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和莫非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看出对方的惊骇,所谓以正皇室,那是另一种立新皇的说法。
可立谁呢?在严相爷的打击之下,近年来皇宫凋零,剩下的皇室成员无不是烂泥扶不上墙之辈,稍有能力的全部被严相爷以各种罪名杀掉。
难道…
沈牧不敢往下想,倒梵若含笑道:“章先生的说法我十分赞同,国事倾危,正需要明君,我看世子爷就不错!”
沈牧心下一震,皇位?那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说到底他身上一点皇室血脉都没有,想到这里,他用力摇头道:“我不行…”
“你不行谁行?”梵若歪着脑袋说道: “难道你是害怕承担责任吗?”
沈牧苦笑道:“当然不是!只是我…”
“只是什么?”莫非拍着桌子说道:“我看世子爷可以!既然严相爷都做得,为何你就做不得,莫非你有比他差了不成?”
沈牧叹了口气,顺着营帐的缝隙看着远处的云朵。匡国事与将危,扶社稷于既倒,这不但是每一个做臣子的荣耀,更是做臣子的求也求不来的事。
只是…
沈牧摇了摇头:“我不能这么做…”
“你必须这样做!”梵若突然说道:“这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在场的每一位将军,大人,而是为了天下的千千万万的百姓,难道你忍心为了你一个人,而让全天下的人都受苦吗?你的良心在生命剩下的日日夜夜里会好过吗?”
沈牧身子一震,紧紧地咬着牙,内心象在剧烈地挣扎着,过了好半晌后,才抬头道:“我不一定能够做得好…”
“参见圣上!”章寒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首先拜倒在了地上,莫非和梵若亦毫不客气地跪倒于地上。
见木已成舟,沈牧亦无复再扭捏作态,毅然道:“不过,一切必须按我说的做…”
沈牧口中所说的很简单,“擎天军”再度改名成“少帅军”,沈牧自称“皇天少帅”,一芷柔为“九天公主”,章寒为“浩天国师”,梵若为“紫天神医”,莫非为“骠骑大将军”。
其余的人,邓器为“辅国大将军”兼中军副统帅,于落为“镇军大将军”兼前锋营统帅,韩道为“冠军大将军”兼左锋营统帅,韩夺为“怀化大将军”兼右锋营统帅,朱真为“卫国大将军”兼后卫军统帅。
杜策为“中军主簿”,邓荣为“忠武将军”兼前锋营副统帅,邓北为“正武将军”兼左锋营副统帅,叶懒春为“诩武将军”兼右锋营副统帅,叶狼王为“昭武将军”兼后卫营副统帅…
少帅军从末阳山出发经东亭关,到达宁州城下时已是午夜时分,莫非不待休整便指挥着前锋营开始攻城。
少帅军的旗帜像是一种心理暗示,让宁州的守军人人胆寒,沈牧、莫非、章寒这铁三角回来了!
战无不胜的铁三角,任是哪一位将军和大守都不得不正视,可惜,无论怎样的在意,号称北陈王朝十大坚城的宁州只扛下了一个时辰便沦陷了!
“少帅军万岁!少帅万岁!”
看着被捆绑在地上的宁州守将,又接过杜策递上来的报告,知此方太守总算是还能称得上称职,沈牧便让他将人放了,又下令开仓济民。
无论宁州太守如何的清廉自守,可严相爷的苛政都不是容易应付的,整个宁州城的百姓有多少日子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谁都记不清了。
沈牧此举,立时得到了整个宁州人的欢呼,很多百姓甚至自发的加入到了军队中。但章寒与梵若只选择符合标准的士兵,其余的人安抚后,让其各自回家。
军队的数量重要,但质量更重要,这是带兵数年的章寒深知的问题,梵若也不在章寒之下,自然知道其中的关节。
从宁州开始,少帅军势如破竹,像一把尖刀般,飞快第砍下无数的城池,而原本属于神策军的将士更像是飞蝗般从各处迎过来聚集成一团。到达京城之下时,除了京城外,半年内,整个北陈王朝,在没有一个城池不属于沈牧。
更令沈牧安心的是,包括西卫国在内,其余的国家都在观望着事态的进展,并没有出手救助严相爷的意思。
这一是骇于铁三角的威名,二是无谓去助一个不讲信义,只求利益之徒。被沈牧击败的西卫军皇室甚至派了使者前往少帅军中,表明姿态。
望着两年多前逃走的京师城墙,那高达数丈的城楼,让沈牧心中不由得感到恍如隔世一般。
莫非和章寒站在他的身旁,也喟然地摇了摇头,只有梵若,她的表情冷淡地看着这一座孤城,那曾让她心碎和心酸的地方,那带走了她无数的回忆的地方。
“皇天少帅!”
