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不疑有他,应声下去了。
薛嬷嬷看了傅明华一眼,她目光落在盘中,从薛嬷嬷的角度看不到傅明华眼中的神色,只是看到她嘴角微扬,像是心情很好。
碧蓝选了物品,列了单子来递到傅明华面前,让她拿个主意。
傅明华想了想,又将单子交回到碧蓝手中,与她说道:“张缪用药如神,当初为太后开了一方姜汤药剂,治太后之疾,实在是用药如神。”
碧蓝有些疑惑,她叮嘱着:“将我的话带到便是。”
碧蓝也就将她说的话默念了两声,记在心里,领命出去了。
张缪开罪了容妃,张太太惶惶不可终日。
虽说张缪医术精湛,但人微言轻,不过是太医署一个八品太医令,如何能得罪容妃?
之前长子才将痊愈,此次张缪又得罪了容妃,张太太正是担忧之时,却接到了秦王妃傅明华的赏赐。
下人通报来说是秦王府的人前来时,张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心念一转,却又连忙使人将碧蓝请了进来。傅明华赏她的是一些皮料药材等,张太太客客气气的收下了,又听碧蓝说王妃感谢张缪以姜汤一剂治愈了太后所中半夏之毒,心中一喜,打发了赏钱与碧蓝,回头傍晚便与丈夫提及此事,说是想求得王妃庇护。
时至今日,若有谁还能护得张家,除了秦王府之外,实在没有哪个能与容氏抗衡。
张缪眉头紧皱,他只是一个太医令,却不知不觉卷入了秦王与容氏一党的争斗之中,此时已经难以抽身。
当日王妃摔倒一事,傅明华等人心知肚明是谁所为,其实张缪也是知道的。
在此之前,容妃身侧的内侍王腾亲自去了太医署,点名要他为容妃熬一剂补身的汤药,还声明除了他之外,旁人不得沾手半分。
而当时太医署中另一位太医令周济则是因为麟德殿中,忠武郡王一时不察,撞了案几,而被人匆匆唤了过去。
紫兰殿出事时,派人来唤张缪那会儿,张缪便心中已经有些隐约猜测了。
王腾前来传容妃口喻时,曾与他交待过,汤水早不得时辰,也晚不得时辰,需要他亲自看护,若误了容妃大事,必会唯他是问。
太后宫中传令的人来的那时,张缪看管的药剂若照王腾所说,还得要一刻多钟才成。
张缪当时便知容妃心意。
容家的人性狡多诈,他问了传令的人,得知太后身体有恙,秦王妃又摔了一跤时,虽明知自己前往可能会得罪容妃,但人命关天,更何况到时若他拖延不去,秦王妃要是有个好歹,到时秦王追查起来,他依旧脱不得干系。
医者仁心,张缪想了想,当时仍是提了药箱匆匆赶去。
只是如此一来却是开罪了容妃。
当日容妃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似的。
宫里黎媪替容妃按着肩膀,轻声的在她耳侧说道:“秦王府派人赏赐了张缪。”
容妃眯着眼,微微的就笑了起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螳螂

容妃面前摆了一盘才剥好的柑桔,那味道闻得黎媪都觉得牙齿酸软,直吞唾沫,她却吃得面不改色的。
一旁抱言半跪在地,举起双手,摊了帕子在容妃面前,接她吐出来的籽儿。
“赏赐张缪?连个太医署的人也要拉拢吗?”容妃将伸了出来,抱语便取了帕子在热水中拧过了,将她纤长如削葱根似的手指一一擦尽。
“莫非是我太看得起她了?还是她至今走投无路,见皇上当日对我多有庇护,而慌了神?”
