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撇开王夫人被人利用这事儿不提,单从事情本身来看,王夫人的确是个受害者,完全值得旁人同情。甚至说,假若今个儿真的是因着十二惊吓到了珠哥儿,以至于发生了后续的事情,一句年幼无知就真的能将所有的事情掩盖过去吗?显然,并不能。
不由的,那拉淑娴想起了前世自家发生的一件事儿。对方是她的堂妹,当然不是很近的关系,她的父亲和对方的父亲是堂兄弟,不过因着年岁相当,她和那个堂妹关系还算不错,甚至还盘算着到时候一起参加大选,若是有幸入了宫,也要相互扶持。然而,就在大选的前一年,堂妹却遇到了意外。那可真的是一个意外,堂妹有个尚且年幼的嫡亲弟弟,当时约莫才六七岁罢,小孩子不懂事胡闹,拿着弹弓去园子里打鸟,不曾想偏了方向,打到墙头后又反了过来,正中刚巧路过的堂妹左眼。
堂妹瞎了左眼,别说大选了,嫁人都成了一个极为困难的事儿。她那闯祸的嫡亲弟弟吓得险些失心疯了,甭管从哪方面看,那孩子都不是有意如此的。可最后呢?
那拉淑娴清晰的记得,出事以后,堂妹由奶嬷嬷、丫鬟们精心照顾着,而她的父母祖父母却忙着去安慰她的小弟弟。是啊,错误已然造成,他们家已经损失了一个嫡出姑娘,真的再也损失不起了。
‘你失了左眼当然痛苦,可你弟弟懊悔死了。你伤在身上,他伤在了心底里。你的伤会痊愈,他这辈子都要恨死自己了。’
‘原谅他罢了,安慰安慰他,到底他是你的嫡亲弟弟啊!’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比你更为痛苦悔恨,你忍心他这辈子都毁了吗?’
‘为何你会这般狠毒?连句原谅都不愿意说?’
‘像你那么心狠手辣的人,我再也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女儿!’
当那拉淑娴过了大选,即将嫁入宝亲王府时,她去看了堂妹,看到了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堂妹,那个时候,堂妹说她不愿意原谅,她真的不愿意去原谅,她这辈子都毁了,为何要逼着她去原谅呢?那拉淑娴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只默默的进屋,又默默的离开。不过,平心而论,换作是她,她也绝不会原谅的。
凭!甚!么!
最后的最后,堂妹死了,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悬梁自尽。临终前,留下了一封绝笔,上头用鲜血写着一行字。
‘想要我的原谅以安你们的良心,但是我偏不!是你们逼死了我,即便到了阎王殿上,我也绝不原谅!’
是啊,绝不原谅。
也许宽容大量是一种美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了这样高尚的品德。对于王夫人不明是非的乱咬一气,那拉淑娴是有些不悦,可更多的却是同情和怜悯。尤其见了贾母这副息事宁人的模样,更是不由得想起了打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堂妹。
——都说年少时候的感情是最为真挚的,倘若当年堂妹跟她一起参加大选,或许会有一日成为相看两厌的仇人。可是,堂妹死得太早了,以至于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悲伤和不舍。
“老太太。”那拉淑娴上前一步,摆出最得体的笑容,仪态万千的道,“我也想仔细分说一番。譬如,我房里的通房丫鬟告诉我的某些事儿。”
贾母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那拉淑娴口中所说的通房丫鬟是何人,当下便将目光望了过去,同时下意识的开口道:“甚么事儿?”
琥珀哆嗦了一下,旋即狠狠的一咬牙,上前几步跪倒在了贾母跟前。
“回老太太的话,是关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那个……老太太,是赵姨娘,一切都是赵姨娘干的!是她害了珠哥儿,害了二太太,说甚么二太太害的她母女分离,她也要让二太太尝尝这个滋味!”
“不!!”赵姨娘也在此,听得这话后,登时面色大变,连滚带爬的到了前头跪下,还不忘恶狠狠的剜了琥珀一眼,“老太太,她在说谎,我才没有这么做过!”
