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砂笑着耸耸肩:“本来我对自己唱歌还算有点信心,只可惜认识程…”她忽然顿了顿,这才接下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唱歌好听跟他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
陆云起倒没受什么影响,浅浅抿一口咖啡:“你是女生,他是男生,那怎么能比?在我看来,你是丝毫也不比他差的。”
叶砂想了想,作出结论:“我那时候开始也很不服气,感觉他唱歌并不比我好很多,为什么我的信心在他面前就会完全崩溃?想了很久才突然明白过来,我是用兴趣在唱歌,他却是用灵魂在唱。”
陆云起闻言低下头去,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喃喃道:“只可惜你们这两个最喜欢唱歌的人,到头来却都选了一条跟自己的兴趣全不相干的路。”声音中怅然也不知是惜是叹。
叶砂细细看她一眼:“云起,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却很少有人能自始至终遵循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一条。”
陆云起承认,却不能释怀,尤其对那个人。当年为了他能坚持自己的理想,她也做了不少的努力,而最后他没能去参加那个可能会改变他一生的比赛,说到底,也是为了他们家。
刑喻铭忽然道:“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看陆云起脸上刚刚腾起些高兴的色彩,不容她讲话他却又故意叹道,“可怜的云起,圣诞节没有男朋友陪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加班。”
陆云起几乎跳起来:“你不安排我自然就放假了!”
刑喻铭慢吞吞道:“可是怎么办呢,我们与C市一个合作的案子出了点问题,社里好像只有你对C市最熟,我不找你可找谁去?”
陆云起忽然又不说话了。
雷霆面色却是有些不善:“我说,刑大少,大方的男人我也算见了不少,像你这么大方的,还真是头一回见识到,三生有幸啊我。”
“那鄙人岂不是更荣幸?”刑喻铭面上浅浅笑,却是毫不客气的反击,“小肚鸡肠的男人我也见了很多,但小鸡肚肠成雷老板这样连‘前妻’的事都要管得咄咄逼人的,却让我大开眼界啊。”
两个男人怒视,像两只激战中的斗鸡。两个女人在一边无奈地揉额角,并开始眼神交流。陆云起扯一扯嘴角,带你的男人走。
叶砂优雅地回她一个白眼,他不是我的男人。
雷霆立刻战火蔓延:“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这回两个女人倒是很默契地异口同声:“可是我们没有开口啊。”
双双无辜的神情看得刑喻铭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末了刑喻铭问她:“考虑得怎么样?”
雷霆冷口冷面,叶砂饶有兴致,陆云起在三人环注下却是落落大方:“好啊。”

——时差

林志申微笑打量面前雪白医生袍的程孟哲:“小程,圣诞节加班也没有关系?”这年轻人原本就很得他青睐,工作这两个月沉稳勤勉的表现更是让他欣赏极了。
程孟哲笑了笑,难得幽上一默:“原本就是洋人的节日,咱们加不加班,跟那有什么关系。”
林志申大笑:“那去出差也没关系?”
程孟哲一怔,林志申已续道:“你们年轻人多加两天班没关系,我老头子可非得放这个假不可,不然我女儿饶不过我。Z市那边的研讨会我已经推荐了你去,怎么样,提前没跟你说,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
程孟哲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可是林医生,我还只是个实习医…”
“那没关系,”摆了摆手,林志申面上笑意越浓,“你这年轻人我很喜欢,你在学校那几年的档案我也都看过,你在这方面很有研究,去这个会再合适不过。我对你可是很有信心啊,怎么,年轻人,你自己没有?”
只觉心中突突直跳,程孟哲力持镇定:“多谢林医生给我机会,我一定会珍惜好这个机会,至于信心么,”他真心地一笑,“当然有。像您所说,我研究这方面的病例,也并非一天两天。”
与林志申谈完后,程孟哲迫不及待就想给陆云起打电话。他此刻心中喜悦,纵然还不能告诉她是什么事,但这种心情却只想要与她分享。哪知电话刚拿到手中就震动起来,倒吓了他一跳。他顺手就按了接听键,听到那边的声音却是一愣:“初哥,什么事?”