在杜策的指挥下,八十万人突然一阵高喊,直震得京城也仿佛在摇晃起来。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像是在呐喊声中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意味,竟然像是有些倾斜了。
“请严相爷城楼上一叙!”沈牧高声喊道。
在运足了劲力后,那声音像是穿透了云端后,又落在城楼上一样,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过了好半晌,城楼上传下来:“严相爷不愿与乱臣贼子说话!”
“哈哈!”沈牧仰天长笑道:“我是乱臣贼子,那严相爷岂不是乱臣贼子头头了吗?”少帅军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显然对于城楼上那军阶不低的将军说的话大是不以为然。
第208章 黯然销魂
八十万人同时发出一个声音,无论那声音是什么,都足以让人心震骇,更何况京城内的守军不过三万人,而又必须守于八个城门,相当于每个城门都要面对几十倍对自己的敌人。
“你这个被皇室扫地出门的孽种还敢口出狂言!”突然听到上面传出来的声音,沈牧愕然地抬头看去。
只见那人相貌堂堂,似乎一身正气,可惜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和单薄的嘴唇,以及说话时邪气极浓的意味,让人很容易就看出了他心中的意念。
“严相爷,久违了!”沈牧冷笑道:“你能活到今天,也是老天没眼了!”
严相爷抖动着双手指着沈牧骂道:“你找死…”
“谁找死还不一定呢!”章寒突然手一挥,两杆擎天大旗从身后竖起,城楼上的士兵和将军都是一阵色变。
“白虎幡、驭虏幡!”严相爷陡然色变!
“到得此时,严相爷不知还有何话好说!”莫非施施然地道。
“你们…你们竟然敢盗窃皇中禁物,可知…”严相爷气到了极点,双手不住地抖动着。
可等他看到沈牧手中的杀生戟时,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杀…杀…杀生戟?”
沈牧哈哈大笑道:“你以为先皇是那么容易被骗的吗?他早就看出你的祸心,将白虎幡和驭虏幡交到我手中,以待你反心现时,以正国体…”
沈牧平常不说谎,可一旦说起谎话来,没有一个人会怀疑。这一番话是梵若和章寒暗地底教给他的,目的是打乱京城守军的军心。
“放你-妈-的狗臭屁!”此时严相爷再也不能保持着那种文人的气派,出口成脏,破口大骂道。
“你找死!”沈牧脸色一沉,一拍胯下龙驹,森然道:“给我攻!”
梵若和章寒根本来不及阻止,沈牧已如迅雷一般冲了上去,身后跟着的是半年来生死不离的亲卫军。
近千名的亲卫如猛虎似的冲到了城门之下,飞速地架起攻城车,上面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正等他们想要投下落石和滚油之时,在莫非的指挥下,无数的羽箭扑天盖地地而来。
而亲卫军和沈牧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将手中的盾牌举在了头顶,一枝羽箭都无法射中他们分毫。
攻城之势过于惊人,站在城楼上的严相爷还想逞强,却被护卫强行地架到了城楼下。
二十万大军跟在沈牧的身后,密密麻麻如蚂蚁般,倒下一个,另一个又扑上。杜策更是引着一队近两千人的骑兵不住地在城墙四周大声喊话:“放下武器,饶而不杀!”
