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素衣正浑身发冷,闻听此言只犹豫了片刻就挪过去,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互相依偎,彼此取暖,沉默了大半天才双双叹气,像是约好的一般。
圣元帝阴郁的心情立即放晴,笑问,“你叹什么气?”
“叹世道缭乱,生活艰辛。”关素衣话音刚落就用力咬了咬舌尖,暗恨自己口无遮拦。当着皇上的面说世道不好,岂不等于骂他昏聩?她偷偷瞥对方一眼,却看见一张温柔而又无奈的笑脸。
“世道缭乱是朕的错。朕治国无方,这才令百姓罹难,生灵涂炭。”圣元帝附在她耳边低语,“夫人且看着,在朕有生之年,必要还你一个太平盛世。”
“不是还我,是还天下黎民。”关素衣纠正一句,末了暗骂自己管不住嘴。
圣元帝却被她每每想克制,却总也忍不住说实话的痛苦表情逗笑了,一面含住她殷红的唇瓣,一面笑着附和,“夫人说得对,是还天下黎民。”如今才建国四年,他还有时间去改变现在的一切。
关素衣起初只是僵硬地坐在他腿上承受,末了实在撑不住,这才像融化的雪水一般瘫软在他怀中。他的吻柔情而又霸道,浅尝过后便是深深的索求。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染上了他的气味,被吻得快要窒息,张开嘴想喘气,却迎来更凶猛的进攻。
她从未遇见过如此直截了当的掠夺,脑子糊成一团,什么都不能想,只能紧紧攀住他,像攀住一根救命的绳索。
第199章 番外
长公主似乎很看好关素衣,翌日就安排她入宫,且事先向圣元帝讨要了一个容华的位份,算不上高,却也不低,至少不用看旁人脸色过活。
仲氏闻听消息大松口气,这才开始替女儿收拾行李。老爷子对着帐顶长吁短叹,连说自己老而不死,拖累了家人,应该早点下黄泉才对,骇得关素衣痛哭起来,跪在床边连连求他一定要保重身体。
关父也苦口婆心地劝解,直说长辈去了,将来依依受了委屈谁来替她做主,这才打消老爷子的死志。都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关家人表面看上去各有脾性,实则骨子里很像。他们把亲人看得极重,把自己看得很轻,若是能让家人过得更好,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牺牲自己。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在苦难中一起走过,谁也没有抱怨谁,谁也没有放弃谁。
临走之前,关素衣拿出一件外袍快速缝补,缝着缝着便掉下两行眼泪。
关父推门进来,叹息道,“这件长衫是做给老爷子的吧?”
“嗯,夏天快到了,给他做一件轻薄的长衫,这不,只差一点点就收尾了。现在赶紧做出来,让他试穿看看,若不合身,我也没法替他改,只能劳烦母亲。”关素衣咬断线头,顺手擦了一把眼泪。
“他的衣裳都是你做的,肯定合适。”关父沉默片刻,又道,“后宫与朝堂一样,也是纷争不断。爹害了你一次,不能再害你第二次,你入宫之后什么都不用考虑,只管好好伺候皇上。皇上的恩宠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而非所谓的显赫家世。我和老爷子既不用你提携,亦不用你照顾,相反,我们会谨言慎行,低调为人,努力不拖你后腿。家世低微也有家世低微的好处,至少皇上无需忌惮你,这才能多宠爱你一分。”
关素衣本已擦干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哽咽着答应。
临到正午,眼见宫车已等了许久,一家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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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殿?这里就是我的居所吗?”抬头看着悬挂在门楣上的烫金匾额,关素衣满脸茫然。凤鸣,寓意似乎有些大了。
“回娘娘,这是皇上特意为您挑选的宫殿,殿里已经布置妥当,您四下里看看,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奴婢再让人来改。”一名容貌清秀,眼神灵动的宫女笑盈盈地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关素衣并未挑什么毛病,四处走动走动,熟悉一下环境,这才坐下询问宫中情况。
那宫女耳目十分通达,问什么都能答上来,且熟知宫中隐秘,是个极能干的。当她率领众宫女跪下,求主子赐名时,关素衣正巧打开妆奁,取出一枚金叶子把玩,顺嘴便叫她金子,其余人则得了个极为优雅的名号。
金子嘟了嘟嘴,似乎有些不情愿,“娘娘,为啥她们都叫梅兰竹菊、春花秋月,偏到奴婢这儿竟成了金子?”总觉得好俗气啊!
