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钱倧对戴悠梦动了真情?
这个猜测让我竟然有些惊惶。惊惶什么,我却说不出来。
我冷嘲热讽地说,既然走了,干什么还要回来?
钱倧没有回答,戴悠梦却说话了,她说她是冤枉的。她要我还她一个清白。
我冷笑,她恐怕不是要我还她自己一个清白,而是还泽新辰一个清白吧。
我不说话。她急了,她开始用激将法,想要迫我碍于帝王的尊严而答应她。她要钱倧会同三司一起审她。
我冷笑,如果她是清白的,那杀死思慕公主的人会是谁?钱倧就这样肯替她卖命?我倒要看看戴悠梦能寻到什么样的法子来证明她的清白。
我给了她一个殿审的机会,既然她有这样的能耐,我也就不必费许多心思。
可是当钱倧把所有的证据都有条不紊地指向季淑妃的时候,我的心却痛了。其实我早该猜到戴悠梦会借机除掉季淑妃。季淑妃恨戴悠梦入骨,早就有心要除掉她,谁让她夺去了她的孩子。可是她不是杀死思慕公主的元凶。戴悠梦根本没有找到那个元凶,而是和钱倧布了一个局,把所有的不利都指向了季淑妃。
第55章 结局 番外 只有相随无别离(三)
我看着季淑妃在朝堂之下眼睁睁地望着我,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地不忍。可是我却没有制止钱倧的举证。
朝堂上有着满朝文武,更有着大理的国君,我对季淑妃的袒护只会让朝廷引起更多的轩然大波,更多不必要的纷争。我说服着自己,后宫里的争斗永远都是这样地惨烈,不是戴悠梦把季淑妃给推出来,就是戴悠梦她自己顶着杀人越货的名目。而真正是谁杀死思慕公主都不重要,这不过是后宫争斗的必然牺牲罢了。
我闭上眼,捏紧了拳,我安慰着自己,或许这是个除掉季直良的大好机会…
可是,当我看到季淑妃扶着思慕公主棺椁时,因看到流血的棺椁而惊惶不知所措的表情时,我把自己的唇都要咬破了。
戴悠梦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她成功让她和泽新辰脱难了,可季淑妃却因此而疯了。
而这个女人却光明正大地去看泽新辰,难道她觉得都没有必要隐瞒我了吗?
我追去了,我越来越不懂自己的心思,每当我想把这其中的关系理清楚的时候,就觉得心情烦躁,头越来越疼。
我不由分说就让她和我共游西湖。她似乎心情很不错,对着我指点着湖面上的风景。她一定和泽新辰抑或钱倧游过西湖吧。我居然有些情绪低落。
船家一个劲地称呼她为夫人,称我为少爷。我没有反驳,我不敢去假设要是我和戴悠梦之间没有这么多恩怨,是否也会像一对平凡的夫妻相亲相爱。
这个念头很荒诞。
戴悠梦听到船家的称呼就很不耐烦。
我游湖的心情顿时没了,她的心里终究是放着别人!
我带她去了季府,看着满地的狼籍,我心里头的内疚越来越深。我闹不明白自己为何宁愿让季淑妃死,也不愿戴悠梦有事?
我还没时间弄清楚这个答案的时候,我就遇刺了。刺客是伤不了我,可却捉到了我的软肋。原来戴悠梦是我的软肋,直到我拼命地策马狂奔,直到我脑子里一门心思地想着不能让戴悠梦有事,我才看清楚这个事实。
无论我对戴悠梦是真心还是习惯,戴悠梦就是我的软肋,——这是不争的事实。
戴悠梦显然知道了她自己的地位,当我在质子府醒来的时候,她便开始无法无天地骑在我头上了。只是我怎么到了质子府,怎么会在质子府昏迷这么多天,我压根就说不上来,我好像知道全城都在通缉着戴悠梦,好像知道自己的毒是戴悠梦帮忙解的,可是为何什么都是模糊而朦胧的?
