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方棠想不通给昭雅施剥鳞之刑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夺去只有召唤师能用以驾驭鬼兵的九鳞、为什么昭雅能在最后关头逃脱……
在今夜,这些谜底都露出了真容。
在战争之末,有预谋地剥去昭雅鳞片、试图夺取暗鳞的,是冷血族王银棘。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尚不清楚的某个原因与昭雅反目,他想制造一个全新的、唯他的命令是从的召唤师。在剥下昭雅鳞片的过程中,找到了有复制能力的第六暗鳞,并用它制作了一个昭雅的复制人。
他的打算是把昭雅的九鳞全剥下后,全部给予同样拥有召唤师血统的复制人。当然,在那之前,他要对这个头脑一片空白的复制人进行驯化,不能再培养出一个跟他作对的家伙……
可是一步之差,在从昭雅身上找到最后一片暗鳞之前,有个“看不见”的人袭击了他,放走了满身是伤的昭雅。
有谁能想到,这个看不见的人,是被未来的复制人、送到过去的、未来的昭雅呢?
这算是改变命运,还是冥冥注定呢?
这简直是一场让人想不通、想通了也要震惊得晕过去的迷局。方棠和雪夜轮流补充着,把前因后果讲明白后,途涯紧紧握住方棠的一只手,说不出话来。
幕妥则已经崩溃了,抱着脑袋嗷嗷叫了几声,又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无法平静下来。
方棠静默了一阵,问雪夜:“在我放走昭雅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又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这群人在时间的这头和那头,相逢又分开,分开又重逢?
雪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笑嘻嘻看着方棠。她偶然露出的神态其实与方棠十分相似。她说:“什么叫做你放走昭雅?应该说你放走你自己。你不就是昭雅吗?”
“我……”方棠顿了一下,没有再强调她是方棠这类的话,“是啊,原来我真的是昭雅啊。”
途涯用鹿一样的眼眸水水地看她一眼:“你本来就是昭雅,从来就没有弄错。”
随着证据和迹像越来越多,她已经明白自己就是昭雅了。
雪夜这才接着说:“你放走你自己以后,你跟银棘灵魂交换状态恢复原位,银棘清醒过来,令人把已剥下的七片暗鳞收进匣子里藏好,自己带人出去追赶。”
“七片?不是八片吗?”方棠——昭雅问。
雪夜:“他自己随身带走了一片,就是用来制造我的第八暗鳞,也是走得匆忙才带走的。我就被留在地宫里。他以为我头脑简单如孩童,没有防范,只吩咐人不要让我跑出去。却忘记了对新生者来说,在她的意识中描下第一笔多么重要。
那时我独自在地宫里苏醒过来,除了好奇,什么也不懂。一个人走来走去玩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些动静。我偷偷向外看,一只怪物闯了进来。就是它。”
雪夜指了一下趴在地上的绿毛。绿毛被点了名,不安地喷了喷鼻息。
雪夜说:“这个家伙差点就发现了我了,那时我不懂得它是什么,有点害怕,也不懂得该做什么反应,就躲在石屏后面偷偷看。”
方棠想:绿毛说在地宫里时察觉石屏后面有人,就是雪夜啊。
雪夜:“它差一点发现我,不过中途被那只铁匣吸引了注意力。虽然暗鳞被藏得很好,但上面残留了你的血迹,还是被它嗅到了,把铁匣找出来,七片暗鳞洒落在地。我看到这怪物在咬起某一片时,身形缩小,腿部变长,总之是变更丑了,很神奇。”
绿毛被说丑,又生气地喷了一下鼻子。
雪夜接着说:“它离开时带走了几片暗鳞……”
方棠补充道:“四片。后来它自己留了一片,其他三片分别送给了矿坑中的孤儿有追、鬼兵角里、鬼眼婆婆。”
雪夜:“没错。”
昭雅疑惑地看着她:“你都知道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雪夜指了指自己手臂:“我有第八鳞啊。它可以带我在时间里任意穿行,就像今晚带你们游历过去那样,浏览着它做过的事。不过,这只龙凭它怪异的鼻子发现了我的存在,并一下就断定我的假的……我明明是你的复制人,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认出来的。真是不可理喻的兽类本能啊。
这些年它一直在试图抓住我。当然啦,凭它怎样可能抓住一个能支配时间的人?不过它的执着让我有点好奇,就关注了一下它的所做所为。还真是一头好心的龙啊。座骑这么好心又多事,那它的主人昭雅,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雪夜指了一下她,“因为这头龙做的那些有意思的事,使我对你——我的原版,很感兴趣。如果能了解你,或许就能了解我自己。”
以少女的身形、婴儿般的空白头脑来到世上的雪夜,有着塑造成各种模样的可能,她最先接触的事物会造就她的是非观。所幸,她接触的是一头好龙,这头龙是她观念的启蒙者。
这个启蒙者万幸不是冷血王银棘。
作者有话要说:此为2/6

☆、注定
方棠百般感慨地抚了抚翼龙脑袋上的绿羽:“幸亏你是个好孩子啊。”翼龙的简单头脑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只确认主人是在夸奖它, 瞳仁温柔地扩大,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噜声。
方棠问她:“所以你一直没落到银棘手中了?你是怎么逃脱的?”