“她有!老太太,我发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是她吓唬珠哥儿,还在二老爷跟前吹枕边风,让二老爷对珠哥儿愈发的严苛了。再后来,也是她说的怕给老太太过了病气,逼着二老爷将珠哥儿挪去了梨香院。还有,原本软轿是不会翻的,但是她在地上撒了水,踩在雪上哪里会摔倒,只是雪下头是冰呢!当时一通忙乱的,只怕没人会注意,回头仔细问一问,定能知晓原委的!对了,她的病是自己冻出来的。梨香院虽有火龙,可她那房里还是需要点炭盆的,老太太可以让人去点点,炭火的数量是有定数的,她比旁人多了好几盆子的炭!”
“你……你为何要害我?这不是真的,不是!”赵姨娘慌了手脚,虽说琥珀说的多有牵强,却离奇的猜对了大半的事情。尤其最后那一个,非但是真的,且还有证据!
“老太太让人去查罢,炭的数量,还有正月初一那日抬软轿的婆子们,就算当时她们被吓住了,事后一定能回想起来的。对了,赵姨娘说她跟前没有伺候的人,还说她那个妹子年前就走了,可我分明记得,初五那日还见过她妹子的。”
赵姨娘面色惨白,她有心辩解一番,说吓唬珠哥儿的人并不是她,说雪地上根本没有洒水,说她压根就不知晓王夫人有了身孕……
可是,她张了张嘴,甚么也说不出来。
徒然间,贾政起身上前,带着一脸的震惊道:“我不知晓她有无吓唬珠儿,可她确是几番劝我对珠儿严苛一些,棍棒底下出孝子,小孩子不打是不行的。对了,正月初一那日,也确是她同我说了孝道,很是委婉的提了老太太您身子骨不好,极易被过了病气。”
甭管贾政有多少缺点,可他的为人却是被所有人认可的,至少他这人绝不会胡乱扯谎。也就是说,旁的也许是凑巧,可这两点却是实打实的。
贾母冷着脸唤了最为信任的赖嬷嬷亲自去梨香院点了炭的数目,就像琥珀所言,荣国府做事极有章程,一应份例都是有定量的。且虽说赵姨娘被称为姨娘,可事实上,在荣国府里,姨娘和通房丫鬟都是拿的二两银子,其他的份例也皆是一样的。为了保险起见,赖嬷嬷还去周姨娘和琥珀房里看了看,虽说数目并非完全一致,却相差不多,唯独赵姨娘房里的炭莫名的多出了三盆。
“真相”大白。


[正文 134|第134章]

真相。
有时候是真的大白于天下,然而在更多的时候,却只有荒诞二字可以形容。且在不同的人眼中,亦有不同的真相。
在赵姨娘看来,真相就是她的确想对王夫人下手,想同珠哥儿来给王夫人一个教训,倒不是一定要置人于死地,只是想让王夫人亲自体会一下何为骨肉分离之苦。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认为自己完全是无辜的,毕竟就连王夫人自己都不知晓有了身孕,她一个当姨娘的,要如何知晓?原就不存在的事情,她即便想要算计,又从何入手呢?哪怕真要计较起来,顶多也就是王夫人运气不好,或者就是坏事做多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不然,怎的偏偏是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然而,且不论谁才是真理,更不必提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这句话。可事实却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少数人去迎合大多数人的想法,反之则会被喷的体无完肤。
“竟然是你!”王夫人愤而起身,满脸的震惊和仇恨。
也许是因着动作太猛了些,王夫人眼前只一阵阵发黑,要不是身畔的丫鬟及时上前两步搀扶住了她,只怕她就要当众出糗了。当然,都到了这个时候,恐怕再怎么爱惜颜面,王夫人都已经没精力去顾忌面子问题了。此时此刻,她只想将赵姨娘撕成碎片!
“不不!太太,您听我解释,真的不是啊!不是我……”赵姨娘又哭又叫的,竭尽全力试图辩解一二。可到了这份上,她满心都是恐惧不安,哪里还能想出逻辑严丝合缝的辩解?事实上,她只反反复复的说着同样的话,毫无说服力。
都这个时候了,再多的辩解都已于事无补。
在所有的侥幸都消失后,赵姨娘除却满腔的惶恐外,更多的则是无尽的悔意。她先前怎么会认为没有真凭实据,他们就奈何不了她呢?证据这种东西,原就是上位者说了算的,哪怕同样都是空口无凭,贾政说出的话照样就比她更有说服力,莫说旁人了,就连王夫人都会无条件信任贾政。至于她所谓的毫无漏洞的计划,到了这一刻却只余下的嘲讽。
退一步说,即便今个儿真的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能指向自己,只要那些人心生疑惑,她不一样难逃一劫吗?毁了,全毁了,还有甚么法子吗?
