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心中暗道:徐有贞啊,徐有贞啊,朕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机会,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留情面。你以为这朝廷是你家的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到这里,朱祁镇恶狠狠的瞪了徐有贞一眼,怒道:“徐大人,什么也不必说了。来人,把御史张鹏和之前曾经上书的杨煊给朕关押起来。”
“什么?关押张鹏和杨煊?皇上上次杨煊上书之后,您不是嘉奖了他吗,如今又把他给关押起来,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皇上出尔反尔。”
朱祁镇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面对徐有贞的抢白表现的十分不冷静他恨恨的对徐有贞说道:“徐大人,难道朕要关押两个人也要经过你的同意吗?你以为你是内阁首辅就可以专权、就可以肆无忌惮吗?朕把张鹏和杨煊抓起来,只是想调查到底是谁指使他们做出抨击大臣的恶行。万一被朕查出真的是有人指使,到时候不但他们二人,就是背后指使的人一定也会受到重重的责罚。”
说完,朱祁镇冷冷的扫视了噤若寒蝉大臣们一眼,道:“退朝。”说完便径自走回内宫去了。
孙祥用赶忙跟了上去。
徐有贞此时简直是心焚如火,他没有想到这次的上书明明是策划的很成功的,为什么忽然出了变故呢?上次他也曾上书,皇上不但处治了曹吉祥和石亨,还对杨煊大加赞赏,为什么这次一切会变成这样?
此时此刻他简直是心乱如麻,他知道倘若皇上真的彻查这件事,查出张鹏和杨煊背后的指使人是自己,到时候皇上一定饶不过自己。想到这里,他决定去求孙祥用帮忙。
徐有贞很快就找到了孙祥用,孙祥用悄悄的出来见他。
徐有贞一见到孙祥用,就又跪又拜,连声道:“孙公公,这次求求您,无论如何也要帮一下我。”
孙祥用目睹了朝廷上事情的经过,他看了徐有贞一眼,深深的说:“徐大人是因为今天早上发生在朝堂之上的事,而来问咱家的吗?”
第一百五十回 演旧梦
“可不是嘛,之前老夫曾经询问过孙公公。孙公公说皇上此时对曹吉祥和石亨都心有怨怼,我才指使人上书参奏他们,却没有想到皇上这次非但没有处治他们,还把张鹏和杨煊给抓起来了。矛头直指向我,这可如何是好?”
孙祥用假装沉思,他走来走去,走了半日,才对徐有贞叹道:“徐大人,咱家不是不帮你,实在是已经尽力了。所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啊,皇上想的事情经常是一时晴一时雨,昨天想的与今天想的已经不一样。至于皇上为何会忽然变成这种态度,老奴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点老奴知道,昨天曹大人和石大人曾经入宫见过皇上,可能皇上今天转变态度与他们两个人有关系吧。”
徐有贞一听,往后连接退了三大步。
孙祥用又对徐有贞说道:“徐大人,还有一件事咱家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咱家不当讲就对不起您送给咱家的那些礼物。”
徐有贞只听到孙祥用说曹吉祥和石亨在他之前已经见过皇上,已经如同遭遇晴天霹雷,被震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如今又听到孙祥用说竟然还有旁的事情,忙颤抖着问道:“到底还有什么事?孙公公您赶紧告诉我。”
于是,孙祥用便添油加醋把事情很委婉的告诉了徐有贞一遍。他说道:“徐大人,听说您的祖坟是在京城西南二十里外的那块地,那块地原本是王员外的,是您后来向王员外买下来做祖坟的,对吗?”
徐有贞有些茫然的说道:“正是,那块地正是有算命先生说那块地的风水好。如果是做祖坟,可以有利于后世,所以老夫特意把那块地买下来用作祖坟,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
孙祥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大人啊,徐大人啊,这原本没有什么关系,错就错在这块地是皇上本来打算留下来用作景王庙的。如今却被你做了祖坟用,您想皇帝的心中难道不怪你吗?我想皇帝突然转变态度,未尝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徐有贞哪里知道景王庙的事情,原本就是孙祥用和曹吉祥他们一起策划来陷害徐有贞的。
他听孙祥用这么一说,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他没有想到一连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简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早知道皇上因为这件事正恼恨他,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煽动张鹏上书弹劾曹吉祥和石亨呀!
