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照着李大人昨日的意思,若是能够将烛影摇红一些剿灭自然是最妙的,不过眼下想想此事实在有些不靠谱,烛影摇红的势力盘根错节,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武官的言语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借坡下驴的法子,李大人便开口言语道:“也好,此事便照着你的意思办理,所谓擒贼先擒王,目下既然蓝静宫主情愿束手就擒,随同我们回去,自是不必将烛影摇红所有的门下弟子悉数捉起来,不过还是要捉上几个的,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要是不多捉几个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回去。”
李大人心里头的想法是此番若是不多捉拿一些人会刑部,石亨那边便不好交代,何况此番劳师动众的,自己的随从里头还有石亨的耳目,这可是不得不防的事情。得罪了谁都可以,石亨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听得李大人有此言语,武官心下也约莫揣测出了李大人的心意,便对着蓝静开口言语道:“蓝静宫主,此事你求我等亦是无用,我等之人倶是奉命行事,半点也由不得自己。不过朝廷有宽仁之意,绝不会太和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过不去的。”
蓝静闻得此言,心下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朝他微微一笑说道:“好,既然你有此言,蓝静便随你去。”
武官便抱拳说道:“此番就得罪了。”
李大人抓走了蓝静之后,有命人搜查了城里几处已然知晓的烛影摇红的据点,将则烛影摇红在京城分舵的几个负责人,一并请到了刑部,关入牢狱。
等到消息被简怀箴知道之时,已然是第二日了。
简怀箴从前来报信的南宫九重口中得知前来捉人之人亮出了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心下不觉大为讶异。
她心里头感到颇为沉重。
要是刑部的官员亮出了皇上的尚方宝剑,也就说明皇上的态度是对烛影摇红有所怀疑了。
一惊之下,简怀箴觉得非同小可,便决意进宫去探探朱祁镇的口气。
等到急匆匆的进了宫,朱祁镇丝毫不敢怠慢,便命人将简怀箴请来相见。
礼毕,简怀箴便开门见山的张口说道:“圣上,此番前来相见,是为了烛影摇红一事。”
朱祁镇闻得此言,不觉心里头一震。不过依旧面不改色的问道:“哦,是为了烛影摇红的何事而来?”
简怀箴也不愿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开口说道:“想请皇上下旨放了蓝静等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
听得简怀箴有此一问,皇上心头知道此事简怀箴定然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想要一味搪塞,只怕是办不到了,便开口言语道:“蓝静不是朕命人将她捉拿起来的。”
简怀箴不依不饶的问道:“可是蓝静目下身刑部大牢,若不是皇上的授意,如何会置于此地。”
朱祁镇听的简怀箴的话里头隐隐约约有责问之意,心下未免有些不快,便接口说道:“不错,石亨是跟朕报知,蓝静宫主被捉拿到了刑部大牢,可是此事也是烛影摇红自作自受。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居然恃宠生骄,丝毫不将王法放在眼中,聚众中途拦截了外邦的使节队伍,劫走朝贡给朕的九龙祥瑞鼎,还杀死了使臣,实属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即便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在朕回京的路上以命相救,朕也是有心维护,只是这等大事,已然不是朕一人说了算的,朕若是一味袒护,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又如何和此番前来朝贡的邦国交代杀人越货之事。”