“当然还是靠这片暗鳞啦。翼龙带走了四片暗鳞, 地上还落了三片。它离开后,我从石屏后走出来,好奇地把捡起其中一片, 结果它就消失在我手心里,从我手臂处长出来, 就像我自己生得鳞片一样,而且触发了一段讨厌的存储记忆……”
这个情形跟方棠拿到暗鳞时一模一样。方棠问:“那是段什么样的记忆?”
雪夜似笑非笑:“那段记忆的情景,你刚刚已经看过了啊。”
“啊?就是……被银棘剥鳞的那段吗?”
“一部分是。”
“什么意思?”
“你原本存储的记忆, 是你的九片暗鳞被他全部剥去,伤重血尽而死,这本来是你最后的记忆。但是, 刚刚我送你回去, 改变了它。”
方棠不由有些呼吸不稳。这个转折堪称荡气回肠!恍一阵神才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雪夜:“那一幕虽然发生在我眼前,但那时我还没有完全苏醒, 看虽看到了,却近乎无知无觉。第八鳞的存储记忆片断让情景重复, 而且是以你的视角再现, 当时你所有的痛苦我都跟着体会了一遍。所以, 从记忆片断中清醒过来时,心中全是对银棘的恨和敌意。就是这样,银棘造就了我, 但第六暗鳞让我一出世就变成他的敌人。”
真是绝妙的讽刺啊。
雪夜接着说:“银棘追捕你未果,回到古城,才发现神殿内外卫兵已被翼龙屠杀贻尽。愤怒的冷血王冲进地宫,看到了我。那时我刚从第六暗鳞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跪在地上以仇视的目光盯着他。他看到我还在,稍松了一口气,朝我走了一步,好像是想跟我说什么。但是,我不想跟他说话,只想让这个可怕又危险的人离我远一些。”
在银棘走到雪夜面前之前,赤果的少女跪在地上,用手指在地面的浮尘上画了一个图符。雪夜想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画它、为什么会懂得画它,总之在没想清之前就画出来了。那大概是召唤师与暗鳞之间本能感应,在危急状态下被激发。
接着银棘就在下一步的脚步落地之前消失了,仿佛一步踏入了虚空之中。
银棘被送入了另一个时间里。
之后还有卫兵进来,都被雪夜送去了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地方。孤城中就余下了少女一个人。因为捡起一片暗鳞带给她的记忆冲击很痛苦,她不敢去碰另外两片。走出地宫,在神殿的大厅的地面上画那个图符,像玩玩具一样,琢磨着它的能力。
她天生智慧,不断的尝试中,掌握了把自己送去不同时光的诀窍。
火堆边,雪夜仰头望着神殿的高顶,赞叹道:“世间正常的时光流淌了二十二年,我却很少回到当下,一直流浪在过去时光的缝隙里。我看过这座夜幕城的崛起、兴盛、和没落,我知道这座古城发生的所有事、认识统治这里的每一代王。在这个过程中,我懂得了很多事,学到了很多东西。”
夜幕古墟的一切已经埋没在元维大陆的历史中,人们只知道它是曾经盛极一时的王朝,却遗失了所有记载。意外来到世上的雪夜,却机缘巧合翻看了它的所有时光。
旅行在过去的雪夜,与当时随后来到古墟搜寻的蝠人骑兵和途涯错过。
众人心中震撼难以消抿,方棠第一个清醒过来,问雪夜:“剩余的三片暗鳞你得到一片,那么另外两片呢?”