如今曹吉祥和石亨已经占尽先机,在皇上面前说了他的坏话。无论他再去说什么,皇上恐怕也不会再信他了。
徐有贞恨不得给孙祥用跪下来,向孙祥用求情,他哭丧着脸道:“孙公公,这次无论如何您都要帮老夫呀,只要您能够帮老夫度过这次大劫,老夫一定倾尽所有家财来感谢你。”
孙祥用听徐有贞这么说,知道他内心已经害怕到极点,便转过来安慰他说:“徐大人,您倒也不必这么绝望。事到如今,皇上虽然把张鹏和杨煊给关起来了,而石亨和曹吉祥都在朝廷之上说这件事和你领导的内阁有关,但是皇上并没有把你给扣留,可见皇上心中对您还是有一丝情分的。如今你要做的事,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回去慢慢等消息吧。咱家但凡有机会,就一定在皇上面前为您说好话。”
徐有贞深思再三,觉得此时此刻与其去进宫求见皇上,倒是不如回去好好的想想这件事。既然孙祥用肯为自己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到是美事一桩。孙祥用说的话定然是比自己说的话管用,他说一句好过自己此时此刻说十句。
想到这里,他便连声对孙祥用道谢,然后走出宫去。
徐有贞回到府中之后愁眉不展,日日夜夜都在沉思张鹏和杨煊这件事,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石亨和曹吉祥正在把酒言欢。
“曹公公,您果然是好计策。您的计策这么轻易就让徐有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让皇上怀疑徐有贞,在下真是不得不佩服您的智慧呀!”
曹吉祥“嘿嘿”一笑,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他说道:“这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皇上如今已经如此生气,还是没有把徐有贞给关押,只是把张鹏和杨煊给关了起来,说是留待以后审查。可见皇上心中极为信任徐有贞的,徐有贞只要一天不死,他的势力可能会死灰复燃,到时候对我们极为不利。”
两个人便商量着如何办才好,商量了半日,曹吉祥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和徐有贞的关系已经是水火不容。既然这样,我们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坏人做到底如何?”
石亨抱拳说道:“曹公公,您一向足智多谋,出谋划策这种事自然是您来做,您只要告诉我石某人应该怎么做?我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好了。”
“好,我们目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向皇上哭诉,让皇上下定决心把徐有贞给关起来。”
石亨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如果事情牵扯到徐有贞,那么就势必会牵扯到李贤。李贤这个人倒是不错,他通知我从边关回来应对徐有贞这件事。我还因为徐有贞的事情牵连到他,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曹吉祥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狰狞,他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事到如今能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即使李贤被关押起来,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再把他救出来,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整死徐有贞。”
“对,还是曹公公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石亨深表赞同。
于是,两人商议定后,决定去皇上面前继续哭诉。
第二日一大早,石亨和曹吉祥就进宫去求见皇上。
之前曹吉祥已经得知孙祥用使计把徐有贞困在府中的事情,徐有贞知道皇上把张鹏和杨煊关押之后,原本还想着进宫去求见皇上,向皇上求情的,却被孙祥用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回去。
孙祥用之所以不想让徐有贞见到皇上,是因为他很了解皇上的性格,皇上是个非常顾念旧情的人,只要让徐有贞见到他哭诉几次,说不定他就心软会放过徐有贞。
既然曹吉祥已经决定要铲除徐有贞,无论如何这种错误是不能犯的,所以孙祥用才把徐有贞打发回去。
而徐有贞哪里知道,他还以为孙祥用是帮他的呢,他心里感激孙祥用还来不及呢,还正在做梦,梦到孙祥用帮他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呢。
正是孙祥用的这个计策,让石亨和曹吉祥可以顺利的在皇帝面前摸黑徐有贞。
曹吉祥和石亨进宫之后,见到皇上继续哭诉,他们又揭露了徐有贞做的很多不为人知的丑事。其中有一些的确是真的,也有一些是曹吉祥和石亨为徐有贞安上的罪名。
此时此刻,皇上哪里分得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的心中十分惊讶,也十分愤怒,他没有想到徐有贞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在石亨和曹吉祥两人对徐有贞的不断攻击之下,终于让朱祁镇下定决心,他一纸圣旨下令把徐有贞关进监狱。而同徐有贞一起被关进的监狱还有另一个人,就是李贤。
因为李贤之前与徐有贞一直交往过密,朝廷中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据说让张鹏弹劾石亨和曹吉祥的人也是李贤,李贤参与了整个事件的策划,要是不关押他倒是显得说不过去。
徐有贞正在家中等着孙祥用给他带来的好消息,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纸圣旨,圣旨上说他:视宠生娇,目中无人,专横专权,嚣张跋扈,纵容下人,无恶不做,胡作非为,坏事做尽,总之所有能安的罪名都给他安上了。