我的头很疼,这个时候戴悠梦却仗着我病后记忆没有恢复而编造起故事,她说我给她削了个小人,还刻上了她的名字。
笑话,我怎么会做这样无聊的事。
但戴悠梦却变本加厉,她仗着我对她的无可奈何,公然地在御林军面前要挟我,说后宫里是豺狼之地,她不肯跟我回去。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要我替她铲除掉尹德妃。她说真正害死思慕公主的是尹德妃。她说她已经有好几次都要命丧黄泉了。
我很怕她跟我谈条件的样子,因为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最大的输家。我知道自己无论多恼恨她,都会答应她的要求。
她说要和我赌,她说要赌我的爱情。
我喊荒谬,可大喊也无法掩饰住我心底的空虚。原来我所谓的恨压根就抵挡不了我心中的那份在乎。我以为自己恨她,以为自己可以视她如草芥,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恨再强大也无法抵消心底的真实。
我应了她的赌,我说赌她的性命。
我强迫着自己答应她,如果她输了,就把她交给尹德妃处置。后宫里本就是争斗最激烈的地方,既然她选择了迎面痛击,就得为自己的选择承受后果。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似乎急于向我证明什么。
我不知道她要证明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被戴悠梦这个女人给彻底地颠覆了。自从她死过一次之后,就像一个来向我索命的恶魔,一步一步地挑战着我的极限,一步一步地侵蚀着我的耐心。
我从来都是清醒的,从来都会隐忍,可在她这里,却越来越糊涂,我居然配合着她一起欺骗尹德妃。其实我隐隐猜到是尹德妃把戴悠梦引入思慕公主之死这个局中,后宫里头除了她,再没有人有这个能耐。
其实,女人们都是天生的阴谋家,戴太后是,尹德妃是,而戴悠梦就更是如此!只是我猜到了因,却猜不着果。
我没猜到尹德妃会自杀,也没想到尹德妃会和我说那么多话。我很害怕她说得话,因为她每一句话都让我心惊肉跳,只因为我从来都在回避着自己。我把自己的一切都归因于习惯,却不知所谓的习惯正是因为爱所产生的。
爱,原来,我自始至终都是爱着戴悠梦的!爱着这个不该爱的女人!她不见了,我是真的着急,她有危险,我是真的奋不顾身。还有什么,比爱更贴切?
我冷笑,我不想让她说下去。但是尹德妃没有住口。她说我的心里住了一个戴悠梦,就再没有别人的位置,她说我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
我忽然好想哭,我长这么大,除了母妃去世的时候哭过,便再没掉过眼泪。在戴悠梦的心里也住着一个泽新辰,所以也再放不下别人了。
我想拦住尹德妃,我忽然好想告诉她,我能理解她的心思。可是她走了,她说她下辈子一定不要生在帝王家。
这句话比什么解释都好。
帝王家,要是有下辈子,我也一定不要生在帝王家,宁愿做猪,做狗,也不要生在帝王家。这样我就不用从小的忍辱负重,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挣扎痛苦。
痛苦,能不痛苦吗?我永远被戴悠梦踩在脚下了。我灭了戴家的九族,却败在了一个戴悠梦的手下。
只有相随无别离(四)
戴悠梦天真的说,我和她的恩怨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真以为是阎王爷的生死簿么?这世上的恩恩怨怨真的能这样一下子算清楚?
她说,她失忆了,她说她也许之前做了许多对不起我的事,可是她都忘记了。
她忘记。我却清楚地记得。
她甚至说一切从新开始。
我没有再听她说下去,我很怕听到她的说话,她一开口就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情。她一开口就是要人的命!
我粗暴地打断她,我告诉她无论她死与没死,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我不敢看她,但更怕看到自己的心意。
就在我要走的时候,她倒下了。我不知道她这是耍得什么把戏,难道女人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外,还有昏倒这一条么?
但是我还是为她找了太医。
太医告诉我,她有了身孕。
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我让太医重复了几遍,找了几个太医,所说得都是一样。
戴悠梦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只是胎不稳,加上身子又弱,若是受了刺激,极容易导致滑胎。
我让每一个太医都竭尽全力开最好的方子,想出最好的法子来安胎。我让戴悠梦搬回了坤宁宫。我难以置信地守在床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她。
戴悠梦终于有了我的孩子?她原来为了不怀上我的孩子,每次事毕都要找太医拿药。那么这一次呢?她是忘记了喝通经药?还是怀有别的目的?