听得朱祁镇口中说出了这般的道理来,简怀箴的心下也为之一寒,她心里头明白朱祁镇既然口出此言,定然是心里头拿定了主意,蓝静此番被刑部的人捉拿到了官衙,背后确实有朱祁镇的支持。
伴君如伴虎,果如此言。简怀箴心头猛地想起了这个念头,从目下的情形看来,朱祁镇显然已对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心生不满,否则的话,凭借烛影摇红门下的前次出死力救皇帝脱难之事,蓝静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居然被刑部之人关入了大牢。
见得简怀箴的面色不豫,朱祁镇心里头明白简怀箴和烛影摇红同气连枝,何况烛影摇红是简怀箴当年一手创立,如今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心中关切。
朱祁镇便开口言语道:“朕如此做法其实也是为了烛影摇红好,此番若是能够将劫走九龙祥瑞鼎和杀死朝贡使臣的凶徒缉捕归案,对于烛影摇红而言,便是一件好,便可洗刷冤情。朕想蓝静宫主定然也是这般的想法。”
简怀箴闻得此言,虽然觉得朱祁镇这番言辞有些口不对心,不够他毕竟是皇上,自是不可妄加揣测,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开口言语道:“皇上所言极是,从目下的情形看来,此事确实如此,若是能够还蓝静和烛影摇红一个清白,自是最好不过。”
“不错,朕也正是这番意思。这几日边关告急,军情如火,朕每日阅看奏章,觉得有些乏了,此事隔日在议如何。”朱祁镇有了送客之意。
简怀箴自是极为机敏,听得皇帝的这番言辞,便抢先告辞道:“皇上龙体欠安,还请好好将歇。”
说罢,简怀箴对着朱祁镇深施了一礼,以示辞别皇帝,随即便出了大殿。
出了紫禁城之后,简怀箴决意先去牢狱探望蓝静,探知一下此事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为何烛影摇红会引来这般的祸端。
到了刑部牢狱之后,亮明了身份之后,刑部的司役自是不敢怠慢,便领着简怀箴前去探看蓝静。
蓝静被捉拿归案之后,已然明白烛影摇红的势力非同小可的李大人为了自家着想,也不敢这位怠慢了烛影摇红的宫主。便给蓝静安排了一间颇为洁净的单独囚室。
到了囚室的门口,刑部的司吏很快便打开了大锁,将简怀箴请入其中。
简怀箴进入了囚室之后,之间蓝静一人兀自坐在囚室里头的一间床上闭目养神。
“妹妹,姐姐来看你来了。”
听得这颇有些熟悉的话语,蓝静便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见到简怀箴出现在自己跟前。
“简怀箴,不,简姐姐,你如何来了。”蓝静颇有些感动。
“听闻妹妹含冤入狱,姐姐特来探视,妹子,这两日。你可受罪了。”简怀箴颇有些关切的问道。
闻得此言,蓝静也有些动情的开口言语道:“多谢姐姐关心,受罪倒是谈不是,只是觉得心里头憋屈的紧。”
听得这话,简怀箴益发肯定劫走九龙祥瑞鼎之事绝不可能是蓝静指使手下人做出来的,便开口问道:“妹妹,你可就这两日的情形好好的跟姐姐说道说道,也好让姐姐在外头帮你查明此事的真相,还你和烛影摇红一个清白如何。”
“那,蓝静可真要先行谢过姐姐了。”蓝静极为动情开口言语了一句。
说罢这话,蓝静便将这两日凡事的大小事件,巨细靡遗的告知了简怀箴。
简怀箴从头到尾的听闻了蓝静的诉述,已然明白此事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布下的一个局,起目的便是想要藉此将蓝静攻掉。
“照着妹妹的意思,九龙祥瑞鼎之事之前你丝毫不知,那么此事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设局,请君入瓮,想要祸害妹妹和烛影摇红。”简怀箴对着蓝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姐姐说的不差,今日我细细思量,也觉得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势力掺和了进来,其矛头对着正是烛影摇红。
简怀箴轻声细语的安慰蓝静道:“妹妹放心,既然此事已然有些头绪,姐姐可以在外头帮你找找线索,若是能够查明此事,一定能够将妹妹从这等的冤狱中解救出来。”