于是,徐有贞就被关进了天牢之中,他被关的地方恰好是当初于谦呆过的地方诏狱。
徐有贞被关入牢房后,他整个人变得稀里糊涂,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他受尽了折磨。前尘旧事恍然如梦,他用尽心思、用尽心力铲除了于谦,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得意了四个月而已,就变成了囚犯,重新来到了于谦呆过的地方,一切仿佛旧梦重演。
他现在最后悔的地方,就是当初和曹吉祥、石亨结交,明明知道这两个人是靠不过的。他们又只知道贪赃枉法、胸无大志,与这种人为伍,难免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诏狱之中,他夜夜都做恶梦,梦到于谦前来向他索债。梦到以前自己做过的很多陷害于谦的事情,让他觉得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希望。
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孙祥用,他以为孙祥用能够在皇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他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一天一天过去了,却仍旧是没有消息传来。
等到过去十多天之后,他慢慢的绝望了。等待的他将会是什么?是被斩首?是被流放?被发配还是被充军?
对于徐有贞的处罚,皇上很是经过了一番慎重的考虑。之前朱祁镇一直用徐有贞来制衡曹吉祥和石亨,如今徐有贞被曹吉祥和石亨扳倒之后,朱祁镇细思整件事情,总是觉得一切好像陷入别人的阴谋一样。
他知道倘若徐有贞身死,以后宫中就再也没有人足够有力量和曹吉祥、石亨制衡了,到时候专权的可能就是石亨和曹吉祥。
石亨和曹吉祥每天都来向朱祁镇哭诉,求朱祁镇把徐有贞处死。并说不处死徐有贞,实在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被徐有贞陷害过的人。
朱祁镇见他们越这么说,心中越是反感。
朱祁镇本身就是一个宽厚的人,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赶尽杀绝。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定,徐有贞被降为广东参政,而李贤则被降为福建参政。
这两个地方都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这也算是发配了。
等到结果下来之后,徐有贞恍如是重生一般。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遭遇到杀头、抄家的厄运,却没有想到到最后被降了官职。
如今徐有贞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李贤,李贤是为了帮他出谋划策才被关起来,被降为福建参政的。在临行之前,徐有贞特意去找到了李贤。
“李贤弟,对不起。你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害你的,我实在没有脸面来见你。”
李贤看徐有贞满怀歉意,他心明如镜,笑笑道:“不要这么说徐大人,如今我们要各自上路,离开京城,我们要好好保重才是。”
李贤反应一点都不沮丧,他同徐有贞泰然自若的交谈着。
徐有贞心道:李贤的这份气魄果然是自己比不了的,自己在牢狱之中的时候每天都度日如年,夜夜恶梦缠绕,而李贤却像是没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现在发配的结果出来了,自己虽然侥幸能活下性命,却总觉得心里落差极大。而李贤他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
徐有贞不知道李贤是故意装出来的淡定,还是他真的很淡定。
不过无论如何,他心中都十分感激李贤。
他觉得李贤若真是真的淡定,就是他这个人淡薄名利,根本不在乎什么仕途。他帮助自己完全是出于真心。
如是他表现出来的淡定,就说明他怕自己担心他,所以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所做一切都是为自己。
李贤当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跟李贤道别之后,徐有贞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要在偏远的广东作为一个小小的广东参政度过。虽然落魄,总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他却不曾想到有些人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在明处曹吉祥和石亨一直对皇上对徐有贞的判决不满,在暗处又有大明王朝的皇长公主简怀箴也对徐有贞虎视眈眈。长期以来她一直为徐有贞等人害死了于谦,令大明王朝失去一个股肱之臣而耿耿于怀。
于谦死时,她的好姐妹白清清也为于谦殉葬,离她而去,这件事一直是简怀箴心口上的最痛。
果然石亨和曹吉祥听到消息后,就立刻进宫面见皇上。
朱祁镇听说石亨和曹吉祥觐见,已经料到是跟徐有贞一事有关,便不肯相见。
石亨和曹吉祥倒是有耐心,两个人在宫外跪了半天,非要见到朱祁镇不可。
孙祥用走进乾清宫中,为皇上端茶送水,看到朱祁镇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便开口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情解决不了,不妨说给老奴听听。老奴虽然不懂朝政,更不懂得为皇上分忧解难,老奴却可以作为一个最忠诚的倾听者。”
朱祁镇从来不怀疑孙祥用,对孙祥用信任有加,他叹口气说道:“其实朕是在为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一事烦恼。”
孙祥用指了指外都,别有外心的说道:“皇上,您是指跪在外面的曹公公和石将军吗?”
