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思把话收了回去,静静地看着沈牧。
“多保重!”沈牧一拱手,像是在挣扎着什么,却又很决绝地转头朝雁北坡的方向走了过去。
宛思默默地看着沈牧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过了许久,直等到莫非和章寒都走远了,她才苦笑一下,坐进了轿子里。
“回家!”像被针刺破的皮球,宛思全身一阵轻松,靠在轿里的蓝绸背垫上眯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宿醉未醒的严相爷就被门房里师爷慌乱的叫嚷声吵醒了。他一脸不满地指着师爷的酒糟鼻子喝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天塌下来了有我扛着!什么事,快说!”
当师爷战战兢兢地把事情说出来后,严相爷的酒意全都退了下去,他一张老脸像腊月里结冰的湖面一样铁青。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严相爷一边让侍女帮忙换上绸袍一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尽力让自己保持一种平常的语气问着。
“大约是昨天夜里!”师爷擦着头顶的汗,消息传来的时候不单是他,门房里的家丁全都惊呆了。
好在他还有几分急智,用话把家丁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更放出话,谁要是走漏半点风声的话,谁的命就算是交待在这儿了。
“混账!”严相爷怒骂道:“昨天夜里的事怎么现在才报上来?你们都死到哪儿去了?”
师爷苦涩地说道:“刑部天牢里的看守狱卒,包括牢头都死了。刑部的人直到早上换班之时才发现沈牧、莫非及章寒三人已不翼而飞。刑部典狱司的人便马上派人过来通知小的,根据仵作的报告,应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够了!”严相爷厉声道:“马上派出九城巡检司兵马,全力搜查,一有发现,格杀勿论!”
“是!”师爷不敢再多看严相爷一眼,低着头匆匆的走了出去。
“啪!”严相爷用力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桌案,整张楠木桌子被他一掌拍得歪斜了下去,上面的盆栽摇摇晃晃,随时都要跌落在地面一样。
房间里的侍妾全都退了下去,严相爷不希望有人看见他情绪起伏时的模样,更不想有人看出他心里的不安。
沈牧、莫非和章寒,这三个在朝野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拥有多大的力量,只怕不用说,严相爷都清楚得很。
让宛思对付沈牧三人,正是严相爷连怀计里最厉害的一着,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让雏鹰还未羽翼丰满之时将其除掉。
可现在。。。。。。方寸大乱啊!严相爷在心里想着!
要是让沈牧和莫非到了军队里。。。。。。想到这里,严相爷腾地站起身,焦虑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不行,不行!”严相爷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一些断句和字词,他此刻的思绪就像一团浆糊,根本毫无头绪。
第143回 宛思之死【上】
他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走动着,背着双手,一下抬头,一下低头,一下停住不动,直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真正的厘清。
“来人!”严相爷高声叫道。
在门外守候多时的师爷快步走进来,低声道:“相爷!”
“马上派人,按我之间拟定的名单,去接收原本属于沈牧和莫非控制的军队。。。。。。”严相爷冷声到:“如有反抗,先行拿下,押回京城!”
师爷微一错愕,继而点头道:“是,小的马上去办!”
“还有。。。。。。”严相爷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让下面的人准备马车,我马上进宫!”
“是!”
原来严相爷的计划是一步一步地将沈牧和莫非军里的中高层指挥官换掉,这样的话,不会造成太大的震动。
但现在沈牧和莫非已经越狱,要是他们托庇在军中,那情况可就复杂得很多了。一个不好,一场大祸就迫在眉睫了。
权衡利弊之下,严相爷还是决定先行将军队里的人员进行一次大清洗,全都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人,比如李岸之类的。
这样的话,沈牧和莫非就算到了军中,那也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
想着,严相爷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皇上见严相爷一副慌张的表情,不禁皱眉道:“爱卿,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严相爷演戏演十成,大叫道:“皇上,大事不好了!沈牧、莫非和章寒从刑部大牢里逃了。。。。。。”
“什么?”皇上龙颜色变,从龙椅上坐了起来。
“根据刑部典狱司的报告。。。。。。”严相爷添油加醋地把师爷告诉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他气愤不已地说道:“如若沈牧一干人并没有犯下谋逆大罪,又为何要杀人越狱?他们这完全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完全没了王法了!”
