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顺平就起身道:“我去抱吧。这小子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已是长得很沉了。”眼角眉梢,都是压抑不住的为人父亲的喜悦。
程氏见了,更是欣喜,便道:“那就麻烦世子了。”
谢顺平去了旁边的屋里,将孩子轻轻抱了过来。还未满月的孩子,个头已是很大,刚吃完奶,正举着小拳头,睡得呼呼的。
程氏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孩子的模样,却见他皮肤白皙粉嫩,五官尚小,还看不出更像谁。只是一双浓眉,和他爹爹世子谢顺平一模一样,便笑道:“这孩子倒是沉实,如今可还好带?夜里醒几次,一日吃几次奶?”
不待乳娘在旁回话,谢顺平已是喜滋滋地回道:“极是乖顺。晚上只醒三四次,吃完奶,换完尿布就又睡过去了,从来不闹。白日里每小半个时辰就要吃一次,一个乳娘都不够他吃的,我娘又找了三个乳娘备用。”
程氏不待听完,已是真正放下心来,道:“世子有心了。孩子不哭不闹,那是身子好。以后一定快高长大,是个壮实聪慧的好孩子!”
虽然大半是客套话,也让谢顺平听得心花怒放,连连向岳母道谢。
程氏和绘懿就在绘歆处住了下来。
不几日,就到了孩子满月,象州王府大摆满月酒的时候。
绘歆出了月子,也出来帮着操持,迎接宾客。绘懿也早早起来装扮好了,想要在姐姐身边帮个手,也多个露脸的机会。
第一百八十四章 欺骗
绘歆在月子里吃得好,睡得好,又有王妃派来的积年懂补的妈妈帮着她补身收身。
出了月子,绘歆肌肤娇嫩无匹,身材更加起伏有度,风韵远胜从前。就连程氏都暗暗惊讶:绘歆出嫁前,生得远远不如绘懿。可是如今,绘歆就像长开了一样,极为耐看,和绘懿一比,竟是春华秋菊,各有擅长。且绘歆是生过孩子的妇人,那一种娇艳动人之处,又远非绘懿这个未嫁的闺女可比。如今的绘歆和绘懿站在一起,大家都一眼看到的是绘歆,并非绘懿。
绘歆如此转变,第一个欣喜若狂的,便是谢顺平。自绘歆出了月子,搬回正屋的卧房之后,谢顺平就一直歇在她那里,再也没有去过别处。
绘懿对姐姐的变化也看在眼里,只不动声色,每日都要去姐姐屋里盘桓。
满月礼的那日,绘懿也是装扮一新,一心要跟着姐姐,帮姐姐待客。
绘歆觉得绘懿是未嫁闺女,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便让丫鬟带着她去内院,和娘亲一起。
绘懿有些不悦,便对绘歆道:“姐姐,我不过是看你太辛苦,要帮你分担一下,你何必这样对我?”
绘歆正色道:“让你去内院,是为你好。我们这边,如今都忙得不可开交。你一个未嫁闺女在这里,如果有个闪失,以后可要如何嫁人?——再说我也难见爹爹娘亲。”说着,便让丫鬟带她进去。
绘懿听了,微微一笑,便道:“既如此,我就听姐姐的话,先进去了。只是这里人多事杂,要不我把文哥儿一起带进去吧。”——绘歆的嫡长子由象州王谢成武亲自取名为谢宽文,人都叫他文哥儿。
不待绘歆接话,绘歆的陪房甘妈妈已是微笑着道:“二小姐有心了。我们王妃说要看看嫡长孙,刚刚让人抱过去了。——二小姐,这边请。”说着,已经指了一个丫鬟,让她带着绘懿和她的两个丫鬟丽娘、孟娘进去。
绘懿无法,只好对绘歆行礼告辞而去。
进了内院,那丫鬟将绘懿一行送进了绘歆的正院,又道:“老夫人还在屋里,二姨小姐请自便。”说着,便屈膝行礼而去。
绘懿微微点了点头,就让那丫鬟出去了。
