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用了这个又字,可见心中早就对徐有贞不满了。
“是,皇上。”孙祥用慢慢的说道:“皇上,事情是这样的。老奴出宫去购买这块地的时候,便见到王员外拖着家小在向老奴哭诉。原来这块地是王员外最大的家产,他本来想卖掉这块地可以多赚一些银子,来补充生意上的亏空,然后带着妻女回到乡下好好的过日子。谁知道徐大人看上的这块地,说这块地有利于他家的祖宗风水,非要在这块地上修建坟墓,还拿出几十两银子来强买王员外的这块地。”
“什么?强买?徐有贞真是大胆,连强买强卖这种事都敢做,你继续说。”
“是,皇上。徐大人就拿几十两银子要把这块地卖给王员外,王员外当然是不肯,两边说得激动,就动手打了起来。徐大人的家奴竟然把王员外和他的妻小给打伤了,尤其是他的小女儿才不过五岁而已,都被打的遍体鳞伤,其状十分可怜。”
“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徐有贞这个老匹夫,朕已经容忍他,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孙祥用也连连点头,说道:“皇上,老奴也是这么想的。老奴不为旁的事,就一心一意为皇上,没有想到徐大人居然做出这种事来。不但有辱官声,更是让百姓对朝廷的官员失望。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头痛病,按照李道长的说法,只要在这块地上建上景王庙,从此皇上的头痛病就可以变好。如今以来,这块地已经被徐有贞修建了祖坟,我们想买也没有办法了。”
“徐有贞,大胆徐有贞,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朱祁镇气得拍案而起,怒喝道。
孙祥用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到朱祁镇发泄完毕了,孙祥用才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置徐有贞徐大人?”
朱祁镇听孙祥用这么一问,倒是颇为有些愕然。因为他知道孙祥用一向不关心朝廷大事,如今却过来问他怎么处置徐有贞这件事,便问道:“孙公公,你一向都不理朝廷中的事,为何这次对徐有贞的这件事如此关心?”
孙祥用听着朱祁镇的质话,似乎隐隐约约有疑他之意,便阴声而道:“皇上,老奴绝对没有旁的意思。皇上也知道,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老奴是在气徐有贞霸占着这块地建祖坟,让皇上建不成景王庙,皇上的头痛病又不知道要到哪时哪日才能好得了了。每当想到这个,老奴就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哎!”

第一百四十八回 再上书

朱祁镇望了孙祥用一眼,不知不觉间孙祥用也老了。
当初两个人一起在瓦剌受罪的时候,孙祥用舍身救过皇上。每次没有吃的,孙祥用便把自己的吃的让给朱祁镇,没有穿的孙祥用便把自己的衣衫脱下来护着皇上,每当遇到挨打的时候,孙祥用都挺身而出,替朱祁镇挨打。
那十年里,孙祥用不知道为朱祁镇忍受了多少磨难,替朱祁镇挡了多少鞭子。
朱祁镇每当想起这些事来,心里就觉得很对不起孙祥用,他为自己当时对孙祥用的怀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便轻声说道:“多谢。朕多谢孙公公这么多年来,孙公公你辛苦了。”
“能为皇上办事,呆在皇上身边是老奴的福分,这种福分是多少人、多少辈子的修行都修不来的,老奴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朱祁镇听孙祥用这么说,心里顿时觉得阵阵温暖。
朱祁镇虽然贵为皇上,可是在这宫中除了和钱皇后、孙祥用之外,没有几个人能够说得上心里话。便是同简怀箴,两个人因为牵扯太多朝堂之上的利益争斗,也都不能说得上心里话。朝廷大臣们,人人都只知道勾心斗角,又怎么会对朱祁镇说真话呢,只有孙祥用不会。
原来李道机就是孙祥用和曹吉祥买通的,孙祥用和曹吉祥想利用李道机进而打击徐有贞。
孙祥用最了解皇上的一言一行,他知道皇上身受朱祁钰一事困扰,所以就想方设法的把皇上引到宫外,让皇上见到李道机。然后又让李道机把徐有贞的祖坟指点给皇上,再编排出王员外的故事来陷害徐有贞。
这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唯一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并没有因此而惩罚徐有贞,皇上是硬生生的把这件事给忍在了心里。
曹吉祥得知后,不禁气得拍案大骂。
孙祥用倒是淡定,他对曹吉祥说道:“皇上是个厚道人,他一定是再感激当年徐有贞拥力他的功劳。他既然会感激徐有贞,那么大哥做错事的时候,皇上也一定会记得你当初对他的恩德,这是好事一桩。而且这些事情在皇上的心里压抑的越久了,皇上便记得越深。我相信只要徐有贞再做出几件错事来,皇上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曹吉祥听孙祥用这么说,一颗心才渐渐放平了下来。
果然徐有贞没有那么容易放过曹吉祥和石亨,他自从买通孙祥用之后,便经常会向孙祥用打听曹吉祥和石亨的消息,打听皇上的消息。
这日,他又询问孙祥用,道:“孙公公,不知道皇上最近对曹吉祥和石亨的印象如何?”