皇上脸上表情非常难看,他是想不到沈牧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杀人越狱?这是汪洋大盗才会做出的事!
你沈牧好歹也是在恭晋王府里长大的翩翩公子,怎会做出如此没绝天良之事来?你难道真的是像严卿说的一样,是狼子野心吗?
皇上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严相爷在下面声色俱佳地表演者,一遍又一遍地陈述着沈牧和莫非两人的威胁所在。
“皇上,要是他们到了军队里。。。。。。”严相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都怪我!要是我早早就把他们除掉那就好了!”
皇上脸色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他是仁慈懦弱不假,但他也是聪明人,严相爷话中的意思,他怎么能听不出来。当初在抓获了沈牧和莫非、章寒后,是他迟迟不肯下处决令。
如今出了事,严相爷倒像是把责任全都推到了皇上的身上,摆明了一副一推二五六的架势。
“严相!”皇上语气平和地说道:“你可派了人将军队先行接收了吗?”
“是的,臣下已先行派了人去接收军队了!擅为之处,还请皇上恕罪!”严相爷一撩朝服,就想要跪下来。
“严相不必多礼!”皇上示意旁边的公公把严相扶了起来:“你也是为国为民,忠君罢了,何罪之有?”
“臣不敢!”严相爷此时倒懂得谦虚了。
皇上笑道:“来人,赐座!”
话一落音,一名小公公便搬了一张小黄绸凳子进来,塞在了严相爷的屁股底下。
“谢皇上!”严相爷拱手道。
“刚才朕听了严相口中所述事情经过,只有一处有不解的地方,还请严相位本皇解释一二。”皇上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愿为皇上解忧!”严相爷说道。
“沈牧和莫非、章寒三人都被关在刑部天牢,那里看守严密!即便以沈牧和莫非之武功卓绝,想要逃脱也必是非常之难。。。。。。”皇上沉声道:“况且严相刚才又未提及牢房被毁一事,狱卒看守又尽被诛杀,莫非还有人里应外合不成?”
严相爷眉头突然一跳,站起身道:“皇上所言极是,小臣也一直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却又想不明白,得皇上一提,才仿如乌云见日一般,属下即刻去查!”
说完,严相爷一拱到底,快步从大殿里走了出去。
从相府到皇宫里,严相爷一直心绪不宁,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刚才皇上说的话,让他总算摸清楚了。
是的,一定有人里应外合,而且那个人一定是熟悉的人!
严相爷想了想,挥手招过在一旁等候的师爷问道:“昨天宛思姑娘来的时候,有没有其他的人跟着?”
师爷摇头道:“只有她一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严相爷心下一跳,追问道。
“不过她问我要一柄相府令箭。。。。。。”师爷赔笑道:“宛思姑娘是相爷跟前的红人,小人自然不敢不给。。。。。。”
“混蛋!”严相爷一巴掌呼在了师爷的脸上,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这个猪!”
“啊!”师爷按着脸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弄不清楚严相爷为何要打他。
“你这个猪!”严相爷又骂了一句,还觉得不解气,一脚踢在了师爷的右胯上。师爷整个人像皮球一样摔在了地上,还硬生生的滚了两三米远“上轿!去淳化街!”严相爷狠狠地瞪了师爷一眼,转头对家丁说道。
皇宫离淳化街足有近一个时辰的路程,一路上师爷不敢再多说半个字,严相爷更是有意似的让轿夫把轿子抬得飞快。
这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师爷苦不堪言了。他就像一只瘸腿兔子一样,一边跳一边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跟上了轿子。
到淳化街宛思所住的公馆前时,师爷整个人都像脱水了似的,又跟哈巴狗似的,蹲在地上直喘粗气。
第144回 宛思之死【下】
还没等他喘上几口气,严相爷冷冷地说道:“起来,进去!”