这边丽娘就和孟娘交换了一个眼色,对绘懿道:“小姐可要吃点东西垫一垫?奴婢听院子里的妈妈说,要到未时才开席。如今才巳时初,要等好一会子呢。——小心饿着了。”
绘懿没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道:“你们去看看厨房里有些什么,随便拿些过来用就是了。”
丽娘和孟娘跟着小姐忙乎了一早上,早就饿了,如今巴不得小姐一句话,便一个去了小厨房找人要吃的,一个去了茶房烹茶。
绘懿等了一会子,丽娘拎着一个三层食盒过来,盈盈笑道:“小姐真是好口福。我去小厨房的时候,那里的婆子正给世子爷准备醒酒汤。就顺手给我们拿了几碟子未装盘的小食,正好是小姐平日里爱吃的。”说着,便将食盒放在桌上,一碟碟将小食拿出来。却是一碟水晶虾饺,一碟石斑鱼糕,一碟面托小黄鱼,还有一碟四个小蟹肉饼。另外又有几个红豆糯米炸糕做主食。
绘懿爱吃海鲜。只是以前在旧都家里的时候,地方不便,吃得不多。后来去了朝阳山,就再没吃过。如今东南象州府,凭海临风,海产遍地,吃得十分顺心。
见了这几样自己以前在旧都家里时最喜爱的吃食,绘懿便笑道:“姐姐有心了,还记得让厨房准备这些。”
丽娘却神秘一笑道:“奴婢可听说,这些是世子爷专门吩咐小厨房准备的,可没有听说是大小姐吩咐下去的。”
绘懿脸上一红,啐了丽娘一口道:“就你耳朵尖。——无论是谁吩咐的,横竖我只领姐姐的情。”说着,边坐下各样都尝了一口。其中那石斑鱼糕做得甚是鲜嫩,就多吃了几口。
吃完小食,绘懿去净房漱了口,就对丽娘道:“这些我吃着味道还好,你和孟娘就分吃了吧。”
正说着话,孟娘也提着小茶壶进来了,道:“还好赶上了。茶房里人太多,我等了好久才轮上。”便也给绘懿冲上茶。
丽娘就拉着孟娘一起站在桌边,将绘懿剩下的小食都吃了。
孟娘一边吃,一边和丽娘闲聊,就将方才在茶房里听到的话都学了出来:“今日来得人可真多。这才一大早,外院的爷们就已经喝上了。听说世子爷已经被人灌了一轮,醉的人事不醒,让人抬回来歇着了。”
丽娘也来了兴趣,道:“我刚刚去小厨房,也是见人正在给世子爷做醒酒汤,想必这会子应该都送去了。大清早就醉成这样,可得喝多少酒啊?”
绘懿在旁扇着一把白底红花的团扇,听着两个丫鬟闲聊,不由心里一动,就道:“你们吃完了,就都收拾下去。我吃多了些,要出去走走。”说着,便自己出了门。
丽娘赶紧追出来问道:“小姐要去哪里?可要奴婢陪着?——今日人多,要被外人冲撞了,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绘懿回身笑道:“我就在这院子里走走,不出去,你们放心。我散会子步,就去旁边跟娘说说话去。”
丽娘听小姐说不出去,又要去找大夫人说话,便放了心,忙道:“那我们收拾了桌子,就去大夫人那里寻小姐去。”
绘懿点点头:“随你们吧。”
这厢绘懿一边笑着,一边就出了门,慢慢沿着回廊走着,往这院里的书房那边去了。
谢顺平早上见了几个儿时的密友。大家一起长大,又和谢家是老亲,自己又心想事成,得了嫡长子。正在兴头上,就多喝了几杯。谁知空腹喝酒,就撑不住了。他让人将那几个也醉的不醒人事的家伙送到外院客房去歇着,自己就回了内院,想睡一觉,等未时开席的时候再去陪着绘歆和文哥儿。
大家子弟白日里都轻易不回内院的卧房省得别人说三道四。因此谢顺平一般都是回书房歇中觉。
绘懿晃悠悠地到了书房门口,却见两个梳了头的丫鬟在门口站着,便知这是姐夫的通房,就含笑打招呼道:“两位姐姐如何站在门口?”
