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么!”他又激动起来。
反应过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禁微笑。
生死相隔,不知过了几重天,是再见时那刺穿手心的一剑,是身中降紫之毒那晚相濡以血,是分离时指向心口的墨魂血痕。一切皆于缘,于情,到如今却再没了言语辞令,出口,只轻轻一声。“暮。”
墨魂突然无声地笑了,跌回床上时不忘拉过我的手拽紧。
“开灯,我看不见你!”许久,墨魂终于愤懑地开口。
灯?差点忘了,他不像我一样可以看得见夜里的东西,哪怕有月光,他可以看见的也不过是我的身影而已。可灯在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过的去?继续转动轮椅磕磕碰碰徘徊过去?还是?
“你生气了?”大概是见我许久没有动作,墨魂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我的手,抓紧,“我不会娶展舞,上辈子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展舞,不好么?”不知怎么,他这话虽然是为了我,听在耳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你今天躺在这里,可是展舞救的你,你现在可是她的未婚夫。”
“我不管,死也不行。”
死也…不娶我?
“夜,我找了你好久,从记得你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开始找,找得都快成疯子了…”
忽的记起白天墨魂的那句我可以克服对她的感情给你完整的爱,虽然明知此时墨魂是神智尚未恢复,连我的声音都没有认出来,大概除了前世的那个夜连展舞是谁都不一定记得,但变得如此之快还是让我很不爽!
“那展舞,杀了便是!”
杀了展舞?
“你不记得展舞,记不记得夜瞳?”是不是为了“夜”,连夜瞳也要一块儿杀了?
“夜瞳…夜?怎么了?”
居然是一脸迷茫。
我终于忍不住一记手刀劈下,顿时安静了。
该死的墨魂!居然连夜瞳都不记得?!
隔天早上,还在用早餐的时候,墨魂就急急忙忙冲进了我的病房,身后是显然被丢到一边追着他跑的医生护士。“夜!昨天,昨天有没有人去过我房里!”话才刚落,人已坐到了我床边,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有,”我抬头瞥了眼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惊喜,正色道,“很多。”医生,护士,还有一大群不相干的人,进出他房间的人多了去了。
“那晚上呢?我是说,我睡着的时候?”
那个展舞,杀了便是,是出自你口吧。我扫了眼他一脸焦急,还是咽不下心里的别扭,赌气埋头喝了口粥,淡道:“我记得你的警觉性和反应力可比我强。”如果展舞我不是你记挂着的夜呢?你是不是会如昨晚所说,杀了从小相伴的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脱力般,墨魂渐渐放松了身体,伸手揉了揉额,眉头紧锁,“每次做梦,醒来都只记得一点,却已经让我喘不过气了…”
眼见墨魂越说呼吸越困难,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我不由慌了神,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下意识地拍拍他的背,生怕重蹈昨天的覆辙。
“墨魂,你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可以把笑看生死游戏人生的他逼成这般脆弱模样?从第一次见着他,似乎只要稍不留神就可以拨断他某跟绷紧的弦让他彻底失控。如果是这副样子,他怎么躲得过索魂的狙杀?“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告诉我,这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暮。
墨魂一震,定定地望着我。
我勾起一抹笑,朝他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他懊恼地埋下头,伸手抱住额头,终于开了口,“一年前爆炸后你昏迷,我逃了出来,然后开始做莫名的梦,断断续续,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刺激过度,梦境虽然不完整可梦越来越真实,…我开始怀疑究竟是墨魂是梦,还是那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是梦…然后我开始找梦里的那个人爱着的女子,可梦里的人没地方找啊…我找不到,到后来,我分不清我和他了,梦却越来越伤痛,痛得每次醒来都想杀了自己…”
“墨魂…”
“直到有一天,我梦到她倒在火海里,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那是第一次被索魂狙杀重伤,然后,第一次记起了那个人死…真的存在前生今世!可我,找不到上辈子错过的人…”
墨魂的声音低低地徘徊在房里,不知道压抑了多大的情绪。我不知道那沙哑中带着停顿的嗓音是否可以理解为哽咽,却清楚地看到墨魂的肩膀不可遏止地颤动。
这一年,他就是纠结在上辈子痛苦的回忆里,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么?已经到了被刺激到就会精神负荷不了崩溃至晕厥的地步?而我,却一次次挑拨他的极限…
“我想过忘记的…你醒了后我好高兴,你的婚约让我很欣喜若狂,可我的心不见了…我不想你嫁给一个疯子!夜,对不起…”
“不要说了!”再也看不下去墨魂忍耐到极致的痛苦表情,我一把扯下他抱在头上的手,逼他和我正视,“对不起,对不起,该赎罪的是我,是我硬要来的情缘毁了你两辈子…”第一世,扔下暮一个人独赴黄泉,第二世害得墨魂痛不欲生,都是我强求的罪孽!