在正面攻势和攻心之下,守城军队在支撑了半日后终于崩溃了。随着“轰”地一声,整个城门被攻城车推倒,所有的人如水银泄地似的冲了进去。
沈牧手提杀生戟与厉邪冲在最前头,可谓挡者披靡,全无一合之将。而从后面赶上来的朱真和莫非更像是两头撞进了牛群的猎豹,杀原本就已失信心的守军冲得七零八落。
战势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沈牧带着数千少帅军与亲卫站在皇城前的时候,其余的战斗全都结束了。
按杜策的估计,只损失了三千人不到。攻下北陈王朝最大的坚城,只损失三千,这事要传到外国耳中,怕不胆都吓破了不可。
“沈牧!你看这是谁?”严相爷手里抱着一个穿着黄缎子的小儿,喝问道。
“你从哪儿找的黄口小儿,也想吓人?未免太小看我沈牧了!”沈牧笑着揶揄道。
“你…”严相爷喝道:“这是当今圣上,你还不下跪!”
“当今圣上?”沈牧哈哈一笑,突然脸色一变,冷然道:“你可知先皇早已无法人道,又从哪里生出来的当今圣上!”
严相爷想不到沈牧如此大胆,直斥先皇,他顿时呆住了。可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于落一声令下,原本守在他身边的大内侍卫突然发难,将他和孩子全都擒在了手上。
“嘎嘎!”几声,皇城门开,沈牧、莫非、章寒、梵若、于落一行人缓缓地骑着马鱼贯而入,冷冷地看着被押在身前的严相爷!
“你可知罪?”沈牧寒声问道。
严相爷所犯的罪过,怕是活剐千余交也不为过了,可他依旧强硬无比:“我无罪,我不知我犯了什么罪!”
“你欺君罔上,把持朝政,迫害大臣,苛政待民,这些罪过还不够吗?”
严相爷朝说话人之处看了一眼,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是你,是你…你还活着!”
梵若咬着牙,却没有再说一个字。
“把他押下去!”沈牧挥手道。
他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一眼,在他的心中,再也没有比他更是罪孽深重之人了。
走进皇宫内,抚摸着龙椅上的冷凉,沈牧突然转头道:“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莫非和章寒、于落还在外面,沈牧这话也肯定不会对他们说,梵若一张脸泛起桃花,半晌后,她才深吸一口气,幽怨地道:“我有选择吗?”
沈牧只当她已答应下来,不由得狂喜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任由沈牧搂着自己,梵若眼角却流下了一滴眼泪。
第二天一大早,沈牧便来到了梵若所住的羽落精舍。
“若儿,我…”沈牧推开门,看见里面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桌上还有一封信,他错愕地拿起信,打开了。“牧哥,我走了!这些日子我很开心,能陪在你的身旁,可是我心中却依旧无法平静地面对着你!你是我唯一爱着的人,也是我唯一背叛过的人!我这一年来为的只是赎罪,我配不上你,更无法去做北陈王朝未来的皇后,我希望你能谅解我!最后,我还想告诉你,你猜得没错,我就是宛思,宛思就是梵若!希望你以后都能幸福,忘了我吧!宛思字!”
“不!”沈牧只觉得心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眼泪扑面而下,嘴里哽咽道:“我早就原谅你了,傻女!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第209章 番外——西风多少恨(江湖版胭脂乱)
(一)噩耗乍闻
沈小米赶到的时候,沈牧正坐在青碧萧疏的竹林中沉思。他想念宛思,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他想念章寒,那个生性淡泊的故交,他想念…他想念的人越来越多了。当一个人时常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变老了,心也就慢慢的苍凉起来。
“师父!”沈小米在边上伺立了半晌,终于迟疑着喊了出来。师父的脾气现在愈发地变得怪异了,再不似当年时盛年时候豪情万丈、义气干云、动辄喜欢戏弄人。沈小米的心里蓦然涌现出一种怜悯的情绪。他都后悔自己当年为了避免被师父作弄,能跑多远是多远的行径了。师父,真的老了。壮士断腕,美人迟暮,本是一种悲凉。若是在他的心口,再撒上这把苦咸的盐,那么——他,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沈老弟,有什么事么?”沈牧转过脸来,笑。他一向不答应沈小米称他为师父的。
“师父…”沈小米清了清喉咙,似是鼓足了勇气般,说:“小寒寺的无根死了。”
“呃,”沈牧笑道:“江湖中不是每天都在死人么?死个把人又有什么干系?”
