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所以怪就怪在这儿,虽说我也不觉得珠大哥哥会为了区区童生试而哭,可若是当时我真的问出口了,起码也有个诱因不是?偏偏,我当时只是想同他说句话,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背,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哭了。”
说这话时,十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要知晓,自打那拉淑娴严重警告过他之后,他甚至连课都不跟珠哥儿、琏哥儿一起上了。要么就自个儿待书房里鼓捣东西,要么就去骚扰家学的先生,尤其是周先生,格外得对他的胃口,年前他尚未去张家之前,整整俩月时间,他都在折腾周先生,可就算这样,人家不也好好的吗?
十二忧伤了,跟珠哥儿认识那么久了,他也是头一回知晓自己这位大堂哥竟然脆弱到了这个地步。唉,如今的孩子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一旁的那拉淑娴只看十二的表情,就知晓他又往到别的地方去了,当下便笑着开口为十二作保:“老爷,您就相信琮儿罢,这孩子之前就在我跟前保证过了,绝对不会欺负孩子们的。”
“啥?”贾赦有点儿懵,倒不是不相信那拉淑娴为琮儿作保的话,而是被那句“孩子们”给雷到了。要知晓,连带隔壁东府在内,十二是除却迎姐儿外,最小的孩子。所以,让十二不欺负孩子们的逻辑在哪里?
“我是说,十二不会欺负兄弟姐妹的。”那拉淑娴忙又添了一句。
“不对,娘您明明答应过我的,东府的珍大哥哥随便我欺负。”十二赶紧提醒道,“还有家学里的周先生,论辈分,他是跟我一个辈儿的好吗?他是我三舅母娘家大侄子。”
那拉淑娴侧过脸看向十二,同时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那咱们就定个规矩,不准欺负比你大十岁以内的哥哥姐姐,也不准欺负比你小的弟弟妹妹,当然所有辈分小于你的人,都不准欺负。”
“成啊!”十二想也不想的就满口子答应了下来,“左右我最近只想欺负周先生。”
周先生……
贾赦默默的伸手抹了一把脸,因着科举的缘故,他跟周先生很是熟悉,那位虽然辈分比他矮了一辈,可因着两家并无直接的亲戚关系,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对于周先生还是很尊重的。当然,不尊重也不行,毕竟惹恼了周先生,就会被抓着教训一个时辰,且句句都不离四书五经,简直堪称读书人骂街的典范。
回忆了一下周先生凶残的样子,再对比了一下小可怜珠哥儿的模样,贾赦果断的祸水东引,左右周先生将来也是要走仕途的,只是因着年岁太轻性子太浮躁才在国子监当博士。
不经历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呢?
的确应当好生磨砺一番!
“罢了罢了,周先生随你折腾。可珠儿既然病了,甭管他的病因究竟是甚么,明个儿我带着你俩去探望一下他。记得,不准胡说八道,珠儿身子骨不好,经不起丁点儿打击。”其实,贾赦也不明白,珠哥儿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吓到了呢?他可以确定的是,珠哥儿身上并无半点儿伤痕,要不然当初大夫为他诊断检查时,也早该发觉了。可若是没人动手,那该怎么吓唬才能把他吓成那样子?