关素衣偏头想了想,自个儿忍不住笑起来,“我也不知,总觉得你就应该叫这个名字。所谓大俗既大雅,要不然世人怎么都爱金子呢?”
金子思忖片刻,这才拊掌赞道,“您别说,这个名字稍微琢磨琢磨还是很好听的,越念越顺耳。好,奴婢日后便叫金子了。”她从未取过名字,在暗部只有一个编号,心里少不得偷乐一阵儿。
明兰本还担心宫里的人不好相处,见了金子才算松口气。二人把堆放在外殿的箱笼打开,一一整理归置,关素衣则坐在内殿的软榻上发呆。入宫侍君非她本意,她也没有争宠之类的想法,只但愿不要惹怒皇上,连累家人落罪便好。皇上究竟是怎样的人,她多少知道一些,不欺瞒不算计,坦荡大方、全心全意便是应对他最好的方法。
而这一点恰恰是关素衣为人处世的原则,倒也无需过多担忧。想罢,她拿出金子交予自己的名册翻阅起来,刚看两页,外间便传来宫女、内侍磕头请安的声音。
她连忙扔掉名册,跑去迎驾,膝盖尚未弯下去便被大步走来的圣元帝拉入怀中,轻轻拍了拍脊背。
“这里如何?住着可还习惯?”走到内殿,在软榻上坐定,他展开双臂,蓝色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
关素衣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在他臂弯里落座,腰杆挺得笔直,语气也十分严肃,“回皇上,凤鸣殿很好,民女很喜欢,起初总有些不习惯的地方,日子长了便好了。”
“怎么还以民女自称?”圣元帝一面低笑一面把人抱坐在腿上,嗓音黯哑,“日后你便是朕的女人了。”指尖滑到她腰间,轻轻拨弄鸳鸯玉佩的流苏,又顺着流苏挪到她腿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
关素衣忍不住抖了抖,察觉到他笑得越发恶劣,这才勒令自己放松下来。入宫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早晚也要捱过这一遭,顺从总比反抗受的罪少。她可以举起玉枕砸破赵陆离的脑袋,换成皇上,却连对方一根头发也不能伤及,否则便是弑君大罪,要诛九族的。
她不断调适着心情,身体也慢慢变得柔软,终于小心翼翼地往皇上怀里靠了靠。
圣元帝短促地笑了一声,末了抱着人躺倒在软榻上,叹息道,“朕等了你大半天,着实心不在焉,竟不知早朝时议了何事又见了何人。如今抱住你,朕才觉得头脑清明了些,莫非这就是中原人说的丢魂?”