放下手中电话,陆云起心里直犯嘀咕,程孟哲现在也应该下班了,照理不会不接她电话才对,可怜她这一会儿狂轰滥炸没轰动那个人,却弄得自己电话快没电了。
摇了摇头,陆云起转念又想,不跟他说也好。两人快两个月没见,到时候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样算不算一个惊喜?
她不由笑开。
前面开车的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陆云起连忙正襟危坐,心想这又是埋怨又是傻笑的,别被人家当成精神分裂才好。
下车后等在机场大厅的当口,她顺手发个短信给单予确定自己到那边的点,就赶紧关了机,生怕那女人一看到短信又打电话给她。开玩笑,最近单予的电话她可是能躲就躲,总之感觉那女人越来越魔障了。也不知她对程孟哲那厮哪来那么大兴趣,每次打电话必说他,一说他就必要说半个小时以上,好的坏的大的小的巨细无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上帝证明,她真的不是很愿意听太多与他有关的事。天知道,就因为前段时间单予电话打得太多,她现在每天至少要在心里默念三遍“普通朋友”。
坐在飞机上的两个小时,她的心思却还是不由自主围着他打转。圣诞节啊,这么多年的圣诞节他都是怎么过的?他们身边的“间谍”实在太多,她回来这段时间,已经从N个人口中得知他这么多年也没交女朋友,但每逢大小节日,似乎蕾蕾无论在哪都会赶回他的身边。
还有纪柯,那个当初让她一边讨厌一边却又忍不住欣赏的纪柯,听说她现在也有了稳定的男朋友,当初的小太妹现在已磨平了年少时的棱角,自然比不上钟蕾蕾的温婉,但也算得上“良家”好女人了。最重要的是,听说她和程孟哲的友谊也算十年如一日,两人这些年始终保持密切的联系,只是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暧昧。
陆云起想,她真的是个聪慧的女子,至少比自己聪明得多,永远理智而清醒的处理着属于自己的事,包括感情。
而她,她的感情,她的婚姻,她的工作,她的一切一切,永远都是一团糟。
走出安检口的时候,陆云起一眼就看到单予。那女人,她忍不住笑起来,永远都像只喷火龙,她最多也就比自己说的时间晚了几分钟好不好?
单予也看到了她,一边往她这边走,一边在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姿势:“下次再敢让我等,就拖出去活埋了!”
陆云起哧笑不已。
接过她手中小巧的箱包,单予看一看四周:“你没通知程孟哲?他不会胆子大到敢不来接你老人家的机吧?”
“哎哟喂,”陆云起笑得越发戏谑,“看来有人比我更心急见到帅哥啊,按理C市这地儿吧,也不算大,以咱们单大小姐风风火火那德行,想见还不得天天见啊。”
俏脸一红,单予狠狠瞪她一眼:“臭丫头,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巴!”
“这年头,果然喜欢讲实话的人都没什么出路了。”陆云起仰天长叹,末了语重心长地拍拍单予肩膀,“小伙子,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说完立刻大笑开溜,留单予一个人提着箱包在后面艰难地破口大骂。
两人回到单予住处时已经晚上十点多,陆云起下班后又是坐车又是赶飞机,这时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才发现全身的骨头都累得快散架了。草草吃了饭冲了凉,爬上单予舒服大床上的时候,她已经处于半昏睡状态。
单予从陆云起口中没问到什么,想来想去也不死心,于是又给程孟哲拨个电话过去,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她随口问道:“你现在哪里?”
那头沉默了一下:“杰哥受了伤,我现在在医院陪他。”
“受伤?!”单予惊得差点跳起来,“他没什么事吧,怎么都不打电话给我,要不要我立刻过来?”
“不用了。”程孟哲有些疲惫道,“只是皮外伤,我陪他处理一下也就回去了,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单予心里这才定下一点,转念反应过来:“你陪着我哥,那你…在Z市?”