朱祁镇摸着手中的九龙杯,点头说道:“可不是嘛,他们二人已经在宫外跪了半日,想求见朕,他们所求无非是让朕重判徐有贞罢了。”
孙祥用闻言,便在一旁连连叹气。
朱祁镇见状,便开口问道:“孙公公,你为何在一旁叹息不已?”
孙祥用恭恭敬敬的说道“启禀皇上,老奴也是在感慨罢了。”
“哦?为何感慨?你且说来听听。”
孙祥用往前走了两步,凑近朱祁镇身边,说道:“其实老奴在市井之中,听说过很多不利于徐有贞徐大人的流言,想必皇上也早已知道。皇上还能对徐大人如此从轻处罚,实在是皇上宅心仁厚。”
朱祁镇听罢孙祥用的话,他犹豫了片刻,转而问道:“孙公公,您也以为是朕判的太轻了吗?”
孙祥用闻言脸色惊变,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老奴多言。”
朱祁镇见孙祥用惊吓成那般模样,忙说道:“孙公公,请起来,难道朕还不了解你吗,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询问你的意见罢了。”
孙祥用闻言,站起身来退到一边,惊声无言。
朱祁镇恐怕是受了惊吓,便开口说道:“孙公公,您与朕向来是坦诚相待,不必诸多恐惑。”
“是。”孙祥用见朱祁镇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他面有难色的说道:“其实老奴也觉得皇上对徐大人的处罚太轻了,市井流言,徐大人做了很多对不起苍生百姓之事。老奴听在心中,也觉得愤怒罢了。”
朱祁镇听孙祥用都这么说,便不由得扪心自问:难道我是真的对徐有贞处罚太过轻了吗?
想到这里,他便对孙祥用摆摆手,说道:“孙公公,你出去把曹吉祥和石亨传进来。”
孙祥用应声而去。
过了不久,石亨和曹吉祥就被带了进来。
石亨、曹吉祥见到朱祁镇,忙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有些不耐烦的,道:“起来吧,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来见朕?快快说来吧。”
石亨脸色青白,对着朱祁镇哭诉,道:“皇上,臣今日特来求见皇上,是希望皇上可以严惩徐有贞。徐有贞内阁专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仅是陷害臣和曹公公,对皇上的声誉也有很坏的影响。倘若朝廷中的大臣人人上行下效,都学徐大人一般专权,那皇上的朝廷岂不是乱套了嘛。”
“大胆。石亨,难道你是说朕昏庸吗?”朱祁镇怒道。
第一百五十一回 二入狱
石亨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伏在地上长跪不起。“皇上,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把徐有贞所做的坏事说出来。”
曹吉祥也在一旁,还没有说话便已先泪如泉涌。
“皇上,老臣为皇上办事忠心耿耿,但是徐有贞徐大人为了一己之私,便可以找很多人来打击老臣,老臣实在是心寒哪!”