可是,我躺在她的身侧,轻轻地伸手摸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感觉到大体在她下腹的方位,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长大。
我笑了,我看着沉睡中的她,居然会心的笑了。我从来没敢奢望戴悠梦会带给我孩子,不论她安着是什么心思,她和我有了孩子,那便有了一个永远剪不断地纽带,这个孩子一定能把戴悠梦永远地绑缚在我身边…
我好懊悔自己之前对戴悠梦说得狠话,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我只知道,我要好好呵护她们母子。
我小心宝贝地抚摸着那,太医说她胎不稳,说她不能受刺激。我一定不会刺激她,我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健健康康地出世,这样她就会永远地呆在我身边。
也许这才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晃而过,虽然荒谬,但却再挥之不去。原来,我所要的不过是戴悠梦的爱,什么江山,什么仇恨,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大宴了群臣,是恭贺我“病愈”,我却是恭贺我看透了自己。
我没有再对戴悠梦发脾气,尽管我依旧是冷言冷语,那只是因为我不知该如何改变自己对她说话的方式。我怕她想太多。
可是我的脑子却忽然之间越来越清晰。我对着镜子,忽然好想看到了另一个我。
那个我,背着戴悠梦,杀出了刑部大牢,一直背着她,想要把她背出杭州城。
那个我,从病榻上挣扎着起来,不顾自己的死活,带着她逃出了皇宫,回到了早已经破败的戴府。
那个我,躲在园子里专心致志地削着小人…
小木人,我把那日偷偷藏起的小木人掏了出来,底下刻着一个梦字。原来我下意识里竟然是这样的在乎她,以至于自己一个人分成了两个…
我接着在灯下雕琢这手上的人儿,我抬起眼看了一下镜中的我,我的脸上居然带着笑。这个笑容,久违的笑容,只在我年幼的时候,和母妃在一起的时候才有的笑,现在居然回来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女人坐在床头慢慢地喂我喝着粥,她也如同母妃一样,佯怒地对我呼喝,呼喝我乖乖地盖好被子,呼喝我乖乖地等她回来。
我好像看到了那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嗔怪着我不该到处乱跑。可当她看到了我手中的小人时,脸上又是洋溢着那样的喜悦。
原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竟是真的这般快乐。
可是,她为何也这样快乐?她为何肯怀上我的骨肉?难道我对她的好,终于让她眷恋了么?我不懂,我苦思冥想,无论是睡着的时候,还是醒着的时候。
以至于连朝臣们和我商议大计的时候,都会时常走神。我心神不宁,放着那些喋喋不休的老臣在殿内商讨,我一个人走出来透气。
我心里想着她,却正好在门口看见她。她正和钱倧在争吵,我凝神静气,听见了她的说话。她在质问钱倧,在怀疑钱倧的用心。
她在为我担心吗?他们说的那个慕容公子又是什么人?
我退了回去,我脑海中有了一个男子的印象。我和他交过手,他的武功不弱,他也想要那棵血伏参。
我不知道他是谁,可直觉告诉我,他和戴悠梦,和钱倧的关系非比寻常。或许,他才是戴悠梦的那个男人?
那么泽新辰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任由他们在两仪殿内继续激烈地争吵,我一个人退了出来。我想起了戴悠梦说的话,她说,她失忆了。她说以前的那个戴悠梦在上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是她真的失忆,还是两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呢?
我好像记得那天晚上,戴悠梦对慕容公子说,她也是一个用毒的高手。她说话的口气,那眼神中的坚毅和凌厉是戴悠梦所没有的。
我一直以为是戴悠梦隐藏太深,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戴悠梦根本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恐怕不是她隐藏太深,而是我弄错了方向。
真正的戴悠梦怎么会知道这些古怪之极的毒物,真正的戴悠梦又怎么会聪慧若此?
我只觉得身子一凛,原来自己的恨根本就无所依傍了。她若不是戴悠梦,那我和她之间的这些恩怨,都站不住脚,她一个劲地想证明她的清白和无辜,一个劲地使出浑身解数来挽回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打算?
也是和戴悠梦一样,想通过我拿到血伏参来救泽新辰的命吗?