没办法,师爷又从地上爬起身,挺着浑身上下快断了的骨头跟在了严相爷的后面。
宛思的公馆并不是第一次来了,这里还是严相爷亲自为她挑选的地方,也是作为“背叛”沈牧的奖赏礼物。
眼见公馆内绿树成荫,湖平荷立,桃花阵阵飘香,严相爷摇了摇头,颇为宛思不值。
好好地成为我严某人的女子是一件多少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可知每天有多少女人站在相府门口自荐寝席而不可得吗?
何况你又是我从小培养出来的女间,离开了我,你又能去哪里呢?现在我严某人在朝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无我许可,又有谁敢收留你呢?
难道你就这么的执迷不悟吗?还是你。。。。。。还是你还在恋着沈牧?
想着,严相爷脸上闪过一丝嫉恨之色,他冷冰冰地指着庭院里最高的那一座楼:“给我把她叫出来!”
师爷扶着腰,苦声道:“是!”
半晌后,师爷一瘸一拐地从楼里跳出来:“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说!别在那里乱叫嚷!”严相爷瞪了他一眼。
“宛。。。。。。。宛思姑娘死了!”师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话说了出去。
“啊?”严相爷一愣,转而快步冲进了楼里,只见宛思闭着双眼躺在一张白色的床铺上,一点出气也没有,脸上更是浮上了一层死灰色,显然已是死了多时了。
师爷略懂医术,他把手搭在了宛思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
严相爷更是精通医术之人,宛思的医术大半都来自他的传承,他只看了两眼,就知道宛思是服下了剧毒之物,已是不治了。
他又转头瞅了一眼放在了不远处八仙桌上的酒杯,上面还有半唇胭脂。严相爷举起酒杯移到鼻端一嗅,皱眉道:“碧蛇水?”
碧蛇水是与鹤顶红、断肠药齐名的天下奇毒,只需一丁点便能让数十人死于非命,更别提这满满的一杯了。
杯里的酒已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碧绿色的液体还在杯里摇晃着,严相爷苦笑了一下,把酒杯放回到了八仙桌上,又转回身面对着宛思,心里百感交集。
“她是畏罪自杀的!”严相爷此时又恢复了一种慈父的模样,猜想是宛思不愿意在自己和沈牧中间难做,便在放了沈牧之后便服毒自杀了。
“怎么办?要不要验尸?师爷抬头问严相爷。
“不用了!”严相爷苦涩地说道:“找人把她埋了吧!”
师爷也不知是真的没听懂相爷话里的意思,还是有意在装傻,往往严相爷说“埋了吧”就是指让他叫市井里的痞子王五和赵七把人往乱葬岗上一扔了事。
可严相爷这回说的可是真的要好好地埋,谁知师爷硬是会错意了,在晌午的时候就把王五和赵七叫了过来。
两名在京城北片有名的痞子接过师爷递来的银子后,笑道:“又扔?上回才扔没多久呢!”
“有钱不赚吗?”师爷瞪了两人一眼,他今天过得可不自在,早就想找人发泄了。
王五和赵七急忙摆手说不敢,师爷这才放了他们。一直等到天色暗了,两人从相府里扛着装了宛思的薄皮棺材——这样的棺材相府里备有七八十口——径直朝乱葬岗走去。
都是老伙计了,熟门熟路的,到了乱葬岗,先把棺材往地上一放,拿出铁锹和铲子,找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挖了起来。
今天星光月色有些稀,好在王五和赵七都是好眼色——常年干这活练出来的——两人并没有受太多的影响,专心致志地挖着坑,旁边的猫头鹰叫声,更打扰不了两人。
两人胆子都属于那种下不破的,估计要是掏出来能有皮球那般大。
可今天。。。。。。王五挖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说话,他心下一凉,抬头看向赵七:“你说什么?”
赵七急忙摇头:“我没说呀。。。。。。”
“那是。。。。。。”王五手里的活停了下来,耳朵竖得像兔子耳朵一样。
过了一会儿,那响声越来越大,仿佛就在附近,王五和赵七换了一个眼色,都看出了对方目中的惧意。
“当”地一声,那口从相府里搬出来的薄皮棺材盖子跌落到了地面,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从里面坐了起来。
“妈呀!”王五和赵七一声大叫,两人丢下铁锹,没命似的往岗下跑。
“咯咯!”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别跑呀,回来!”