“夜?”墨魂惊讶得瞪大眼。
“对不起,暮,此生,就算你想忘了前生我也不放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幸福,伤他这么深换来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得开手?暮!
“你是!你是…”墨魂猛地拉起我,眼里霎时红得渗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言语,只是不断重复着没有意义的两个字。
“暮,对不起,祭风教那次,扔下你。”才有了两世的痛苦。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是你…”
墨魂的手扬起,似乎是不敢触碰不知放到哪儿,最终落在了我的腰上,渐渐环紧。隔了千年的叹息幽幽地在我头上响起,然后是颤抖的音,不知是轻笑,还是哽咽。
埋首在他微微发抖的怀里,依稀看到的是千年之前分别的那片归去花。
一句是你,像是当夜里那阵转接的风,漫天飞花逝,席卷了过往一切。喜乐哀愁,皆不过一句话勾销。随着这一拥散了,碾成尘,化作烟。
“青暮,赌约最后一个问题我撒谎了。”闷在怀里的闷闷一句。
环在腰上的手一紧。
“我忘了赌注是什么了。”继续闷。
腰上的手继续加紧。
半晌,头上传来一句得意轻笑。“那就是说,随我怎么改,对不对?”
随你怎么改,又何妨?
我还怕你不成?
魂归故里5
更新时间2009-1-213:06:10字数:4036
“不要告诉我,那天你和我一起葬身祭风教!”
平静下来,一直牵挂着的漏洞也被记了起来。我的记忆停留在那燃了火的房梁砸下来的瞬间,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只记得最后一眼,是暮冲进火场的身影。
“冲了,但没死成。”墨魂粲然一笑,苍白的脸添了几分红晕,含笑朝我望了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到床头抱我进怀里,满足地蹭了蹭,活像是冬日里碰着阳光的猫,“我慢慢给你讲,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记着。”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得跨越了千年。
原来当日暮并未回离殇阁,而是就近去摘星楼找了若帮忙,回来时看到圣殿大火就冲了进去。火并没有完全烧毁圣殿,而是被若带来的一干手下扑灭了。那场火,唯一的伤亡是不知为何失踪的心儿,其他人,都没有死。
“包括我?”我惊讶地打断,“我是说,楚昕舞?”怎么可能!
“嗯,”墨魂轻轻应了声,稍稍加重了怀抱力道,“你没了神智,像个孩子,安静地陪了我五个月后,神衰而亡。那个,支撑的应该是楚昕舞残留的神智吧。”
楚昕舞么。一时间,百感交集,复杂得很。
青月痕终究掌管了祭风教,软禁流絮,将祭风教向来相互牵制的两股势力合二为一。江湖传闻,青月痕收了流絮唯一的弟子为义子,扶他登上祭祀之位。挟年仅十岁余的少年,独揽大权。
墨衣同若回了摘星楼,三月后嫁了若成了楼主夫人,协助楼内事物。夫妻携手执掌大权,是为人中龙凤江湖佳话。
心儿在火场里失了踪影,遍寻无处。
江湖不是说书,好人坏人未必有报应。若一千年后还留了某人的名,只能说即惨死也好功成名就也罢,那人绝非良善之辈。
这是现实,容不得谁人不甘。
江湖本该如此。
听墨魂慢慢道来,对我来说一个月前的事,现在听来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发生在千年之前,是一个很远很远,关于一个陌生的前世的故事。只觉得遍体泛凉,生怕眼前的人儿也像记忆里的那些人,再也找寻不着。于是突然了解了墨魂记起前世之事为何会精神崩溃。换了我,明明前一晚还触手可及的牵挂突然成了梦,连找寻的机会都没有,成了再伸手也触摸不到的幻影时,只怕早就疯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你记得墨衣,为何不记得墨衣身边有个我?”突然发现的漏洞。
“我的记忆一直断断续续,直到刚才。墨衣的事是刚刚记起的。”墨魂皱眉,“如果能早点记起所有的事,就不会…”
“对我来说,能遇见你,多晚都感激上苍。”
抬头,微笑。
等着他温暖的唇。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容不得我有半分的躲闪。所以,那天下午那人出现在我病房时,我并没有排斥或者不满,有的只是倦怠与惘然。
这倦怠,可是积累了九年。
“小舞,墨魂,”那个人进了门,淡笑着打招呼,手上竟还拿了束白色的花。见我和墨魂都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是紧张?“小舞,我记得你爱穿白衣,这花…”
白色的花,紧张的神情,你在期待么?