朱祁镇听他们两人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他想想徐有贞的所作所为,的确是罪不容诛。
朱祁镇想到这里,眉头打结,对曹吉祥和石亨摇了摇手,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这件事朕自有分寸。”
曹吉祥和石亨对看一眼,见朱祁镇似乎是不为他们所言而动,便要继续进言。在旁边的孙祥用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站起来,向朱祁镇道别而去。
两人走出乾清宫之后,孙祥用随后也跟了出来。
石亨有一些奇怪的问孙祥用:“孙公公,方才我们两人要继续劝皇上对付徐有贞,你为何阻止我们说下去?”
孙祥用指了指乾清宫内堂,对石亨和曹吉祥说道:“所谓察言观色、观色察言,难道你们方才没有看到皇上心中已经有所不满了吗?如今徐有贞已经是落水狗,你们再对他进行打压,皇上会认为你们是朝臣互相倾轧,所以你们说话要点到为止才好。”
曹吉祥忙说道:“二弟所言有理,只是如今不能把徐有贞的势力连根拔起,我们始终不能放心。”
孙祥用见状,呵呵笑了起来,他说道:“大哥,你倒是不用担心,难道你忘记皇上身边还有我了吗?放心吧,只要平日我在皇上身边稍加提点,一定对此事有所注意。”
两人听孙祥用这么说,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便向孙祥用告辞。
孙祥用等两人走了之后,重新回到乾清宫中。他刚刚回去,便听到外面有太监传道:“皇长公主驾到。”
朱祁镇正为石亨和曹吉祥参奏徐有贞的事烦闷不已,忽然听说简怀箴来了,倒是吃了一惊。因为平日里简怀箴极少踏足乾清宫等地,他对孙祥用说道:“快把皇长公主请进来,朕正有事烦闷心间不得抒发。”
“是。”孙祥用急步走出去,把简怀箴请了进来。
简怀箴走进乾清宫中,见过朱祁镇,落座。
“皇长公主,您可真是及时雨,朕正想找您商量一些事,您却就来了。”
简怀箴的笑容深不可测,她神色平和,缓缓问道:“皇上,您找我可是商议徐有贞的事吗?”
朱祁镇有些惊讶,问道:“皇长公主对这件事也已经有所耳闻,也在关注这件事吗?”
简怀箴笑的淡然。
“如今朝廷之下谁人不知道徐有贞这件事,谁又不关注这件事。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本宫也很是好奇。皇上说有些事反问不已,可是为这件事吗?”
朱祁镇见简怀箴单刀直入,他也不加以修饰,便叹了一口气,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所言不差,朕正是为这件事烦闷,皇长公主以为朕把徐有贞降为广东参政这一判决如何?”
“太轻。”
“太轻”两个字从简怀箴口中吐出十分迅疾,可见是简怀箴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
“哦?”朱祁镇不曾想到简怀箴竟说出这番话来,眼中露出狐疑之色,似乎在细想简怀箴与徐有贞之间是否有什么细怨。
简怀箴何等的聪明过人,她看了朱祁镇一眼,便已明白他的心思。
简怀箴“呵呵”笑了起来,笑容之中颇有调侃之意。
“皇上,您不会以为本宫同徐有贞之间有什么冤仇吧?”
朱祁镇颇有几分尴尬,他笑着打了个哈哈,说道:“皇长公主多虑,朕怎么会如此去想皇长公主。皇长公主向来恩怨分明,为人最是公道。在朕小时候,父皇曾经多次称赞皇长公主英明神武,朕还记得清清楚楚。”
简怀箴笑而不语。
朱祁镇沉思片刻,抬头问道:“皇长公主,您为何说徐有贞被降为广东参政判决还轻?”
简怀箴语重心长,谆谆说道:“皇上,您之所以对徐有贞宠幸有加那是为何?”
朱祁镇见简怀箴明知故问,面上一时变了颜色,“夺门之变”是他此生之中做得最不光彩的事情。每当别人提起,他就会觉得很不自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四个月以来夜夜做梦,都梦到景帝的鬼魂相扰了。
简怀箴见朱祁镇变色不答,便替他说道:“皇上,您之所以器重徐有贞,无非是徐有贞、曹吉祥和石亨三人帮皇上您策动‘夺门之变’,让皇上登上皇位。本宫所言是不是真话?”