这时候,外头响起了一个声音道:“皇长公主,时候不早了,刑部的大牢要下匙了,还请皇长公主能够体谅仆下之人。”
简怀箴闻得此言,便安慰了几句,随即辞别了蓝静,依旧循着原路出了刑部大牢。
回来之后,简怀箴便召来南宫九重商议此事。
南宫九重听闻了简怀箴的叙述之后,也极为认同简怀箴的看法,觉得此事背后比如有个大阴谋。两人商议了一阵,觉得目下要是能够找出当日的凶徒,便可为蓝静和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洗脱冤屈。
简怀箴便命南宫九重派出忏情门的弟子,到各处茶肆酒馆,三教九流中探听消息,若是遇到有可疑之人,便速来回报。
南宫九重自然是依从了简怀箴的法子,第二日便派出了忏情门的弟子依令行事。
可是如此这般追索了三日,三教九流,市井街巷之中,丝毫没有线索可寻。
其实是石亨心狠手辣,早就让陆蔓雪杀死了参与此事的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故而毫无消息泄露出来。
丝毫没有线索可寻的情形之下,连南宫九重都有些觉得奇怪。
过了几日,朝廷忽然颁布了圣旨下来,朱祁镇欲要在要三天后处斩蓝静等人。
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简怀箴方才忆起了当日朱祁镇的那番态度。
当下也不敢怠慢,简怀箴唯有再度进宫去见朱祁镇。
“爱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找朕,又有何事?”朱祁镇的意态颇为冷淡。
简怀箴微微一怔,不过却也不以为意,便对着朱祁镇施礼说道:“皇上,今日进宫还是为了蓝静和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一事。”
听得简怀箴有此一言,朱祁镇有些不耐烦的开口说道:“据悉刑部已然查的很清楚了,此事就是蓝静指使烛影摇红的门下弟子所为,这等大胆妄为,目无王法之人,朕容她不得,已然勾结一干烛影摇红的罪魁祸首,三日之后,便是行刑之期。”
听到这话,简怀箴大为焦急,便慌忙张口说道:“皇上,此事切莫要慎重行事,不可大意轻忽。”
简怀箴口中有此一言,在朱祁镇听来,便觉逆耳,便冲口说道:“莫非朕决定之事还有过错不成。”
简怀箴听朱祁镇面色不豫,口气一变,便只得说道:“皇上切勿见怪,只是此事颇有蹊跷,若是冤杀了好人,且不是有玷盛德。”
听得这话,朱祁镇的气也平了一些,便开口对着简怀箴说道:“既有此言,是否查出了实情。”
简怀箴微微颔首道:“眼下虽无太大进展,不够已然得到了一个线索,顺藤摸瓜,不出几日,便可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凶徒擒获归案。”
“那究竟需要几日。”
简怀箴微一沉吟,便接口说道:“照我估算,还需六七日。”
“好,就给爱卿七日时间,不过七日一过,若是查不出真凶,朕就可要处决了烛影摇红一干人犯。”朱祁镇张口说道。
听得英宗应允了自己暂时不处斩蓝静,并给了自己七日期限,简怀箴心下不由一松。
简怀箴朝着朱祁镇施礼说道:“到期若是查不出真凶,皇上大可放手处决了烛影摇红之人。”
“好,可要抓紧办理此事,可知只有短短七日,这宗大案,可不比寻常。”朱祁镇有意无意的言语了一声。
“多谢圣上训诫之言。”简怀箴张口应了一句,便辞别了皇上。
回去之后,简怀箴综合判断了一下各处的消息,心里头知道这番的幕后之人行事诡秘,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
颠来倒去的想了一阵,忽然心有所悟,觉得此番李大人居然三番两次出动捉人,情形颇有些古怪。
简怀箴心里头盘算了一下,觉得李大人在此案中形迹实在是颇有可疑,以前只道他是公门之人,目下细细想想,一个朝廷官员如此行事还真是有些玄机。
简怀箴决意从李大人这边入手。
雷厉风行的找来南宫九重之后,便命它前去查探李大人底细。
可是令简怀箴没有想到的是,一日之后南宫九重给他带回来一个极为不妙的消息。
南宫九重回报,李大人旧病复发,横死家中。
简怀箴丝毫不信事情居然如此巧合,便对着南宫九重询问道:“九重,李大人之死你是否亲眼所见。”
南宫九重言语道:“并无亲眼目睹,九重听从小姐的吩咐之好,命人前去查探,结果手下人回报说李大人得了暴病而卒,正预备着发丧。九重便匆匆刚过去一看,尸骸已然入殓,看不到情形如何,不过李大人家里头的仆役眷属倶是这般说法,似无可疑。”