这种烧脑子的事情,贾赦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立刻抛之脑后。左右赵姨娘的心思大白了,即便蠢弟弟贾政再不靠谱,这不还有王夫人吗?贾赦坚信,身为王氏女的王夫人,一定会给赵姨娘一个深刻至极的教训。
“明个儿我也一道儿过去罢。”那拉淑娴柔声细语的道,“正好,我也确有事儿要同弟妹说说。”
“成,到时候同去。”贾赦略思量了一番,明个儿应当没甚么大不了的,况且都快元宵了,就算真的有事儿,长青帝也应当放他一天假了。
于是,贾赦自顾自的给自己放了假,次日一早就同去了梨香院。
因着年节未过,贾政是无需上衙的。而贾母又借口身子骨不适,只说哪个都无需来请安。也因此,等大房一家子都到了梨香院时,贾政和王夫人也皆在院子里。
见贾赦等人过来,闻讯出来迎接的贾政面上讪讪的:“大哥,先前的事儿叨扰你了,是我治家不严。”
赵姨娘是二房的人,若只在二房兴风作浪倒也罢了,偏到了最后还攀扯上了大房的人,不单把通房丫鬟琥珀扯了进去,甚至还乱咬那拉淑娴和十二,这就很是说不过去了。虽说大房不会跟一个姨娘计较,可贾政却是必须出面为其致歉的。
索性贾赦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况且他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大房只是被攀咬了几口,二房却是实打实的吃了大亏。因而贾赦只格外宽容的摆了摆手,道:“这不怨你,原就是某人心思不正。”
“大哥说的是。哦,瞧我,在外头说甚么?先进来再说,外头冷。”
将大房一行人迎进了正堂里,恰此时,王夫人也走了出来,一看到那拉淑娴便忙不迭的上前几步拉住了她的手,一叠声的道着歉:“大嫂,先前那事儿可是委屈您和琮儿了,放心,我一定会将公道讨回来。”
那拉淑娴自不会怀疑王夫人这话,其实她和十二的公道讨不讨回来真的无妨,左右赵姨娘也就瞎逼逼了两句,至于琥珀就更无所谓了,那拉淑娴已经让容嬷嬷给她留心好人家,到时候赔一副厚厚的嫁妆,将人许出去便可,而这也正是琥珀想要的。
“大嫂,咱们进里头说话,让这外头留给他们爷们。”王夫人笑着将那拉淑娴引进了内室,只是她虽是笑着的,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待俩人进了内室,王夫人很快就将笑容散去,只瘫坐在暖炕上,捧着茶盏半响都没吭声。那拉淑娴也不劝她,也接了茶盏,捧着烘手。
好半天,王夫人才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道:“大嫂,我是真觉得抱歉,先前是我被仇恨冲昏了脑子,甚至还怀疑是不是大嫂您唆使琮儿来吓唬珠儿。可昨个儿……从荣庆堂回来后,我耐着性子细细的问了珠儿,珠儿告诉我,早在两个月前,我娘家大嫂出事前,琮儿就不跟珠儿、琏儿一同做学问了,虽说仍每日里都能见着,可俩人几乎没说过甚么话。”
“许是年岁缘故罢?我家琏儿也不爱跟琮儿玩,总说琮儿太小,不好玩儿。偏生,琮儿那孩子也一样,每每见了迎姐儿都是一副嫌弃的模样。都是小淘气猴儿,竟然还相互嫌弃起来。”那拉淑娴随口说着。
“不,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您,整个事儿同琮儿没有半点儿关系,琮儿不单没有吓唬珠儿,甚至当时珠儿忽的放声大哭,也纯粹只是一个巧合。他说他当时身子骨就已经很难受了,怕这大过年的扫了长辈的雅兴,一直咬着强撑着。直到再也熬不住了,才会崩溃的放声大哭。”
说着说着,王夫人忽的泪如雨下。
见她这样子,那拉淑娴无奈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会儿她总算是理解了十二当时的心情。好端端的,也没怎么着,对方就忽的哭了起来,这要是换个不知情的人突然走进来,还道是她欺负王夫人呢。幸而,王夫人只是光落泪,并不出声,且没一会儿便止住了眼泪,只余一脸的愧疚。
那拉淑娴是真没辙儿了,无奈的道:“弟妹不用这般抱歉,只是小小的误会而已,真的不算甚么。至于赵姨娘……弟妹只管狠下心来教训便是,即便有个甚么不好的,亦无妨。”
王夫人轻摇了摇头,虽说已止住了眼泪,声音里却仍满是哽咽:“大嫂,我是对您和琮儿有愧,可在这件事儿上,我愧疚的人又何止你们母子俩。其实,我知晓大嫂不会同我一般见识的,即便当时有些生气,只要我好生赔礼道歉,我相信大嫂您一定会原谅我的。”
“本就没甚么大不了的,我自会原谅你。”那拉淑娴很是哭笑不得,王夫人这事儿同她前世堂妹遇到的事儿,从本质上而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事儿。她能理解前世堂妹坚决不原谅的心态,可在这事儿上,她定会选择谅解。一来,王夫人也是被人利用了。二来,于她而言并未造成任何实质上的损失。还有第三点,身为一个母亲,她真的很同情王夫人的遭遇。
“是啊,大嫂您一向都那么体谅人。”王夫人说着说着,不由的再度落下泪来,“可我的珠儿,病了那么久了,昨个儿晚上我瞧着他好了些,谁曾想天亮之前,又烧了起来。更别说,还有我那无缘的孩子……我真正愧对的是他们俩啊!”
