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了没多久,陆云起就走了过来,主动向两人笑一笑:“王叔叔说,愿意借钱给我们,他真是一个好人。”
“云起啊…”钟蕾蕾有些困难道,“你不要再…”趾高气昂的陆云起,什么时候觉得只要别人借钱给她,那个人就成了好人?
陆云起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平静地说:“不要怎样?我爸爸现在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我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钟丘兄妹无话可说。
片刻陆云起又自嘲一笑:“说真的,我只恨自己太不中用,能做的太少了。老实说,现在只要能让我凑齐爸爸的医药费,就算要我跪在地上给别人磕十个响头,就算要我沿街乞讨,我也会去的。只可惜…好像这些都没有用。”她喃喃的再加一句,“我的自尊和整个人,又怎么值得了那么多钱?”
钟丘因为她的这句话,心无法抑制的疼起来。
放在以往,也许他会愤怒,会怪她自暴自弃,可是在这一刻,他从她貌似平静的语声中完完全全听出了那一份心力交瘁和痛苦无奈。除了陪着她痛,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打发了钟丘和钟蕾蕾回去,陆云起一个人慢慢往家走。爸爸平时人缘好,也爱帮人,因此这几天筹钱,她和妈妈并没有受什么难堪,大多数亲戚朋友也愿意帮助他们。可是每个人能拿出的钱有限,而爸爸那一大笔手术费…
她不敢再想下去,用力地仰起头,一遍一遍无声地说,把眼泪留到明天,把眼泪留到明天,今天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样仰着头,等陆云起听到响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刚刚想往里面走,已经和一架自行车狠狠相撞,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
那自行车和车上的人倒安然无事得很,骂咧咧说了两句什么,就又骑着车走了。
陆云起呆呆坐着,直到这时,才感觉到右腿有些钻心的疼,低下头就看到小腿上磨破了好大一块皮,血正一丝丝涌上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陆云起忽然有些想笑,她咧了咧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突然又觉得这样小媳妇儿样流眼泪没什么意思,于是终于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陆云起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她抬起头就看到了程孟哲,他也正看着她,目中的感情她描绘不出,却只看得更软弱和想哭。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她流着泪说,“如果不是我不顾后果,如果不是我冲动,如果不是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装热心,也许爸爸就不会去,也许我们一家人,现在还好端端坐在家里,也许今天的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其实她不明白,年轻并没有错,即使她有一些小任性,却也不是什么大过。善良也没有错,即使对别人的善良最终造成了自己的伤害,但又怎么能去责怪善良本身?事情的发展也许并不受人的控制,但是只要做那件事的初衷是好的,已经尽到全力,那又何必再责怪?
紧紧搂着她,程孟哲哽咽得几乎讲不出话来:“云起,你发泄一下吧,乖,你发泄一下。你再这样紧绷着自己,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陆云起开始尖叫,仿佛要吼尽一切恐惧和内疚那样地叫,紧紧抓住身边的人,她声嘶力竭地痛哭着。
将陆云起送回家后,程孟哲转身又出了门。
他一路想着事情,也不知怎么就到了“京都”。免费招呼他一杯酒,齐成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怎么样?”
程孟哲笑了笑,却不知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这小子。”齐成捶他一拳,“有困难只知道喝闷酒,也不说出来跟哥儿几个商量一下。”
程孟哲眼前一亮:“成哥你…”
齐成笑着摇头,喝一口酒:“我也是从徐飞那里知道你家里出了事,需要一大笔钱。不过你也知道,我全部的资金都投进了这家酒吧,哪来余钱能帮你。”
程孟哲苦笑:“我当然知道…”
“也别说成哥不讲义气。”不等他说话,齐成就截断他话继续说,“我虽然没钱借给你,给你些情报是没问题的。”
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拍一拍他肩膀:“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在平常,我绝不会鼓动你去参与这种活。不过客观说一句,排除危险和性质,这个不失为来钱最快的一个方法。”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程孟哲心里已经有所决定。把剩下的半杯酒一口饮尽,他在心里说,云起,我会拿钱回来救辉叔的,一定会。
——绝处
程孟哲失踪了。
陆云起拿着张字条发呆。
就算他不留字条,她当然也知道他是去做什么。
“可你究竟是去做什么呢?”