简怀箴闻得此言,便开口笑道:“这件事情可真是颇有古怪,李大人好端端,居然会暴病而卒,而且恰好正是在他将烛影摇红的蓝静和一众弟子缉拿到刑部大牢之后,从目下的情形看来,李大人之死颇有蹊跷,只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南宫九重微一沉吟,便接口说道:“莫非小姐怀疑李大人之死也是有人暗中设好了局。”
简怀箴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只是臆测而已,眼下也不知是否真有人在背后做局。”
南宫九重问道:“小姐,若是有人做局,此人的心机还这是深沉,居然将这么一件大事瞒的密不通风,着实令人可畏。”
听得南宫九重有此一眼,简怀箴便开口笑道:“九重,没有想到你也会佩服外人。”
南宫九重听得此言,便开口言语道:“小姐见笑了,其实当今世上,论智谋可以小姐比肩的只怕是屈指可数了。”
“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简怀箴笑骂了一句,随后正色说道:“从目下的情形看来,李大人的之死一定要追根究底,说不定此间藏着颇大的隐秘。”
“小姐预备如何行事。”南宫九重追问了一句道。
简怀箴垂头盘算了一下,便开口对着南宫九重问询道:“九重,此番你去李府,可成见过李大人的公子。”
“见倒是见过,不过老父故去,总要披麻戴孝的,是以顾不上说话,此人的夫人面容俊俏,挺着个大肚子随夫出来行礼,倒是很难得的贤内助。”南宫九重回忆道。
“哦,身怀六甲的妇人,对了李大人的公子叫什么名字。”简怀箴追问道。
“听那些吊客唤作什么之仪,想来应该叫李之仪吧。”南宫九重开口言语道。
简怀箴微微一点头说道:“原来叫做李之仪,明日我亲自去见见这个孝子,说不定此子知晓其父下世的内中隐曲。”
“明日要不要九重陪着小姐一同前去。”南宫九重言语道。
“不必了,我另外有事要你出面料理,忏情门门下弟子的消息也很重要,何况忏情门没有你坐镇,只怕难得周全。”简怀箴开口言语说。
南宫九重微一颔首说道:“小姐,我明白了你的心意,明日我好好吩咐属下,尽心查探,一有消息便来告知小姐。”
听得南宫九重有此一言,简怀箴很是欣慰的开口言语道:“正是如此。”
第二日,简怀箴前去府吊丧。
李大人身居高位,昨日吊客盈门,能来的都来了,今天的门庭可就稀稀拉拉的,来的人少了不少。
李之仪也是个读书人,随父学习吏事,对于朝中的人物倒也熟悉。
一见简怀箴露面,马上便知道是皇长公主来了,慌忙上前迎候。

第六十六回 金枝驾

“李大人过世,今日方才过府来吊丧,实在是有些于心有愧。”简怀箴一进门便对着李之仪说道。
“家父在世之日,对皇长公主甚为推许,今日能得皇长公主亲自来为家父拈一柱香,家父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简怀箴闻得这话颇有异处,便低声问道:“之仪这话似乎是说李大人并非暴得大病而故,而是另有因由。”
李之仪闻言,面色一变,慌忙掩饰道:“方才是一时口不择言,并无此意,还请皇长公主给家父上香,之仪携内眷也好回礼。”
简怀箴心中打动,颇生疑心,不过依旧不动声色的点点说道:“也好,为往生者送行便是一大功德,今日吊丧,自然要好好的上一柱香了。”
说着简怀箴便走到灵台钱,拈起一支信香,随后便走到李大人棺木前头,郑重其事的上了一柱香。
李之仪便携着一个挺得肚子的女子回礼。
那边吊过丧,这边行过礼,简怀箴便走到李之仪面前,问道:“这位可是夫人,好生俊俏,看样子身怀六甲,不必多礼了,动了胎气可不好。”
那名女子顿时俊脸飞红,颇有些感激的望了一眼简怀箴。
李之仪慌忙张口答道:“正是拙荆,虽是有孕在身,老夫故世时,非要出来行礼,之仪也拗不过,只好顺从拙荆的意思,携她出来一同回礼。”
“果真是孝子贤妇,李大人若是在天有灵,得见子孝妇贤,上下敦睦,足可告慰老怀。”
李之仪夫妇闻得此言,极为动容,便对着简怀箴恭身施礼道:“多谢皇长公主。”
简怀箴慌忙回礼到:“两位不必多礼。”
三人绸缪了一阵,李之仪的内人便开口说道:“今日吊客稀少,不如请皇长公主到内堂歇息一下。”
李之仪听得内人如此言语,便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正是此话,皇长公主,不如随同到内堂歇息一阵。”