“是啊,怎么了?”
这下轮到单予沉默片刻才哭笑不得地开口:“看来那丫头来之前还真没跟你联系,她现在在我这里,也是今晚才到。”
电话那头更是寂静无声,半晌单予才听他说:“那你好好陪她玩几天,也不要跟她说哥受伤的事,你也别担心了,一会儿我让哥回个电话给你。我…忙完了这边的事,尽量赶回去。”声音虽淡,却掩饰不住当中浓重的疲惫。
单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顿了片刻,他突然问道,“单予,你是不是把哥当成亲哥一样看待?当初他还在龙帮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单予苦笑,“他开始混黑帮的时候我还小,再大一点,知道他有他的无奈,有可能在那时的他而言,混黑道就是唯一的选择。但心里要说不怨也是不可能的,总觉得要成天为他提心吊胆,所以那时候也很少跟他联系。直到他出事…那大概就是我最恨他也最恨所谓的黑社会的时候了,觉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毁成那样子?他出来后我让他跟我来C市,也被他拒绝了。我吧,其实也不想去深究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大概有点不敢。”
“我刚才跟你说他受伤的时候,你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事了。”电话那头那人声音沉沉,“单予,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阻止哥再回到那个泥淖子里去。”
叹一口气,单予声音不由自主放柔:“你也要当心点,我听云起说你离开那个圈子也很久了,凡事要量力而为。”
两人再聊了几句程孟哲才挂电话。放下话筒,单予不由自主想,云起在他心里是非常非常重要吧,否则听他声音那么累,而且又有她哥的事情没解决,他也不会连讲电话最后一句还不忘请她好好照顾云起。
对,就是“请”,她这个陆云起的最好的朋友,被他“请”她好好照顾云起。
直到第二天下午从合作的公司开会出来,陆云起才知道程孟哲也去了Z市出差的消息。她倒并没有单予想像中那么大反应,只淡淡笑道:“大概这就是缘分吧,或者说时差,我和他之间有‘时差’。”
当他已经在混传说中的“黑社会”的时候,她还只是个简单的学生。当他们努力向彼此靠近,他终于确定目标的时候,她却已经离开他。当他们再重逢,他是青年才俊,而她已成为别人的下堂妇。
甚至当她想要来看看他,他也已在同一时间去了她刚刚离开的那个城市。
传说中的擦肩而过啊,狗血啊,恶俗啊,她这么想的时候,并没觉得心痛,只是心酸,淡淡的酸。不那么强烈,却绵长而悠远。

程孟哲回到医院已经下午六点,冲病床上那人扬了扬手中的食品袋:“你最喜欢的‘一品香’的瘦肉粥,还是热的。”
单伟杰摇头道:“你过来这边是出差可不是照顾我,既然工作忙就不要过来了,我又不是真的伤到动不了。”
程孟哲打开袋子,把掀了盖子的粥碗递给他:“我可答应了单予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有个什么病啊痛的,你那火爆妹妹还不得杀了我。”
单伟杰突然不说话了,默默喝粥,半天才又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程孟哲:“臭小子,我想来想去还是要跟你说,别太接近我妹妹了。”
程孟哲大奇:“为什么?”他以为他会很希望他们成为好朋友。
单伟杰苦笑:“我怕她会不小心爱上你。”
程孟哲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我可没在跟你开玩笑,”单伟杰笑得更苦,“你自己当然不会明白,你对女人有多致命的吸引力,不然也不会有钟蕾蕾和纪柯都甘心为你付出那么多年,更不会有我们这些男人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红了。最重要的是,”顿了顿,他看他一眼才继续道,“你别忘了小予和云起是好朋友,她们都了解彼此。如果小予真喜欢上你,恐怕不止云起会难做,小于更是要难以面对云起了。臭小子,你不会想当一回‘蓝颜祸水’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程孟哲一凛。他说得没错,就算前面的话他都可以当是单伟杰在胡扯,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会伤害到云起和她的朋友,他都绝不愿意冒这个险。他明知道,那女人心里对朋友有多看重。