陆云起自言自语。她想起上次程孟哲答应她不去找龙帮时的坚定,她相信他不会欺骗她。
那还有什么法子?
她又想起昨晚睡前他抱着她深深的一吻。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接吻,可是自从家里出了事,他们几乎都只记得彼此是一家人,而忘了是男女朋友。
他那样内敛的一个人,那样主动又热切的吻她,在当时她只觉得无限的温暖和想哭。现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吧。好像只要他主动去做让她高兴的事,就永远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她想着,曾经她交给他手机的时候,曾请求他今后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要再让她找不到他,而他曾那样慎重其事地答应,如今到底还是失信于她。
她想着,从小到大,她的眼泪好像永远都是为了一个人而流。
程孟哲,程孟哲,程孟哲…
程孟哲,这一次如果你胆敢出任何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再原谅你。
这时候的陆云起当然不可能再像往常一样不管不顾的出去找程孟哲,她的任性已经犯下了一生最大的错误,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守着病危的父亲与心力交瘁的母亲。
钟丘晚上放学时来了医院,把陆云起拉到一边说:“我已经请刑喻铭帮忙,他说会尽力帮我们找阿哲,你别再担心这件事了,顾好自己的身体。”
陆云起疲惫地点头,看钟丘一眼,突然说:“你以后别再来医院了,告诉易玲她们几个,都别再因为担心我而总往这地方跑。”说着她苦笑了一声,“我爸爸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可不想再有人得什么非典,这要人命的。”
钟丘心中一酸:“云起啊…”
“如果真想帮我,那就听我的好不好?”按着他的手,片刻陆云起又说,“蚯蚓,这话说出来虽然有点肉麻,可是…从小我就相信,我和阿哲还有蕾蕾都相信,你会一直做一个最优秀的人,上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然后拥有一份让任何人都羡慕的工作。蚯蚓,现在是你人生最关键的时期,你不要因为我家的事分了神,如果你考试再出什么岔子,是真的想要我内疚终身么?”
钟丘笑得黯然:“可是从小所有的人也都相信,钟丘、陆云起和程孟哲都会有同样美好的前途。”
沉默一会儿,陆云起勉强笑一笑:“请假的时候,我和他都已经复习得差不多。这次等爸爸做完手术好起来,我和他立刻就会回去,不会耽误考试,你放心。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和他的前途,可也压在这一场考试上。虽然并不喜欢这么说,但…这都是现实。”
钟丘离开的时候,也并不是特别信任陆云起的保证。
也许他们两个都隐隐猜到这一次的承诺极有可能成不了真,却怎么也想不到,及后的破裂,竟然会是那么的不堪。
陆云起再次看到程孟哲的时候,他整个人躺在担架上,眼睛紧紧闭着,满身满脸都是血污。
那已经是他失踪一天一夜之后。
坐在救护车上一起去医院的途中,她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努力的想,这一切究竟是做梦还是真实?
是齐成打电话通知她来的。
齐成说程孟哲为了赢得大笔奖金去参加了非法赛车,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以他的车技也不可能出这么大的意外,可是半夜的半山上竟然会有行人,而他最终为了不出那场车祸而选择牺牲自己。
原本该担心程孟哲的陆云起突然奇异的想,他在选择要保护那个行人的那一刻,也许就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在他陷入重伤与昏迷的前夕,他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内疚与难受?他又可曾在那最后一刻里想到她,想要见到她?