“曹吉祥?”孙祥用想了想,说道:“实不相瞒,咱家既然收了徐大人的礼,就一定会为徐大人办事。最近皇上对曹吉祥和石亨都非常不满意,对曹吉祥不满意是因为曹吉祥手下的人越来越无法无天;而对石亨不满意,是因为石亨带兵在外边打仗,明明是打伤了十几个自家军队,反而回来报告军功,说是伏击了一队瓦剌人,遭到了统领的参奏,皇上正为这两件事而郁闷不已。”
徐有贞闻言大为高兴,他知道这么一来,就是自己参奏石亨和曹吉祥的好时机了。之前徐有贞曾经参奏过曹吉祥和石亨一次,而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皇上接到徐有贞的参奏之后,就分别把曹吉祥和石亨进行了处理。
徐有贞见曹吉祥想方设法的对付自己,便处心积虑的想着再行一次参奏这事。他从孙祥用这边打听好了曹吉祥和石亨与皇上的关系,便兴冲冲地回到了府中。
回到府中之后,他立刻派遣下人去请李贤。在朝廷的官员之中,他谁都信不过,唯一信得过的就是李贤。因为李贤经常会帮他出谋划策,帮他做一些事情。
很快李贤就被请了过来。
李贤请回来之后,先向徐有贞行了个礼,道:“徐大人,不知道您今天请下官来有什么事?只要李贤能够帮得上忙,一定万死不辞。”
“李大人,言重了。我把李大人请来,的确是有件事和李大人商量,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请说。”李贤抱拳道。
徐有贞说道:“是这样的,最近我得到消息,我听孙公公说,皇上对曹吉祥和石亨非常不满,正想着机会治他们。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校访上次参奏曹吉祥和石亨一本,我相信皇上一定会处罚他们的,这么一来我们就渔翁得利。”
李贤看徐有贞得意洋洋,仿佛是捡到了天大的宝贝一般,心中暗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心里虽是这么想,表面上却表现的极为热情。
“有这么一回事,如此甚好,果然是个机会呀!”
徐有贞连连点头,说道:“老夫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能参奏得了石亨和曹吉祥,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后这朝廷之中就是老夫的天下了。”
“哈、哈、哈”他一连笑了数声,很是嚣张得意。
李贤看徐有贞得意,也跟着一起长笑。
其实李贤把整个形势局面看得清清楚楚,徐有贞祖坟那块地的事情,他也听简怀箴说了。他虽然不明白孙祥用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是为什么会帮助曹吉祥。但是有一点他是很清楚的,就是如今的徐有贞已不是当初的徐有贞了,如今的形势和当时的情势也大不相同。
当时徐有贞参奏曹吉祥和石亨,之所以会得到皇上的信任,皇上还对石亨和曹吉祥进行了打压。
一是因为皇上想制衡权力,使权势平衡,这是驾驭大臣的一种手段。
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就是皇上当时非常信任徐有贞,徐有贞在朝廷中可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如今的形势很不一样,皇上因为上次他和徐有贞谈话的事情,被曹吉祥知道,已经对徐有贞很不信任,觉得这个人是个不值得信的人。而又因为景王庙那块地的事情,让皇上对徐有贞大失所望,他没有想到徐有贞竟然会强取豪夺、欺压百姓。连他看中的地都敢抢,用来建祖坟,这样的人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朱祁镇虽然压着不说,却在心里把这一样一样都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了下来。
眼前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李贤的一双慧眼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所谓旁观者清,唯一看不清楚的只有身在其境的徐有贞而已。
徐有贞便向李贤说道:“李大人,经过老夫细想之下,觉得有一个人很适合去参奏曹吉祥和石亨。”
“是哪个人?”李贤心里咯噔了一下,道:他不会让我去吧?