“没有花瓶。”似乎是哪次我气恼这残废的腿,一时愤恨砸破了。话毕,见那人脸色一暗,顺势要将花扔到垃圾桶,我出言阻止,“你,拿过来给我。”这么干净的花,脏了可惜。
闻言,惊喜染上那人的脸。他急急走到床前,小心地将花塞进我怀里。
“爸爸。”趁他低头的空挡,我不轻不重唤了声。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小舞…你,叫我爸爸?”
不明白,怎么这种表情,他不是该高兴么?“你喜欢我叫父亲?”所以觉得怪?可记忆里,似乎向来管他叫爸爸,难道是我记忆错误?
“不,不是!爸爸是太高兴了…”
不是就好。
“墨魂,推我出去,闷。”外面阳光正好,心有些痒。
“好。”墨魂把我抱上轮椅。眼光扫过我的腿,抿了抿嘴,阴霾一闪。
我朝他笑了笑,拉了拉他的手。今天老天爷已经待我不薄,我不该强求的。虽然不会走路让我很不习惯,但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习惯,还有墨魂相伴,足矣。“走了。”
出门的时候,依稀听到父亲在身后说了什么请了国际知名的专家为我治腿,可惜我的心早飞了出去,没有在意。什么专家,管他呢。
“墨魂,这个,”犹豫许久,我终于开了口,“是百合还是,菊花?”我不认得花,貌似探病的白色花儿最常见的是这两个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似乎看到墨魂的眼角有些抽搐。怎么了?
“闭嘴!”
厄?这话出自墨魂?“干嘛?”我说错什么了?
疑惑望去,又被墨魂瞪了眼。
电梯才抵楼下,便瞧见一大群人围着张床,医生护士和路人吵成一团,场面很是混乱。
“这还有没有人性!人家一小姑娘躺在这里,你们居然不救!还是医院吗!国家养你们干嘛!”
“她没有缴纳住院费,而且没有监护人,按照规定不能收留!这不是医院可以做担的责任!”
“怎么了?”我回头问墨魂。
墨魂上前看了会儿,回来道:“好像是个孤儿出了车祸,没有钱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事主又跑了,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不肯救治。”
“刚才那个段医生说过会救!你们就让她在这里躺会儿好不好…”大概是医生护士嫌女孩躺在门口有碍院容,想挪开她,人群中有个女人带着哭腔喊出了声,“求你们,等等段医生…”
“段医生是哪个?我们院里有这个医生么?”护士中有个轻声问。
“段臣,就那个展老板请来给他宝贝千金看腿的…”
“你们,走开!我会走,不用你们推!”
突然响起的愤懑的声音,该是那个撞伤的女孩,似乎伤的不重?不管怎么样,听声音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胆量,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的医药费我来付!”
扬声一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缝儿,直到女孩所在的床。
女孩一身脏兮兮的衣衫,脏兮兮的脸蛋,眼神却漆黑发亮的。看到墨魂后眼睛突然迸射光芒,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半走半爬地到了我们面前。
“暮?”她道。
终于看清她的脸,我失声惊呼:“心儿!”她竟然跟着我来到了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心儿激动地抓紧我的衣袖,终于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段医生来了!”