“可是…可是师父,”沈小米似是要用尽生平最大的气力,可是他的声音仍然干涩低沉:“无根是当年被遗弃在小寒寺门外的宛思的私生子。”
沈牧的脸色忽然变了。一瞬间变的铁青铁青,映着竹林的碧青碧青和他头上偶尔飘动的几缕黑白夹杂的头发,别是一番萧然寂寞和入骨锥心的凄凉。
那是一种中年丧子的父亲的痛哀。
他定定地盯着沈小米的眼睛,定定地问道:“是谁?是谁忍心杀害了这个孩子?”
沈小米被他的沉痛的目光刺地睁不开眼睛,头渐渐地低下去,不自在地说:“宛思。”
宛思。宛思。竟然是宛思!沈小米以为那一刻,沈牧会发疯的。
可是沈牧没有。他只是慢慢地将头转向了别处,轻轻地说:“哦,是宛思。”他说得是那么轻描淡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沈牧却清晰地看到,他背上永远背着,从不离身的长布包袱,缓缓地从他的肩头滑落到了草地上。
沈小米的心,忽然如负重释一般,轻松了很多,嘴角也悄然浮现了两抹笑意。但是过后,又是无尽的沉重。其实,他也不想的,可是——
(二)西风多少恨
明月夜。小流岗。宛思的身影,渐渐的近了些。长袖飘舞,如魅如仙。
沈牧的心里,一时竟是满布了惆怅。
宛思终于走到他面前十步遥远的地方了。她的脸上,遮着罗紫色的轻纱。一双眼睛,仍然是如秋水般含情动人。飞燕髻,玉罗衫,一如旧时模样。
细碎的月光低低地流泻在宛思轻蹙的远山眉上,她的面纱陡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良久后,唯有低低地一句:“这些年,你——还好罢!”
沈牧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还是老样子。你呢?”宛思不语。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对望着,仿佛这就是一生了。月,慢慢地西移,沉地很低很低了。
沈牧记起当年初见时的光景。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很年轻的,下颚上生着青涩的胡须,头发还是油黑油黑的。一袭白衣如雪,不知道羡煞多少江湖少女。而她,那时候,喜欢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浅衫,手里拿着那管青碧色的箫管,柳叶眉,酒晕妆,浅浅地含羞带涩的一笑,便似笑到了人的心里。
如同很多江湖武林传说中的英雄美女侠客红颜的故事一般,他们相遇,顺理成章地相爱,到最后又被迫分离。分开他们的原因很简单——宛思出身北海贵族,是北海箫的唯一传人,北海的门人是不能与外人联姻的。
那时,宛思被家族的长老监禁了起来,关在北海的思月楼上。她用尽了法子,终于让她的心腹丫鬟缨尘传书给了沈牧,让他来救她,带她走,然后两个人生生世世的白首鸳盟,相守天涯。对,还有他们的孩子。因为那时候,宛思已经怀上沈牧的骨肉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可是,当沈牧接讯赶来的时候,宛思就知道她自己错了。因为沈牧的武功虽然高强,可是根本不是那么多北海高手的对手。那些长老们,他们开始用车轮战,妄想着一轮一轮下来,累垮拖死沈牧。可是那时候的沈牧,精力是那么充沛,对恋人的信念又是那么执着坚定,十几轮下来,他虽然伤痕累累,但是一点要倒下去的迹象也没有。他身上殷红殷红的血,在太阳底下散发出别样的光芒,晃得站在思月楼上心急如焚的宛思的心生疼生疼。
当长老们终于不顾江湖道义,开始对沈牧进行围攻的时候,宛思终于做出了一个也许让她自己痛苦一生的决定。她决定放弃沈牧,但是请求长老们放过他。她希望他可以活着,好好地活着。活着,至少还有希望,不是么?