一个伶俐些的丫鬟赶忙过来福了一福,道:“见过二姨小姐。世子爷醉了酒,正在书房歇息。我们在门外候着,等世子爷醒了才好服侍。”
绘懿就笑着拿扇子往那丫鬟身上拍了拍道:“看你怪伶俐的。难怪姐夫除了我姐姐那里,就是往你屋里去。”却是先前绘歆的陪房妈妈亲自过来她们这边,给娘亲仔细说过世子爷房里的各个姨娘和通房,又都一一指认过。因此绘懿认得这位就是世子爷从小的丫鬟红儿,后来抬了通房。她是谢家的家生子,其貌不扬,却十分有眼色,从来不掐尖要强,因此很得世子爷的青睐。
且说谢顺平自从娶了绘歆做续弦之后,对以前的姨娘通房都分了先后。那些凡事愿意争来争去,又想做这院子里头一份的,都被谢顺平冷藏了,再不去她们屋里。
起初那几个以往甚是得宠的,还试图去绘歆那里闹过,话里话外指责绘歆不够贤良,霸着世子爷,让她们守活寡。结果让谢顺平知晓后,各人赏了一顿板子,俱都打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去和绘歆这个正室叫板。自此谢顺平就越发不去后面姨娘的院子里。
绘歆自嫁过来,一直到生了嫡长子出来,谢顺平才松了一口气不再紧着她那里。后来绘歆坐月子的时候,谢顺平实在忍不住了才去这个向来老实本分,且自小就跟着他的通房红儿那里过夜。
如今这个通房,便是自世子妃嫁过来后,唯一得宠的,就被那些姨娘通房当了眼中钉,明里暗里使过不少绊子。
这个通房已经有些难以招架了,眼下又听世子妃的嫡亲妹妹如此说,以为世子妃也看她不顺眼了,就吓白了脸,赶紧跪下给绘懿磕头,又哭着道:“服侍世子爷,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居功。”说着又当当地磕了几个响头。
谢顺平在屋里迷迷糊糊地醒来,听见外面似有哭泣喧哗之声,便披了件外袍,敞着怀,出来看看。
结果一到门口,就看见从小跟着自己,从不与人争执的通房红儿跪在地上,对着一个拿着白底红花团扇半遮面,姿态十分傲气的女子不断磕头,又泪流满面,甚是委屈。
谢顺平很是不豫,便出声道:“这是怎么啦?大早上的,闹什么闹?”
听见世子爷的声音,刚才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另外一个通房也赶紧跪下,给世子爷请安。
谢顺平便走过去,将红儿亲手扶了起来,又转过头,看向对面的女子。
却见她将团扇放了下来,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扶着红儿的手。
谢顺平一看是绘歆的妹妹绘懿,心道不妙,赶紧把手拿回来,又将衣袍掩了起来,对绘懿正色道:“二妹妹可是有事?如何到我这书房来了?”
绘懿眼波流转,又在他和红儿之间打了个转,丹唇轻启,笑语如珠:“幸好无事,才有机会见到这场好戏。”
谢顺平觉得尴尬,便挥手让两个通房自下去。
红儿咬着下唇,往谢顺平身边偎了偎,又泪眼蒙蒙地看了谢顺平一眼,这才福了一福,下去了。
谢顺平头一次发现,红儿原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由揉了揉额头,长叹一声。就转头对绘懿道:“我喝醉了酒,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若是冲撞了二妹妹,还望妹妹多多包涵。”又道:“你姐姐才出月子,身体还没好全,平日里一些闲话,就不要让她听去了。——二妹妹是明白人,我才跟你说这些。”
绘懿扑哧一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姐夫做什么急赤白眼的?”说着,又斜了谢顺平一眼,扇着扇子,窈窕地往回走了。
谢顺平收了笑,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下盘算,红儿这个通房,可得打发出去配人了。
绘懿这边回了程氏的房里,听程氏和张妈妈不断夸着世子爷的好,也不动声色,就问道:“娘,你可跟姐姐说过我们想回上阳的事儿?”
程氏回头道:“说过了。你姐姐也赞同。不过你祖母派来的那两个护卫难以打发,你姐姐打算让我们在这里多住一阵子,然后找机会打发他们去别处一阵子。我们就可以便宜行事了。”——在绘懿面前,程氏也不想让她知晓那些护卫是翠微山的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噩耗 上
绘懿得了准信,也就罢了。横竖这里住着,比朝阳山要好玩,便和谢府的几个嫡女熟识了,日日结伴玩耍。
眼看两个多月过去了,北地上阳王府里,这天正热热闹闹,要给四房的小少爷则哥儿做生日。
则哥儿自范四爷去后,就再没有做过生日。
如今也是范朝晖称王之后头一次,便大撒请帖,摆了数百桌酒席,为上阳王府唯一的嫡子贺生。
范朝晖又亲自领了则哥儿,去见了自己军中的心腹将领和幕僚。
则哥儿生性好武,见了那些武将,就转不开眼,和大伙儿处得十分融洽,一点都不怯生。
那些将领见则哥儿有将门风范,也都对他赞赏有加。
则哥儿兴奋得了不得,晚上回了风存阁,还巴着娘亲的脖子,唠唠叨叨地说着白日里的见闻,翻来覆去就是大伯长,大伯短,听着安解语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两人正在风存阁二楼的暖阁里闹着,阿蓝过来回禀,说是王爷过来,有话要跟则少爷说。
安解语便牵了则哥儿的手下去,见过王爷。
范朝晖就问道:“你们的行装可是收拾好了?要不要再等几日?”