关素衣脸颊涨红,眼睛死死盯着男人胸前的布料,完全不敢往上看。她还从未听见过如此奔放的情话,分明觉得很羞耻,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
圣元帝侧耳聆听片刻,不免又笑一场。他一一摘掉夫人头上的发簪,呢喃低语,“夫人,朕等的你好苦!”话落将她压在身下,十指紧扣,定定凝视。
关素衣无所遁形,脸颊越发红得滴血,想用手遮挡,却偏偏被对方握住,只能转过头,小声哀求,“皇上,您别这么看我。”
“朕的女人,朕还看不得了?”圣元帝慢慢垂头,鼻端喷出灼热的气息,“朕不但要看,还要吃了你。”最后一个字被他堵在两人紧紧相贴的唇齿间。
这是一个火热的,缠.绵的,浓情蜜意的吻,带着几分小心与迫切。他放开夫人双手,改去捧她滚烫的脸颊,不容许她闪躲或退避。长长一个深吻结束,他把瘫软成一汪水的女人抱起来,快步朝雕花大床走去。
“皇上,此时还未入夜。”关素衣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那么甜,那么腻,根本起不到规劝的作用,反而像刻意勾引一般。
圣元帝眸色果然暗了暗,直接将她压在大红的锦被上,肆意交缠。
明兰和金子从中午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半夜,这才终于把热了好几回的膳食送进去。下半夜,凤鸣殿里又叫了两回热水,折腾到凌晨才算消停了。
关素衣察觉到垫在自己脑后的胳膊动了动,立即便清醒过来,末了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她从不知道夫妻敦伦竟如此惊心动魄,时而欢悦,时而空荡,时而高高抛起,时而又重重落下,令她起起伏伏,忘乎所以。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肩头密密麻麻的红印,她连忙去拽被子,却被一只大手揽过去,被迫压在帝王强壮的胸膛上。
“皇上,臣妾伺候您早朝。”她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身下的男人。
圣元帝低低笑了两声,又摁住她后脑勺,夺走一个深吻,这才精神百倍地起床,“你继续睡,朕习惯自己穿衣。”话落已光.裸.着身体下床,宽肩窄腰,猿臂长腿,肌肉精壮,一看就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关素衣看了一眼便飞快挪开视线,末了忍不住又看几眼,这才拉起被子盖住脸庞。
圣元帝哈哈大笑起来,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又吻她漆黑的发顶,哑声交代道,“昨晚累坏你了,再睡一会儿,睡醒便来未央宫陪朕。”
关素衣闷闷点头,等人走远才钻出被子用力吸气,满心都是羞耻感。她哪里还睡得着,略躺一会儿便起床洗漱,刚捯饬整齐便有长乐宫的人来传话,说是太后想见关容华。
关素衣不敢怠慢,换了一套较为隆重的礼服准备出发,却见金子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低声说道,“娘娘,您先喝了解药再去。”
“解药?”关素衣心头一颤。
“娘娘以为皇上为何总无子嗣?一则他看不上那些女人;二则,宫里的嫔妃都被太后下了绝育药。她想断了皇上这一脉的骨血,让自己的嫡亲孙子继承皇位。别人能不能生,皇上不在乎,但娘娘却不同。快把药喝了,待会儿去太后宫里,她让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用防备。”金子举起药碗催促。
关素衣连忙压下纷乱的思绪,快速把药喝光。
第200章 番外
关素衣绕行在草木萋萋的御花园里,再往前走,穿过一条九曲回廊便是长乐宫。分花拂柳之间,她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假山后有人说话,离得近了才辨明“皇上、命硬”等字眼。她悄悄走过去,又举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跟随在她身后的宫女、内侍立刻屏住呼吸,隐匿行迹。
“听说皇上又看上一个汉人女子,昨天刚带回宫就封了容华之位,很是宠爱。”这道嗓音十分尖细,应该是名内侍。
又有一名宫女搭话,“皇上那命格也只敢碰汉人女子,且还是家世低微的,否则把人克死了,他怎么向朝臣交代。叶婕妤早前好好的,最后不也暴毙而亡了吗?听说皇上是恶鬼转世,划破了……”
该宫女仔细描述了皇上出生时的场景,末了感叹道,“可怜这位关容华,还以为入宫是来享福的呢,谁知竟一脚踏入鬼门关。你且等着,她必与叶婕妤一般,不出几年便会被克死,倘若坏了皇上的子嗣,那更惨,指不定哪天就被划破肚皮,也生一个小恶鬼出来。听说皇上时不时便压不住鬼气,会显出原形,青面獠牙,赤红眼珠,逢人就杀,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见过没有?”