容妃拧了眉,细细思索一番,就怕自己估错了傅明华的心事。
“算了,无论如何,张缪是留不得的。”她摆了摆手,“之前上明给的教训还不够。”
她捂了肚子,黎媪看她这模样,不由便轻声的道:“这些柑桔虽好,但您还是少用一些吧。”
容妃便轻声的笑了起来。
“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她细声细气的提醒,又伸手去取柑桔:“让人吩咐上明,再送些入宫来才是。蓬莱阁的人不是就想听这个事吗?我便索性让她们再猜一些。”
黎媪听了这话,身体一抖。
容妃语气温和,里面的警告之意她却听出来了。
她低了头,应了一声。
容妃身体不见好,每日喜食酸果,饭食难进,嘉安帝担忧她的身体,召了张缪进宫为她诊脉。
“因大防缘故,容妃娘娘说太医令医术精湛,便以丝绳系腕,另一端则悬升出内殿之外,由太医令摸丝而诊脉。”今日这样的事,宫内外都已经传开了,紫亘也得了消息,进来说与傅明华听。
薛嬷嬷听到此处,叹了口气:
“什么悬丝诊脉,不过是容妃借故生事罢了。”
傅明华指尖轻搓,听了这话也不出声。
她早料到容妃不会善罢甘休,定会难为张缪的。当日张缪匆匆赶来紫兰殿,虽说傅明华摔倒之后没有大碍,张缪也并没有多少功劳,但容妃仍记恨在心,可见其眦睚必报的性格。
“只可惜太医令了。”余嬷嬷也说了一句,薛嬷嬷听到此处,看了傅明华一眼:“王妃觉得,张大人可能活得下来?”
张缪此人医术高明,性情敦厚,若就此丢了性命,也实在是有些冤枉。
当日张缪开罪容妃,虽说并没有救助傅明华之功,可其心意,傅明华身边的人都是要领的。
傅明华笑了笑:“就看张缪聪不聪明了。”
她想了想,垂下头来:“王爷呢?”
碧云便回道:“王爷昨夜与姚先生等人议事,天不亮便出了门。”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下人请安问好的声音:“王爷。”
傅明华抬起头,就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脱了大氅的燕追大步进屋,头发上原本飘落的雪花在屋里热气包围之下,化为水,将他一头乌泽发亮的头发润湿。
一路回来,外头冰天雪地,他的脸被冻得发白,眼如点漆,嘴唇紧抿,绷出冰冷的线条,看到傅明华时,脸色才软和了几分。
傅明华站起身来,他比了个手势制止她的动作,下人连忙去打了热水与帕子进来,他接过拧干的帕子擦了把脸与手,这才坐了下来:“在做什么?”
“正想去寻你。”傅明华站起身了一些,看他头发上仍有水意,不由取了帕子为他擦拭头发。
燕追俯身过来,任她将自己头发擦了两下,听她这样一说,嘴角边便露出浅浅的笑意。
“昨夜与姚释等人商议了一些事,早上去了骁骑军卫所。”他正处于英姿勃发的年纪,精力充沛,妻子孕中,他有力无处使,天不亮便去了骁骑军中,与人对拼武力,发泄一通。
傅明华点了点头,并没有过问他去骁骑军有什么事,趴在矮桌上就道:“我想见见张缪。”
他听了这话,神情一顿,缓缓道:“张缪入狱了。”
奉茶的紫亘听了这话,动作一顿。
这样的结果傅明华早就猜到了。
从张缪得罪容妃的那日起,容妃就没有想过要放了他。
今日一早嘉安帝令人将张缪召入宫中,并让张缪悬丝而诊脉,张缪为容妃诊出了喜脉,容妃当时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帘子被拉开,悬住的丝被缚在了一只胡凳脚上,张缪却诊出容妃‘有孕’,自然是医术不精,被嘉安帝下令入狱。
近来被屡次传闻呕吐、汤水难进的容妃笑意吟吟,隔着层层帏纱,看着面如死灰的张缪。
傅明华拧了眉:
“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杀鸡给猴看?”
处死张缪,害死张氏一脉,就为了让天底下的人瞧瞧,胆敢不听她话的下场?