人群中有人伸手指向我身后,我回过头忘去,顿时失了神。
白衣,眼镜,温文儒雅模样。见我回头,笑得风淡云清。
莫道人生无相逢,话别一曲,断肠处又有几何?回首,忽觉得时间像是被抽空了的灯笼,满是光亮,抽了空气却是这端直抵那端,中间什么都没曾留下。
莫冥非。
真的是你么?
“展小姐?”他稍稍上前几步颔首,“你好,我是你的医生,段臣。”
“我叫…楚昕舞。”小心地观察。
“楚昕舞?很耳熟的名字。”段臣微微思量,突然笑出了声,“早就听展总说过他有个女儿俏皮得很,才见面就想欺负医生了?”
莫冥非,他,竟然不记得么?
失望地低下头,却也没有任何立场抱怨。记得我又如何?我可以给他什么吗?也许,这样最好,最好。
墨魂拍拍我的肩,握紧。我知道他是想鼓励我,便回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都说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也许别离最苦,相逢是缘。但若抽去苦让我一个人来藏,是否是最好的结局呢?
“展小姐,你是否去过英国?总觉得,很眼熟。”
段臣蹲下身,替我整了整就要滑下的毛毯,和我平视。望向我的眼很纯净,不比莫冥非的深沉,却有着同样纯粹的光。盯着盯着,伸了手,探向我的脸,神情突然带了恍惚。
“我没去过,向来在山间养病。”这是父亲替我安排的托词。
“那就是缘分了。”段臣反应过来,一击掌,“我是不是该道声这位妹妹好生眼熟?”
缘分?
害人的缘分么?
“我叫展舞。麻烦你了,段医生。”
从此展舞不再害你,冥。
你有你的日子要过,这世,展舞注定也不能补偿你。和我走得近,只会害了你。
“不用麻烦,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相处,该是大家相互关照。”
很长,有多长?
墨魂说,就是长到一切皆有可能,长到他得小心提防着我被勾走了魂,长到,反正比不过他牵着我的手的时间要短。
外面风和日丽,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明媚的阳光了。
也许是在和暮把酒赌命时,也许是和墨魂相持闯荡时,也许更早,是未闯索魂,我还是我的展家小公主时?
等山看景不若低头听风,也许,有时候追逐的东西,恰恰是追逐过程中的的东西,譬如路遇墨魂携手,譬如,如此明媚的阳光。
一切,随缘罢。
能再见莫冥非,就已经是圆满了。
缘分与否,散了便是。
“不记挂了?”墨魂环过我,轻道。
“记挂什么?”
“还装!你见着那个姓莫的激动成这样,还说不记挂!”墨魂对着我脖颈就是一口,“说,回去后不和那姓莫的多说话!”
“人家姓段,不姓莫。”好痛…“人家是医生,怎么避免交流?”
不现实。白眼。
“还记得赌约么?你输了。”
“敢作敢当。”
“婚期提前,今晚…”
“啊?”
“啊什么啊,闭嘴!”
闭嘴?可,他分明在挑开我的嘴啊…
风过耳,舒心得很。
两世恩怨一世情缘,值不值得,谁说得清呢?
天知,地知,独独世人不知。
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未眠(暮的番外)
更新时间2009-1-612:13:25字数:3761
“你…是谁?”
那天的天气很好,山间小屋的清晨笼了一层朝阳的红光。满是灰尘的门轻轻被推开,搅得空气里尘埃轻飏。
青暮本是去打水的,家里缸中的水已经不多,这里虽然是山间,距离水源还是有点距离的。推开门,就见着早上还在沉睡的人儿睁开了眼。阳光入了她的眼,亮晶晶的一片。青暮顿时觉得有几分晕眩,手里的水桶不知不觉落了地,水洒在了衣摆上,桶也滚到一边。
这一睁眼,距离上次火场救下她刚好七天六夜。
这一句话,距离火场里听到她最后的话刚好七天六夜。
“夜!”
三步并作两步,青暮急急冲到床边一把讲虚弱得随时会飞的人儿搂进怀里。你可算醒来了…再不醒,我都怕见不到了…
“你是谁?”
怀里的人儿有着微微的挣扎,虽然不重,却足以让他觉察到她的不满。青暮松了手,抬起眼小心地观望,夜,怎么了?不记得他了么?
