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迅雷不及掩耳地出击。亘慢慢抽出勇者之剑,紧握剑柄。再过一点——再向那边一点——否则会射中罗美——再有一点点就好——再有十厘米左右就行了。
这时,传来了低沉额盔甲触碰声,一名骑士出现在研究室入口。
骑士对兽人开了腔,声音平缓而有力:“博士没有撒谎。在这里怎么闹都无济于事。只会把你送进监牢而已。”
亘顿时松弛下来,垂下手中剑:此人不正是舒丁格骑士团的伦美尔队长嘛?身披银甲的英姿,仿佛钢铸的骑士像。不过,若仔细看,护胸板和护肘、护脚上可谓创痕斑斑。队长没戴头盔,面板不加防护。他金发凌乱,与初次见他时相比,感觉他双颊消瘦了。
队长腰间配剑,戴着手套的拳头轻抵在腰间,没有任何显示威势的东西。他向兽人迈进一步。
“『哈涅拉』是女神操心的事。我们能做的,是静等女神宣示意志的时刻,并在那个时刻平静接受而已。来吧,放开人质,到这边来。”
兽人喘着粗气,僵硬地抓住罗美一动不动。一瞬间,他看似接受了队长的劝解。他夹勒罗美劲脖的手腕看是松弛勒。
但是,紧接着的一瞬间,仿佛一阵狂暴的风刮过兽人体内,他全身颤抖。
“你这混蛋是舒丁格骑士团的吧。”兽人紧咬的牙关挤出这么一句话,“你们这些杀人犯的话,谁会听!”
对他这句话,不仅是亘,似乎帕克桑博士也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竟把维持南大陆治安的舒丁格骑士团称为『杀人犯』?
伦美尔队长不为所动。他右手轻轻一指,说道:“如果你就是我所知道的纳哈托农民裘·泰达斯的话,刚才的咒骂用在你自己身上,倒是正合适吧。”
“你胡说,我不是杀人犯!”
“在纳哈托的宙扎抢劫,亲手杀害两名赶到现场的高地卫士,然后逃亡的就是你,打伤我两名接报前往支援的部下的,也是你。”伦美尔队长冷静的语气依然如故。
“你因此被捕,在加萨拉被判无期徒刑,关押在哥尔哥监狱。你三天前逃出那里时,又袭击了两名守卫,杀害了其中一人。所到之处引发血案、践踏人命的不是我,也不是舒丁格骑士团,是你。”
“你胡说、胡说!住嘴!”兽人一只手乱挥,利爪在空中划来划去,“把我们赶出故乡村子的是谁?让我们落到不抢就没法活的境地的是谁?不都是你们联合政府的家伙吗!你就想把我们斩草除根!我知道、知道得很!联合政府要在女神随意选择人柱之前,就先奉献人柱!就是犯人!把我们这样的囚犯作为人柱,企图以此与女神达成协议!”
伦美尔队长眉头也不皱一下。他近乎黑色的深蓝色的眸子清澈冰冷。
“那也是你的幻想而已。”
“你胡说——!“兽人沙哑的声音嚎叫着,”你抓不到我!我不会第二此被捕的!”
他边喊边夹着罗美冲向亘左边的窗口。他毫不犹豫的样子,似乎忘记了这是最高一层。就在众人愣神的一瞬间,亘看见两眼充满恐惧的罗美徒劳地想要挣脱夹住她劲勃的兽人,但却被轻易地拖走。兽人奔跑引起的震动,使周围的书山纷纷歪倒。伦美尔队长迈步要追兽人,但书山倒下来挡住了路。
“呜嗷嗷嗷嗷嗷嗷!”
兽人用肩撞向窗户,玻璃顿时粉碎,紧接着的一瞬间,兽人的身体跃到空中。被拖带的罗美的窄袖衫下摆幽雅地飘在空中。
兽人和罗美看似只有眨眼工夫停顿在空中。
一声惊呼。是兽人的声音。他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想起了离地的高度。耳朵倒竖。
他开始下坠,拖着罗美。
亘冲出。碎玻璃在脚下嘎吧嘎吧响。甩出宝剑、双手前伸,肚皮猛撞在窗边扶手上,说时迟那时快——
罗美的窄袖衫飘然拖曳在空中,亘的手指触及窄袖衫,狠狠拽住,好沉!