燕追握了她放在桌上的葇荑在掌心把玩,看她十指纤纤,柔若无骨般,一双手如羊脂玉,美不胜收。闻听这话,便神色淡淡:“近来皇上明显不喜燕信,之前还为了太后,亲自鞭责于他。”此举对跟随容家的一干人等有些打击,朝中不少人觉得站位太早的,急于想要抽身上岸,观望形势。
容妃如此做,也是迫不得已。
背地里怕是有容涂英指示之功的。
走到这样的地步,已经不是容家的人想抽身便抽身得了的,他们身后还维系着数以百计投靠容涂英而谋富贵的昔日世家子弟,还有朝中以苏颖等人为首的朝臣。
容妃想杀张缪,便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威信。
她对太后动手,嘉安帝却没有斥责于她,反倒对她多有维护,如今戏耍张缪,却使张缪入狱,更显皇帝对她的看重。
如此一来朝堂之中才能平衡。
哪怕燕追手握重兵,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可後宫之中,容妃仍一家独大,朝堂内容氏一门也不是没有崛起希望的。
燕追目光落在那如膏脂一般晶莹无暇的玉手之上,神色温和:“元娘猜测,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傅明华又叹了口气:“容七大人又要升官了。”
她冰雪聪明,燕追拉了她的手,一使力将她搂进怀里,听了这话,将头埋在她发间,闻着那清幽的香气,笑出了声来。

第四百六十七章 捕蝉

嘉安帝将同中书省下平章一职吊在容涂英面前,仿佛拿了一块肉喂狼,让狼能时时闻到肉的香味儿,却又迟迟不使其饱足,如今借此事,可算是让容涂英如愿以偿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容妃暂且不能动。”燕追沉吟片刻,开口道:“不过大罚不行,小惩却是可以的,让我来。”
傅明华按住了他的手,扭转细腰,似笑非笑的看他:“不。”她笑意满面,却是眼神坚定:“有些妇人间的事儿,还得我来。”
燕追扬了扬眉,一双凤目溢满了神彩,半晌之后开口道:“你想见张缪,晌午之后过来书院。”他这是妥协,应承将容妃交给傅明华来处理。
温香软玉在怀,燕追却以极大的自制力将手放开。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能过来搂她说说话,已是挤拨出来时间了,与忠信郡王大战在即,朝中紧张氛围一触即发,哪怕是他如今已是兵权在握,但仍是步步为营,十分小心。
“三郎不睡一会儿?”
傅明华看他眼中的血丝,皱了皱眉。
他昨夜与幕僚议事,早晨天不亮又去了骁骑军,此时前往外院,显然不是要歇息,而是有事要办。
她心中有些担忧,让人取了自己之前备下的镂空金球香囊,里面装了一些提神醒脑的香料,亲自挂在了他腰间。
燕追叮嘱她不要送自己出来,但她仍是取大氅,踮脚与他披上,看他顶着风雪,身影沿入另一侧拱形门外,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张缪已经入狱,但既然燕追说让她晌午之后过去,就必定是有办法能将张缪暂时弄得出来。
傅明华午时歇息了一会儿,就听外院有侍人进来传话,说是王爷备下了轿子过来接她。
张缪已经等在了燕追院中一侧书房外。
侍人传话道:“王爷此时有事走不开,您先暂且坐坐,见一见客人,王爷稍后便来。”
傅明华点了点头,内侍亲自为她将门推开,着一身青色素袍,脸色有些惨白的昔日太医令只堪堪沾着椅子边沿,望着地上发呆。
听到响声时,张缪转过了头来,就见到披了斗蓬的人在丫环婆子的簇拥下低头进来。
张缪站起了身,就见到进来的人抬起头来,露出秦王妃那张含着笑意的温和面庞。
他瞳孔一缩,其实早有预感可能是傅明华要想见他了,但是真正看到秦王妃站在他的面前时,张缪依旧心脏不停的跳了起来。
她伸手将戴在头上的帽子拂了下去,披了青色斗蓬的丫环将她斗蓬的带子解开,取了下来。
傅明华进了屋,温和的看着张缪点头:
“太医令。”
张缪脸上便露出苦笑之色,叹了口气:“不敢当得王妃这一句称呼,如今只是罪人之身罢了。”
“那可不一定。”傅明华微笑着说道,一面便朝早为她备好的椅子上走了过去。
她坐了下来,张缪却踌躇不敢坐,脸上笼着愁云。
“太医令如今最担忧什么呢?”傅明华坐了下来,又有下人为她端来热茶让她捧在掌心,她抿了一口,垂眸凝视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杯。
“唉。”张缪长叹了口气。
太医署中时时提心吊胆的,自那日紫兰殿他赶到为傅明华把脉之后,容妃的眼神便已经使他心中有数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一张清矍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之色:“只是担忧家里,怕下官累及家中高堂、妻儿等,十来条性命。”
容妃设局要来害他,躲是躲不过的,他只是遗憾家中老母亲及妻子儿女等。
他目光落在这位年少却气度端雅的秦王妃身上,今日秦王将他带来王府,他嘴唇动了动:“王妃娘娘,不知王妃当日所说的,将计就计,可还作数呢?”