听到这笑声,王五和赵七突然“咚”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口里吐着白沫,绿色的胆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竟然活生生的吓死了。
那女子从棺材里爬了下来,把头发一搂,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平静地扫了一眼周围的景况,冷冷地说道:“相爷,谢你留宛思一条活命,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清晨的迷雾让安阳县李家村旁边的枫树林总有几分若隐若现的感觉,当第一缕阳光从天空透过枫树林照在地面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明亮了。
入秋后地上慢慢地盖上了厚厚地一层枫叶,每走一步都会踩到数片大小相似的叶片,有的地方甚至已积成了一米厚的小山堆。
在这些枫树叶上,洒着数颗小白粒,正中央的位置还放有一个装满了清水的陶土盆,一群雄壮肥硕的母鸡正在抢食着。
抬头看过去,在树林的深处有一栋简单的木屋。屋子是用枫木板做成的,十分地坚固扎实,模样也显得很是另类。
第145回 一朝乡人(上)
与李家村另外的村民的木屋都不同,这一座木屋像是一个三角形,但在中间的地方又缺下去了一角,在那里,伸出来一个烟囱。
李家村里的人都知道,住在里面的是一男一女两兄妹。在大约两年前两人来到了这个偏僻的村落。
两人都很少与外面的村民接触,更没有踏出过李家村一步。他们靠养些鸡鸭为生,除了在换些油盐的时候,村民一般都很少会看见他们。
毕竟枫叶林离李家村真正的村落还有大约三里地左右,谁也不会没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但根据与他们接触过的村民说,那哥哥应该是哑巴,妹妹大约也脑子不太正常。在与哥哥交换鸡鸭之时,常能透过窗子看见妹妹在屋子里傻傻地看着窗外憨笑。
村长也曾找过哥哥,想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可惜,哥哥冷冰冰地拒绝了。
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渐渐的李家村的人都习惯了两兄妹的存在,毕竟他们家里养的鸡鸭肉质都要比一般人家里的鲜美。
而且他们要的价钱也很低,比外面市面上的少了很大一截,所以虽然哥哥的表情一直都很冷淡,村民也没有兴趣去要将两人赶走的意思。
又快到收鸡蛋的日子了,李家村的张老三很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手里提着两个大竹篮,朝枫叶林走了过去。
平日里这事应该是张老三的老婆管的事,可巧前天老婆回了娘家,没法子,他也只好把事扛了下来。
走进枫树林里,远远就看见哥哥在把鸡蛋从屋里搬出来,用麦秆把鸡蛋裹好,放进旁边的一个柳条编成的篮子里。
“沈大哥!”张老三张了张手。
站在屋门前的哥哥一抬起头,显示看见了跟在张老三身后大约五米远的男子,他眼睛往左一瞟,示意那身材高大,穿着蓑衣的男子先等一等,然后才冷冰冰地和张老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一共有多少颗?”张老三听老婆说过,哥哥虽然不会说话,但能听懂,交流起来问题不大。
哥哥用手比划了一下,张老三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两百颗?”
哥哥点头把柳条篮子推到了张老三的面前,让他清点一下。张老三笑道:“我还不相信你吗?”说完,他从身背后的布袋里掏出一包碎盐和半陶罐的油,最下面是十斤的小米,都堆在了哥哥的面前。
这时,张老三才一颗一颗地仔细地清点和检查着。费了好半天的工夫,总算是清点完了,他心满意足地说道:“那我先走了,十天后再过来!”