对了!!
“是大太太,一定是大太太!!”赵姨娘猛地转过身来,目光直勾勾的瞪向那拉淑娴。她已经想明白了,甭管琥珀那些话是真的里头掺了假,还是纯粹就是想要栽赃陷害她的,她都绝对不能承认。既如此,最好的法子就是反过来倒打一耙。可指认琥珀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琥珀没有任何加害王夫人母子俩的缘由。
想到这里,赵姨娘跪行着到了王夫人脚边,哭着道:“太太,您要相信我,琥珀方才说的全是假话。她是被人威胁故意陷害我的。”以赵姨娘对琥珀的了解来看,若非有着充分的缘由,琥珀是绝不可能不顾多年姐妹情分,将所有的污水都往她身上泼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也是被人胁迫的。至于幕后之人,就再清楚不过了。
“哦?有人陷害你?”王夫人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戳在赵姨娘面上身上,只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个贱|人千刀万剐。
“对,就是大太太!炭的数目不对,也一定是因为她让人多给了我那些炭!太太,她是当家太太,想要在这上头做些手脚再容易不过了。再说,咱们检查东西,多半也是看短了甚么没有,若是多了,又有哪个会声张呢?”
“她多给了你炭?”王夫人刚被丫鬟扶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闻言面上的神情只一阵阵扭曲,“哼,真是太可惜了,虽说当家的人是大太太,可年前发放份例的人却是我!”
年前,珠哥儿尚不曾病倒,元姐儿又有贾母帮着教养,王夫人本身也是康健得很,加上她素来极欢喜权利在手的感觉,故而只要能插手的,甭管大小事儿,她都乐意搀和一脚。反观那拉淑娴,或许是因着前世连东西六宫都掌管过了,如今对于荣国府的这些琐事完全提不起一点儿兴趣来。见王夫人欢喜,那拉淑娴索性拣那些个不甚要紧的事儿尽数拨给了她。当然,若是关系到荣庆堂、荣禧堂这两处的事儿,仍是由那拉淑娴亲自过问的。
“还有,你说大太太加害你,那老爷呢?难道你想告诉我,老爷为了陷害你这个奴才样子,不惜害了珠哥儿和我腹中的骨肉?!”
王夫人目光狠戾,且一脸的择人而噬神情,吓得赵姨娘整个人连连后退,最后仰面瘫倒在了地上。
的确,冤枉那拉淑娴还算行得通,毕竟大房和二房之间原也有些许矛盾,虽说近两年看着是好些了,可这也仅仅是明面上的客套而已,事实上两房暗地里的关系并不算有多好。
可贾政呢?先不说他的为人摆在那里,单说他加害珠哥儿和王夫人腹中骨肉一事,这得有凶残才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而最终目的,仅仅是为了陷害一个姨娘?倘若今个儿贾政真的厌弃了赵姨娘,只消一句话,保准能让赵姨娘生不如死,他至于这么绕圈子吗?如果这是真的,那贾政就不是丧心病狂的问题了,而是单纯的脑子进了屎。
“不是的不是的……老爷不是故意要害珠哥儿,是……对,是对珠哥儿期许太高了。还有……对了对了,大年三十那一日,明明就是琮哥儿吓到了珠哥儿,不关我的事儿。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到了这份上,莫说旁人了,连赵姨娘本人都已经彻底绝望了。只是甭管有多么的绝望,她还是想拼命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而只胡乱的攀扯着。
忽的,赵姨娘想起一事,极快的用胳膊撑起了身子,抬手指着跟荣庆堂丫鬟们立在一起的周姨娘,不管不顾的道:“还有周姨娘,我亲耳听到了!就在前几日,珠哥儿还病着,她就偷偷的摸到珠哥儿房里的窗台底下,在那里吓唬珠哥儿,说甚么老爷嫌弃他学问不好,要亲手打死他!对,就是这样的,是周姨娘,是琥珀,是大太太,她们联手要害珠哥儿!”
噗通一声,周姨娘跪倒在地,死命的向着王夫人的方向磕着头:“太太明鉴,奴婢没有!”
