走了几步,目光忽然凌厉地盯着他们道:“事实上,你们逃跑的机会有很多,甚至在蔡瑁撤军逃往房陵时,就有不少士兵趁机逃亡,那时你们为什么不逃?”
三人对望一眼,都羞愧地低下头,刘璟冷笑一声,“怎么,无话可说了?”
年长士兵叹了口气道:“实不瞒公子,主要是我们军侯颇为仗义,我们不忍背叛他,这次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逃亡。”
“怎么迫不得已?”刘璟冷冷问道。
“因为军中有人得疫病死了,要抬尸体去焚烧,上面则让我们这些荆州士兵去抬,我们兄弟中也有人被感染了,所以我们害怕,都商量着逃跑,今天正好试船,我们就趁机…”
“等一等!”
不等他们说完,刘璟便打断了他们话,“你们是说,曹军中发生疫病了吗?”
“是这样,其实在云梦泽行军时就有人生病了,但听说烧掉了,以为没事,没想到驻营没多久,又有人病倒了,就是上次抬尸体的人,也是荆州士兵。”
这个消息让刘璟又是惊喜,又是担心,惊喜是曹军士兵中发生了疫病,这将严重削弱曹军的战斗力,但他知道,疫病是没有边界,一旦大规模爆发,对整个江夏乃至荆州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而且曹军中有二十万士兵,这让刘璟担心异常。
他负手站在船头沉思良久,回头对亲兵道:“立刻去一趟武昌,把张别驾请来!”
张别驾就是新任荆州别驾张机,他已不再担任长沙郡太守,事实上,荆州别驾是一个闲职,这也是张机的要求,他想潜心医学,无暇做官,但刘璟又不想让他辞官,让张机做荆州别驾,地位高崇又不用管事,可以说两全其美。
两名亲兵换乘另一艘船,赶去武昌了,这时,刘璟又问三名逃兵道:“我想知道,你们乘坐的小船是从哪里来?”
“回禀公子,这是从云梦泽中搬到长江的小船,这两天已经搬运了几百艘小船,我们这是其中的一艘。”
让刘璟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赤壁曹军在效仿蒲圻曹军,挖了一条人工运河,直接将小船从云梦泽拖入长江,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就意味着曹军战船可以从云梦泽进入长江,那么樊城的战船也能通过云梦泽过来了。
二十万曹军已在赤壁对岸扎下大营,大营的规模和气势更加浩大,沿长江延绵三十余里,旌旗如云,细细秋雨中,一顶顶的大帐望不见尽头。
在大营中间,一条宽十丈、深达两丈的河渠正渐渐显示出来,数万士兵在这条长约三里的河渠上奋力挖掘,曹操负手站在高处的罗盖下,目光阴郁地注视着河渠的出现。
刘璟的猜测基本上正确,这条河渠正是为了樊城过来的战船而挖掘,宽深的水面足以让三千石的大船航行,一旦战船驶来,便可以通过预先安排的滚轨滑入长江。
但刘璟有一点没有猜对,这并不是曹操在学蒲圻曹军的经验,事实上,当于禁派出的曹军斥候发现云梦泽距离长江最近处只有三里时,曹操便敲定了这个方案,这样便可以将樊城的战船调到长江来。
曹操大军驻扎乌林已有三天,三天来曹军上下都是在一片忙乱中度过,眼看渐渐安定下来,但又发生了疫病死亡事件。
这件事令曹操极为震怒,因为从士兵病倒到死亡至少要三天时间,但三天来谁也没有向上禀报,直到士兵病死,隐瞒不住了,将领才被迫向上禀报。
曹操在震怒之下,一连杀了三名涉事牙将和五名参与隐瞒的军医,又下令彻查生病士兵,竟然查出了两百多名腹泻病倒士兵,其中一大半都是投降的荆州军。
这件事令曹操的心情极度郁闷,他一方面下令隔离生病士兵的同时,又连下三道急令,命令回乡探亲的华佗火速赶来荆州大营。
好在他又接到了蔡和的快报,蔡和已率领七百余艘樊城战船驶入了云梦泽,正向乌林这边全速驶来,这便他的心情略略好转,心中有了期待。
这时,一名侍卫飞奔而至,躬身禀报道:“启禀丞相,水寨那边传来消息,有江夏军战船靠近水寨,船上之人好像是刘璟。”
第371章 君愿为帝否
曹操顿时有了兴趣,转身下楼,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对陪同他视察水渠的于禁吩咐道:“明天天亮前,这条水渠必须要完成,不准再耽误!”
