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陌雪气得柳眉倒竖,反倒是旁边几个女子对张蜻蜓的仗义执言非常感谢,抬头冲她微微颔首一笑,以示谢意。
张蜻蜓大方地回人家一个灿烂笑靥,得意之极。蒋陌雪见着她这么左右逢源的模样,却更加生气了,还想发难,叶菀瑶却将她暗自一拉,以目视帘外,示意她少安毋躁。
因天气晴好,摆宴的地方就设在秋水阁外临水的一片开阔长坡上,分左右只拉了长长的帘子将男女宾客隔开,若是声音再大一些,就会给人听见了。
张蜻蜓已经是名花有主,可她们都还是待嫁之身,前来赴会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相看有无合适的佳婿。尤其是叶菀瑶,特意从黔中赶回京来,千方百计赖上她,来到此处,就是为了攀上一门好亲事,可不想让蒋陌雪给破坏掉了。
以指在她手心划了个“文”字,蒋陌雪明白了,这是让她在一会儿的诗会上再跟张蜻蜓斗,那时自己再出了风头,可就不仅能打压住她,更能博取在场的名士公子们的好感了。
所以蒋陌雪暗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暂且隐忍了下来。张蜻蜓倒觉得有些无趣,她一贯是遇强则强,看人家不斗了,也没那个劲再去痛打落水狗了。
低头看绿枝剥螃蟹,心下却盘算着,今儿这陆真是怎么回事?三番五次地帮着自己,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个性,又有什么图谋?
不过你还真别说,这女人还真挺厉害,几回说话都是一针见血戳到人家痛处,而且行事沉稳机警,可比自己屋里那么些人捆到一块儿都强。只可惜,这样的人她不敢用啊。
也不知她在林夫人那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什么话,竟然能哄得母亲大人当即就决定把她留下,还派到自己身边来,只怕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可瞧她今日行事,分明是对自己存有三分示好之意,要不回去跟她谈谈?可要怎么谈呢?张蜻蜓从前是做买卖的,知道要跟人家谈判,首先你就要有拿得出手的筹码。那自己比起林夫人有什么优势呢?或者说,她能给陆真带来些什么林夫人给不了的好处?
张大姑娘陷于苦恼之中。
虽然也不是非陆真不可,可是现在没法子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句说书人常提到的话她还是牢记在心的,现在自己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嫁出去了,还得面对潘家那个新环境。身边的绿枝和周奶娘是够忠心的了,只是周奶娘完全就指望不上,绿枝也不过是循规蹈矩之人,至多不出差错而已,真正要能顶得上大用场的,还得靠陆真这种人。
还有方才那位“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潘豹子,看起来也不大好对付,况且他那块头又大,瞧他身手迅速,似乎还有两下子,不行,自己还是得学点防身术。
“姑娘,姑娘!”绿枝一连叫了两声,才把张蜻蜓给唤回魂儿来。满满的一壳蟹肉已经剃好了,就等她举箸品尝了。
张蜻蜓可没吃独食的习惯,尤其还是旁人伺候着她吃独食。拿牙签插上几块蟹肉,将碟子往她面前略略一推。绿枝会意,红着脸拿了一根,迅速放进嘴里,抿唇一笑,微福一福算是谢了。再往另一边让陆真,她却是摆了摆手,张蜻蜓也就拉倒了,自顾自地埋头吃起来。
一只螃蟹看着虽大,肉却没多少,虽然已经是依着规矩细嚼慢咽了,但以她的神速,也很快就解决了。绿枝刚剥了螃蟹,已经去洗了个手,又顺道给她端来了菊花水和绿豆面子,伺候她净了手,陆真递上一杯黄酒暖胃,张蜻蜓仰脖一饮而尽。放眼四周,大伙也都快吃得差不多了。
撤去几案,换上热茶,这儿摆上一张长桌,搁上笔墨纸砚,那儿放张小桌,摆着琴箫鼓瑟,这就是今儿的重头戏要上演了。有什么绝活赶紧开始现,过期不候。
张大姑娘没这个本事,也不去卖弄了。见顾绣棠有心显摆,跟人去谈诗论画,章清莹年纪小,还在那儿啃螃蟹,便一人老老实实走到坡下的桂花树旁,盯着那湖里的游鱼。
她可没什么诗情画意,只琢磨着若是给她根竹子削成的标枪,倒是能戳起几尾鱼来。只不知这些长得花花绿绿的鱼能不能吃,那是红烧好还是清蒸好呢?