“赵姨娘。”
清亮的嗓音虽然不重,却轻易的盖过了周姨娘慌乱的哭求声,那拉淑娴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茶盏,另一手捏着盖子轻轻的拨弄着:“你想通过挑拨所有人的关系,好就此洗白自己,这个想法虽卑劣了一点儿,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可惜,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儿,倘若今个儿这事是反着来的,也许更有说服力。而如今,你倒是说说,我图甚么?”
“当然是……”赵姨娘张了张嘴,又不甘心的住了嘴。
图甚么呢?
爵位是大房的,偌大的荣国府是大房的,家产之中至少有七成将来都要归大房所有。
换句话说,大房本来就占着绝大部分的好处,珠哥儿是否夭折,同大房的利益并无任何关系。哪怕说是为了贾母的私房钱,那也说不通,毕竟贾母最心疼的是贾政这个幺儿,除非今个儿贾政死了,要不然贾母百年之后所有的体己钱都会是贾政一个人的。至于珠哥儿……哪个当娘的,会越过儿子,将所有的钱财都给孙子?这不是疼爱与否的问题,是将儿子的脸面踩在脚下啊!
“也许这么说略有些过了,不过我倒是问心无愧,说说也无妨。”
那拉淑娴目光直视着赵姨娘,面上更是一副坦诚至极的模样,让人不由的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多了几分信任:“假若我对珠儿有任何加害之意,就让我遭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顿了顿,又额外添了一句,“赵姨娘,你要不要也试试?左右你这般问心无愧,也无需担心应验。”
话音刚落,赵姨娘两眼一翻,彻底晕厥了过去。
可惜,赵姨娘没晕太久,因为坐在一旁始终不曾言语的贾赦忽的就将手里的热茶泼了出去,且正好命中赵姨娘的面上。贾赦喜欢在冬日里饮热茶,这一点荣国府上下都知晓,且他最近是越来越出息了,即便是荣庆堂最体面的丫鬟见了他也不由得讨好几分。故而贾赦手里这茶是真正的热茶,虽不至于滚烫到连皮都掉下来,却也足以烫得赵姨娘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贾赦呵呵一声,极没诚意的道:“手抖。”
赵姨娘疼得拿双手捂住面颊,贾赦那话她自是听在耳中,可即便是她最受宠的时候,也没胆子跟贾赦叫板,更别提这会儿了。偏生,赵姨娘是熄了报复的心,贾赦却没打算就此摆手。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二房的家务事,可谁让赵姨娘攀扯到了那拉淑娴身上呢?居然还逼着那拉淑娴发了毒誓,哪怕他心知这毒誓绝不会应验,心里头也一点儿都不舒坦。
“你害珠儿的缘由是想让二太太尝尝骨肉分离的痛苦?呵呵。”贾赦抬眼看向贾政,“二弟,我一直很想要个闺女,可惜成亲多年都不曾如愿。左右你膝下有俩闺女,让一个予我,可好?”
“好。还劳烦大哥回头帮我请东府敬大哥哥过来,过了明路才是。”贾政满面寒霜,目光阴狠的望着瘫在地上的赵姨娘。他原就对迎姐儿没甚感情,只是念着赵姨娘不易,这才给她留了几分体面,却不曾反倒是助长了她的气焰,将手伸到了他的珠儿身上。
“老爷!不要啊老爷!那是我是十月怀胎,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闺女啊!老爷,体谅体谅我!老爷,求求您了!”赵姨娘哭得肝肠寸断,全然不复往昔的美貌。
贾政冷笑一声:“体谅你?是不是让你亲自抚养迎姐儿才好?顶好是再让你生个儿子对罢?等生了儿子,就更有理由除掉我的珠儿了。到最后,你是不是还要把大房也赶出去呢?那怎么不索性把我和老太太也一并除了去呢?这样多好,咱们这个荣国府就变成你这个狗东西的了!”