果然,徐有贞对李贤说“李贤大人,我说的这个人就是你啊。李大人身为朝廷的重臣,能够帮老夫去参奏曹吉祥和石亨,也算是为国家出了一份力,为社稷出了一份力。除去这两个奸佞之臣,为国家减除蛀虫,李大人不会不答应吧?”
李贤低下头去,微微沉思了一会儿,重又抬起头来,说道:“老大人有命,李贤自然不敢不从,只不过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既然老大人已经得到了内幕消息,那么参奏曹吉祥和石亨是一定会成功的,老大人有命李贤焉敢不从?只是朝中的人都知道李贤跟徐大人您走的很近,还经常为徐大人出谋划策。如果是由李贤出面参奏曹吉祥和石亨,皇上未必能听得进去,皇上说不定还会怀疑是徐大人和李贤串谋一气,故意打压曹吉祥和石亨,到时候石亨和曹吉祥或者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徐有贞听李贤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很有道理。他便想了一会儿,觉得的确也是这个理。
李贤经常出入徐有贞的府第,两个人关系密切,相交很多,朝廷中的人都知道。倘若李贤参奏的确是不一定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想到这里,他扶了扶头上的纱帽,转而向李贤问道:“既然李大人觉得自己不合适,不知道李大人心中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选?”
李贤想了一会儿,便对徐有贞说道:“有一个人倒是可以用。”
“是哪个人?”徐有贞急切的问道。
李贤说道:“那个人就是张鹏。”
“张鹏?张鹏是谁?”徐有贞想了半日,却始终想不出朝廷之中哪里有一个叫张鹏的官员。
李贤笑了笑,轻轻凑近徐有贞的身边,对他说道:“这个张鹏不是别人,就是曹吉祥的外甥、远方外甥。”
“什么?曹吉祥的远方外甥?让曹吉祥的远方外甥去参奏曹吉祥和石亨,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那到不尽然,这个张鹏非常想进内阁,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何况平时曹吉祥也并不是很照顾他,如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而已。倘若徐大人可以让他进入内阁,然后再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去参奏曹吉祥和石亨,这样既合情又合理。无论从什么地方都能够说得过去,不知道徐大人觉得怎么样?”
徐有贞总觉得这些事有些不妥,可是哪里不妥,他又说不出来。他自己去想,又想不到比李贤的计策更好的计策。想来想去,似乎到头来只能用李贤的计策。
因此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说道:“罢了、罢了,一切就依李贤老弟说的作吧。李大人以前也曾经为我出谋划策,每次李大人出的计策都是十分有效的。老夫相信这次李大人的这个计策,也一定能够成功的打倒曹吉祥和石亨。”
“那当然了,参奏曹吉祥的人就是曹吉祥的远房内侄,连自家的亲戚都参奏了,那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百姓的重大的坏事。更何况他们两人作恶多端的证据和贪污受贿的证据都是一抓一大把,徐大人也不愁找不到证据,是吧?”李贤问道。
徐有贞点点头,说道:“那倒是,既然如此,就按照李大人说的去做吧。”
两个人商议好了之后,徐有贞就决定开始行动。
徐有贞知道张鹏很想进入内阁,于是他便向皇上请求让张鹏进入内阁。
内阁的事皇上向来不怎么过问,一向都是徐有贞说了算。如今虽然徐有贞失宠,皇上也不想一下子就严重的打击他。因此当他提出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张鹏进入内阁的时候,皇上还是答应了,就这样张鹏进入了内阁之中。
接下来张鹏进入内阁之后,很感激徐有贞对自己的提拔之恩,对徐有贞就像侍奉恩师一般的诚恳。
徐有贞便把张鹏唤到家中,与他悄悄商议这次的行动,他命令张鹏向皇帝上书,弹劾石亨和曹吉祥。