这话一出,那拉淑娴当下便沉默了。的确,在整件事情里头,最最委屈的便是两个孩子了,珠哥儿病了这般久,想要不留任何病根的痊愈,估计是不大可能的了。至于那个不幸流掉的孩子,更是连睁眼看一看这世界都不能了。虽说没人会因此怪罪于王夫人,可这并不代表王夫人就不会心生愧疚。
——亦如当年,她送走了五公主和十三阿哥永璟,那种锥心之痛,以及满腔的悔恨愧疚,足以将人逼疯。
“珠儿的病,若是寻常大夫看不了,咱们就寻寻门路,看能否请个专治小儿的太医过来瞧瞧。至于那个无缘的孩子,只能希望他下回仍投身到弟妹肚子里,仍当你的孩子。”那拉淑娴抿了抿嘴,眼底里是感同身受的痛楚,她想到了前世早逝的儿女。
不过,那拉淑娴这副神情落在王夫人眼里时,却又是另外一种含义了。
王夫人想到了夭折的瑚哥儿,登时觉得自己方才那话有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的嫌疑,毕竟她的孩子尚未出生,而当时瑚哥儿夭折时,已经有三岁了。哪个更为痛苦,自是不言而喻的。
当下,王夫人忙道:“看我这人,怎的尽提一些伤心事儿呢?对了,大嫂您可要瞧瞧珠儿?我领您过去罢,虽说天亮前烧了会儿,不过这会儿他应该好一些了。唉,也不知晓究竟是怎的了,每日里都要烧一次。”只是说着说着,王夫人又不由的满面愁容。
见状,那拉淑娴跟着起身,眼里的痛楚也很快就散去了。虽说想起五公主和十三阿哥永璟时,她仍会有些苦闷,却已经没有当年的痛不欲生了,毕竟时间实在是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再多的伤痛都会在时间流逝中,一点一点的被抚平。
[正文 135|第135章]
珠哥儿如今就住在西耳房里,离王夫人所住的东耳房只隔了两个过堂以及中间的正堂,可算是照顾起来最方便的地儿了。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王夫人并不是不能让周、赵两位姨娘从厢房里搬出去,可她却只是留了珠哥儿在耳房里,为的也仅仅是照顾得更为精心一点。
等那拉淑娴随着王夫人去了珠哥儿房里时,正好看到贾政带着贾赦父子三人出来,旁的人且不说,那拉淑娴只注意到十二满脸惊悚的神情,小嘴儿都张成了0型,明显透着一股子傻气。正因着如此,那拉淑娴额外多瞧了他一眼,这才随着王夫人进了西耳房里。
然而,等进了房里见到珠哥儿以后,那拉淑娴总算是明白为何十二会是这么一副神情了。
因着天气寒冷,即便有地龙,屋子里还是烧着暖炕。珠哥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底下好几层的厚褥子,身上除了锦被外,还格外多盖了两层羊皮毯。而在这一堆东西底下,珠哥儿原就略显消瘦的身形,如今看着愈发的瘦小羸弱。再加上他面色潮红,眼神更是毫无焦距,一看就知晓他病得极重。
“珠儿……”那拉淑娴还不等凑近细看,就被珠哥儿如今的模样唬了一跳。算起来,自打大年三十晚上见过面后,再往后她却是一次都不曾见过珠哥儿。可即便如此,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半月有余,可珠哥儿瞧着,完全失了精气神不说,单是瞅着他露在外头的脑袋和双手,就足以看出他瘦了不少。
轻唤了一声后,那拉淑娴就住了嘴,饶是她自认为能言善辩,到了这会儿,也实在是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了。又想到方才看到贾赦父子三人,除却真正的孩子琏哥儿一脸茫然外,贾赦当时也是阴沉着脸,至于十二估计是真的被吓到了。
当下,那拉淑娴只长叹一声,拿眼去瞧王夫人:“弟妹,珠儿这情况……”
“烧是退了,可也不知晓是被药败坏了胃口还是怎的,一直吃不下东西。睡也睡不踏实,经常被魇着不说,有时候还会痉挛。”王夫人走到暖炕边上坐下,拿手给珠哥儿掖了掖被角,声音里是难以掩藏的悲伤,“大夫都瞧过了,只说精心养着。可我哪里不精心了?我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了。”
“想法子寻个太医罢。若是寻不到当值太医,就去寻已经退下来的。”那拉淑娴有些不敢细看珠哥儿,只侧过脸低头叹息,“弟妹也不必这般忧心,珠哥儿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但愿如此。”王夫人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怕被珠哥儿瞧见,忙急急的起身背过身子。只是即便如此,珠哥儿也是瞧见了,不过这孩子心思重,即便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仍安安静静的躺着,一言不发。