“亲眼见过的人都下黄泉了,哪里还能站着与你说话?”内侍嗓音有些发抖,显然吓得狠了。
接下来二人又嘀嘀咕咕说了一些闲话,无非是皇上如何残暴弑杀,如何命格诡谲,如何身世离奇。
关素衣静静站在原地,表情淡然,明兰和金子则频频朝她看去,一个惊骇难言,一个义愤填膺。当金子跨前一步,准备出手教训假山后的两人时,却被她拦了一下。
就这片刻功夫,两人已经走远,关素衣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一出离间计而已,无需在意。”倘若换个人听见那些可怖的内幕,或许会吓得六神无主,从而疏远躲避皇上,却半点扰乱不了她的心神。
她有脑子,能分辨好坏,虽然入宫之举实属无奈,但皇上救了父亲却是真的。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一句话便能定人生死,然而在毫无付出的情况下,关素衣从不指望他为自己保驾护航。说到底,世人的关系大多趋于利益,有来有往,有得有失,既不愿付出又想赚取回报,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她心甘情愿交付自己,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她对皇上没有怨恨,相反还颇为感激。他虽然作壁上观,等着自己屈服,却到底护住了父亲,若非如此,几轮酷刑施展下来,父亲恐怕会冤死在牢里。
至于他的命格、身世,还有谁能比自己更清楚?想罢,关素衣摇摇头,继续朝前走。父亲说的果然没错,后宫与朝堂一样,皆纷争不断,此前皇上心魔未除,于是对孕妇和孩子颇为忌惮,这才未曾宠幸后宫嫔妃,反倒把太后的心养大了。最初,她或许只是想膈应皇上,取得一定的心理平衡,因为自己过得不好,所以别人也甭想好过,却没料竟歪打正着,逼出了皇上的心魔。
她看着皇上一天比一天疯狂,一天比一天失控,想来应该很得意。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感到满足,一面给后宫嫔妃下.药,一面在心灵上诱导掌控她们,让她们视皇上如鬼怪。
人人都觉得你不正常,人人都说你是异类,这样的话听多了,谁会好受?难怪皇上不愿宠幸后宫嫔妃,他不仅忌讳自己的身世,也厌憎那些人的嘴脸。
关素衣想了一路,已然明白今后该如何行事。总而言之,她和皇上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余者皆敌,不能采信。胡思乱想间,长乐宫到了,她毕恭毕敬给太后行礼,然后假装心不在焉地坐下,话不多说,眼不乱看,问什么答什么,仿佛十分乖顺,双手却握成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恐惧与忐忑。
太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态度也就和蔼起来,笑呵呵地说了许多话。少顷,皇后徐雅言带着六皇孙前来请安,在太后下首坐定后意有所指地问道,“关容华既已入宫,想来你父亲那桩案子便不了了之了吧?”
什么叫不了了之?岂不是暗指父亲的确犯了死罪,却因自己以色侍君的缘故被开释了吗?关素衣头一次对某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反感,当即冷道,“回娘娘,案子并未不了了之,如今还在彻查。家父手里握有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那九桩命案均为冤案,罪魁祸首早晚有一天会被绳之以法。家父行端坐正,俯仰无愧,就算对薄公堂也不怵,只怪某些人公报私仇,栽赃陷害,污了头上的官帽,也污了青天明镜。”
她略微停顿片刻,又道,“臣妾入宫之前依稀听说娘娘的兄长也被卷入一桩人命案子,也不知是谁胡乱造谣,竟说令兄长肆意开挖上游河道,保住了自己治下的郡县不受水灾殃及,却使下游数万民众被洪水淹没,或命丧黄泉,或流离失所,真是惨绝人寰。臣妾一听这话就是假的,世上哪有那等禽兽不如的东西,只顾自己政绩,却视黎民百姓为蝼蚁。倘若真有这样的孽畜,不说百姓如何痛恨咒骂,就是老天爷也得降下雷霆劈死他。”
眼见徐雅言脸色变得铁青,她继续道,“然而,臣妾听闻令兄长自幼饱读圣人之言,不但才华出众,品德亦十分高洁,又哪里会做下那等天打五雷轰的恶事,可见谣传半分也信不得。娘娘莫忧心,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待皇上彻查下来,定会还令兄长一个清白。”末了倾身一拜,语气笃定,表情诚恳。
徐雅言被她一口一个畜生地骂着,心里气得要命,偏偏还得微笑道谢,本就对她怀有七分不喜,现在竟变成十分。她朝太后看了一眼,目中流露出焦虑的神色,可见对自己兄长的事亦很清楚,这是求太后救命来了。
太后想把六皇孙过继给皇后,自然不怕她惹麻烦。有麻烦才抓得住把柄,抓住了把柄才好掌控。她略一思忖便决定应下来,于是准备把关素衣打发走,偏在此时,三位皇子妃带着各自的孩子前来请安,将太后团团围在中间奉承。
撵人的话不好张口,太后只得冲皇后使了个眼色,让她少安毋躁。
关素衣被众人挤到一边,却也没觉得不自在,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然后拿起糕点啃食。她能感觉到长乐宫里的暗潮汹涌,皇位只有一个,皇孙却很多,且个个背景雄厚,只因六皇孙聪明伶俐,懂得讨好太后,便把储君的位置让给他,其余人哪能甘心?