兽人的手臂已离开罗美。不过,无论她个子多小,重力可不含糊。亘抓紧她的衣服不放,感觉自己已双脚离地,被提起来了,要被扯出窗外……
和兽人一起横摔出窗的罗美,被亘揪住了臀部和腹部的窄袖衫。她仰面朝天开始下落时,眼睛一松脱离了脸部。此刻,这眼睛已比它的主人早一步,像石头一样追随兽人坠落地面。罗美也将随之而去。然后拖上亘。
既非本能亦非运气,纯属偶然,亘双脚的脚尖猛地竖起,勾住了窗框。亘从窗口倒挂下来。遵从物理法则,罗美处于亘之下,身体撞向外壁。一只靴子掉了,追随眼镜而去。
还没有掉下去。没有掉下去。还没有。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脚尖——挺不了多久。只能坚持一下子。脚腕会松开的。那时就一起倒灾下去……
窗户里头声音混杂,怒吼和杂音。这些书是怎么回事!混帐!哗啦呼啦,咚咚咚咚!
“不,不行了。”吓得脸色苍白的罗美大张嘴巴,挤出沙哑的声音,“要、要摔下去。连你也要摔下去了。”
无法回答。假如一说话,能量一转移,脚尖就会松开。手就会松开。
这么一想,手指松脱了。抓住罗美腹部衣衫的左手松脱了。她猛地下坠。注意挫,连亘拉住她手腕的右手也松动了。
“抓、抓住啊。”亘拼了命说,“抓、住、了、啊。”
快来帮我我!队长!快从书底下钻出来!
“我、不行了——要掉下去了。”罗美说道。
亘想用右手拉提她的手腕,但反而更不妙。滑溜溜的布从他手中脱出。重心抓紧——重新抓紧——滑脱……
一个小小的硬东西奇迹般地卡在亘手中。罗美的脚摇晃起来。震动传达至亘身上,他的脚腕几乎要松开了,靴子摩擦着墙壁,一点点向下滑动。
“放开我——你不放——连你一起……”
硬硬的小圆粒——是罗美窄袖衫袖口的纽扣!它卡在亘的手指缝间。亘靠它吃住劲儿,以此要把罗美拉起来。
这时,亘手中的纽扣无情地发出“噗”一声。纽扣线断了。
慢镜头。罗美的发梢轻轻飘扬,身体随即下坠。亘手中只留下了纽扣的感觉。上和下。震惊中的二人面面相觑,亘的脚腕也松了。缓缓松脱。他头朝下,身体擦着建筑物侧面滑落。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揽着亘的腰部,他被倒提回去,眼睛余光所见,有一个鲜红的东西如箭般飞过。红色的流星。
“罗美!”
亘被收回窗内时,眼尖展翅的巨鸟从天而降,在罗美几乎着地时潇洒地攫住了她,然后回头飞升。
地板上都是书。后背撞在厚书的角上,好痛!
“看来没误事。”伦美尔队长从窗口探出身,说道。听得见地面上人生鼎沸,欢声四起,还夹杂着口哨声。
亘从地板上站起来。队长回头望着他,笑一笑,“又再见啦。”
“是。”回答的声音轻飘飘,仿佛此刻脑子仍然空白,“是队长救了我?”
房间里有好多人。他们在满是书的地板上爬动着。中间也有舒丁格骑士团盔甲的骑士。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挺住了。”
“我以为不行了。”
“我冲到窗口飞费劲了。简直是书的雪崩啊。划拉半天钻出来。”
“大家在干什么?”
“寻找帕克桑博士。”
扑满地板的书籍下面传来博士的声音:“我在这里!就是这里嘛!”
亘笑了起来。
看来平安无事。伦美尔队长也笑容满面。
“亘!”
随着门口响起一个喊声,米娜就想扑进来,但被一名骑士阻止了。
“博士就在这个范围里,请别踩到他!”
“不会啦。瞧我的!”
米娜纵身一跃而起,脚蹬一下墙壁反弹开来,正好落在亘身边。
“我在下面看着哩,以为你没命啦!”
“我也这么觉得。”
“没受伤?”
帕克桑博士终于被发掘出来,被骑士抱孩子似的托起亮相。
“哎哎,你没事吧?”