一尾火红的锦鲤似是窥破了她的不良心思,不屑地吐个泡泡,一甩尾巴就沉了。张大姑娘反倒自己乐了起来,暗想你这小鱼倒有几分灵性,知道我要吃你就跑了么?嘿嘿,能做本姑娘的手下亡魂,可是你的福气呢。
“哟,章小姐,您一人在这儿干嘛呢?”蒋陌雪摇着团扇,一步三摇地过来了。只是后面不见了叶菀瑶,就带着自己贴身丫鬟。
她今天三番两次没在张蜻蜓这儿讨到什么便宜,可实在是极不甘心。自恃着有几分才情,定要在众人面前好生羞辱她一番不可。
张蜻蜓斜睨着她,一指水面,“看鱼。”
蒋陌雪摇着扇子,下巴冲天,张口就道:“昔日庄子与惠子观鱼,知鱼之乐。今日章小姐独自观鱼,又有何乐?不若我们即以观鱼为题,赋诗一首,你看可好?”
张蜻蜓差点噗哧笑出声来,啥鱼不鱼,乐不乐的?本姑娘只知道吃鱼,可不知道做诗,“对不起,我不会,蒋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
蒋陌雪一愣,她没想到张蜻蜓这么干脆利落地就拒绝了她,不由得讥笑起来,“原本听说章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难道是世人以讹传讹?章小姐原是竟不学无术,欺世盗名之徒么?”
这几句话,她故意说得响亮,意在让众人全都听到,折辱张蜻蜓。不仅是近旁的小姐们都循声望来,就是对面的公子哥儿们,也多有听到的。
张大姑娘一下就垮了脸,这死女人,干嘛处处跟自己做对?你想显摆你自己显摆去,找我做什么?
她刚想冲上去教训蒋陌雪一顿,陆真却在后头悄悄拉了她一把,以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快速说了句话。
张蜻蜓是真不想听她的,只想冲上去给这女人点厉害的瞧瞧,可是看看左右那么些人,她紧攥着双拳忍了。
收拾了面部表情,反冲着蒋陌雪微微一笑,“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世人要怎么说,便随他说去吧。”
陆真看着她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中叹息,若是这句话能以一种再淡定再谦逊些的态度说出来,就更加完美了。
可是这一招无招胜有招,已经将蒋陌雪给气噎着了,旁边几位小姐已经掩嘴笑了起来,而帘子后头,更有男子发出掩饰不住的闷笑声。
蒋陌雪脸涨得通红,今儿她要是不能扳倒张蜻蜓,可真是没脸走出这道门了。

第62章 讨教

深深吸了口气,蒋陌雪强迫自己维持着仪态端庄,硬生生挤出个微笑,“章小姐说得有理,倒是妹妹我偏听偏信,以讹传讹了。我们女子自来以贞静幽淑为上,什么诗词之类,不过读来听听,较不得真的。只是咱们今儿前来,又赶上重阳佳节,总得在各位老祖宗面前表表孝心才是。妹妹有意请姐姐一同去给老祖宗们写几个字儿,让他们瞧着解解闷儿,如此可好?”
呃…这个倒是连陆真也觉得不好拒绝了。
不管男女老幼,百善孝为先。蒋陌雪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她既然敢邀请张蜻蜓去写字,就是对自己的书法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三姑娘是什么货色?斗大的字都不认得两个,让她写啥?
陆真心思急速转动着,寻找着应对之策。她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条权宜之计,却被蒋陌雪抢先一步,拉起了张蜻蜓的衣袖,冷冷地横了自己一眼,不让她再接近张蜻蜓。
蒋陌雪可不笨,几番较量她已经看出这个嬷嬷极难对付了,先切断她跟张蜻蜓的联系,就等于折了张蜻蜓的羽翼。
陆真急得无法,脸上却不能露出半点痕迹,只暗自冲张蜻蜓伸出手,又在上面虚划了一下。
张蜻蜓看明白了,这是让她弄点伤出来,逃脱这个比试。可如此一来,岂不有示弱之嫌?张大姑娘可不想这么平白输给别人,怎么办呢?
蒋陌雪不容她多想,拉扯着她就来到一张书案之前,原本在那儿写字作画的小姐们都识趣让开了。
蒋陌雪嘿嘿一笑,“妹妹不才,就献丑了!”