可是,当芷柔把宛思的话传到时,长老们已经不决定放过沈牧了。因为他这么年轻,武功就这么高,等到再下去二十年,也许,北海门全部的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了。所以,他必须要死。
看着沈牧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的步履越来越蹒跚,宛思的心反而安静了下来,安静地如孤野里的荒坟一般。她把凤笙紧紧握在手中,心里说,他若是一死,我这便也立刻随他去了。反正死了后,我们还是一对鬼夫妻。
小寒寺这时,思月楼下的场子中忽然浓烟乍起,所有人的眼前都模糊了。等到他们再睁开眼睛时,场子上人去楼空,哪里还有沈牧的踪迹?沈牧已经被人救走了。宛思在楼上清晰地看到救沈牧的那个人腰间别着一个葫芦,不是她的好姐妹寂照又是谁呢?寂照终于收到她的飞鸽传书准时赶来了,宛思一度悬着的心也慢慢归位。
而后,沈牧的伤被神医寂照治好,留书感谢而别,从此浪迹江湖。宛思足月产子,儿子被北海长老们丢弃到小寒寺门前。
(三)我若死兮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眨眼间,二十年已经过去了。
二十年前,两个人相遇相爱,几欲死去活来。可是二十年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如当年,可是中间却已经隔了太多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宛思执起凤笙,低低地吹奏了一曲。沈牧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得曲声如同饮泣,哀咽断肠,仿佛吹箫人的心中隐藏了无止无休无尽的悲伤。一曲既了,她满目尽是凄然之色,长叹道:“我若死兮谁收葬,我若死兮动谁肠。我若死兮葬高山,日复夜兮望君长。拔剑吧。”语调凄凉而又决绝。
“那孩子…真是你杀的么?”沈牧的心,都要碎了。曾经,他一直以为浪子是没有心的。
“是。”宛思的语气忽然冷硬冷硬。
“接下来,你要杀我么?”
“是。”
“为什么?”
“本门名声。”
宛思的声调仍然是那么清冷清冷的。沈牧的心中却竟然释然了起来。他轻轻笑道:“好的,请…”伸手拔剑,寒光凛冽,一剑便朝宛思刺了过去。他出手疾快辛辣,竟然似是对宛思半点情意都不曾有过一般。
宛思举箫相迎,出手也尽是狠辣无比的招式。但见她衣袂飘舞,在月光下煞是好看,仿佛出尘仙子一般。
青衣紫衫在月光下战在一起,招式越来越急速,待到后来,只看到轻影飘飞,看不到人了。然后,大片大片的血花飞溅开来。两个影子慢慢分开,然后同时缓缓地躺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下。两个人的左臂和胸口,竟然是都中了对方的箫和剑,鲜血湿透了各自的衣服,两个人都气息奄奄,眼见着都活不成了。
(四)前仇旧恨
“但得比翼不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哈哈,精彩,精彩,如此精彩的大战,只是没想到几十招就结束了。”随着笑声,一个灰衫人丛一块崚嶒大石后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蓝袍的年轻人,剑眉朗目,仪表堂堂,竟赫然是口口声声喊沈牧“师父”的沈小米。
此时此刻,沈小米的神情却是落寞的。他终于还是走了这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但是当看到沈牧慢慢闭上的眼睛的时候,心中还是一阵一阵的揪痛。他对灰衫人说道:“解药给我吧。我要走了。”
灰衫人看了看他的脸,忽然哈哈大笑道:“沈兄弟,你的心里难道不痛快么?杀了沈牧这个伪君子,你该开心才是!要不是他儿子无根不守佛门的戒律清规,抢走了你的未婚妻唐鱼鱼,你至于现在这么处处被人嘲笑么?他又假仁假义的传你拳法,让你对他执师礼以待,这么卑鄙的人,就是杀他千刀万刀也不解恨哪。”
沈小米半晌没有说话,冷冷地直视着灰衫人。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是清寒清寒的。灰衫人终于把解药递给了他。
他服下解药,依旧是冷冷地问道:“纵然我与他有如此深仇大恨,你又是因何杀他?为了杀他,你还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用毒药要挟我帮你。这又是因了什么缘故?白前辈。”
灰衫人仰头又是一阵大笑,道:“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总之记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害死沈牧和宛思的事情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不然,被北海门的人和寂照、苍鹤等人知道了,不但我性命不保,你这出卖恩师的叛徒,更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沈小米的心头一凛,接着又是无尽的疼痛。
“好,我不问,”他说:“那么无根呢?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他的眼中一刹那的恨火熊熊。
“无根?哈哈哈…”灰衫人仍然笑:“自从空相圆寂的那晚,世间就再也没有无根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