哥哥点了点头,顺着张老三的背影看过去,只见那名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早已没了踪迹。直等到他走得远了,快出了枫叶林,那男子才从空中跳跃到地面。
原来他在张老三和哥哥交易的时候就躲到了树上,可令人奇怪的是,这一切,往日里异常精明的张老三并没有发现。
高大男子将头上的斗笠往上一推,露出一张坚毅的面容,骇然就是两年前从刑部大牢里逃走的莫非。
不过两年的时间,他的脸庞看上去多了一些风霜之色,那应该像山火一般时刻都充满激情的眼睛里多了一些陈静的东西。“世子爷…”莫非恭敬地双手一抱,半跪了一下,瞬即站起。
哥哥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走进屋里,“啪”地一声,屋门从里面关上。莫非无奈地看着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那已经足够沧桑的眼神里一下流露出了片刻的哀伤。
他从蓑衣里掏出一把铁剑,用力地往地上一顿,整柄铁剑被插进了大半在地理,只露出剑柄的部分。他双手环抱着胳膊,两腿分开,坐在了剑柄上。
那只有三剑宽的剑柄,承载着莫非高大强壮的身子却一点没有“屈服”的模样,而莫非也坐得非常的自在,看上去就跟在自家大厅里似的。
“你也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莫非并没有回头,他已猜到来人是谁了。这两年里,每一个月的这一天里风雨无阻,自己和他都会来到这里。
片刻后,说话的人走到了屋门前,将手中的木箱和布幡都放在了地上。只见那不烦朝外的一面写着“铁口神算,一言七断。”
等他转过身来时,莫非才缓声道:“章寒先生。”
“嗯!”章寒扶了一把因为低身险些跌落下来的文士巾,又拉了拉长袍,把腰带束上,才隔着门叫道:“世子爷…”
屋里静静的不发一言,像是一栋破旧了许久的屋子,并没有任何人居住在里面似的。而章寒和莫非都明白,住在里面的沈牧和沈芷柔两兄妹。
“唉!”章寒叹了口气,回转头坐在了木箱上,与莫非大眼看小眼地对视着。
“世子爷还不肯开口吗?”莫非比章寒先到一步,章寒看着他问道。
“嗯!”莫非四平八稳地坐在剑柄上,平静地说道。
“多久了?咱们到安阳…”章寒掏出一柄银铃,放在了木箱边,苦笑道:“我这柄‘卦铃’上面的绣气都磨光了。”
“两年三个月又零七天!”莫非回了一句,伸脚狠狠地把一条毛毛虫踩成了碎泥。
“是啊!”章寒抬头看天,像是看见了满天的彩霞,又像是看见了盖顶的乌云,“两年三个月又零七天…”章寒嚅嚅地重复了一遍,苦涩地摇头:“一朝殿中臣,一朝乡里人!一切都像昨日一样,却又那么的让人无可奈何!”
“别文绉绉的!”莫非皱眉说道:“今天怎么办?”“照旧。如果日落前世子爷还不肯出门的话,那么就走!”章寒咬牙道。
第146回 一朝乡人(中)
两年三个月又零七天!每一个月的月圆之日,章寒和莫非都会从安阳县赶到李家村里,等候在沈牧的门外。
可每一回他们都只能带着失望而归!从刑部大牢里出逃后,在雁北坡接下沈芷柔,按莫非和章寒的计划是应该赶快到军中,召集旧日部从,举兵以“清君侧”。
但当沈牧看见沈芷柔的样子后,顿时心如死灰,什么凶徒霸业,什么为国为民,什么天下百姓,全都抛在了脑后。
他只想妹妹能够平平安安地,毫无忧愁的过完这一辈子,可即便是这样,容易吗?举国上下都在严相爷的控制中,每一个衙门里的人都拿到了沈牧、莫非、章寒和沈芷柔的画像。每一座城镇都贴满了有关四人的海捕公文。朝廷里的鹰犬就像随风飘散的蒲公英,在每一座城镇里扎根开花。
等在和昔日的一位副统领秘密联系后,才知晓早在他们之前,严相爷就让人快马加鞭,把军中的军官全都换上了自己的心腹。
听到这话,即使大力想要让沈牧依靠军队实力以图大业的章寒也不由得把心思先放下了。四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安阳,这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
为了保障沈牧和沈芷柔两兄妹,章寒建议两人先到离安阳县还有一段路程的李家村里定居,而他和莫非则留在县城里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