就见她唰地铺上一张雪白宣纸,双手提笔,左右开弓,竟是同时写起不同的寿字来,动作端的是如行云流水般飘逸有型,字亦是龙飞凤舞着实好看。
只可惜,这么多的寿字,张大姑娘连一个也不认得。
这个时候她心里倒是又想起识字的重要性了,就算是绿枝在她身边又如何?这时候也总不好去问她吧?
很快,蒋陌雪在一张纸上写完了一百个不同的寿字,得意地看着张蜻蜓,“章小姐,请赐教。”
绿枝急得脸都白了,自家小姐有几斤几两,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若是从前的章清亭,倒还可以与蒋陌雪一拼,可现在的张蜻蜓,连自己都不如,这回可真是脸丢大了。
张蜻蜓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装模作样地看着那副字,半晌不言不语。旁人还都只道她想挑蒋陌雪的毛病,哪里知道张大姑娘正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
蒋陌雪看张蜻蜓只顾低头看画,心下也有些打鼓,难道她真的就这么深藏不露?可是自己这双手同书可是下了苦功的,在京城闺秀之中算是非常罕见的了,也没听说还有谁家千金会呀?
张蜻蜓想了想,一脸严肃地道:“蒋小姐,你既然要向我讨教,就请提笔吧。”
蒋陌雪怔了,我向你讨教,为什么要我提笔?
张蜻蜓已经滔滔不绝讲解起来,“取活蟹数只,洗刷干净后入滚水略烫,去壳取蟹肉蟹黄备用。锅入熟猪油,烧至三成热,入葱姜末炒香,入蟹肉蟹黄,翻炒至出蟹油,加入少量黄酒、盐、白胡椒粉调味,打去浮沫,淋上香醋,起锅装盘。另取母鸡一只,与去毛猪皮同炖至酥烂,调味后取其肉汁,胶凝成冻,与炒好的蟹肉蟹黄同拌成馅。再取面粉制成包子皮,包上馅料即可上笼蒸制。记住,制作面皮时,一定要做到中间厚,两边薄。这样一来可以避免蒸好的包子装盘时掉底,二来可以避免食用到最后面皮被泡透,没有嚼劲。”
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得傻眼了,她这是干嘛?
张蜻蜓最后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蒸蟹黄汤包时,火不能过猛,否则会冲破面皮,导致汤汁外漏,那就没得吃了。”
蒋陌雪听得瞠目结舌,“你…你怎么背起了菜谱?”
陆真却已经猜到张蜻蜓的用意了,暗自偷笑,心想这个三姑娘还真是有一套,总是带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张蜻蜓望着摸不着头脑的蒋陌雪两手一摊,很是无辜,“你不是要我指教你么?我就教你做蟹黄汤包啊?这蟹肉寒凉,年老体弱者不宜多食,但制成汤包,里头配上了性温的鸡肉,就能中和许多,给年纪大的人食用是再合适不过了的,也免得他们剥蟹剥得费事。这不比你光写几个字,表表孝心来得更好?”
这些全是朱嬷嬷教的,现学现卖,添点油加点醋,多么应景?
“圣人有云,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怪不得小姑你那么认真地钻研厨艺,果然是很有孝心,嫂子日后也要向你多多请教了。”顾绣棠微笑着款款走上前来,三言两语就迅速地将张蜻蜓的言行给拔高了。
不管这个小姑跟她关系如何,也不管她是在这里藏拙还是真的比不上蒋陌雪,但蒋陌雪这么公开地向张蜻蜓挑战,她若是输了,输的就是整个章府的面子。顾绣棠身为章府的儿媳,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坐视不理。
蒋陌雪千算万算,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菜谱给打败了。
“哼,菜谱人人都会背,可会不会做,就只有天知道了!”
嘁,这个张蜻蜓可不服气了,“若说要做蟹黄汤包没个大半天的工夫准备不出来,蒋小姐若是不信,我就现场教你做道蟹肉卷行么?这个东西可快,即做即好,现在就能分给众人尝尝的。”
蒋陌雪一哽,还当真不太敢应战。虽说烹饪厨艺也是官家小姐们的必修课,那多数是炖个汤调个味啥的,做做样子就行了,哪里真的要她们十指去沾阳春水,真材实料去完成一道菜?看张蜻蜓说得如此自信,万一她真的精通此道,那自己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蒋陌雪不屑地道:“这些小事,自有下人们去做,又何劳咱们亲自动手?没的玷污了自己身份,倒是这琴棋书画,怡情悦性,才是我们大家闺秀应该习得的本事。章小姐却迟迟不肯出手,究竟是何道理?”