朱祁镇神情颇为寥落,他有些没声好气的回答道:“皇长公主所言甚是。”
简怀箴继续慢慢说道:“可是皇上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时景王朱祁钰他已经病入膏肓,倘若没有‘夺门之变’,这皇位又能落到谁人手里?”
“皇长公主的意思是——?”
简怀箴笑的从容不迫,她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字字都如珠玑。
“皇上,难道您没有细想过吗?倘若没有‘夺门之变’,您仍旧是这大明之朝的皇上,而且不必附上‘夺门复辟’的恶名。”
简怀箴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朱祁镇的心坎之上,他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顿时冲刺了他的心胸。
“夺门复辟”乃是恶行,弑杀兄长不忠不孝不义,自己这一生英明神武便是因为“夺门复辟”一件事,便被背上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
他在心中叩问自己。
简怀箴继续说下去:“如果没有‘夺门复辟’,当时景王身子病重,他驾崩之后,膝下并没有子妇,只有一个朱见辰,却还不知是不是皇家的骨肉。何况见辰年幼,当时这天下若不是皇上您的,又是何人的?又何必去争,何必去夺?弄得兄弟反目,被天下人耻笑。”
简怀箴的话令得朱祁镇一阵胸闷气短,半日回不过神来。简怀箴说得字字珠玑,句句都是真知灼见。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只以为是徐有贞、曹吉祥和石亨等人通过“夺门复辟”帮自己登上的皇位,却完全没有意味到。倘若没有这“夺门复辟”,皇位也早是自己的。而且自己还不用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名气,不是一举两得嘛。原来“夺门复辟”并不是帮了自己,而是害了自己,让自己在后世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恶毒一笔。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心头惶惶然,他郑重的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还是您旁观者清,看得透彻。朕竟然被他们蒙蔽了,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
简怀箴笑而不语,望着朱祁镇,过了好久,她才缓缓说道:“皇上,您也不必多虑。事到如今,既然想明白了就好。”
她又安抚朱祁镇说道:“所以我才说皇上您对徐有贞判得太轻,徐有贞在皇上登基以来这四个月中,做了很多恶事。可是他真正的功劳是什么?真正的功劳就是让皇上您背负了一个恶名罢了。这样的人若是不重重的惩罚他,又怎么能对得起皇上?怎么对得起满堂文武朝臣?怎么对得起天下百姓?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景帝?”
简怀箴的话像一支支的利刃,重重的刺在了朱祁镇的心头。
他拍案而起,怒道:“皇长公主,您说得对,若是不重重惩罚这徐有贞,朕都不能原谅自己。朕现在就派人,把这徐有贞给杀了。”
简怀箴走上前去,扶着朱祁镇在龙椅之上坐下来,她语气缓缓,声调带了安慰人的力量,她轻声说道:“皇上,那倒也不必。徐有贞虽然作恶多端,又连累了皇上,皇上却也不必杀他。始终在外人的眼中,徐有贞是帮助过皇上的臣子,若皇上就这么把他杀了,别人岂不是会对皇上有所误会。”
朱祁镇十分佩服的看着简怀箴,觉得还是简怀箴想的周全,便开口问道:“皇长公主依您之见,朕应该如何处置这徐有贞?又杀不得、放不得,难道对他就束手无策了吗?”
简怀箴莞尔一笑,轻声说道:“那倒不是,徐有贞此人一生醉心功名利禄,若是皇上把他充军于南,发配到边塞之地,让他扛长矛在边塞打仗,比杀死他对他的惩罚更大。”
朱祁镇听简怀箴这么说,顿时神清气朗,连声说道:“皇长公主的计策好,倘若把徐有贞发配到云南,不但可以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对满朝文武起一个震慑作用。也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朕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朕对犯过过错的臣子可以做到宽宏大量。”
“皇上所言有理。”
“那朕现在就去做这件事。”
简怀箴缓缓的说道:“那倒也不急,皇上可以把这件事交给石亨石大人去做。”
“为什么要交给石亨去做?”朱祁镇有些茫然的问道。
简怀箴神色清明,缓缓说道:“皇上也知道石亨、曹吉祥与徐有贞素有细怨,就让石亨来办理这件事。本宫相信石亨一定会先对徐有贞加以惩罚,如此一来也帮皇上出了一口恶气。恶人也不必皇上来做,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朱祁镇听简怀箴这么一说,心底顿时清澈起来,他觉得简怀箴简直太聪明了,连这样的计策也能想得出来,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呀!