只要皇上一天不点头,几位皇子妃之间的争斗便不会停歇,而皇后被夹在几大势力之间,早已成了最危险的那一个。可怜她已站在风口浪尖却不自知,还当未来多光明呢。
思及此,关素衣垂眸暗笑,笑罢又微微发冷。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皇上驾到”的通禀声,众人连忙停下明争暗斗,走出去迎接。如今谁能获封太子,全在皇上一念之间,向来对他避如蛇蝎的皇子妃们也不矫情了,上赶着巴结起来。
圣元帝并未掩饰自己对夫人的宠爱,走过去将她拉起来,安置在身边,这才摆手让众人免礼。太后稳稳当当坐在主位,问道,“皇上,日前哀家问你那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众位皇子妃全朝他看去,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热切与野望。
圣元帝握住夫人白皙的小手,语气散漫,“朕还在考虑。几位侄儿都是可造之材,年岁又还小,此时便立储君未免有些草率。”
除了大皇子妃,其余两位皇妃均暗暗点头。
太后唯恐夜长梦多,还想再劝,却听皇上继续道,“这样吧,先把老三、老五、老六,分别交予沈婕妤、盘婕妤和皇后抚养,等他们年岁再大些,显出脾性与才能,朕再定夺。”
这种安排看似合情合理,实则彻底将三位皇子妃割裂开来,又离间了她们与太后的感情,更让沈婕妤所代表的地方豪族、盘婕妤所代表的九黎贵姓、皇后所代表的新兴权贵,各自站了队。而被排除在外的世家定也不甘落后,少不得使些手段抢夺机遇。种种势力均被孤立,形成互相牵制,互相打压,互相平衡的关系,暂且稳住了朝堂。
而在夺嫡的过程中,皇上完全可以作壁上观,待几大势力彼此争斗削弱,他便能慢慢掌控全局。
哪怕有人看透了他的意图又能如何?利益就摆在那里,你不去争抢,多的是人取而代之。至少另外两位皇子妃对他的安排极其满意,已跪在地上谢恩了。太后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无论哪个上.位,都是她嫡亲的孙子,她不能为了六皇孙就把其余人摁死在原地,平白寒了几位儿媳妇的心,也寒了她们背后站立的几大贵姓。
左思右想,太后终于点头道,“那便照你说的办吧。”
圣元帝感觉到夫人挠了挠自己掌心,不免微笑起来,而大皇子妃和徐雅言则变了脸色。
第201章 番外
皇上既已发话要认养三位侄儿,沈婕妤和盘婕妤便飞快赶来长乐宫谢恩。太后起初还有些为难,后来一想,三个孙儿都有希望登上皇位,总好过把筹码全押在六皇孙一个人身上。这样岂不是更稳妥?