妯娌俩在西耳房里待了两刻钟,见珠哥儿有些瞌睡了,这才踮着脚尖悄声离开。等走到外头的过堂时,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用帕子捂着脸低声啜泣了起来。
那拉淑娴站在她身侧,面露哀容。她也是过来人,当然知晓珠哥儿如今到了甚么地步,方才那些话也不过是安慰之言,哪怕说的再真诚,王夫人也根本不会往心里去的。可如今,除了安慰之外,还能如何呢?请太医倒是一个好法子,可那拉淑娴更清楚,真要是到了那时候,莫说太医了,即便是长青帝跟前的御医也一样没辙儿。想当年,她的五公主和十三阿哥病重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且乾隆待她也不错,待几个孩子更是真心诚意。然而,那又怎样呢?该来的一样会来,生老病死这种事儿,压根不挑人。
“我如今只盼着珠儿能好起来,旁的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了。那些狐媚子,爱咋咋样,若是我的珠儿能好,哪怕要我折寿十年、二十年,我都无怨无悔!”
王夫人边哭边喃喃自语着,这些话是她真正的心里话,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知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甚么。流掉的孩子已经没了,即便做再多的事儿也无法挽回,对于那个无缘的孩子,王夫人更多的是可惜和懊悔,可要是珠哥儿出了事儿,她怕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恨不得以命换命。
“弟妹尚不曾教训赵姨娘?”那拉淑娴从王夫人言语中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满脸诧异的看了过来,“竟是不曾?”
“我真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可如今年关未过,我的珠儿更是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要是有可能,我宁愿我不报复,只求我的珠儿安然无恙。”王夫人流下两行清泪,满脸的悲切。旁人都说王氏女骄横跋扈,可为了她心爱的珠哥儿,她却愿意放下一切仇恨。
“让她去佛堂里为珠儿祈福,就告诉她,若是珠儿无事,她便能留一条小命。反之,莫说她的小命,连她所在的父母弟妹,都会跟着她一起下地狱。”那拉淑娴面上闪过一丝狠戾,冷冷的道,“真当家里人是庄户,咱们就没法子了?庄户那也是咱们府上的人,往常是不同她计较,真要计较起来,包管她家破人亡。”
这话一出,王夫人猛地抬眼望向那拉淑娴,带着一丝期翼的道:“这样真的可以?若是祈福能让珠儿好起来,我也可以去!”
“弟妹,你还是留在这儿亲自照顾珠儿罢,孩子病着,原就最需要亲近的人。我呢,先让我家老爷想法子求个太医过来,若是不成,我就回娘家求救。祈福这种事儿,也许有用,可你无需抱太大希望。”那拉淑娴收了怒容,只尽可能语气柔和的劝着王夫人。
索性王夫人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或者可以说,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收敛了往日的脾性,听那拉淑娴这般说后,只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待送走了大房一家子,王夫人也顾不上贾政在场,就命人将周姨娘唤了过来,还特地叫人将被锁在房里的赵姨娘一并带了过来。对于周姨娘,王夫人倒还算是好声好气,毕竟俩人认识近二十年了,且周姨娘一直本本分分的,从不惹是生非,更不会干出劫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儿,且在听了王夫人所言后,周姨娘只一叠声的保证,定会诚心诚意的为珠哥儿祈福。轮到赵姨娘时……
“别怪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的珠儿一切安好,那你还能留一条小命。若是他但凡有个万一,别说你了,我敢保证让你娘家家破人亡,再将你最心疼的妹子卖到最最下|贱不堪的窑子里。哼,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这么做!”