这个时机还有一个好处,是因为石亨此刻出征在外,正好可以对曹吉祥和石亨两人分别击破。而且这个时候弹劾了石亨和曹吉祥,只有曹吉祥一人可以向皇上辩驳,石亨带兵出征在外,他想弹劾可惜也回不到京城之中。
张鹏接受完徐有贞的命令之后,回去把整个事情盘算了一遍,他觉得如今受到皇上宠爱的还是徐有贞。毕竟徐有贞始终是内阁大臣,手中有权力,而且能够为朝廷做一些事情。石亨只不过是一介武将,曹吉祥更只不过是一个宦官而已,两个人跟徐有贞比起来都是大大不如,所以投靠徐有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上次有人弹劾石亨和曹吉祥,都得到了皇帝的嘉奖,那人也是徐有贞的人。
在张鹏心中徐有贞就是战无不胜的人,因此他立刻听从徐有贞的吩咐,写了一道奏章,向皇上弹劾石亨、曹吉祥。
让徐有贞没有料到的是,李贤在徐有贞上书前几天已经把这件事飞鸽传书告诉了石亨。
石亨接到消息之后,知道徐有贞要派人向皇上上书弹劾自己,他哪里还在边关坐得住。立刻日夜间乘骑着开马赶回宫中,准备向皇上辩白,顺便反击徐有贞。
石亨回来之后,立刻跑到曹吉祥处,去跟曹吉祥商议。
石亨见到曹吉祥,开口便说道:“曹公公,有一件事儿您可知道吗?”
曹吉祥知道石亨本来是在边关打仗,忽然在自己家中见到他,倒是觉得很奇怪,便问道:“石大人,你不是带兵在边关打仗吗?为何忽然回到了京城?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石亨拍着胸脯,道:“可不是大事,实在是大事不好了,不知道曹老弟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徐有贞派人弹劾我们,我们被皇上重重处罚的那次?如今徐有贞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弹劾我们。幸亏李贤人好,告诉了我,我就赶紧回到宫中,来与曹公公商议。希望我们可以商议出一个对策来,不要让徐有贞占尽先机。”
曹吉祥听石亨说完,脸上一点气都没有,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石亨不知道为什么曹吉祥面对徐有贞的弹劾是如此的泰然自若,还哈哈大笑,似乎是胸有成竹一般。他便凑上前去,问道:“曹公公,你为何还如此坦然,是不是早有对策?快跟小弟说来听听,小弟已经等不及了,为了这件事我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真是身心俱疲啊。”
曹吉祥听石亨这么一说,知道石亨十分担心被徐有贞弹劾,他忙说道:“石大人坐下喝杯茶,且容咱家跟你慢慢道来。”
于是曹吉祥便把如何在宫中认识了孙祥用,兄弟两人相认,孙祥用又如何帮助自己打击徐有贞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曹吉祥拍着桌子,笑道:“咱家现在就怕的不是徐有贞有动静,怕的就是徐有贞他什么都不做。如果徐有贞什么都不做,一点把柄都被我们抓不到,如今徐有贞想弹劾我们,相信皇上不但不会相信他,反而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出手对付他。”
“哦?按照曹公公的意思,是说皇上早已经对徐有贞忍无可忍,早已经想下手对付徐有贞,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石亨问道。
曹吉祥眨着两只小眼睛,狡黠的笑了笑,说道:“可不是这样嘛。皇上是心慈手软,一直没有对付徐有贞,没想到徐有贞这个老狐狸,现在却这么沉不住气,也活该他注定阴沟里翻船。他弹劾我们的诏书一上去,我们马上就向皇上哭诉,到时候我二弟再在皇上面前说一些我们的好话,说徐有贞的坏话,我相信皇上一定会重重的处罚徐有贞。”
“可是有一样,不知道曹公公你可知道?”石亨不像曹吉祥那么谈定,仍旧有些忧心的问道。
“哦,什么?石大人尽管说来听听。”
“就是这次徐有贞派出来弹劾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曹公公您的远方外甥张鹏。”
“张鹏?”曹吉祥努力的想起这个人,想把这个人从脑海中记出来,他想了好久,想了好久,终于记起这个张鹏是谁了。