第55章 结局 番外 只有相随无别离(五)
或许她根本就是玉如意的人?她们这些蛮夷人总是有着古怪地毒蛊。可是她为了救泽新辰下这么大的血本值得么?
我的心再次痛了,可是这一次不是为了戴悠梦,是为了这个假的戴悠梦?
脚已经不知不觉地迈入了坤宁宫中。
我对她说,让她帮我做一场戏。她没有拒绝。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就信任她,哪怕我猜度她和戴悠梦一样,只是为了血伏参而来。
那天我牵着她的手上了灵隐寺,她的手有些凉,可我牵在手里只觉得心里塌实,我甚至想着要是一辈子能牵着这双手该有多好,那一刻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她酷似戴悠梦所以有这个念想,还是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她是谁。
她成功地让我成为了弥勒佛,她为我解决了募兵的问题。可是她却轻描淡写,她完全可以把血伏参的问题提出来,可是她没有。她为何不问?是想等待更佳的时机,还是知道非戴悠梦没人可以用合欢环打开这个法门?若她不是为了血伏参,那留在我身边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等孩子出世,用孩子要挟我?
我按捺不住,我带着她去了戴府。我试探她。她果然在我面前露出了马脚。我对她说,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既然她都不是戴悠梦了,之前的恩怨还牵扯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她却怒了,她终于知道自己怀孕了。哦,不,原来她之前并不知道她自己有了身孕,原来她并不是打算用这个孩子做筹码的。
我心里头没来由地高兴,我是真的希望她能留在我身边。不论她是不是戴悠梦,不论她是谁。
可是她却不愿意了。她说我是因为孩子所以才对她好。她误会了我的意思,可我的心里却更觉得开心。
我能敏感地感受到她心里的醋意,越在乎一个人,救越怕他对你的好是有目的的。我体会地到她的感触。
我狠狠地对她说,她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拿掉。
但是欣欣事后却告诉我,她还是每日按时喝安胎药,还是每日小心地看顾着肚子里的宝贝。
我心里头高兴,她是在乎这个孩子的,在乎我的。我手中的小木人就要完工了。手中的她在对我笑,我想着把这个小人送给她当礼物,她就不会那么恼我了吧。
再不行,我就用强的,我笑了,想到自己也曾像个小无赖在她面前撒娇,就觉得好笑。可是我没有来得及把这个小木人送出去。
钱倧告诉我,新兵得了疟疾,一夜之间,就像辽国送来的战书所说的,要让越国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么?
我看着钱倧,我的眼中冒出了火。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去看了新兵的情况,全部的营帐都在呻吟,打摆子的士兵忽冷忽热地在哆嗦,在咆哮。
七万新兵一夜之间全部成了无用之兵。要么就是越国灭亡,要不就是我死。
要保住越国,保住太祖和先帝的基业,我就必须得死。那么她呢?我摩挲着手中的木人,我所幻想的幸福与美满看来注定要落空了。
也是,她根本就不是戴悠梦,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又为何要承受着她不该承受的痛。
既然她是为了泽新辰而来,而她和泽新辰之间又有着这许多情意,那就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血伏参我给不了她了,但至少能让她和泽新辰回到流求去过安稳的日子。那么孩子呢?我和她的孩子呢?
我没敢想,但我知道自己心里头有了答案。要走就走得彻底,倘若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离开,那就让她彻底地恨我。
也许恨,也是一种怀念的方式。
我躺在她的身侧,我跟她说着戴悠梦的过往,她不开心,她在吃醋。我心里很悲痛的高兴。我喜欢看她为我吃醋的样子,我喜欢她在乎我的表情。
她怒了,她告诉我戴悠梦早死了。
其实她很傻,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并不是那样的痛。戴悠梦是死了,我早该知道的。我现在在乎的不是戴悠梦,而是她。
她不会知道的。她想激怒我,却最终还是软化下来。我看着在睡梦中的她,我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她的身子是戴悠梦的,她说的对,她身子哪一块不是戴悠梦的?