听得李之仪有此一问,倒是正中了简怀箴的下怀,便开口言语道:“如此也好,那就进去歇息一下,只是不知道会否搅扰到府中的清净。”
李之仪慌忙接口说道:“决计不会,家宅之中并无多少人,家父在日,也就几个老奴而已,而今都在堂上帮忙照料,宅子里头很是清净。皇长公主若是不嫌弃太过岑寂无聊,不如随同我夫妻二人入内一叙。”
简怀箴便接口说道:“如此也好,那就请两人前面带路。”
李之仪应了一声,便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皇长公主,等于此稍候便可,等我将灵堂的事务交付给家中的奴仆照料之后,便来引着皇长公主前去内室。”
简怀箴闻言,便微一颔首说道:“正是如此,李公子不必理我,自去料理即可。”
“还,就请皇长公主于此稍事等候,李某速去速回。”李之仪接口说道。
李之仪的夫人也对着简怀箴躬身行过一礼,随后便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请皇长公主于此稍后,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切勿见责。”
简怀箴也是回了一礼说道:“两位不必如此客气,有事就请去忙去。”
两人见得简怀箴如此好说话,自是极为感动,随后双双对着简怀箴行过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简怀箴见他两人在灵堂之上找来了几个仆役,看起来正如李之仪所言,李府的仆从年纪都是不小,倶是苍头之辈,想来极有可能是李大人的长随出身,跟着李大人许多年了。
过了片刻,李之仪夫妇将灵堂之事料理停当之后,便回来找简怀箴。
“皇长公主久候了,实在抱歉,眼下灵堂之事已然交付给老仆处置,请皇长公主移步到内堂歇息。”李之仪张口对着简怀箴言语道。
朱祁镇的内人也对着简怀箴开口道:“素来仰慕皇长公主的风仪,今日一见,果是不凡,还望能够移樽就教,好好跟姐姐亲近亲近。”
言罢了,便是嫣然一笑。
简怀箴自是不推脱,便对着这两人开口言语道:“两位不必如此,简怀箴何德何能,不过是有个皇长公主的位子而已,若是寻常百姓,只怕两位俱要失望了。”
李之仪内人倒也伶牙俐齿,便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皇长公主实在是说笑了,我等尊敬皇长公主,绝非仅仅是尊敬皇长公主的身份,更是欣闻皇长公主乃是女中豪杰丈夫,行事多有豪侠之风,颇不是红尘中人,这样的人杰,我等夫妇自当倾心结交,绝无它意。”
李之仪也慌忙从旁顺着夫人的意思说道:“正是此意,拙荆所言极是,之仪平素读圣贤书,观太史公的史记,最为佩服的便是荆轲一类的人物,仰慕非常,皇长公主自是这一类的人物,我等就是想攀附结交都来不及。”
简怀箴闻得此言,便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两位妇唱夫随,倒也颇为有趣,本公主丝毫未曾有责怪二位的意思,只是觉得极为荣幸。两位不必过于谦虚,孝子贤妇也是人间龙凤,两位未尝不是本公主心里头的颇为推许之人。”
听得简怀箴有此赞许,李之仪夫妇自是欣然。
李之仪便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皇长公主请随我夫妇二人到内堂一叙。”
简怀箴听了李之仪这话,便开口言语道:“好,就请二位在跟前带路。”
李之仪夫妇便对着简怀箴做出请的手势,示意简怀箴跟从其后,到里头内堂一座。
三人举步前行,李之仪夫妇在前引入,简怀箴紧随其后。
很快的便进入了内堂,李之仪命人奉上了好茶。
李之仪夫妇二人便陪着简怀箴说闲话。

第六十七回 机难测

言语投机,谈得入巷,简怀箴便有意无意的对着李之仪问道:“李公子,令尊身子颇为康健,为何无缘无故便暴病亡故了。”
听得简怀箴有此征询,李之仪的面色大变,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简怀箴见此情形,便动之以情道:“李公子,令尊不幸亡故,自是人伦惨事,不过若是事有蹊跷,若是老父不是一瞑不视,寿终正寝,为人子者如何可以安心。”
听得简怀箴有此一言,李之仪心中似有大愧疚,垂头不语。
简怀箴看的分明,心里头明白李大人之死只怕真是另有隐曲,只是目下的情形看来,孝子不愿开口说出实情,旁人自是不好开口逼问。
这一下两相踌躇,简怀箴也是默然。