“是的。罗美小姐也没事。”
博士踩着书本一跌一撞地走进来,拉起亘的手猛摇:“你是罗美的救命恩人啊。”
“可是,那位兽人……”
博士头一抬,仰望着伦美尔队长问:“你们是追踪那个叫裘·泰达斯的兽人过来的?”
伦美尔队长立正敬礼,说道:“正是。博士,我为所引发的严重事态深表歉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裘·泰达斯曾被关押?”
“是的。”
“听说各地监狱纷纷谣传要选囚房为人柱,但没想到以致引发逃狱风潮。”
“是我们力量不足吧。”
亘这才醒悟到,队长之所以一脸憔悴,是因为南大陆各地发生的骚动。
“我们来到这里以前,并没有遇上明显的动乱。不过,也有些地方情况严重吧?”
伦美尔队长点点头:“你们高地卫士很快也要紧急集中了。巨鸟族碰巧抵达这里,说不定就是送召集通知的。”
米娜担心地望着亘。不过,亘在看别的东西——自己的右手。
他还握在手里——他指缝间泄漏出耀眼的金光。
“这是什么?”米娜瞪大了眼睛。
亘慢慢张开手掌。是罗美窄袖衫袖口的圆纽扣——
圆纽扣闪闪发光。
第二颗宝玉
钮扣从亘得掌心缓缓升起,静止在齐眼的高度。它更加灿烂夺目,发出的光如同一把神剑直射亘的眼底。
“是第二颗宝玉……”
与亘的喃喃自语相呼应,在书山倒塌、书本狼藉的房间里,另一处地方也冒出了耀眼的光芒。与第二颗宝玉的光一样,是金色的光。
“啊,是勇者之剑!”
亘扑出去救罗美时,把剑扔下了。他急忙走到发光处,伸手拨开书,剑就在那里。它自动地飞入亘右手中。
剑一回手,定在空在空中的第二颗宝玉开始放射金光。未几,金光笼罩着亘。
研究室内响起一片惊叹之声。但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宝玉。
宝玉闪烁一下,于是,亘眼前出现了身披耀眼金光的少年。头发、瞳仁、皮肤都是金色。背后有一对金翅膀。缓缓地拍打着。他右手持剑,左手执盾。
——终于碰上了哩,『旅客』。
金色少年向亘说道,他凛然的面孔微露一丝笑意。
——我是司勇气、崇尚钢铁意志的精灵。
奏乐般的动人的声音。但是语调庄重。
——并且为女神邀请的勇者开路。
亘点点头。
——听我的话,勇者。我将拜会所有向往我的人。但是,我若离去,将以此双翼无声地疾速而去。勇气难的是留住它,而不是呼唤它、产生它。留心啊。得我之门少,失我之窗多。
勇气精灵双唇闭成椅子型,只有眼角含笑。
——愿女神保佑你。
精灵的身影消失了,恢复到一团金光。光圈渐小,被吸收到第二颗宝玉之中。亘伸出右手去迎,宝玉落在他手心。
房间内静寂无声,直至亘将第二颗宝玉嵌上剑锷,收入剑鞘为止。
过了一会儿,伦美尔队长开了口:“这是『旅客』的力量吧。”
有人向女神祷告起来,是罗美。
她十指交叉于胸前,闭目祈祷,声音悦耳。在场的骑士、高地卫士、读星人、帕克桑博士和米娜,都跟着她念。
用赞美女神的话结束祈祷后,罗美睁开眼睛。她眸子里透出神采。
“那颗钮扣——不,其实它不是钮扣,在我家,它叫做『引导读星之石』,我我家传已久之物。”
罗美家世代为读星人,据说她的父亲、父亲的父亲全都是读星人。
“我要来这所天文台做研究时,父亲把它从自己衣服上拆下来给我。他说,你要意志带着它,小心爱护。它是来自星星的馈赠。是我家先祖传下来的护身符。”
说是在久远的从前,罗美从事读星的先祖某夜进行观测工作时,看见了金色的流星。追上去一看,落下一块好看、闪光的石子。
“我家人都把这颗石子带在身上从事研究工作,履行职责。所以父亲激励我说,你也要加油呀。不过,谁都没想到,它竟是带着如此深刻意义的精灵宝玉……”
帕克桑博士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木头靴子,重重地咳了几声。
“求知识、做学问,得有大智大勇。新知识并不都是好东西。但是,有时候,无论那些东西对自己而言,是多么难以接受、多么不希望相信,如果我们对明显得事实视而不见,学问边不成立。有时候,即便被千夫所指,只要能找出真相,就必须坚持说:那就是真相。做学问,得有一往无前得钢铁意志。所以。勇气精灵常住读星之家,窃认为极相宜事情。”
“是。”罗美点头,笑一下,“很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帕克桑博士向在场人士呼吁:“舒丁格骑士团的先生们,还有其它混乱和骚动的地方在等待着你们,而且还将增加。你们光荣地出发吧。高地卫士的先生们,刚才的骚动,可能吓着了不知详情的人,用心安慰他们吧。还有,我的弟子们……”
他双手叉腰,“嗯哼”一声。
“收拾好这个房间!”