安解语含笑道:“差不多了。只是内院的账还未交完。王爷看看到底给谁合适?”
范朝晖想了想,道:“你交给我妹妹吧。我们不在的时候,让我妹妹主持这内院,要更好些。”说完,又用征询地眼神看了看安解语,问道:“你认为呢?”
安解语有些惊讶,道:“我还以为王爷要给张姨娘。”
范朝晖十分不自在,讪笑了两声,就将则哥儿招手叫了过来,低声跟他说起话来。
则哥儿听得十分专注,不断点头应承。
安解语在一旁本是笑眯眯地,看看则哥儿,又看看王爷。却是看着看着,她微翘的嘴角慢慢平复了下去,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范朝晖给则哥儿说完话,抬头看了安解语一眼,却见她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自己。就觉得安解语有些不对劲,便出声叫道:“四弟妹?”
这声“四弟妹”,让安解语浑身打了个激灵,已是清醒过来,忙堆起一个笑,对范朝晖道:“时候不早了,王爷还有事吗?则哥儿要去睡了。”
范朝晖嗯了一声,叫了周妈妈过来,将则哥儿领走了。
安解语依然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眼神飘忽,不知看向何处。
范朝晖心下叹息,面上不露分毫,只嘱咐道:“三日后,我们就起程。你早些给朝敏交了账,也好多些时间打点一下行装。
安解语茫然地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范朝晖无法,只好告辞离去。
三日后,外院已准备了三辆大车专门坐人,又有两辆大车专门装东西,就将四夫人和则少爷的行装都一一堆上去捆好。
安解语也在内院最后一次收检随身要带的包裹。
此时已是八月,北地也渐渐炎热起来。安解语只穿了香云纱的宽袖掐腰小上衣和大摆裙子,倒是十分凉爽舒适。这香云纱是夏日里的好面料。安解语一气给自己和则哥儿做了七八套,轮换着穿。
范朝晖在外院,也在对范忠和外院留守的幕僚交代要事。
范朝敏几日前接了账,便日日忙碌了起来。今日四弟妹要带着孩子和大哥一起去祖籍看太夫人,范朝敏也早早地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风存阁,同他们道别。
几人正在说笑,外院有人过来,说是大姑奶奶象州王世子妃派人过来,有急事要见王爷。
安解语知道王爷是在和幕僚叙事,才又将人带到她这里来,便道:“让她进来吧。”
那人就将绘歆派来的婆子带了进来。
那婆子浑身缟素,见了安解语,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给四夫人请安。还请四夫人让王爷赶紧过来,我们大夫人……大夫人和二小姐,没了!”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安解语愣愣地还未回神,范朝敏已经站起身,厉声问道:“你别急着哭,给我把事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止了泪,抽抽噎噎道:“数日前,我们世子妃派了大车和随从,要送大夫人和二小姐回去。却是在换车上船的时候,青江从上游突然发了大洪水下来,将那码头上无数的船都掀翻了去。一船的人全落了水,救都无处救。我们让人顺着青江找了数百里地,只找回大夫人和二小姐的两双鞋子!”说着,就将身边的一个包袱拿出来,打开给众人看。只见里面两双绣鞋,已是泥泞不堪。看得出来,那鞋子自找回来后,便没有动过,应是原样。
安解语拿帕子捂了嘴,定了定神,一边让人去外院速速请王爷过来,一边也问道:“就凭这两双绣鞋,就说大夫人和二小姐没了,也忒草率了些吧?”又探头仔细看了看那绣鞋,疑惑道:“这绣鞋有何特殊之处,能让你们一口咬定就是大夫人和二小姐的?”
那婆子将包裹放在地上,抬头回道:“大夫人这双鞋,是我们世子妃亲手做的。也是大夫人过来我们王府之后,世子妃亲手拿给大夫人的。世子妃自然不会认错。二小姐这双绣鞋,却是鞋子里绣有二小姐的闺名‘懿’字。”
安解语皱了眉,再不言语。
范朝敏就又问道:“那跟着大夫人和二小姐的婆子丫鬟呢?”