张鹏虽然和曹吉祥有亲戚,算得上是曹吉祥的外甥,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却是非常之远。
曹吉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是张鹏、王鹏、孙鹏、赵鹏有什么区别,都是徐有贞的人。这个张鹏的确是跟咱家有点关系,但是已经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了。他向皇上弹劾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向皇上禀告,说是徐有贞有心把张鹏笼络到内阁。然后想借张鹏的手来打击我们,所谓举贤不避亲,惩恶也不会避忌自己的亲人。咱家倒打一耙,反咬张鹏和徐有贞一口,看徐有贞他到时如何收场。”

第一百四十九回 忌专权

石亨见到曹吉祥真的已经是成竹在胸,他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
“哎!”他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我早知道曹公公已经有所打算,我就不用千里迢迢的跑回来了。”
曹吉祥说道:“皇上一向很器重石大人,石大人如今赶回来,同咱家一起在皇上面前说好话,一起向皇上哭诉,相信作用一定更大,徐有贞这次逃无可逃了。”
石亨也连连点头,两人相视大笑。
曹吉祥又从旁说道:“李贤这个人倒还是不错,挺讲义气的,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你。”
“的确,李贤虽然是身在曹营,却是心在汉,他被迫跟着徐有贞,其实心还是向着我们的。不管徐有贞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上次我的儿子,也是李贤大人救出来的,所以我对他一直很尊重。”
曹吉祥何尝不是,曹吉祥也曾经屡次三番受到过李贤的恩惠,心中对李贤也很是佩服,他说道:“李贤这个人倒是难得好,咱家觉得投缘的人并不多,而李贤就是其中一个。”
石亨继而说道:“上次我委派李贤去做上书,他却不肯接任,可见这个人也是不好名利富贵的,只重朋友,这样的人值得交。只怕这次我们反咬徐有贞一口后,会连累到李贤大人,你说如何是好?”
曹公公听完石亨这么说,道:“这倒是也没有什么,李贤既然肯通知石大人从边关回来,又肯为我们的事尽心尽力,我们如何不投桃报李。放心吧,我二弟是皇上身边最受到重用的孙祥用,我相信只要请他在皇上面前为李贤上几句好话,皇上一定不会怎么处罚李贤的。”
“好,这个办法好。没有想到几天不见,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孙祥用竟然成了曹公公您的二弟,曹公公您真有办法。”石亨边说着边向曹吉祥竖起了大拇指。
曹吉祥颇有些感慨的说:“我们两个人失散多年,如今才可以相聚,也算是美事一桩,而且我二弟又帮得上我的忙。”
石亨便乘机称赞了孙祥用一番。
曹吉祥对石亨说道:“事到如今,告状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面对如此变故,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石亨问道:“曹公公可有什么妙计?”
曹吉祥奸笑一声,说道:“妙计倒是有一条,你且附耳过来,让我告诉您。但只您明天进宫之后,跟我干一件事,保管你我明日太平无事。”
石亨见曹吉祥说的镇定,又煞有其事,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忙附耳过去。
于是,曹吉祥便对着石亨如此如此说了一般。
石亨听完之后,立刻竖起大拇指,连连说:“果然是好办法。”
第二日,朝堂之上,张鹏果然向朱祁镇递了奏章。奏章之上的内容朱祁镇并没有在朝堂之上公布,但是曹吉祥和石亨早已经心里有数。
太监孙祥用在一旁喊道:“诸位大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祁镇见大臣们再也没有事情要启奏,于是便退朝回宫。
朱祁镇刚刚退朝回到乾清宫中,就听到孙祥用进来说道:“启禀皇上,曹吉祥和石亨在外面求见。”
“哦?”朱祁镇“哦”了一声,说道:“曹吉祥前来求见倒是可以预料,为何石亨会突然出现?他不是在边关打仗吗?”