况且,他看一眼床上又已经低下头一心一意喝粥的那人,认识了十几年,他从来没听他胡扯过。
吃完饭后他拿来轮椅推单伟杰去楼下散步——单伟杰右腿粉碎性骨折,在不严重当中也算很严重的了,跟单予通电话时他唯有很无奈的撒了谎。
多年前陆云起为他流的每一滴泪至今都还完完整整保存在他心底。单予是个活泼明媚的女孩子,他相信单伟杰在坐牢之前之所以很少跟她联系,也只是一心寄望着她能离那些昏暗和担忧远一点。
单伟杰悠悠道:“有的时候我在想,陆云起实在是个很笨的女孩子。”
程孟哲不解地看他,不明白他怎么又把话题扯回陆云起身上。
“其实就算你们这次顺利的遇到,你也不会告诉她来这边是为了做什么吧?”单伟杰看他一眼,“每个人都知道你当初选择学医是为了她,每个人也都不会主动去跟她说你这些年的经历。但,她原本是那么聪明的人,偏偏每次遇到你和她相关的事,却变得奇笨无比。你说她这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半晌程孟哲苦涩的扯一扯嘴角:“这些都不能怪她的。辉叔的死…对她的打击和伤害实在太大,这些年来,她恐怕连做梦都要命令自己不去想。”
“对你的打击难道会比那丫头小?”单伟杰轻晒,“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走上学医这条路?”
“很多年前得知辉叔死讯的时候,”良久他微微笑道,“我就告诉自己,这一辈子无论要我付出和牺牲些什么,我都绝不会再让最爱的人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我。”

——别问

两天的研讨会结束,按理程孟哲就该赶回C市医院作报告,他却是传真回自己成果的同时,直接打了电话回去请假。单伟杰坐在一旁看他打电话,只觉得气闷不已。暗恨自己脚现在还不能动,否则早一脚把这臭小子踹去机场。
放下手机的程孟哲倒是一片安然:“你也别盼着我下一秒就消失了,明知道你的事一天不解决,那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不是你现在的能力范围能够解决的事,”说起“正事”。单伟杰神情不由自主阴郁下来,“阿哲,你脱离那种生活已经十年了,如果真当我是你哥,就听我一句话,包括我、包括云起在内的所有人,我们都绝不希望你再跟那些事沾上关系。”
“你还不是一样。”程孟哲若无其事地笑笑,“十年了,哥,不管当初你欠了初哥再多东西,也早已经还清了。你出来那天没有通知他,我就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也知道这一次所谓的‘重出江湖’,你根本就是被迫而不是自愿。”
单伟杰笑得极为苦涩:“那又怎么样,又什么不同?我跟你不同,阿哲。你现在总该了解为什么当初我执意不让你进帮。我们这些人,从第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身不由己,包括初哥。可是你…”
“你真当我这些年和他们毫无关系?”程孟哲忽的有些自嘲,“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你明知道,我根本就是和你一样不争气的人。去他的得人恩果千年记,我心里一边这样狠狠的骂,边骂的同时却还是摆脱不了。虽然十年前你被送进去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我们兄弟欠他们的,这下什么都该还清了。虽然辉叔死的时候,云起走的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不管怎么努力我都要当上他们所希望的堂堂正正的人。虽然后来我最好的朋友竟然当了警察,我明里好像帮他不少,暗地却掩饰了初哥的人更多。哥,这么些年来,我其实活得比谁都窝囊,一直都是。”
他说得平板,心里却早已是一片凄苦。明知道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所以这些年来,甚至连去找她的勇气也提不起。
单伟杰看着他,眼里全是清寂:“阿哲,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次卷入那些事情当中,那你可能…”
“那我真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云起的原谅,更不可能再跟她在一起。”平静地打断他的话,程孟哲认真地看着他,“所以哥,我不会再做那样的蠢事,绝不会,哥你也一样。咱们两兄弟,以后一定都会挺起胸膛、明明白白的做人。”
他说,你也一样。
他们是兄弟,真正的兄弟。