这样想着,陆云起一颗心再次剧烈无比的疼起来,仿佛也要连他的那一份也一并疼了去。可陆云起知道,这个时候,她可以伤心,但不可以灰心。可以对这一切感到失望,却不能对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绝望。
把那些都留到明天吧!她狠狠的、狠狠地擦着眼睛,不知道脸颊已经被自己揉得通红几乎破皮。她看着那张满是血迹的脸,程孟哲,程孟哲,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也让我为你一次。不管做什么都好,我只要你和爸爸能够好起来,我愿不惜一切。
程孟哲脑部和腰部都受到严重伤害,已经陷入重度昏迷。他现在必须立刻手术,多耽误一秒,他日后变得半身不遂和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就增加一份。
陆云起不愿意绝望,但她此刻确实已经陷入了绝境。
她没有钱,也没有任何办法,不知道可以从哪里去弄到这大笔的钱。
两个男人生命垂危的躺在病床上,而她和母亲紧绷到也许别人只要轻触一下就会散开。
可是她们没有钱。
守在程孟哲的床前,陆云起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有想像中那么坚强,还是眼睛早已经流干,到如今她已经流不出眼泪。
只是一遍一遍的,一遍一遍的茫然。
理智告诉她不该就这么坐在这里,这太消极。可是就算她出去又怎么样,她该怎么去弄到这样大的一笔钱?就算她沿街一路乞讨,只怕要回来的钱连两个人一天的医药费都抵不上。
跪在窗前,她双手合十默念,如果老天爷对他们一家人还有一丝的垂怜,她只求它能给他们一条生路,甚至一个方向也好。
睁开眼苦笑着跌坐在地上,她想,瞧,这还不是绝望么,她已经矫情到要求上帝帮忙了。
这个时候刑喻铭突然出现在门口,她正对着门的方向而坐,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在今后的很多年里,陆云起都忘不掉那时候刑喻铭的模样。
那时她喃喃地说:“难道你就是上帝?”要不然为什么她刚刚求了老天爷,他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也确确实实给她带来了生路。
尽管那条生路在给她帮助的同时,也曾带给她无限的痛苦。
但当时的她,是顾不得那么多的。
那时的刑喻铭,也只是温和的冲她一笑而已。但那笑容中陆云起知道,这个男人是可以信任的,她真的可以相信他不止是来看他们而已。
刑喻铭直言不讳:“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我家现在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我当然也可以找表哥帮忙 ,但我也知道你和阿哲落到今天这样,也是一心不想和黑道扯上关系,你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了父亲而让阿哲今后可能永远陷入恶性循环中。事到如今,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到你。”
陆云起霍然抬头。
刑喻铭说:“雷霆。”
陆云起只觉脑子里轰轰作响。
刑喻铭继续道:“他比你们想像中都更有钱。从他小时候开始,他的父母每一年都会给他存下一大笔钱,到现在也十多年了,所以他就算不靠父母,自己也算得上是个富翁。可是…”他犹豫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声,“之所以我到现在才说出来,也是摸不清雷霆的想法。我确信他是关心你的,也知道那些钱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可是雷霆这个人…他太复杂,这么久以来他只是看着,而一句话没有出声,我想,他是有所考量的。云起,如果你决定了要去求雷霆帮忙,恐怕也要有心理准备才行。”
陆云起狠狠道:“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肯帮我,哪怕让我去死,我也认了!”她说着就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冲去。
刑喻铭苦笑不已。他是真的担心,天知道,他和雷霆认识并且交好了这么多年,但他们互相之间只怕从来没有真正深入了解过。
从小他们几个交好的男生就爱笑雷霆又冷静又薄幸,那可是天生的商人。这一次,他如果肯帮陆云起,又会提出怎样的条件?刑喻铭试着去想。
站到雷霆面前的时候,陆云起终于知道了刑喻铭某一句话的原因。
雷霆之所以始终不来找她,大概早已猜到刑喻铭会去找她,也笃定了自己会来找他。
原本在路上还有些不确定,但此刻陆云起相信,雷霆大概是真的能帮到她。
于是她直接说:“我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我想你一定早已经猜到是什么事。”
雷霆唔了一声,倒是好整以暇跟她开着玩笑:“就算我一早就知道,陆小姐,你求人的态度是不是应该有所改善呢?”