想到这里,他便立刻命孙祥用去石亨府传旨,命令石亨全权处理这件事。
徐有贞正准备去广东任参政,还没有启程,就听到家人匆匆跑来说:“大人,大人,不好了,石将军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捉拿您。”
“哦?”徐有贞并没有十分害怕,他心想:为什么石亨会突然带着一队人马来捉拿我,难道他想公报私仇?“哼!”皇上已经把我降为广东参政,这是皇上的旨意,石亨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动我一分一毫。
想到这里,他气定神闲的说道:“让他们来吧。”说完便在正堂中央坐了下来。
过了不一会儿,石亨便带着手下的人走的进来。
见到石亨,徐有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石亨怒道:“徐有贞,你以为你还是当日内阁之中的徐有贞吗?见了本官也不下跪?”
徐有贞没有办法,只好忍受着心头的耻辱跪下去,对石亨行了一个礼,石亨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徐有贞被其的火冒三丈,说道:“石将军,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是不是来看老夫的笑话?皇上虽然把我降为广东参政,可是始终说明皇上心里还有我,并没有对老夫施以更严厉的惩罚。说不定哪一天,老夫可以东山再起,到时候一定来找石大人再较量较量。”
石亨仰天大笑,神情十分猖狂,他说道:“您想的太多了吧,徐大人。你以为你可以安安稳稳的去广东做参政吗?我奉劝不要做白日梦了。”
“你是什么意思?是皇上的旨意把我降为广东参政,难道你敢对我不利,你要是对我不利就是违抗圣旨。”徐有贞愤愤的望着石亨,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石亨情状十分得意,他说道:“我当然不敢违抗圣上的旨意,不过难道你不知道皇上又重新下了旨意吗?”
“啊?”徐有贞一连往后退了三大步,面上的神情痛苦不堪。
“你说什么?皇上又下了什么旨意?难道皇上想处死啊?”
石亨望着惊悸的徐有贞,心里觉得更加高兴,他哈哈笑了起来,说:“皇上要不要处死你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皇上命令我,现在立刻把你捉拿回诏狱。至于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处置你,一切就要等皇上的旨意了。”
说完,他对手下人说道:“来人,把徐大人抓起来,重新带回诏狱。”
他手下的人蜂拥向前,把徐有贞抓了起来。
于是,徐有贞又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锦衣卫诏狱”。二次被抓进诏狱的徐有贞苦不堪言,这是于谦曾经呆过的诏狱,没想到四个月后,他又两次来到这里。
看守徐有贞的锦衣卫一边把发霉的饭菜端到徐有贞面前,一边恶狠狠的恐吓他道。
徐有贞看着黄白相间的发霉饭菜,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第二次被关进诏狱中来,住的是最潮湿、阴森的牢房,身边动不动就会跑过蛇虫鼠蚁,他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苦。
徐有贞刚要端起饭菜往嘴里放,就有一个锦衣卫走上前来踹了他一脚,他手里的饭菜被洒到了地上,这已经是锦衣卫第无数次鞭打他了。
徐有贞经常动不动就挨饿,他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了眼前的锦衣卫一眼,对他们说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们不知道是皇上亲自把我关在这里的吗?倘若我有什么闪失,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皇上?哈哈哈。”锦衣卫们哈哈大笑起来,他反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
徐有贞当然知道,看守诏狱的都是石亨的人。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其中一个锦衣卫得意洋洋的望着徐有贞问道。
徐有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呢,谁让他得罪了曹吉祥和石亨这两个奸险小人,落得如此下场。
那个锦衣卫见徐有贞不说话,不怒反笑,他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挑衅的机会。
“你以为你仅仅是得罪了我们石大人和曹公公吗?那你就错了,你不要以为皇上会帮你,你得罪了皇上的皇姑奶奶、皇长公主。皇上和皇长公主更亲近,还是和你更亲近?你说皇上会帮着皇长公主,还是会帮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