十二 亘
“虽然见『旅客』是第一次,但我有这方面知识。”帕克桑博士领头上楼梯,走得东倒西歪,“可以用那种宝玉,回去看看现世得情况吧?”
“是的。”
“这样做,需要跟刻在剑把上一样的图案吧?要的话,这里也有图案。在放观测仪器的房间。跟我来。”
缓缓的弧形楼梯上至一半处,有一间观测室,跟迄今见过的房间不同,墙壁和地板都用白晃晃的半透明石头建造。表面打磨细腻,光可鉴人。房间呈圆形,观测仪器放在正中央。在辛·申西小屋所见的东西,在这里足有十倍大。置于基座之上的是巨型望远镜。筒型部分指向半透明圆拱天花板,这一点颇像一门大炮。
“太阳一下山,天花板就变成透明。”博士手一挥,解释道,“一受光就变白浊、光一消失就透明——它被做成这个样子。这种不可思议的石头只产于阿利基达特定的矿山。”
博士在望远镜长筒的正下方站定。
“请过来。”博士站在白石上指点着,“这里有图案。但是,现在看不见。因为只有图案部分是用天花板的石材建造的,所以有阳光期间,图案与地板石头的颜色混杂不清。天黑起来后,就会变得清晰。”
博士转向跟说:“在此之前,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刚才你救了我弟子,非常感谢。再次向你致意。”
博士弯腰深鞠一躬。
“我亲眼见证了你的勇敢、你的同情心和你的直率。”
被夸奖呢。不过博士神色严峻注视着亘。
“但是,我还是有话说,因为我确信你一定能理解。”
亘不由得敛容以对。
“我说过——幻界映照你的心来改变模样。同样的话,拉奥倒是也告诉你了。”博士说道,“你想想看,这话是什么意思。假如在幻界发生的事是反映出你内心的想法,那为什么会有种族歧视?为何非要人柱不可呢?”
这正是亘的疑问。我正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来——
“为何如此不合理、如此残忍的事情存在于幻界?”博士强调似的重复一遍之后,慢慢地说下去,“答案就只有一个,明白吗,那是因为在你的心里,也存在那些不合理的东西。讨厌与己不合的东西、排斥不同的想法,嫌弃某样东西,厌恶某人,希望自己的想法总是胜于他人、仇视别人持有的东西,要夺为己有——正因为在你在你身上,也存在为一己幸福而希望他人不幸之心。幻界的面貌,只不过是映照着这些,使之成形而已。“
“请、请等一等。”面对意想不到的非难,亘不禁大叫起来,“那些事情——我……”
“我知道、我知道。”帕克桑博士抬手阻止亘,“你很勇敢。你有同情心。你关心他人。关心别人。你很善良。但是,在这么一个你的身上,有憎恨、有妒忌、有破坏。这是无何奈何的真实。无可回避、无法逃脱的真实。”
震撼的言辞令亘瞠目结舌,但他还是回想起来了。那种感觉。就如同冷不防被扇耳光而猛醒一样。
在伤心沼泽看见的那个幻影。带着笑容杀死酷似父亲的雅哥姆的亘的分身。杀害酷似父亲情人、被产自她腹中的石头婴儿斥为没有心肝的杀人犯、慌忙逃走的亘。
那不也是真实的自己吗?在此意义上,那并不是幻觉。那也是亘的一部分。亘心中期盼的事显现在幻界。
“不仅仅是你,人都一样,没有例外。不存在拥有纯善之心的人。假如有的话,那比纯恶还要邪恶吧。假定有映照这样的心思而成形的幻界,我但愿自己不必去那个地方。”
“博士——”亘膝头发软,“您事说,我心中的憎恨合愤恨,采取了歧视合人柱的形式,折磨着幻界的人们吗?如果是这样,假如我离开,这样的苦难和不合理的情况就会结束,是吗?”