“将计就计?”傅明华笑着抬起头来,望着张缪看,语气似是有些好奇。
张缪点了点头:“您让人传话拙荆,说是一剂姜汤,治太后之疾。”一副姜汤药剂,不就是姜剂,换而言之,不就是将计就计吗?
他果然是个聪明人。
傅明华将杯子一放,缓缓点头。
一旁碧蓝瞪大了眼,脸上显出惊异之色,显然当日傅明华让她传话时,她并没有想到那里去。
“太医令当日开了这药方,不也是等着这一日吗?”傅明华含笑问道,张缪沉默不语。
行走宫中多年,张缪除了医术精湛外,也绝对不是个傻子。
“如今容妃假装怀孕,是想引你入套。”既然张缪已经将话挑开,傅明华也不与他绕圈子:“想要治你。”
容妃怀孕之事太巧,崔贵妃一开始提及此事时,傅明华心中便有些不信。
当日张缪得罪了她,傅明华便猜测着容妃这般动作,怕是想要治张缪的罪。
毕竟若容妃真的有孕,崔贵妃的眼线也不可能这样快得到消息。怕是崔贵妃安插在她宫中的人,早就已经暴露痕迹,容妃却不动声色,故意将计就计,利用此人,传递一些她想传的消息到崔贵妃处呢。
否则若容妃真的怀孕,她能在这後宫之中,先后生下一子两女,其中还是在崔贵妃虎视眈眈之下,不可能没有一点儿本事。
容家送柑桔入宫,实在太过刻意,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无论容妃是真怀还是假怀,既然她敢这样做,傅明华一开始便预备要将计就计的。
太医署中张缪德高望重,在一干人中声望很高。
容妃就是没有怀孕,傅明华也会让她‘有孕’在身,只是不知肚子大了,她要怎么处理。
傅明华一开始如此打算,也有想替燕追绊住容妃的意思。
一开始,傅明华就想逼她骑虎难下,所以当日才会使碧蓝在赏赐张太太时,让她带了那句话到张太太耳朵里。
张缪似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嘴唇却是动了动,认真的道:“王妃娘娘,容妃确实怀了身孕。”
傅明华眉梢一扬,神色渐渐严厉,张缪脸色发白,却又重复了一句:“王妃,容妃确实身怀有孕。”

第四百六十八章 黄雀

张缪神色肃穆,不像是在说假而已。傅明华愣了一愣,却突然伸手捂了肚子,笑了起来。
“容妃娘娘确实身怀有孕。”他重复了一句,又复弯下腰下,说起今日的事:“早晨容妃身体不适,皇上召下官入宫,以丝线悬脉以诊之。”他脸颊肌肉微微抽搐,想起早晨的事,显然仍心有余悸:“当时丝线确实悬挂在容妃娘娘腕间,只是事后才移到胡凳之上。下官在太医署为官多年,敢肯定,那脉象确实是有孕。但是因为容妃娘娘兴许是吃过什么药物,脉象并不稳,且呈假孕之象。”
正是因为事发之后,丝线悬于木凳之上,他仍一口咬定,仍说容妃身怀有孕,才使容妃当时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言他医术不精,胡说八道只为保命。
嘉安帝这才让人将他捉拿入狱。
张缪说到此处,傅明华便心中一动,觉得这一趟见张缪,真的是见对了。
“之前下官也曾听闻宫中情景。”张缪定了定神,又捏了袖子压额头的冷汗:“容妃娘娘近来喜食酸桔,又有呕吐不止的情景,当初也亦以为容妃娘娘有孕一说,不可尽信。”毕竟容妃年纪不小,已经四十之数,就算仍是承宠,有孕的机率也并不大。
早前她生了公主之后,又伤了身体,能受孕的机率更是微乎其微。
当时张缪也是猜测容妃不过是想害他,呕吐、食酸一说可能只是个幌子。
可当时把脉时,虽说丝线系手不大准确,容妃亦吃了什么东西,那脉象似是而非,但他确实摸到喜脉,虽然十分微弱,可能换了旁人,不一定能把得出来,虽说没过多久,绳子便系于凳上,但他对自己医术十分信任,所以绝对不可能会有错的。
只是事关重大,张缪犹豫半晌,仍是点头:“应该不会有错。”
“也就是说,容妃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真的有了身孕。”傅明华说到此处,放软了身体靠在椅子上,迅速的改变了主意。
张缪皱了皱眉,迟疑的点头:“下官并不敢确定,但十有八九是不知的。”
否则容妃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吃柑桔。柑桔虽好,但若吃得太多,亦会引起口舌干燥,咽喉肿痛等上火症状,若容妃得知自己身怀有孕,必定是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
傅明华眯了眯眼睛,嘴角边露出讥讽的笑意。
实在是万分可笑的事。
容妃做戏做了全套,为了引个张缪入局,从那日紫兰殿事发之后,便以受到惊吓为名生了‘病’,此后药石不见效,又喜食酸,又是呕吐,庄庄件件都是怀孕的症状,还十分能忍,酸涩的桔子吃了一筐又一筐的。
她用引事陷害张缪,弄出个假孕之事,却没有想到她当真是怀孕了?