李之仪的夫人倒是通情达理,见的丈夫这等情形,便开口劝道:“夫君,皇长公主一个外人尚且记挂父亲之死,我等为人子女者,如何可以不将那件事情说出来。”
李之仪听得夫人如此言语,便喟叹了一句话道:“皇长公主所言极是,老父之死确有蹊跷,不过此时关系到朝廷中的一位炙手可热的权臣,李之仪就算是拼上自家性命,只怕也斗不过对方,故而只得忍气吞声,隐忍不言。”
听得这话,简怀箴心下一沉,心里头已然猜到了李之仪口中到来的那位权臣是何人了。
“夫君,既然事已至此,皇长公主更不是外人,何必再遮遮拦拦的,不如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告知皇长公主。”李之仪的夫人从旁劝说道。
李之仪心下踌躇,应了一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妇道人家懂什么,若是不慎被人听了去,只怕府中所有人都有性命之虞。”
简怀箴听得李之仪如此言语,便上前说道:“李公子,本公主只问你一句话,令尊之死是否和石亨石大人有关。”
听得简怀箴有此言语,李之仪颇有些错愕,怔了怔便脱口问道:“此事皇长公主是如此得知的。”
简怀箴微微一笑说道:“石亨虽是权势熏天,可是人在做,天在看,总有消息会泄露出来。”
听得这话,李之仪有些将信将疑,依旧不肯说出老父死的实情来。
简怀箴开口言语道:“李公子方才所言不差,若正是石亨,此人心肠歹毒,就算李公子不愿将令尊之死告知本公主,只怕石亨也不会放过贵府上下老小,李公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娇妻弱子考虑一番。若是坚持不言,不管道及此事,只怕夫人和夫人腹中的胎儿都是在劫难逃,迟早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听得简怀箴有此言语,李夫人也自动容,伸手抚摸了一下肚子,便对着丈夫李之仪开口言语道:“夫君,皇长公主所言一点不差,父亲他执掌秋曹,贵为部堂,石亨依旧毫无忌讳,狠下辣手。以此推论,石亨若是心中生出铲草除根的念头,欲要对付我等夫妻二人,只怕更是肆无忌惮,到时候我等二人只怕绝不是石亨的对手。我等死不足惜,只是我腹中的胎儿,尚未来到人间,便要蒙此冤孽,实在是令人可伶。”
听得夫人提到了腹中的胎儿,李之仪原本有些踌躇的心意也安定了下来,眼神柔和的握着妻子的手低声安慰道:“不必如此,老父之死为人子者如何肯一直隐忍,目下虽无罪证,不过皇长公主既有此心,李之仪又何忍隐讳不说。”
李之仪有此一言,在旁边的简怀箴一听,心下已然有数了,李大人之死确实有蹊跷,只是李府之人苦无证据,也奈何不了石亨,只得隐忍不说,想要等日后有了合适的机缘再行了断。
李之仪安慰了自己的妻子一阵之后,便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皇长公主所言不差,家父之死确实跟石亨那个贼子有些关联,只是具体的情形却不知晓,有些无从说起。”
简怀箴听得此言,便开口言语道:“石亨做事一向心狠手辣,不够却也谨慎小心,旁人极难拿捏住他的把柄。李公子不妨将所知之事细细说一遍,也好让本宫主参详一二。”
闻得此言,李之仪便开口言语道:“宫主所言一点不差,从目下的情形看来,事情正是如此,石亨此人心肠毒辣,做事更是不择手段,家父的性命十有八九便是坏在此人的手中。”
听到了李之仪有此言语,简怀箴便接口说道:“李公子所言一点不差,石亨此人阴险狠毒,不可不妨,就请李公子将所知之事告知本公主好了。”
李之仪颔首说道:“前几天家父拜访了一趟石亨,回家之后,带来了一柄宝剑和石府的一些家丁,看情形家父似乎极为欣喜,曾对我言,这几日帮石亨做一件事情,若是事情成了,说不定仕途上便可再进一步。皇长公主,你也知道家父这些年来辗转升迁,在官场上熬了大半辈子方才熬到目下的位子,老父是读书人出身,总想着封阁拜相,留名万世。故而对于仕途一事,颇为执着。为人子者虽屡屡有所规劝,可惜家父的脾气倔强,认死理,还将我斥责了一顿,言我不知上进,整日只知道醉心于辞章歌赋。”
言道此处,李之仪颇有些尴尬。
简怀箴去从旁微微颔首说道:“人各有志,从目下的情形看来,从目下的情形看来,本公主觉得李公子倒也没有说明错处,圣人云,立功立言立德,辞章文赋也是万事不易的盛事情,何必一定要汲汲于功名利禄。”
闻得此言,李之仪颇为欣慰的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多谢皇长公主美言,鄙人也是这般想法,奈何老父…,唉,此事不说也罢。”