于禁心中异常苦涩,至少还要挖掘三天才能完成,现在要他明天天亮前就完成,怎么可能办到,但他又不敢说不,只得躬身道:“卑职遵命!”
曹操匆匆向水寨而去,旁边臧霸低声对于禁道:“丞相要天亮前完成,这怎么办得到?”
于禁叹了口气,“丞相既然这样要求,那就再请求增加三万人手吧!否则杀了我们也完不成。”
乌林码头是一座很小的码头,一般只停靠普通民用渡船,但曹军到来后,将十里长的岸边树木砍伐一空,用青石铺砌,修建了一条长约十里的堤岸码头,为即将修建水寨打下基础。
事实上,曹军水寨已经开始修建了,曹军砍伐了数万根长木,将其中一头削尖,便于插入江底,水寨长达十里,宽两里,可容纳两千艘战船。
数十艘小船正在江面上忙碌,曹军士兵将一根根长木打入水底,曹军士兵紧张地忙碌了三天,随着稀稀疏疏的木桩在水面上出现,水寨的轮廓已渐渐形成了。
只是曹军战船未到,水寨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阻拦,刘璟的船队便畅通无阻地驶入了水寨内,渐渐靠近岸边。
岸上,张辽已调集一万弓弩手,密集站在岸边,张弓搭箭,警惕地注视二十艘江夏小战船的靠近。
但刘璟的船只并没有进入弓箭射程,停在了一百五十步外,数十名士兵齐声高喊:“刘荆州请曹丞相一见!”
不多时,大群骑兵簇拥着一顶青罗伞盖出现在岸边,骑兵向两边闪开,露出了身着紫袍的曹操,刘璟抱拳朗声笑道:“曹丞相,别来无恙乎!”
曹操回头对夏侯渊道:“请他上前说话。”
夏侯渊高声喊道:“刘州牧,丞相请你上前一叙!”
刘璟听见了,对左右吩咐道:“船上前到二十步。”
左右士兵皆大惊失色,连甘宁也忍不住劝道:“州牧,曹操乃狡诈之辈,这样太危险了。”
刘璟微微一笑,“不妨事,他若放箭射我,他就不是曹操了。”
左右无奈,只得摇船上前,行到二十步外停下,刘璟再次抱拳笑道:“汉水一别,丞相可安好?”
这时,岸上所有曹军将士都深为佩服刘璟胆识,在上万弓弩军的威胁之下,刘璟竟敢近前到二十步,这种胆识不是一般人能具有,难怪丞相对他另眼想看,所有将士的目光都向他们丞相望去。
曹操轻捋长须,眯眼点了点头,心中也暗暗敬佩,他也朗声笑道:“璟公子,本相真不愿与你为敌,你开出条件吧!只要你肯归顺朝廷,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刘璟大笑,“丞相此话当真吗?我开出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将士们皆大惊失色,丞相怎能把话说得如此之满,上次已经提出襄阳王了,如果再向上,那就只能是登基为帝了,如果刘璟真的提出登基为帝怎么办?
不料曹操却淡淡道:“只要是关于你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若对襄阳王之位不满,那让你登临九鼎也并无不可,你本来就是嫡系皇族,你若有此心,我愿意劝说天子退位,拥戴你为新帝,我们齐心合力,重振汉室社稷!”
岸上鸦雀无声,所有的将士连大气都不敢出,这种空前绝后的条件,让所有人都震惊得难以置信。
刘璟心中却冷笑一声,他的根基在荆州,让他放弃根基去许昌,不过又是另一个刘协罢了。
刘璟只是略略欠身道:“丞相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后生晚辈,怎当得起丞相如此看重。”
曹操注视着他,缓缓道:“你当得起!”