“根本不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该怎么办呢?”
帕克桑博士向亘走近一步,像在研究室那样,双手拉起亘的手。
“一切在乎你的决心。幻界通过映照你而出现。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向前走。该怎么才能抵达女神所在命运之塔,你得在迷惑探索。那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您这话的意思,我不明白呀!”
亘想抽出手,但博士紧握不放。
“你既带有歧视、破坏、憎恨,也具备友爱、同情和勇气。你即为不愿自己一人成为人柱而焦急,也对要选为人柱的女神感到愤怒。你既会歧视其他种族、想把世上不平之事都归结于他们,也会奋不顾身地救助他人。你已经数次历险。幻界有人想要杀你。这也是你。但另一方面,也有朋友不记得失地帮你,支持你。那也是你。”
老身教徒们。那个断头台。信口胡扯自己一伙不久要统治南大陆的安卡族少年。
米娜的歌声。基·基玛的笑容。
全都产生于亘的心灵。
“请注视你自己。憎恨与愤怒、同情与勇气,都同属于你。在正视它们的基础之上,再得出结论:所谓改变命运,是怎么一回事。在你获得答案时,通往命运之塔的道路将打开。而打开道路之时,你就会知道,该向女神请求什么。并不是见到女神就会得到答案。达至女神的『正确道路』,它本身就是你的答案。”
亘摇头:“可人柱呢?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我不赞同。更讨厌自己被当成人柱!所以,我甚至希望,只要有可能我立刻就前往命运之塔,要求停止人柱一事。”
“然后你就回现世。”帕克桑博士平静地说,“你的命运什么也没改变、你自己什么也没变化,就这样回去。曾经如此强烈的心愿——不息踏足幻界,也就一无所得了。”
“如果我说即便那样也无所谓呢?”
“现在没问题。可能一年也没问题。也许五年都行。”
但是将来如何?
“漫漫人生中,你总有后悔的时候吧。你可能会恨自己:屈服于可能被选为人柱的恐惧、屈服对人柱这一残忍规则的愤怒,让一次可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付诸东流。你会憎恨伙伴们:就因为不想让那个水人和猫族姑娘成为人柱,自己竟让出了大好机会。如果没有那些人在,如果没有在幻界对自己友善的伙伴在,我才不管谁被选为人柱呢。你会痛恨不已吧:只要自己不当人柱,快快超越另一名『旅客』,迅速地改变命运,返回现世就太好了。在现世降临自身的一切不幸和厄运,凭籍在幻界的一次决断了结吧。而你的心——你的憎恨怨仇、在现世受到的伤害,将被映照成幻界,产生较之种族歧视、人柱远为残忍的事情吧。”
我无法说——我不会变成那样。
“明白吗,你还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帕克桑博士的声音变得亲切了,“所以,你此刻所下的决断,全都背叛将来的你。必定背叛。萨卡瓦的长老说的对,不妨就那样解释,不是出谜语或别的。找出正确的道路,去见女神吧。我也只给同样的忠告。只能那样忠告而已。”
帕克桑博士放开亘的手,仰望圆拱型天花板。
“等太阳下山,你在星空下踏上图案,暂且返回现世。我不会问你要见谁、跟谁说什么话。你回来后我也一概不问。你尽可随心所欲。但是,关于结果,假如你得出了放弃这次旅行的结论,请到我的研究室来。因为我会致信拉奥导师,使你能通过要御扉。”
“迄今,有『旅客』这样做过吗?”
“有。中断旅程的『旅客』并不鲜见。古文书上清楚地记载着。既有返回现世者,也有为数不多的人就此留在幻界。也许生活在照原样反映自己心思的世界上,更容易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