我和戴悠梦睡了这么久,我难道还不清楚她的身体么?我一遍一遍吻着这个身体,可是我清楚知道自己在乎的是什么。在吻的又是谁。
我不知道她是谁,或许她占有着戴悠梦的身体,但却是另外一个魂魄。可不管她是谁,她都必须离开我。
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我把她小心地抱在怀里,我听着她的呼吸声从均匀的轻微到渐渐加重,她要醒了。就像噩梦即将逼近一般。我搂着她,想要让这个噩梦晚点来临。
但她还是起来了,欣欣把那碗药端了进来。我咬着自己的唇,我努力让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她一定以为我是在生气,她冲我笑,她脸上泛着朝霞,没施粉黛的她是那样的好看。可是我克制着自己,我是狠心,但要让她走得彻底,要让她恨我,就必须这样做。
我要她彻底地离开我。
她对我说,昨天晚上跟我说的是气话,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我好想哭,我当然知道孩子是我的,还知道她心里头也和我一样在乎孩子,也如同我在乎她一样在乎着我。
可是她不该有这样的念想,我不配她爱我,我也承受不起。
我看着她把那碗落胎药吞入肚子里,我只觉得自己喉咙里的血腥味要把我自己给湮没了。我的声音是颤抖的,我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说话。
我驾着马车带她出城,一个时辰后,泽新辰和玉如意就会在我的勒令下过来,他们一定会碰上她,一定会把她带走。
只有相随无别离(六)
她开始痛了,我听到车里的她正在呻吟,她叫我停车,我没敢停,我拼命地挥动着马鞭,我大声地呼喝着,我想让自己的声音盖掉她的声音,想让声音掩埋掉我心里的泪水。
我告诉她,我只喜欢戴悠梦,而她不过是为了泽新辰的血伏参而接近我的女人,我根本不在乎她,我说得煞有介事,没有人能看穿我的演技,她也一样。
我说我才不会在乎那个孩子,我不会让她保留我的子嗣。说这话的时候,我看着她的眼,她的眼就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
她的痛转移在我的身上,我看到她白色的衫裙渐渐渗出血来。
我别过头去,我怕自己在看一眼,就会扑倒在她身前抱着她哭。她不知道我有多么地不舍,她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地痛苦。
可是我不后悔,如果痛能换来她以后的幸福和快乐,让我做什么都值得。
我在她面前毫不犹豫地走掉。我听见她在后面哭喊,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她说她要恨我一辈子。
有种咸咸的液体滑入我的嘴巴里,是眼泪的味道。
我躲在一旁哭泣,我把自己埋在灌木里,我恨自己,为何连自己的孩子和女人都不能保护。我躲在一旁,我想要咒骂,为何泽新辰的车队还没来?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女人正在流血吗?
流血,我想到她那虚弱的身子,想到她在痛苦的呻吟,我就恨不能把自己的脑壳给敲开,我一遍一遍地用手锤脑袋,只有死才能解决我的痛苦。也只有死,才能让我解决这段孽缘。
我打算把七万新兵尽数坑杀,到时候天下人声讨我,我就引火自焚罢了。
我冷笑,死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是,我出发的时候却看见了她。
赫然就是她站在我的面前。
我好久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她,不是我做梦。原来她没有走,她回来了。我告诉她,这里不欢迎她,我必须让她走。
否则我的痛苦,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白费的。
可是她不肯走,我看着她发白的嘴唇,看着她就要被风吹倒的样子,我只觉得原来冬天的风才是这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子。
她回来了,她明明可以走的,可是她却回来了。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会这样的爱我,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不计回报的爱。她和我是一类人,她说她因为习惯而扮演着戴悠梦,就如同我因为习惯爱着戴悠梦一样。她回来说明她在乎我,说明她爱我,说明她已经洞悉了我的动机。可是,有时候人太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人太聪明,会让自己痛苦,让别人痛苦。
她的身子本就孱弱,现在却不顾一切地而来,她甚至为了帮我解围,连性命都不顾。她轻轻松松地几句话,居然就将疟疾的灾难给化解了。可是我却笑不出来。
她昏倒了,我好怕她会就这样死去。我守在她的床边,只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太医说她会醒过来,可是她醒来了,我又能如何面对她?
我无法面对她,她对我越好,就越发让我愧疚。让我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自己的自作聪明,还是上天对我的愚弄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