孙祥用在一旁低声说道:“皇上,朝堂的事老奴一向不太清楚。只不过既然石亨如此匆忙的赶回来,想必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皇上不妨见见他们吧。”
朱祁镇本来是不打算见石亨和曹吉祥的。因为他刚刚看到张鹏的奏折,正对两人有气。
听孙祥用这么说,便说道:“也罢,石亨常年征战在外,也算是劳苦功高。既然孙公公都这么说了,就把他二人传进来吧。”
孙祥用应道:“是。”便去把曹吉祥和石亨叫进来。
孙祥用边走边对曹吉祥说道:“你们进去之后说话要多注意皇上的语气,皇上现在正为你们两个的事情生气呢。”
“可是已经接到了张鹏的奏章?”曹吉祥问孙祥用道。
孙祥用见已经快要走入乾清宫中,便不敢再多说,只是用眼睛示意,告诉曹吉祥和石亨:“皇上的确已经收到张鹏的奏章”。
曹吉祥和石亨昨天已经商议过,心中有了应对计策,是以两个人并没有那么紧张。
他们见到皇上朱祁镇,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洪福齐天。”
朱祁镇见到二人,没声好气,也没有让二人起来。
还没等朱祁镇缓过神来,曹吉祥便向石亨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便依照之前商议好的计策,趴到地上痛哭不止。
“皇上,我们两人是来向您请罪的。”曹吉祥率先开口道。
“是啊,皇上。石亨不远千里回到宫中,就是希望能亲自来到皇上面前负荆请罪。皇上,您还是治我们两个的罪责吧。”
的确,朱祁镇收到张鹏奏折之后,很为他们两个人的所作所为生气,没想到这两个人贪污受贿、贪赃枉法,做出了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来。
可是让朱祁镇始料未及的是,这两个人进宫,竟然是为痛哭请罪,实在让他难以预料。
眼见眼前这二位痛哭流涕,朱祁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追问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吉祥和石亨只是说自己有罪,只是痛哭流涕,其余的话什么都不多说。
朱祁镇反而有些恼怒起来,拍案道:“你们两个来求见朕,就是想要告诉朕你们两个有罪吗?既然你们两个有罪,朕就把你们交给大理寺处治,你们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皇上啊!”曹吉祥十分悲痛的说:“我们两个并不是惺惺作态,而是真心悔改。”“老奴知道老奴做了很多让皇上觉得蒙羞的事情,老奴心中也是后悔万分。可是有些事,还请皇上不要为人蒙蔽。很多事情并不是我和石亨石大人做的。我常年在内宫之中打理内宫的事务,石大人又常年奔波在外,哪里顾得上做那么多事情。”
朱祁镇听曹吉祥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豁然开朗,曹吉祥说得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曹吉祥常年奔波在内宫之中,而石亨又常年带着兵在外面打仗。张鹏奏折之中弹劾两人的事情,就算是确有其事,可能也只有一小半是两个人做的。
至于其他的,也许是他们的下人打着他们的名号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罢了。所谓树大招风,便是如此。
想到这里,朱祁镇的语气不禁缓和了很多。他把张鹏的奏章扔下去,扔到二人面前,道:“你们两个看看朝臣弹劾你们的奏章吧。有些事便不是你们两个亲自做的,也是你们对下人管束不严,纵容他们胡作非为,以至于闹出了这么多事情来。你们还记得太祖年间的胡惟庸和蓝玉吗?”
曹吉祥和石亨听到朱祁镇这么说,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胡惟庸和蓝玉当时也是在朝中弄权,又纵容下人胡作非为、毫无王法,蓝玉案哄动一时,到最后胡惟庸和蓝玉都没能得到好下场。
皇上忽然提到太祖年间的胡惟庸和蓝玉两个人,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吗?
曹吉祥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他抬起头来问道:“皇上,胡惟庸和蓝玉的所作所为,老奴熟读史书,完全知道。老奴绝对不敢做他们所做的那般目无王法的事情,老奴对下属管束不严,回去之后一定严加惩办,请皇上恕罪。”
石亨也在一旁说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石亨只是全心全意为国家效劳,为皇上分忧,别的事情便是想也不敢去想半分,更不会做出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皇上的事情来。”
朱祁镇见两个人表了忠心,对两人的气不由得消除一些。他对两人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回去好好反省,还要对你们的下人和下属好好管束、约束,不要让他们再做出这种为人诟病、招人话柄的事情来了。”
“是。”曹吉祥表现的十分悲痛。他看了奏章之后,对朱祁镇说道:“皇上,您可知道这张鹏与老奴的关系吗?”