想罢,她又见关容华喝了茶水,吃了点心,临行时拿走一盒加料的胭脂水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哪怕自己的儿子全死.光了,到最后,魏国国君的位置不一样落在她孙儿手里?这就是命中注定。
她心里颇为自得,也就不会去在乎皇上宠爱哪个嫔妃。他沉迷于女.色才好呢,若是因此耽误了朝政,几个孙儿的赢面就更大了。徐雅言等人也不会上赶着去争宠。她们一则害怕皇上阴晴不定的性子,二则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只要养熟了三个小皇孙,未来可期,哪里还用仰仗皇权?
故此,关素衣想象中被排挤打压的场景并未出现,恰恰相反,没人在乎她入不入宫,得不得宠,在旁人眼里,只要她近了皇上的身,便相当于一个死人。这可真是……
关素衣摇头笑叹,起初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现在已完全平复下来。
“笑什么?”圣元帝把人带回未央宫,安置在身边,然后打开奏折翻阅。但他的注意力总会被夫人吸引过去,她的一颦一笑比政务有趣多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怎不可笑?”
“嗯,确实可笑。”圣元帝将一堆奏折推到她面前,“你既无事,不如帮朕把要紧的奏折挑拣出来。”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关素衣指尖动了动。
“那是徐广志等人为夺取皇姐手中的兵权编造出来的怪话,无论男、女,只要有真才实干,朕便会用。”圣元帝不以为意地说道,“朕更喜欢有主张,有见解的女子。”
这是变相的夸赞自己有主张,有见解吗?不过也是,他身边全是些人云亦云,听风是雨,毫无主张见解,一味将他视如恶鬼的女人,他自然会感到厌烦。看来当初果然是因为那幅画的缘故,才让他相中自己。
关素衣也是个凡夫俗子,被人赏识了,难免感到喜悦与骄傲,掩嘴偷笑一会儿,这才取出一本奏折翻阅起来。她看书的速度很快,说是一目十行也不夸张,片刻功夫就把要紧的奏折挑拣出来,按照农事、政务、吏治、民生等类别各自排放,又把余下的折子分成两沓,贴上两张小纸条,一曰请安折子;二曰报喜折子。
这两类折子大多是地方官送来的,时不时给皇上请个安,加强存在感,又或者挖出什么龙形石头等祥瑞之物,送入燕京博取政绩。因徐广志和王丞相都是好大喜功的人,很吃浮名虚誉这一套,故而助长了此风。一堆折子翻下来,真正禀事的没几个,十之八.九皆空洞无物。
关素衣总也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好不容易看完,拧眉叹道,“真是废话连篇!递上来作甚?直接拿去当柴烧好了!”
圣元帝闻听此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搂住夫人,狠狠亲了一口,赞道,“夫人果然好见解!朕这便按照你的指示,把折子处理了。”话落将两沓奏折拿过来,一一翻开,将夫人的原话写在下方,末了发还地方。
收到批复的官员自是诚惶诚恐,懊悔不已,此后再不敢无故上奏折烦扰皇上,盛行一时的浮夸之风得到有效遏制,亦催生了一大批实干型的官员。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关素衣凑过去,见他果然一字不落的将自己的意见写在奏折上,心里既有些惶然,又有些高兴。她饱读诗书,才华满腹,却因时人对女子的打压而不得施展,心里难免郁郁,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不轻视女子的男人,好感便油然而生。
盯着皇上认真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她压住紊乱的心跳和意欲上翘的唇角,这才继续替他审阅余下的几堆奏折,翻到最后一卷帛书,草草扫视两眼,竟失口叫起来,“皇上这是……”
圣元帝转脸看她,笑道,“朕方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这张委任状。潼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重地,若要守住国门,必要守住潼关,朕将岳父派去此处,风险有之,机遇更有之,然以岳父之才,当能从容应对。你若是舍不得家人,朕自然可以让他留任燕京,但你也要知道,燕京不比关外,各方势力的角逐更为复杂,施展的余地也有限,一不小心便会卷入党争,成为别人的马前卒或踏脚石……”