天色有些昏暗,似乎要下雨。
“你知道你是谁吗?”轻柔一句,顺带着轻手理齐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我叫…楚昕舞,是摘星楼的…”怀里的人儿想了半天,抬起头笑,她记得了!“可是…摘星楼是什么东西?”
她叫楚昕舞。
心又抽痛起来,分不清是听了她的话心痛还是续命的药效又发作了,青暮捂着胸口埋下头,低声呻吟着靠上床栏。脸色霎时惨白。夜,我好难受你知道么?难受得马上就要死了,你还不肯回来对不对?
“痛?”那么漂亮的脸皱成一团,一点也不好看。伸出手抚上那两道秀气的眉毛中间的皱痕,抚不平。楚昕舞眨眨眼,又把手放上了他正捂着的胸口,用力一按。“这样?”
“啊!”青暮只觉得胸口撕裂一般,忍不住惨叫出声,几乎昏厥过去。
楚昕舞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缩到床尾。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那个人脸上都是汗,连眼睛都红了。可她,只是帮他按了下啊,他叫得好响,像是不听话时爹爹吼她的时候。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眨眨眼,眼泪就出来了。委屈得蜷缩着,咬着嘴唇啜泣。
夜在哭…不可以晕倒。
青暮本来差点闭上眼昏睡过去,瞥见楚昕舞脸上的晶莹,狠命挣扎着起身挪到她身边,举起似是有千斤重的手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
“我没事,不痛的。”见她慢慢停下啜泣,青暮扯起一抹笑,凑到她耳边,“摘星楼是一种很好吃的点心,你饿的话,一会儿我做给你吃。”
“点心?”被他一说,楚昕舞才觉得好饿,好像三天不吃饭一样,赶紧点头,“好。”有爹爹做的好吃吗?
“可…可是,我现在好累,先睡会儿,你不许吵我,不然就不给你吃了…”
“好。”楚昕舞开心地应声,任由那个人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只片刻,那个人的脑袋就从她肩上滑了下来,搁到了她腿上。不舒服地动了动腿调整姿势,楚昕舞瞥见他苍白的脸吐了吐舌头,他睡得好快啊,这么快就完全睡着了,这么大动作都没醒来,哈哈。
“好难吃!”
原来这就是摘星楼,哪有,哪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又酸又苦又难吃!亏她还从早上盼望到了晚上,哼。楚昕舞气得瞪圆了眼,撅着嘴从鼻子里挤出气呼呼的一声。面前是一盘山果,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却没一个甜的。
见到这副情景,青暮只有苦笑的份。本来想好醒来时下山去买些熟食回来蒙混一下,哪知这一晕厥醒来已是黄昏,山下酒楼虽然没关门,可让他扔下这神智只有五六岁的楚昕舞在山上又怎么放心。自己又油盐酱醋都不识,只好去后山摘了些野果回来,为此还差点跌下了山崖,没想到还是不行。
“夜,你饿了那么久了,吃一点吧。”
“我不叫夜我叫楚昕舞!不吃就是不吃!”这人好讨厌,叫错名字不说,还逼她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瞪他!
突然红光一闪,脖颈间冰凉一片。楚昕舞惊诧地抬眼,竟是那个人拿剑架上了她的脖子。刚才还看得人很舒服的眼睛,现在却像是爹爹手下那帮凶狠的叔叔一样,冷得让人发抖。
那剑经不住地在颤抖。
“你说你叫什么,想清楚了,是夜还是楚昕舞!”
好恐怖…他真的会杀了她!认知到这一点,楚昕舞战栗得站不住,怯懦地湿着眼眶看向青暮唤道:“暮…”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暮…
她叫的是暮。
青暮如同被凉水从头泼到了脚,一片冰凉。即使再气,他也不能杀了她啊。她,可是夜啊…他怎么可以拿剑指着夜!
“对不起。”缓缓放下墨魂剑,青暮埋下头理了理纷乱的情绪,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笑意,“对不起昕舞,这样可以了么?不要气了。”对不起,夜。
“嗯…”泪眼。
“不要哭,我带你下山吃饭。”饿坏了吧。
“下山?”皱眉,好远。
青暮看在眼里,无奈地笑。悄悄提气试了一下,睡了一天,体力还算充沛。足下一点,将楚昕舞揽入怀中,衣袖一甩便飘然起身,怀抱着楚昕舞用轻功飞跃下山。
飞,飞起来了?哇——
楚昕舞在青暮怀里早忘了生气,被新奇的感觉笼罩着经不住想欢呼。好厉害!