陆云起脸上一红,烦恼地揉了揉头发:“我在路上本来准备好了一大套好听的话,可是一见你不知怎么就忘了,大概当了三年同学,都已经随便成习惯了。”
雷霆大笑:“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没有半点矫情的样子,陆云起,你真是和我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
陆云起吐了吐舌头:“你猜错了,其实我也很矫情。”她虽然不算顶聪明,但也深知此刻是她有事求他,姿态放低点、说话随着他总是没错。
雷霆目光一闪:“又或许只因为令你矫情的对象另有其人。”
最后雷霆说:“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陆云起只觉心脏怦怦的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跃出来。
雷霆只提了这么一句,却又再改变了话题:“陆云起,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多以前你第一次介绍我们和程孟哲认识的情形?”
陆云起点头。关于重逢后和那个人的一切,她是一件事也忘不了的。
“那时候我在想,这男人还真是优秀。”雷霆仿佛是对她说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从小我就认为,在学校里一群毛头小子当中,我算是出类拔萃吧。当然不是说长相,而是性格。我一直觉得我这人相对同龄人而言,性格算是非常沉稳的,所以一直到高中,都算活在比较完美的境界中。”别人和他一起致力创造的一种完美境界,他温和有礼,聪明优秀,不骄不躁,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极为喜爱他,认为他完全没有所谓富家子的骄奢和目空一切。而他渐渐习惯了活在那种被人尊重和高人一等的环境中。尽管任何人甚至他自己都觉得那层高人一等是看不到的。
但他也知道那确实存在。
他满足于那样的状态。
“可是第一眼看到程孟哲的时候,我几乎是妒忌的。他身上有种…怎么说呢,我一直努力却始终还做不到的真正的沉稳坚毅。那时候他只有十六岁吧,但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男生,而是一个男人。”
雷霆摇着头:“我头一回在面对同龄男生的时候觉得挫败。不止因为他本身很出色,还因为那时候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喜欢他。”说到这里他苦笑不已,“陆云起,你要知道,从小到大我喜欢的女生还是第一次不喜欢我,那滋味可真要不得。”
陆云起也苦笑:“你说的这些得以我和某人十年感情当基础才公平。”
雷霆淡淡道:“大概男人都有种越是得不到越想要的心理。一开始我对你有兴趣,只是觉得你与众不同而已。后来知道你喜欢他,反而开始越来越喜欢你,有种无论怎么样也要你喜欢上我的情绪。”
陆云起客观地指正他:“你这种不叫喜欢,只是好胜心和性格作祟。就像你所说,你那么优秀的人,从小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不管怎么样,很多时候男人的好胜心和喜欢是划了等号的。”雷霆耸耸肩,“就像被你拒绝我还是会感受到心痛,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也会很嫉妒。”
“但你后来依然交了女朋友,还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那才是你的风格。”
“开始我也确实这样以为。”雷霆点头承认,“直到那次书店的抢劫事件,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前半段的时候,我发现我对你还有感觉。后半段的时候,我看到你和程孟哲之间的表现,那会儿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吧,但那种感觉仿佛亲密无间、不管经历什么也不会分开一样,那感觉还真刺激人。到那个时候,我已经分不清对你到底是喜欢多一些、还是好胜多一些了。”
陆云起苦笑不已。
“我再一次表白,不出所料的再一次被你拒绝。那次我倒是早有准备,那时也没多想,就想让自己死心。哪知道后来程孟哲居然转来了我们学校。”雷霆不断摇头,“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你们两个之间那种感觉,真是有些天生一对的样子。自从他来了之后,你的眼里,好像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男生的存在了。可就因为那样,看得越深入,我也越清楚,我心里老早就开始在幻想的一件事。”
陆云起这才真的开始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雷霆却突然又转了话题:“陆云起,你相不相信每个人心里其实都住了一只魔鬼?不管一个人表现得再开朗健康积极都好,心里都会有阴暗的一面。”
陆云起笑:“我当然相信,这个不止是非常科学的理论,而且我自己也有。”
雷霆摆了摆手:“我一开始很自负,大概从小有求必应,所有没那种念头。这两年却开始有那种东西从心里窜了出来。看着你和程孟哲的时候,我忍不住要想,如果在你们最相爱的时候将你们分开,那究竟会是什么感觉?如果不在一起了,你又还会爱他多久?”