朱祁镇微微有些惊讶,问道:“这张鹏和你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对,皇上,这御史张鹏是老奴的远房亲戚。他之所以参奏老奴和石亨石大人完全是受人指使,想置我们两人于死地。我们两个也是没有办法,才来皇上面前痛苦,只好请皇上为我作主。”
“如今区区一个御史,都敢在皇上面前弹劾我们两人,捏造很多无中生有的事实。这么一来,朝廷中的人,谁还会把我们两个放在眼中。”石亨表现的义愤填膺。
朱祁镇听了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毕竟是大臣之间的矛盾,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表现的很平淡。何况大臣们之间有矛盾,对皇上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谓权力制衡,要让大臣们之间相互牵制,皇上才能最终受益,这一向是朱祁镇的驭下之术。
然而石亨接着说了一句话,却仿佛一声晴天霹雷在朱祁镇的头顶炸响。
石亨的这句话是这么说的,他说:“皇上一个御史怎么敢这么做呀?现在是内阁专权容不下我们呀!”
石亨的话顿时触动了朱祁镇的心思。
朱祁镇本来就对徐有贞有所不满,先是徐有贞私自把他和徐有贞两人的对话泄露给外人知道,弄得朝野之中人尽皆知,连曹吉祥都知道了,还来向他说。
紧接着,徐有贞更是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不但欺压小民,抢夺人家的地,修建自己的祖坟。更要命的是那块地本来是皇帝用来打算修建景王庙的,他连皇帝的地都还抢,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这也难怪朱祁镇心中对他心中对他深恶痛绝,如今一个专权更是触动了朱祁镇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专权”。
朱祁镇是一个十分宽厚的好皇帝,也是一个对下属十分纵容的皇帝。
可是石亨的话,无疑是击中了朱祁镇的死穴,对于皇帝来说大臣胆敢在他面前专权,别说那个人是他宠爱的大臣,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得商量。
就在朱祁镇仍旧犹豫不决的时候,石亨已经在一旁添油加醋,石亨说道:“皇上,您可知道这张鹏张御史原本是曹大人的远房外甥,徐有贞徐大人为了让张鹏弹劾我和曹公公两人,他特意把张鹏从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升成了御史,还让他入主了内阁。这样的内阁首辅不是专权又是什么?”
石亨接二连三说专权这两个字,终于让朱祁镇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要实实在在的给徐有贞一点颜色看看,毕竟他朱祁镇才是大明王朝的统治者,他朱祁镇才是大明王朝独一无二的皇帝。
以前就是他的弟弟朱祁钰当了皇帝,抢了他的皇位,朱祁钰最后的结局都是气死。连亲生的兄弟都不可以宽容,在皇位面前区区一个大臣又算得了什么。
朱祁镇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去处治徐有贞,是因为他一直感念他的旧情。现在曹吉祥和石亨两人都这么说他专权,更何况朝中的大臣和天下人呢,说不定天下人早就议论纷纷,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了。
朱祁镇决定动手,他要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给所有的人看,他朱祁镇是个有威严、有威信的好皇帝。
第二天一大早,朝堂之上,朝臣们之间吵嚷的十分激烈。
首先说话的是徐有贞,此时的徐有贞仍旧不知死活,他有些趾高气扬的对朱祁镇说道:“皇上,听说昨天张鹏御史弹劾曹吉祥曹公公和石亨石大人,曹吉祥和石亨做了很多大逆不道的事,难道皇上不打算处罚他们吗?”
朱祁镇听到徐有贞话里多多少少有威胁的意思,心中对徐有贞的痛恨更加深了几分,以前对他感念的旧情也减少了几分。
尽管如此,他仍是不痛不痒的说道:“张鹏参奏曹公公和石将军的事,还没有彻查清楚,一切还是等彻查清楚再说吧。”
此时徐有贞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一心只想除死曹吉祥和石亨,打倒这两个他的敌人,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
他往前走了一步,说道:“皇上,您不可以这么做,您怎么能纵容曹吉祥和石亨呢?这两个人纵容下属无恶不作、无所不为,天下人对他们的恶行都已经深恶痛绝。倘若皇上今天不惩治他们,莫说是对群臣,便是对天下人都没有一个交代,难道皇上愿意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昏君吗?”
徐有贞“昏君”两个字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历朝历代的君主最忌讳被人称为“昏君”,而徐有贞竟然敢当着朱祁镇的面顶撞他,说他是昏君,让他心中如何不惊栗。
徐有贞感觉到后悔,连忙低声下气说道:“启禀皇上,老臣刚才一时激动,也是只想为国肃清奸佞,出言无状,还请皇上不要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