“暮,你好厉害…”
“嗯。”青暮笑着眯起眼,压下胸口泛涌的腥甜。
“你头上有汗。”好多,很热吗?
“你替我擦。”
山间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的快,初来是还是满目萧条的深秋,眨眼间已是一目苍绿。距离祭风教之战已有五月。转眼又是一春至。
五个月,楚昕舞无病无灾,身体却越来越虚弱,如今已是性命岌岌可危。
火场里早就把她的精气消耗完了,拖了五个月已经不容易。青暮知道,他的夜早就已经不在了,这五个月,不过是楚昕舞残存的神智罢了。即便如此,仍然是上苍的厚赐了吧。
“是谁?”没有多少力气,好奇心还是不改。
“男的叫若,女的叫墨衣。”青暮抱着楚昕舞到门前草地坐下,“他们来送喜帖,要成亲。”
自从上次分别,墨衣来见过夜一次。得知她成了这副样子就没有见面,没想到这次来竟然是送喜帖,更没想到她会和摘心楼的那个泠若走到了一起。这倒成就了江湖上的一段人中龙凤佳话。从此摘心楼应该会更稳定吧。只可惜名亡实存的离殇阁,就只能靠年迈的父亲支撑了。
“成亲是什么?”
“成亲就是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吃饭,散步,干什么都在一起。”
“那我们成亲了吗?”楚昕舞微微喘息,好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困。
“没有。”
没有吗?差点睡着了,听到这话又清醒了过来,疑惑地抬头望了望身后靠着的青暮。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为什么没有成亲?
“我们成亲好不好?”那两个人看起来都快发光了,是‘成亲’乐得?
“不好。”
“为什么?”
“你不是夜。”
不是夜就不行的,楚昕舞也不行。
“好困。”
下了趟山,参加完墨衣和泠若的婚礼,楚昕舞是被抱着上山的。青暮的身上总是暖暖的,哪怕自己有力气,也会赖着不走的吧。可是,这次是真的没有力气了,眼睛都睁不开,就像是一直往下沉一样。
不知不觉,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这一觉,楚昕舞睡得特别不舒服,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绑着鞭打,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痛得就要死掉。
那个人,叫…莫冥非?
“昕舞,醒醒。”
抱着楚昕舞回到家里,青暮才发现她的脸色看不出一点活人的血色。忙查看心跳,发现还在,便轻轻呼唤。
算算日子,的确和当初大夫说的差不多了,五个月,出了火场的楚昕舞还剩五个月的日子可活。
楚昕舞缓缓睁开眼,眼里有过一丝波澜。
“你,没杀我?”
青暮的手僵在半空,轻轻垂下。微笑起来。“杀了,现在是一年后。”弥留之际,她记得楚昕舞的一切了么?
“摘星楼不是点心。”
没想到她第二句话会是这个,青暮一愣,随即想起了当初那个摘星楼是点心的谎言,笑得直咳嗽,笑得捂住了胸口,血出来了都不自晓。
“原来是你…可惜这辈子没缘分了,下辈子,找…叫夜的女子…”
夜,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心就被填得满满的,是酸是甜,是苦是乐已经分不清。
真的有下辈子么?
如果有,我一定一开始就在你身边。
怀里的人儿已然闭了眼,没了呼吸。
都结束了…
埋下头,在那刻在自己灵魂里的容颜上印下一吻,我的夜,走好,等我。
等我追上你的步伐,等我找你。
听闻续命是续一分命,耗七分神。那神随着夜消失了会如何,青暮没有想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半年六月未满。
最后的记忆是夜的坟头开了花,是他在夜入葬那天播的种。
花香四溢,不赏可惜。便灌了壶好酒相陪,夜月对饮,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依稀是夜惯常的冷睨,皱眉轻呼,暮!不要胡闹!
知道了。
梦中自己眯起眼讨好地笑了笑,拉过夜的手,终于找到你了,我才不放手!
一人,一壶,花间。
嘴角含笑。
青暮离开的时候,距离楚昕舞离去正好十天。
未满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