“我没有……”赵姨娘知晓大势已去,只喃喃的挤出了这句话,面上却只余绝望之情。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怎么会蠢到以为没有证据就奈何不了她呢?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随便哪一个都能轻易的捏死她。
“老太太,救救我。”赵姨娘已经绝望了,目光却不由得望向了贾母,她想要求饶,想尽可能抓住最后一丝生机,然目光所及之处却是贾母被两个丫鬟搀扶着离开了,临走前只撂下一句“乏了”。
赵姨娘不禁想到,倘若今个儿是那拉淑娴和王夫人斗了起来,贾母大概会和稀泥罢?可换作是她,却只余一句乏了。
即便再怎么愤怒,贾政骨子里仍是一个孝子,当下便撇开赵姨娘,上前几步虚扶着贾母送她回内室,完全无视了身后的一堆烂摊子。
见状,贾赦和那拉淑娴只面面相觑,说白了到底是隔房的,即便他们身为长兄长嫂,很多事情也不方面出面。当然,说几句话倒是无妨,左右赵姨娘只是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罢了,所谓的姨娘也不过是二房予的体面,又不是真真正正在官衙门立了纳妾文书的良妾。
当下,俩人相继起身,随便扯了个借口便告辞离开。左右贾母走了,夜也确实深了,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回家睡大觉呢。而琥珀也赶紧随着丫鬟婆子们跟着离开了。
没一会儿,正堂里便只余王夫人和赵姨娘,以及立在一旁吓得要死的周姨娘并几个丫鬟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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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禧堂内,贾赦一脸寒霜的将所有人都赶走了,却特地将琏哥儿和十二唤到了跟前。
“你俩将大年三十那晚发生的事儿,再从头到尾跟我分说一遍。记得,甭管是多么不起眼的细节,全都告诉我,不准有任何隐瞒。”
尽管贾赦平日里总是一副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模样,可当他真的动了怒,面色还是很吓人的。旁的不说,琏哥儿却是真的被唬到了,立马跟竹筒倒豆一般将他知晓的事儿尽数说了出来。只是,琏哥儿在这件事情上头,那确实是全然无辜的,虽说素日里他跟珠哥儿的关系更好一些,可就是因为往常的关系太好了,以至于当所有的孩子混到一起时,琏哥儿对珠哥儿提不起半点儿兴趣了,只跑到元姐儿跟前说笑。
琏哥儿如贾赦所愿,将那一晚的事儿,从头到尾细细分说了一遍,连当时他同元姐儿说了甚么话,元姐儿回了他甚么话,都努力回忆了起来。最后,琏哥儿苦着脸道:“爹,我真没欺负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欺负任何人了。呃,只除了前几日说迎姐儿是个胖丫头。”
贾赦点了点头:“行了,那你闪边儿待着去。”又向十二道,“琮儿,你过来。”
十二上前一步,仰着脸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看的贾赦一阵牙疼。
翻过年,十二已经是个五岁的孩子了。贾赦虽说始终最偏疼十二,可他又不至于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哪怕最初他真的认为十二是个年幼无知的孩童,可自打前年参加科举以来,十二是真没少打着张家父子等人的旗号,可劲儿的折腾他。饶是贾赦再怎么偏心眼儿,他也不会再认为十二是个傻甜白的小不点儿了。
“别装蒜,老子知晓你聪明得很。”贾赦横了十二一眼,半是吐槽半是心酸的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性子虽随了我,聪明劲儿却是随着你娘那边的。老话怎么说来着?生儿子像舅,生女儿像姑,我看你就像你二舅!”
张家二老爷其实是甚么都会,却甚么都不精通。
论学问,他算是整个张家垫底的那个,当然因着张家总体的学问水准极高,即便垫底也比贾赦强了不知几百倍。论为人处世,他只比老实憨厚的张家三老爷好那么一丁点儿,好在他是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倒也不至于闯祸。论政绩,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不能年年得优,却好歹也能混个中流。甚至论身手,即便不如武将,他却是打遍文臣无敌手的。
然而,就是这么个人,却是个多面手,甭管到了哪儿都能最快的适应,以至于到了如今,他是张家三兄弟里头,升得最快的一个,不过才三十有五,便已经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了。这其中虽说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张老爷子的关系,可不能否认的是,张家二老爷确是有本事。
至少他的本事配得上他的臭脾气。
“谢谢爹的夸奖。”十二眉眼弯弯的笑着,毫不迟疑的接受了贾赦的赞美。毕竟,说他像二舅,总比说他像二叔来得强罢?当然,若是贾赦真说他像贾政那蠢货的话,就算是亲爹,他也会翻脸的。
“行了,你就老实说罢,那一晚究竟怎的了?别看琏儿,他素来都护着你。”贾赦没好气的道。
“真没甚么。”十二摊了摊手,格外无辜的道,“原本我是想问问珠大哥哥,明年要不要下场考童生试,可还没等我开口呢,只拿手指戳了他一下,他就忽的哭开了。天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下手又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