傅明华捏了帕子,掩唇而笑,眼波转动,轻声呢喃:“这真的是很有意思。”
事已至此,既然容妃确实怀有身孕,一开始她所想的让容妃下不来台之计,自然便行不通了。
不过却可以换个方式,更能使容妃痛彻心绯!
傅明华笑弯了眼,张缪垂手而立。
今日得到这个消息实在是意外之喜,傅明华看了张缪一眼:“皇上发怒的原因,不过是认为太医令‘误诊’了而已。”她缓缓将手放了下来,细声细气道:“不过谁又说胡凳不会‘有孕’呢?”
张缪愣了片刻,还在细细琢磨她话中的意思,傅明华已经站起了身来,一旁婆子将挂在臂间的斗蓬展开,显然她是要走了。
“王妃…”
张缪开口唤了一声,傅明华已经走到门口边,婆子为她披上了斗蓬,她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温和道:“太医令好好想想我的话就是。”
说完这话,下人打了帘子起来,她出了屋中,帘子落下来,晃了又晃,那影子便渐渐走远不见了。
傅明华才将出屋门,就看到燕追也在疾步朝这边走来。
廊外几丝风雪吹落到他身上,将他身上那件玄色斗蓬染了几片雪白的颜色。
两夫妻目光一碰上,燕追看她额前刘海被风吹得不住轻晃,只是在自家府中,她未着繁复的首饰,只以玉簪束发,清丽可人。
燕追大步上前,以身体挡住了外间刮来的寒风,看她冷得直缩肩的样子,忙伸手替她将帽子拉了起来,又将披风展开,将人拢进怀中:“见到张缪了?”
傅明华点了点头,仰头看他,笑得露出几颗玉白齐整的牙齿:“容妃有孕了。”
燕追眼中笑意加深,拥了她往自己书房走: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要您做一条张缪‘诊过脉’的胡凳…”
太后中毒一事,嘉安帝问罪太常寺赵长言、戴守宁等人,将其下狱问罪。
太常寺至太医署及宫中太后身侧侍候的人俱都遭到牵连入狱。
而太后的身体并不见好,嘉安帝令人在洛阳之外的龙门山为太后修建寺庙祈福。
傅明华进宫拜见了崔贵妃,就听崔贵妃提及太后病情。
“太后所用药方,近来皇上已经亲自过问,只是总不见好,病情反复,召了周济把脉,都不敢下重药治。”崔贵妃提及此事,语气和缓,对于生死有种异常的平静。
傅明华沉默着没有出声。
太后的紫兰殿中,出乎意料之外的,除了嘉安帝在之外,容妃及其儿媳窦氏也在,两人一副才将来不久的样子。
殿内太后隔着屏风,躺于帷幔之中,咳得撕心裂肺。
向来嚣张的容妃站在皇帝身后,低眉敛目的。
傅明华与崔贵妃进来时,她侧转过头来,一双妙目里带着阴狠。
“咳,咳。”太后不停的咳嗽,女医立于一侧,战战兢兢。
前头死的人此时尸骨未寒,嘉安帝的脸色冷凝,一干人等都担忧太后若是出事,下一个陪葬的人便是自己,因此都侍候得尽心尽力。
“也不用修什么寺庙,不过劳民伤财而已。”太后喘着气,异常艰难的开口:“我的身体我自己心中有数,咳咳咳…”太后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

第三百六十九章 在后

嘉安帝的嘴唇抿得极紧,双掌握成拳:“母亲,您只是病了,会好起来的。”
“先帝已去多年,临终之时,拉了我的手说,黄泉路冷,怕我孤寂…”太后闭了闭眼睛,嘉安帝语气一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