那婆子又忍不住哭起来,半晌才拭了泪,道:“跟着大夫人的张妈妈,和大夫人的三个丫鬟,还有二小姐的两个丫鬟,也都没了。她们的尸首倒是从青江里捞起来了,本是在我们王府里放着,因如今天热,世子爷就做主,将她们都烧了,骨灰暂时寄放在象州谢家的一处家庙里。要等上阳王爷和范太夫人示下,才好安置。”
这边正说着,范朝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急速进了风存阁。人还未进屋里,着急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出了何事?”
安解语刚从座位上站起来,范朝敏已经迎了上去,拉了范朝晖的衣袖,泣道:“大哥,你要节哀。”
范朝晖心里一沉,扶了范朝敏到一边坐下,才看见地上跪着的仆妇,和一个打开的包裹,包袱里有两双泥泞的绣鞋。便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那婆子赶紧给范朝晖磕头,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范朝晖大吃一惊,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便问道:“这怎么可能?那些护卫都到哪里去了?——没有护卫,她们如何能回祖籍那地儿?”却是在问护送大夫人和绘懿的翠微山门人。若是有他们在,大夫人和绘懿就算是被洪水冲到水里,也会立时被救上来。且若是他们不在,没人会知道回朝阳山的路如何走,她们又怎能启程上路?!
那婆子却支支吾吾了几声,避开了范朝晖的这个问题。
范朝晖已是怒了,就指着那婆子沉声道:“给我拿板子来,好好打打这个向主子撒谎的恶奴!”
一旁四房风存阁的掌刑嬷嬷便拿了棍子和板凳过来。
那婆子吓得全身发抖,再顾不上世子爷事先的叮嘱,本事让她多多遮掩,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如今看着板子就要上身,那妈妈已经如同炒豆子一般快速回道:“回王爷的话,那送大夫人和二小姐过来的两个护卫,都让世子妃打发去别处了。大夫人和二小姐走的时候,他们还未回转。”
这时候,就连安解语也听出不对劲,便冷笑一声道:“这话哄谁?——护卫还没回来,大夫人和二小姐怎么会启程离开谢府?且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她们为何要特地舍了护卫上路?”
“你再不说实话,我先打死你,再亲自去谢家问话!”范朝晖也是等得不耐烦,直接要结果了那仆妇。
那婆子完全被吓倒了,就一股脑儿地全倒了出来:“这事不怪我们世子妃啊!——是大夫人说,想回上阳王府,不想回祖籍。见天逼着让我们世子妃想法子,要将那两个同来的护卫提前打发了,她们才好改路来上阳!”那婆子没说的是,大夫人和二小姐溺水后没几日,那两个护卫已是回到了象州王府。听说大夫人和二小姐遇难,就立刻回范家的祖籍地报信去了。
范朝晖听完,已是啪地一掌,将风存阁正屋大厅里的一张桌子敲得粉碎。那婆子又哭哭啼啼道:“我们世子妃知道大夫人和二小姐出事之后,不吃不睡好几天,一直怪自己自作主张,坏了大夫人和二小姐的性命。世子爷都跟着急得没了法子,还是后来我们王妃过来,才将世子妃劝了回来。如今世子妃还是病在床上,起不来身。”又给王爷磕头道:“还请王爷明鉴!这实在不是我们世子妃的错。大夫人和二小姐日日在世子妃面前,说祖籍地生活清苦,二小姐又要寻婆家,在祖籍恐会耽误一辈子。我们世子妃念着母女和姐妹之情,才帮了这个忙。——实在不是有意的!”
范朝晖慢慢坐了下来,眼圈已是泛红,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除了这两双鞋子,你们还有没有找到别的物事?”
那婆子摇摇头,“这还是费了我们象州王府好些个水军的命,才从青江里沉船的船舱里摸出来的,听说是卡在船舱的门缝里。大家都说青江这次发水,来得又大又急,已是将东南沿岸很多民户都冲没了。世子如今日日在外安置灾民,回府还要安慰世子妃,也是瘦的不成人样。连我们的小少爷都跟着日日嚎哭,也是不得安宁。”说着,那婆子又拿出一封信,双手举起,交到范朝晖手里,“这是我们世子妃给王爷的亲笔信。请王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