这话张蜻蜓可真不爱听。“蒋小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吧?虽说琴棋书画学了也好,但这做饭做菜怎么就不能学呢?下人们做的,自是他们的本分,可你自己做了再孝敬父母长辈,心意能跟下人做的一样么?难道你觉得给家里长辈做一顿饭,就是玷污了自己身份?那你到底是个什么高贵身份?他们连吃口你做的饭都不配?”
“你…”蒋陌雪怄得指甲都深深掐进了肉里,才隐忍住暴怒的心情,“我的意思是人各有命,咱们做小姐的就应该安享尊荣,学好琴棋书画才是,该侍奉长辈的时候自该侍奉,但也总不需要跟个粗使丫鬟似的,成天泡在柴禾堆里,那样难道就能显得出你的孝心?又或者说,太仆寺卿的府里就这么缺下人的么?”
这句话就很是恶毒了,不仅是这边的张蜻蜓姑嫂等人,就连那头的章泰宁也气白了脸,却碍于男女有别,不能出声。
而此时两边的公子小姐们都停了下来,俱在听这场争吵。有那组织活动的老人家们也已经注视着场中情形,却是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没有人上前劝架。
就见张蜻蜓怒斥道:“为长辈做饭,这也是我们为人子女的孝心,难道你不做的反而比我这做的还更孝顺了?哪有这个道理。”
蒋陌雪冷笑,“也许你们家的父母需要你做饭,可我家父母不需要!”
张蜻蜓挑眉追问:“那我倒是想请问一下,难道在蒋小姐的眼里,写字作画就比做饭还要紧么?”
蒋陌雪回答得斩钉截铁,“那是当然。”
张蜻蜓嗤笑,“那我倒要请问蒋小姐,你是一天不写字作画就浑身难受,还是一天不吃饭更加浑身难受?”
蒋陌雪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不写字作画更加难受。”
“真的么?”张蜻蜓可不信,嘿嘿一笑,“那咱们来赌一把可好?我可以不写字作画,可我每天都得一日三餐。你却是宁肯什么都不吃,也要写字作画,那咱们就来比一比,看是谁能坚持得久,就算谁赢,行么?”
哗隔壁有人拍案叫绝,这章府三小姐厉害啊。
果然,蒋陌雪气得快吐血了,这个赌约她怎么赴?一赴就是个死字了。
“若是成天只知道吃吃喝喝,那与猪猡又有何异?”
张蜻蜓真的有些火了,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蒋小姐,难道你不是成天只知道吃吃喝喝?难道你又做了些什么有意义的事么?”
“我…”
蒋陌雪一语未出,张蜻蜓又抢先道:“你可千万别说你写了字,画了画什么的,你做了这些有什么意义?你是能拿去考个状元,还是能将字画卖几个钱出来?”
“我等大家闺秀,又何用去挣钱?写字作画本是怡情悦性,岂能谈钱这么俗气?难道你做几道菜就能挣出钱来?”蒋陌雪忿忿驳斥,反将了张蜻蜓一军。

第63章 你才是猪

面对张蜻蜓和蒋陌雪的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之争,围观的人群保持了缄默,但陆真知道,绝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蒋陌雪的。就算是支持张蜻蜓,也只是不忿于蒋陌雪的嚣张而已,就连顾绣棠也不例外。
只是有一点,陆真知道,如果张蜻蜓能够抓住关键的某一点,那她在这场争斗中无往而不胜,问题是三姑娘能抓得住吗?
张蜻蜓是贫苦女子出身,对于蒋陌雪轻视自己做菜的行为极是不满,尖锐反击,“我做菜是不能挣出钱来,但我起码可以尽我的力量让我的长辈吃好一点,这难道不是做子女的孝心么?而你呢?你靠写字画画又挣不出来钱,还要浪费钱财去买笔墨纸砚,请问你做这些于你爹娘又有何好处?是不是说他们看着你的字画就不用吃饭也不会饿了?”
蒋陌雪给噎得无话可说,强硬回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跟你这种俗人谈,成天只知道吃吃吃,只知道算计钱钱钱,你要是这么喜欢做这些下作的事情,你怎么不去做丫头?”
他祖母的,张蜻蜓今儿可是彻底给惹火了,管她是谁,她也要硬杠到底了。
“蒋小姐,你口口声声说我俗气,说不愿意谈钱,说我做饭就是下作了。那我倒要请问你,你能离得开这些下作的人么?你的身边要是一天没有了厨子丫头们,你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你吃宣纸喝墨汁就能填饱肚子吗?”