雪夜抿了抿嘴:“那我就不知道了。”
途涯扫了一眼幕妥。幕妥立刻怂怂地自动承认:“是我……我拿了……一片。”
途涯继续冷冷盯着他。他气急败坏地瞪回去:“我给你了!是你没接好弄掉了!不见了!”
雪夜哧地一笑。方棠瞬间就明白了——她与雪夜太相像,仿佛有了心灵感应,说:“是第五暗鳞吗?我捡到了,已经收了。”
幕妥:“噫?是怎么回事?”目光转到雪夜脸上,恍然大悟:“哦!是你搞得鬼!”
雪夜得意地摊了摊手:“一点小技巧而已。”
方棠数落一遍:“现在我这里有五片暗鳞,雪夜这里有一片,老锡木有一片,银棘带走一片,还差一片下落不明了。这么说,在幕妥他们来到地宫之前,还有人来过,拿走一片,留了一片,被幕妥捡到了,是这样吧?那会是谁呢?”
幕妥脖子又缩了缩。途涯继续鄙视着他。
方棠和雪夜终于察觉这两人之间无形的刀光剑影,怀疑的目光聚集到了幕妥身上。幕妥终于忍无可忍,嗷地嗓出来:“好啦!都是我拿的!我捡到两片!藏在剑柄里的第六鳞抹去记忆时一起给抹掉了嘛!另一片……另一片……”他哼哼唧唧半天,抱着脑袋痛苦地终于招出来,“当初从夜幕城回到迢途,就交给主上了!呜呜呜……你们都逼我!我不该背叛主上的!我不该讲出来!我有罪!”
途涯转向方棠,朝她解释了一下:“热血骑士必须忠于主上,他未经主上允许讲出来,等于背叛途远殿下。所以才会哭哭啼啼的。”
方棠有些不忍:“背叛会受什么处罚?”
“这点小事不是死罪,他回去时跟殿下讨一顿打就舒畅了。”
幕妥跳了起来,指着途涯气道:“鞭子不是抽在你身上是吧!你这个混蛋!”拔腿跑出神殿。
在雪地里跑了两步就缩回来了。凑到雪夜跟前,怕怕地说:“我说……好像时间过去好久了,怎么外面还是黑夜,还在下雪?对了!”他一惊一乍,“你是怎么把我们搞到千里之外的夜幕古墟的?!”
雪夜冷冷盯了他一眼:“坐下。”
幕妥下意识地“啪”地就在她旁边坐下了。坐下后才委屈地哼哼:“你个新来的,怎么也懂得欺负我?”
雪夜笑嘻嘻凑近他:“你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幕妥郁闷了。
将蝙蝠打击了个爽,雪夜这才解释道:“这里的确是夜幕古城,而且,是‘过去’的夜幕古城,大概是发生那件事之后,长冬中再度沉入寂静的时光。”
蝠妥愣了一阵,忽然在雪夜背上拍了一把——激动之下忘记了对少女的畏惧:“你这个本事太厉害了,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雪夜笑笑地看着他:“说说看。”
“你可以把我们所有人送到昭雅被施刑之前的时间段,我们联手灭了银棘,带昭雅突出重围,不就可以改变悲剧了吗?是不是?是不是?天啊我怎么这么聪明!”激动得蝙蝠翅膀都扎撒开了。
雪夜冷冷问:“然后呢?”
“然后?”蝠人一愣。
雪夜:“然后,昭雅会遇到谁?”
幕妥想了一想,打了个哆嗦:“遇到我……”
是带着一队骑兵走向夜幕古墟的他自己。他们的目标就是召唤师。而除了他们,大概还有不知多少支元维人、热血骑兵的队伍正在赶往那里,对冷血族进行最后的围剿,其目的是要俘虏召唤师——不论死活,为漫长的战争划上句号。
幕妥吭哧一阵,憋红了脸:“那你就还是用你的本事,把所有军队都移走,统统移走!”