赵姨娘跪在地上,身子骨早已抖成了梭子。她真的不怀疑王夫人这话,哪怕庄户人家并不曾签卖身契,可仍算是荣国府的下人。况且,即便是良民,以荣国府的权势,想要弄死一家子老百姓也是容易得很。更不说,王夫人还是王家的姑太太,哪怕不靠荣国府,王家那一家子的兵痞子也足够赵家吃一壶的了。
有时候,家破人亡真的只是一句话而已。
很快,周、赵两位姨娘就被带到了佛堂那头。
跟旁的院子不同,佛堂里虽寻常东西都一应俱全,却并不曾铺设火龙。正月里的京城,那可真的是滴水成冰的时候,哪怕有炭盆子,也完全于事无补。赵姨娘也就罢了,她原就是自找的,如今得知尚有一丝生机,一道佛堂后就立刻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可周姨娘呢?她算是招谁惹谁了?哪怕是出了名的好性儿,周姨娘也不由的带上了一股子怨气,虽不至盼着珠哥儿不好,可在暗地里却时时刻刻诅咒着赵姨娘。
话分两头。
却说大房一家子离开了梨香院后,立刻返回了荣禧堂,饶是如此,路上也被冻得不轻。贾赦和那拉淑娴也罢,琏哥儿和十二到底年岁不大,小脸儿都被冻得发青,一回到屋里就被丫鬟婆子团团围住,去了外裳披上早已在炉子上烘热的大氅衣,直接给丢到暖炕上头了。
那拉淑娴过来瞧了一眼,见俩孩子坐在暖炕上互相打闹,只叮嘱了两句,便回了自己屋里。而这会儿,贾赦略烘了烘身子骨,便换上出门的衣裳,见那拉淑娴回来,只道:“我去一趟太医院,这会儿应当有轮值的太医。”
“记得最好寻擅长小儿科的太医。对了,若是有甚么不方便的,我回一趟娘家也可。”
“不必了,我可以直接去寻二舅哥。”贾赦眉心跳了跳,一脸头疼的神情,“大不了拼着被他骂一通,左右往日里也没少挨骂,我都习惯了。”
“……呃,那也行。”那拉淑娴几乎无语凝噎,没听说过挨骂都能成习惯的。话说回来,在准备科举的那一年半时间里,贾赦到底受了多大的折磨啊?
甭管怎样,结局倒是还算不错。许是贾赦真有几分面子,又或者长青帝到底是个宽厚仁慈的人,一听说荣国公贾代善的长孙病得快不行了,直接下令让太医去一趟荣国府。有了长青帝的口谕,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当天傍晚时分,太医院里最擅长小儿科的邹太医就急急的赶到了,且还特地留了一宿观察病情。而也不知晓是巧合还是邹太医真有本事,原本珠哥儿每天半夜里都会烧一次,这一日却并不曾烧起来。
没发烧就是天大的好事,虽说并不表示病情就此好转了,至少能够证明病情已不再恶化。又精心照料了三日,邹太医改了方子,将汤药改成了药膳,倒是让珠哥儿胃口略开了些。等十来日后,珠哥儿差不多能在不用人帮忙的情况下起身坐直,当然离痊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因着邹太医是贾赦请来的缘故,等珠哥儿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后,他又特地来寻了一次贾赦。
“贾庶吉士,令侄的病因确定是受惊过度,伴随着梦魇和痉挛。尽管如今瞧着已逐渐好转,却未必不会留下病根。另外,根据我先前的观察,令侄极为惧怕令弟,恐怕这就是他的恐惧源头。若是不想他再度受惊发病,最好将源头掐掉。”
然而,邹太医说的太委婉,以至于贾赦懵了半响后,才试探的问道:“您是叫我打死我弟弟?”
“呃……我只是让贾庶吉士告诫一下令弟,虽说有些孩子不打不行,可另外也有一些孩子天性敏感,这种是万万打不得甚至教训不得的。别把孩子当傻子,某一些孩子原本就极为敏感,容易钻牛角尖,偏他年岁又小,且无人劝解开导,长此以往恐怕难以长寿。”
简单一句话,就是想太多。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儿,有些人只看到表面,可另外一些人却是由此发散思维想到各种岔道上。而一旦想岔了,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
邹太医感概连连,可抬眼却见贾赦还是一脸的茫然,登时没好气的喝道:“还不懂?说真的,你那么蠢,荣公当年咋没打死你?!”
这位邹太医可不是一般人,能被长青帝看重特地唤到荣国府来,除却他原就擅长小儿科外,还有一层缘故是,他曾跟荣国公贾代善是过命的交情。简而言之,他曾随荣公一起上过战场,只不过荣公是真的上阵杀敌,而他却是属于后勤的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