她指着左右一干下人,“所有的这些被你看不起的下作人们,却是辛辛苦苦给你种出了你每日必吃的米饭,给你养了猪,捕了鱼,种了菜,喂了鸡。还有这些下作的人,给你做饭洗衣,叠被扫地。在你的眼中,这些事情都很下作对吧?可你哪一日离得开这些下作的事情?你能哪一日不穿衣,哪一日不吃饭?你现在不过是多识得几个字,便拿腔作势地瞧不起这些人和这些事了。那你既然这么清高,怎么不干脆将这些下作人伺候你穿的衣裳给扒了,把他们伺候你吃的东西给吐出来?你要能这样,我才算服了你!”
“你!”蒋陌雪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急赤白眼地道:“可我们家都是给了钱的。”
张蜻蜓鄙夷地看着她,“你方才不还说你不谈钱么,现在怎么又谈起钱来了?哼,表面上假清高,处处不谈钱,可你实际上哪一处离得了钱?”
蒋陌雪气得胸脯急剧地一起一伏着,不经思索就吼道:“我们家可是昌平王府,我们家从不缺钱,不像你们太仆寺卿那样的小门小户。”
张蜻蜓也给气得不轻,就算章府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家,这死女人三番五次耻笑自己出身,真是太过分了。
张大姑娘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据理力争,“我爹的官儿是不大,可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是昌平郡王么?你凭什么瞧不起我爹?”
顾绣棠也气得受不了了,帮着小姑说话,“我家公公奉命为朝廷养马,为陛下提供仪仗出行,为将士们提供马匹作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算是王府之女,又凭什么对我们家品头论足?”
她这话还骂得太委婉了,张蜻蜓一听,立马就上纲上线了,“蒋小姐,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这么瞧不起我们家,难道你觉得,我爹给陛下养马是件值得羞耻的事情?可若是没人给陛下养马,没人给将士们养马,陛下怎么出行?将士们怎么打仗?还是说,你根本就觉得陛下不该有马出行,将士们不该有马打仗?”
这顶帽子扣下来,就是昌平郡王自己来了,他也受不了哇。
“你…你血口喷人!”蒋陌雪已经气得手足冰凉,浑身发颤了,“我的意思不过是说我不像你这样的俗人,成天算计钱。”
嘁,张蜻蜓极其不屑地看着她,说半天又绕回去了,这就证明她已经理屈词穷了,现在就该自己乘胜追击,一棍子打死她了。
“我算计钱就俗了么?那你不算计钱,你慷慨,你能每月拿一百两银子给你的丫头发月钱么?”
蒋陌雪真的无话可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不敢应了对不对?”张蜻蜓嘿嘿冷笑,言语犀利,“这就证明你还是算计钱的,你不也一样的俗?还好意思来说我。”
蒋陌雪真恨不得上前狠狠地厮打张蜻蜓一顿了,这个女子怎么这么可恶的?处处针对自己,半点不留情面,“可我不像你这么抠门。”
这典型的没话找话了,张蜻蜓反问:“我是节俭,这有错吗?因为我知道父母操持家庭不易,我又不能挣钱,所以替他们能省则省…”
蒋陌雪好容易找着一点机会,急急申辩,“可我爹娘有钱,不需要我节省。”
陆真扼腕叹息,这傻姑娘已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跳下去了,不论张蜻蜓如何反驳,起码她自己这话就给了人一种骄奢无度的印象。可是张蜻蜓吵了半天,还是没抓住最重要的那一点,陆真想,她要不要提点提点呢?
只听张蜻蜓冷哼,“你不需要节省,那你爹娘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陆真眼睛一亮,张蜻蜓歪打正着,终于挨上一点正题了,现在就看蒋陌雪怎么回了。
蒋陌雪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偏还要趾高气扬,“我家的钱可是清清白白来的,有朝廷的俸禄,还有祖上传下来的。”
上套了,陆真唇形急动,对张蜻蜓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俸禄。
张蜻蜓当即意会,她相信这个女人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害她,想也不想地就追问下去,“那朝廷的俸禄又是从哪儿来的?”
“自然是皇上御赐的。”
“那皇上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蒋陌雪一哽,答不出来了,而四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多人的脸已经悄然色变了。
这个话题陆真不知道张蜻蜓能不能发挥好,她如果发挥好了,绝对是必杀,而且会打得蒋陌雪永无翻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