“然后冷血族得到喘息的机会,战争继续吗?”雪夜说。
“……”
众人沉默了。雪夜轻轻的声音带着苍凉:“我从头到尾看过夜幕城数百年的起落,那个王朝也经历过很多战争。我懂得了战争之必然,和平之必须,历史之宿命。小蝙蝠啊,其实一切都是天道,一切都是宿命。即使我们去插手,也无法撼动历史的车轮应该辗过的轨迹。”
幕妥争辩说:“可是你不是已经改变了吗?你救了昭雅啊。”
雪夜说:“那也是注定。”
“我听不懂了!”幕妥抱住了脑袋。
雪夜笑着揉了揉他的短毛:“听不懂不要硬来,看累得更傻了。”
方棠忽然出声了:“实际上……也没有再改变的机会了,是吗?”
雪夜一默,看着她说:“是啊。你记起什么了吗?”
方棠点头:“我记起来第六鳞让人停留在某个时空里的时限只有一昼夜。还有,如果暗鳞拥有者利用这份能力去擅改历史,会遭受反噬。”
幕妥猛地一惊:“反噬是什么意思?”
雪夜脸上带着笑,眼中掩不住的孤单失落:“是啊。反噬就是,我要永远、永远留在这里了。我永远不能回到正常的时空,只能一直留在这片无人雪城的夜里了。”
“什么?”幕妥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为3/6

☆、围困
雪夜叹息着说:“为了躲避银棘的搜索, 还要躲避这头傻龙的追踪, 我一直在时间缝隙里流浪,从来没有朋友。也从来没有坐下来跟人说这么多话。一昼夜的时限快要到了, 你们就要回去了。”
她拿起了双头刀,那把刀柄精美的双头刀。“这本是你的武器。”雪夜说,“它被遗落在地宫里, 我捡到了。很好用,我很喜欢。”她忽然抽出刀来, 在手心一划,血顿时涌出来。
坐在她身边的幕妥吓了一跳,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雪夜不动声色, 只把刀往方棠那边一扔,方棠接住,心领神会。也在自己手心划了一下。这下子轮到途涯惊叫“你干什么”了。
两个少女没有理会男人的慌张, 把流血双手相握。第八鳞透过她们相融的血液, 从雪夜身上过渡到了方棠身上。
转瞬间时限已到,眼前的景物连同雪夜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方棠紧紧握着她的复制品的手不放开, 急急地问:“等一下,你有没有追查过银棘为什么害我?”
雪夜的声音也飘忽了:“真相已经到了你面前, 你自己去看就可以了。”
方棠一句“你保重”没来得及说出来, 被幕妥抢了风头。整个蝠朝人家扑过去, 嘴巴里嚷着:“不行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我们一起走……”
扑了个空。
大雪里的夜幕古墟如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方棠、途涯、幕妥,还有绿毛,发觉是身处黑夜的荒漠之中。远远的地方, 隐约可望星团般的悬星上城。
方棠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蝠人,这个家伙,居然,哭了。
跟途涯对视一眼,正想着怎样安慰他,他却翻身跃起,指着悬星上城的方向怒道:“全是因为那个家伙!把她制造出来,让她落入那么孤单的命运!走走走!去灭了他!”
黑暗中忽有冷笑声传来:“死到临头的一群蝼蚁。”
黑袍的身影从黑暗中离析,手中双头刀泛着暗光,头顶的荆棘王冠没有光泽,座下甲刺嶙峋的翼龙发出威胁的低吼。
几人凝聚目力。看到了更多身影。异常整齐的队形,蓄而待发的杀意侵骨。他们被包围了。
他没有温度的灰色眼眸微转,目光落在方棠身上:“终于抓到你了,昭雅。”
方棠感觉有烈烈的痛在身上蔓延。这种痛隔了那么久,从记忆模糊处冒出来,还是让她内心颤抖着,额头冒出冷汗。她的记忆仍然恢复得不多,关于与冷血王银棘的过往也想不起什么,曾经的痛感却赶超在记忆之前抓住了她。
冰冷的指尖一暖,是途涯握住了她的手。心神稍稳,清醒了过来。
银棘的目光又移到途涯身上:“鹿人。你一回到沉月戈壁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出现了。我却没有急着动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途涯凉凉回答:“你是想借我们的手收集暗鳞,坐收渔利。”
银棘傲慢地扬起下巴:“对。你们在悬星城内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当我发现你们进入了那个家伙制造的雪境,就知道时机到了,早早来这里等着你们。现在你们活着回来了,请问是否打败了她,是否把她那片暗鳞收回了?”