陆云起呆住。
雷霆冲她笑笑:“是不是很变态?”
“是很…变态,”陆云起困难地吞着口水,“但也许这种感觉,我可以试着理解一点点。”她虽然不能接受,但确实可以理解。因为那个人是雷霆,从小几乎无往而不利的雷霆,面对成长到如今的小半生中唯一的挫败。
在这一刻她突然顿悟了雷霆今天对她说这么多的意义。
她觉得绝望,可是瞬间又从绝望中生出无限的勇气。
她甚至觉得并不怪他,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她笑着说:“在来找你的路上,我对自己说,不管你今天提出任何条件,报复我对你的两次拒绝也好,怎么样的羞辱我都好,当然以我认识的雷霆大概并不会这么做。总之,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你肯借钱救我爸爸和阿哲,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所以现在,雷霆,提你的条件吧。”
雷霆看着她,她也朗朗地回视他。有那么一刻,他心里真对眼前这无惧无畏的女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钦佩。
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出钱帮你父亲和他,而你跟我离开这里,离开他。”
——挽歌
陆云起花一半天的时间去做了一件事,回来后就很平静的答应了雷霆的条件。
据她自己说是去见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具体情况雷霆也没问。已经到这份上,他就算表现得再冷静,心里对这姑娘依然是怜惜的。只要与他的要求不冲突,他乐得多送些人情给她。
陆云起先回医院通知母亲安排一切,雷霆则是去解决钱的问题。一个小时后两人就在医院回合,雷霆二话没说就去缴费。
陆云起匆匆跟在他身上,此刻她分不出心思去怨恨和痛苦,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修长,一步步都坚定,他就要去拯救那两个她最爱的人。看着看着,她就由心底深处生出无限卑微的感动来。
她感谢他,她感谢一切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予她家人帮助的人。因着这感谢与感动,至少在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没有一星半点的悔。
方红俦和陆云起母女亲眼看着陆永辉和程孟哲被分别推进不同的手术室。
程孟哲仍然在昏迷当中,陆永辉神志却仍是清醒的,虽然虚弱,依然笑着对俩母女说:“乖乖等我一会儿,再一会儿我就会好端端出来,咱们一家人去吃火锅。”
陆云起也笑,笑着却忍不住流下眼泪:“爸爸,我们都会等你出来,等你病好然后一起去吃火锅。”
陆永辉已经被推着走开。
“爸爸!”陆云起忍不住再叫一声,见陆永辉回头看她,于是用力向他挥了挥手,“我和妈妈都那么爱你。”
即使再担心程孟哲,陆云起仍是选择了等在父亲的灯前。
而现在对两母女来说,站在哪里这种事其实并不重要。
钟丘和钟蕾蕾也来了。高考前夕,他们都是请假过来。
陆云起并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她想,他们并不需要她的感激,而她和母亲此刻等在这两道门外,确实需要更多的力量的支撑。
手表上分针与秒针不紧不慢的交替着,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这辈子大概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体验过时间的漫长。钟丘握着陆云起的手,隔几分钟就像她仿佛承诺一样说一次:“都会没事的,你放心。”
陆云起就会冲他笑一笑。
两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和笑容有多么频繁。因为他们都是强压下内心的紧张和焦虑在安抚对方。而另一边,钟蕾蕾同样一直低声劝慰着方红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