简怀箴点点头说道:“李公子就请接着谈一谈令尊好石亨的过往交情好了。”
李之仪点点头说道:“其实此事倒也寻常的紧,如今石亨当国,家父为了仕途上着想未免有些依附的举动,孰能料到这样一来反而给家父带来了杀身之祸。”
简怀箴紧逼着追问道:“杀身之祸,此话怎讲。”
李之仪开口言语道:“前日父亲跟石府来一些人去醉云居喝酒回来之后,倒是好好的,不过到了傍晚,忽叫腹中绞痛,我慌忙吩咐家中仆役去请郎中,结果郎中尚未到来,家父便一瞑不视了。”
听得这话,简怀箴明白了,李大人估计是在酒中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下了延期发作的毒药,等过了时辰之后,便会发作。
在醉云居丝毫无事,回到府邸之后,也是丝毫无事,晚间才出的事情,如此一来便怀疑不到石府人身上。
简怀箴心里头想石亨做事固然是心狠手辣,滴水不漏,居然将这样的大事自然会做的天衣无缝,看起来李府之人没能找出这么破绽来,也就丝毫没有办法去找石亨算账了。
“如此说来,令尊之死就算是石亨密令所致,也不能拿住石亨的把柄?”
李之仪闻言便喟叹一句说道:“公主所言一点不差,目下的情形便是如此,李之仪也怀疑家父被被奸人所害,却苦无证据,不能声张。”
简怀箴闻言,也是一声叹息:“令尊无端故去,为人子者却只能隐忍不发,实在是天下一大惨事。”
李之仪不得不开口言语道:“皇长公主说的一点不差,真因如此,故而迟迟不敢出头,也不敢声张此事。”
简怀箴闻言也觉凄凉,便伸手拍了拍李之仪的肩头说道:“事已至此,也唯有暂行隐忍。”
李之仪心里头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便噙泪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皇长公主所言自是金玉良言,目下我等也唯有忍气吞声,以待日后有机会能够查明此事。”
听得李之仪有这般的说法,简怀箴面色凝重的点头表示赞同,接着便开口言语道:“事情总是要一步一步来的,李公子若是想要查明令尊亡故的真相,自当如此。”
李之仪也点了点头说道:“皇长公主所言一点不错,从目下的情形看来,事情正是如此,想要为先父报仇,唯有隐忍其事。”
“李公子可知你父亲取回来的宝剑是何物?”简怀箴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李之仪点点头说道:“家父倒是提过,乃是当今圣上的御赐的尚方宝剑。”
听得李之仪有此一言,简怀箴便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看来石亨是说动了皇上了。”
李之仪听了这话,便顺口问道:“皇长公主这番话,鄙人有些不明白,石亨说动了皇上,石亨说动了皇上欲行何事?”
简怀箴心里头明白李之仪定然对于老父奉命捉拿烛影摇红的蓝静之事知晓的如何清楚。
老爷子刚过世,简怀箴也不欲李之仪在这件事情上陷入过深,免得对于这个孝子过于悲恸。
“此事李公子不必知晓,应当是石亨的诡计之一。”简怀箴轻描淡写提了一句,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牵扯过多。
李之仪倒也是个明白事理的读书人,听得简怀箴有此一言,便开口言语道:“皇长公主所言极是,石亨此人面热心毒,诡计多端,实在是个奸险小人。”
简怀箴便开口言语道:“李公子所言一点不差,想要和石亨这个小人争斗,一定要小心谨慎,若是一步走错,只怕是满盘皆输。”
李之仪闻得此言,便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李之仪谨受教。”
简怀箴便接口说道:“看情形,令尊之死跟石亨大有关联,本公主决意替李公子好好查一查石亨,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找出令尊亡故的因由来。”
李之仪慌忙言语道:“皇长公主若是能够助之仪追根究底,找出亡父的死因,下辈子李之仪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皇长公主。”
说罢,李之仪便对着简怀箴跪了下来。
李夫人见得夫君如此,也跟着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