方棠反问:“那个家伙……你是说我的复制人吗?”
银棘的眼中压着阴郁:“就是这个小混蛋。我制造了她,却错过了驯化她的时机。她变得跟你一样反叛而可恨,利用那点穿行时间的伎俩,这些年不知给我闯了多少祸。怎么样?你们也被耍得团团转,没少吃苦头吧?不过你们也不用操心她了,把你已经找到的那些暗鳞给我,我利用它们的力量,必能抓住这个祸害,夺回第八鳞。”
被团团围困的境况下,方棠听到这话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雪夜古灵精怪,小手段又颇是狠辣,必是没少收拾他。他却没猜到雪夜已经把八鳞还她了。
这个笑容落在银棘眼里。银棘低声说:“昭雅,你会笑了。”
方棠——昭雅说:“我本来就是会笑的。”
银棘:“我与你一起长大,可从未看到你笑过。”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了许多。若不是身边冷血兵士兵刃冰冷,倒像故人相见,徐徐叙旧。
方棠:“过去的事我忘了,可是我的复制人会笑,我肯定也是会笑的。从来不笑,大概是那时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笑不出来吧。”
银棘脸上浮起的温情冷了下去:“是啊。你跟我说,鬼兵的兵权既强大,又残酷,你其实不想拥有。你说鬼兵违逆天道,不应存在。你说你不愿做召唤师,你……不愿接受宿命的安排,留在我身边。”说到最后,不知是痛恨还是仇恨的意味从语气中透出来。
方棠平静地说:“虽然还没有记起这些事,但是听起来,像是我的真实想法。”
银棘一直冰封般的脸裂开一般,怒意乍现:“到现在你还这么想吗!你的鳞片一片一片被剥下的时候,你的灵魂流浪在异世变成孱弱的偷生者的时候,跟这个鹿人风餐露宿出生入死的时候……你难道不后悔放弃召唤师的身份吗?我高贵的冷血族召唤师,在那里,在悬星上城……”
他指向那座漂浮的城市,“那里有华美的王宫给你居住,数不清的财宝为你所有,可以碾平整个元维大陆的鬼兵兵权在你手中,还有我,”他戳着自己的胸口,“我,冷血族之王是你注定的伴侣,这一切你都放弃了,不后悔吗?”
昭雅听到最后一句,感觉手上力道猛地加重,侧脸,看到途涯额角崩起的青筋。哎呦,这鹿要炸。
这时的局势以少对多,急躁冲动相当不利,她赶紧悄悄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还轻轻摇了摇以作安抚,清晰地回答银棘:“我不后悔,你说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尤其是与你做伴侣的事……仅这一条,就足够我抛弃召唤师的身份了。整个元维大陆送我我都不会答应。”
这句话原是她用来安慰途涯的。途涯听了自然是十分受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嘴角居然浮起微笑,眼神水水地扫过来。两个人之间的细微互动落在银棘眼里,脸上青白交加,更阴沉了。
他语音森然:“是因为这个鹿人。全是因为这个鹿人。自从途远把这个鹿人送给你,你就慢慢地变了。那种叫做‘感情’的毒菌,从你的心里长了出来。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分明是昭途部族离间我们的阴谋!”他的声音忽然有些柔软,“昭雅,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
他握住自己那把双头刀中间的刀柄横在身前缓缓举起,是个和解的姿态:“我们的刀本是一对,是成为伴侣还是刀锋相见,由你来选择。”
昭雅冷冷一笑:“你先想一想,真的愿意给我机会吗?”
银棘一愣,发觉是自己冲动间说出了不顾后果的承诺。沉声说:“不,我收回这句话。我无法再相信你。”
幕妥痞痞地插嘴:“这位王,您也有冲动失言的时候啊?糟了,该不会是感情的毒菌在您心里萌芽了吧?”
银棘的脸色阴沉,没接幕妥的挑衅:“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你,愿意再受一次剥鳞之刑,我成全你。”
手中双头刀出鞘。一个方阵的兵士上前一步,□□上膛的声音整齐划一。这时昭雅他们才看清这一整个方阵的冷血兵士居然长着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再看有序包围他们的其他列队,每一队人各有同样的脸!执刀的整个方阵长得一样!拿刀的长得一样!骑马的长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