刘璟心中倒有了一丝感动,他知道以曹操的身份,能说出此话,绝非戏言,居然以皇帝之位招揽,只能说明曹操对自己确实很看重。
刘璟沉默了片刻,笑了起来,“丞相纵横半生,身边有无数忠臣挚友,却无一个劲敌,岂不是很寂寞,刘璟不才,愿为丞相平生第一劲敌,十年后,我刘璟死,请丞相为我树碑,若丞相死,我刘璟愿为丞相建祠。”
曹操凝视他良久,忽然呵呵大笑,“说得好!人生百年,能得一劲敌也足以快慰平生,你去吧!十年后,我亲自给璟公子树碑刻铭。”
“丞相错了!”
刘璟摇了摇头,对曹操微微一笑道:“应该是我亲自为丞相建祠。”
他一摆手,“我们走!”
船队掉头,驶出了曹军水寨,向南岸驶去,曹操望着刘璟远去背影,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从未象今天这样感到一丝胆寒。
“回帐!”
次日中午,远方的东眺望塔上忽然传来了钟声,钟声沉闷而悠长,共响了三声,刘璟正在帐中批阅贾诩送来的军报,他听到了钟声,起身走出帐外。
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跑来禀报,“启禀州牧,江东的船队来了。”
刘璟大喜,昨天半夜,风向转为东风,他便知道江东战船即将到来。
果然,一刻钟后,浩浩荡荡的江东船队出现在东面不远的江面上,一眼望不见边际,早有江夏小船迎了上去,引导着江东战船向水寨驶来。
刘璟也登上了一艘千石战船,迎了出去,当他的战船和江东战船缓缓交错时,周瑜站在对面大船上向他抱拳行礼。
两船终于靠拢,周瑜笑着走上了刘璟大船,躬身向刘璟深施一礼,诚恳地说道:“江东军为这一战准备了一年,我知道江夏军也准备了很久,希望苍天不负我们!”
刘璟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我等待公瑾已多时了,请随我去大帐,我们谈一谈军情。”
“这也是我所期待,我心中有很多疑问,希望能得到州牧的解惑。”
两人对望一眼,皆大笑起来,周瑜遂下令江东战船进入水寨,他则乘坐刘璟大船向岸上大营而去。
两人进了中军大帐,亲兵们已经准备好,抬来一座木架,挂上了一张极为详细的江夏地图,文聘、甘宁、魏延和刘虎正站在地图前低语。
刘璟见贾诩不在,立刻吩咐一名亲兵,“去把贾先生请来!”
不多时,贾诩匆匆进了大帐,拱手笑道:“我来晚了!”
贾诩是今天一早从武昌赶来,奔跑一夜,鞍马劳顿,正在帐中休息,听说江东军已经到了,这才匆匆赶来。
这时,江东军副都督鲁肃,大将黄盖、太史慈、吕蒙以及主簿阚泽也先后走也进了大帐,众人见了礼,这才各自谦让坐下。
“不知现在曹军情况如何?州牧能否介绍一下。”周瑜首先开口,拉开了今天的话题。
刘璟走到地图前,指了指赤壁乌林,“曹军走华容道,穿过了云梦泽,目前二十万主力已经抵达对岸驻营,另外从樊城过来的数百艘战船,也经过汉水和夏水进入了云梦泽,向赤壁乌林驶来。”
刘璟又一指蒲圻县,对众人道:“另外,有两万曹军已从蒲圻过江,进入江夏腹地,很明显,他们是要想进攻我们的后方。”
“州牧如此了解,应该有应对之策了吧!”鲁肃忍不住问道。
刘璟微微一笑,“子敬不用担心,我已命黄忠率一万军迎战曹军,在我的地盘里,曹军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时,周瑜又问道:“那曹军从江陵过来的战船,州牧不准备拦截吗?”
这是江东军很关心地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刘璟望去。
刘璟却淡淡一笑,“为什么拦截?拦截了敌军战船,曹操的二十万大军就可以歼灭了吗?没有精良的水军,他就算拥有一万艘战船又有何用?”
周瑜和鲁肃、黄盖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刘璟并不是想击败曹军那么简单,而是想全歼二十余万曹军。
“好!”
太史慈一声喝彩,“大丈夫当有如此魄力,就让赤壁一战,成为埋葬曹军的坟墓。”
周瑜也明白刘璟的深意,若能全歼曹军,必然会大大削弱曹操的实力,这有利于刘璟的向北发展势力,吴侯也同样准备向合肥、广陵北扩,同样也有利于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