单伟杰无法克制自己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却因为听到另一个男人的一句话而流下眼泪。

就像多年前的许多次那样,程孟哲单枪匹马去找龙行初。亦如多年前的许多次那样,他依然通行无阻。
但程孟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所谓一成不变的东西,他之所以能够长驱直入唯一的原因,就是龙行初早料到他会来。
龙行初果然已经在办公室等着。
依然是当年那一间,却与那时不可同日而语。
程孟哲也不借故,直接就说明了来意。自然,他说不说龙行初都同样知道。但直到此时此刻,他对坐在对面那个讳莫如深的男人,却仍是敬重。
龙行初并不回答,只是长久地看他,半晌似笑似叹道:“阿哲,这十年来,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摇了摇头,程孟哲有些苦涩:“我知道比起我们,你的无奈只会更多。我们都以为自己已经够苦,但大概还是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你心里有多难。只是,初哥,我们也都只是凡人而已。无法像你那样顾全大局,当然我们也不需要,所以这是我们的幸运。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只想让我哥能摆脱过去。难道他这十年在狱中受的折磨还不够?初哥心里也明白,这些年他身心受创,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够独当一面英勇无敌的单伟杰。初哥你…如果对他还有一点情谊,就放过他吧,当我求你。”
看着他,龙行初目中忽然浮现出一种浅浅的、却无法言喻的光泽,喃喃道:“十年前,那时候,那之前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是真心拿你们当兄弟。当年他进去的时候,我心里也不比你好受。只是…”
只是,程孟哲心中无比清醒的知道,一切早就不一样了。他们不再是从前拿义气当一切的他们,而那个尚还顾念兄弟情谊的龙行初,也已经不存在。
果然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龙行初片刻已换了神色,或者说眼前这个冷静自持、三分嘲弄七分优雅的男人才是最真实的如今的他:“ 不过要说到你们两兄弟的感情,我倒也实实在在欣赏,都是宁愿为了成全对方可以牺牲自己的人。那时候他选择那么做,为了帮我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为了你?而阿哲你又可以为这个大哥牺牲多少呢?”他再次换了副表情,似笑非笑道,“如果我说放他走的代价是你来顶替他,你怎么说?”
程孟哲倒是不惊不怒,从从容容道:“我宁愿去死。”
龙行初被他逗得笑出声来,掸了掸指缝间的烟灰:“轻易就死呀活的,这么不珍惜你女人拿一切帮你换来的第二次生命?”
程孟哲面上终于变了颜色。
却换成是龙行初不慌不忙:“我说笑罢了,不用放在心上。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考虑看看,这段时间也不会再去找阿杰。等想出结果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闻言干脆的起身往外走去,手已经扶住门,程孟哲终于还是回头:“初哥,不要盯着我身边的人,不然我也不知道从前对你的敬重还能撑多久。”
他说完这句话,不等他回话就大步走出去,再没回过头。
盯着那扇门良久,龙行初这才喃喃道:“元东升,我这才理解你多年前说的那句话。这样的人,不能为我所用也就罢了,如果再让他为人所用,那不是自掘坟墓?”

从医院对面的街边下车,他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道声音清清脆脆的叫着他的名字:“程孟哲。”
心里狠狠一记重跳,他应声回头。
她歪着头站在他身后几步,长发挽了马尾,一身随意的装扮,脸上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他乍看之下,只以为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她。
岁月明明最是无情,为什么偏偏在她身上却找出太多的风霜与痕迹?是岁月暂时饶恕了她,还是她的心战胜了一切?
他眼角忽然就湿了。
不知道从身体里哪个角落窜出来的勇气,鼓动他跑上前去,将她重重搂进怀中。
这回她却并没有急着闪躲,只是温和地拍着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