关素衣不等他说完便噙泪打断,“皇上您无需解释,臣妾理解您的苦心。您并非吝啬官位,而是真心实意为家父考虑。您的知遇之恩,臣妾竟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为何有“知遇之恩”一词?原来被人理解、赏识,进而提携重用,其恩情等同再造,怎能不叫人感激涕零?若说入宫前她还有些不甘,此时已无怨无尤。她能想象的到父亲接下委任状时会如何意气风发,心情疏阔,祖父又会如何老怀大慰。他们经受了许多屈辱与折磨,却最终没被残酷的世态击垮。
而自己若是没入宫,结局或许会完全相反。想到此处,关素衣对皇上的感激不免又增加几分。
圣元帝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光,柔声道,“你老老实实待在朕身边就是对朕最好的报答。待老爷子身体养好了,朕也会为他安排一个官职。朕并非因你而抬举关家,岳父与老爷子的才华值得重用。”
这话无疑是最好的肯定。关素衣更为动容,竟也顾不得仪态,悄悄抱住皇上劲瘦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声承诺,“臣妾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皇上。”
圣元帝龙心大悦,捏住她下颚,索取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热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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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父接到委任状之后欣喜有之,担忧亦有之,他以为这是女儿替自己求来的官职,心里不免想得多一些。若是皇上认为女儿贪得无厌,会不会因此冷落她?但人在深宫,他见也见不着,只能打点行装,尽快上路。若是在任上表现的好,得到皇上看重,或许能为女儿增加砝码。
怀着这种想法,关家人乘坐马车出了城门,却没料竟在十里亭外与关素衣相遇。她与皇上手牵手站在土坡上,一匹骏马栓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正悠闲地啃着野草,从秃了一块的地皮来看,应该等待许久了。
看见马车过来,她兴高采烈地往坡下跑,却被皇上一把拉住,低声交代一句“小心”。他眉头紧皱,表情紧张,似乎很意身旁之人的安危。
早在半里外,关父就已认出女儿,看见此情此景,没着没落的心才踏实下来。皇上专注的目光,温柔的举止,绝不是一种伪装,况且他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样的佳人得不到?又何必对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表演那些假情假意?他图什么?
能陪伴女儿微服出宫,且亲自前来为她的家人送行,女儿在皇上心里恐怕有几分重量。关父长声嗟叹,终于打消最后一丝顾虑。老爷子是个眼明心亮的,对皇上的评价也高了许多。
二人来到近前时,关家一行人已跳下马车等待。
老爷子和关父正要行礼,却被圣元帝一把拉起来,温声道,“此去路途遥远,又多是险峻山路,若无侍卫护送,恐怕难以安全抵达。这是朕的信物,岳祖父与岳父只管前往西郊的京畿大营,让赵海赵将军调派百名精骑相送。”
岳祖父、岳父?这样的称呼唯有皇后的长辈才担得起吧?老爷子与关父心头皆是一惊,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连忙接了玉符,跪下谢恩。关素衣本还在担心家人的安全问题,听了这话眼眶微微发红,对皇上本就十分感激,现下又增加百倍。
莫说她只是一名从五品容华,放在寻常人家堪为妾室而已,哪怕她还是镇北侯府的当家主母,也未曾得到过这般慎重的对待。她能感觉到皇上对自己的珍惜与爱护,为了对得起这份感情,她愿意献上一切。
送走家人,她丢掉矜持与自律,扑入皇上怀里,将他紧紧抱住,“谢谢您,”她嗓音嘶哑,语气热切。
“光嘴上说有什么用?”圣元帝亲吻她通红滚烫的耳朵,“替朕生一个孩子,一个拥有你我各半血脉的孩子。”
“可是您正在布局分化各大势力,这时候要孩子合适吗?”此时怀孕,无疑会把所有的纷争揽到自己身上,关素衣唯恐保不住这个孩子。
“慢有慢的方法,快有快的策略,但看你肚皮有没有音信而已。”他抱起夫人,向上抛了抛,低笑道,“放心,朕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你们是朕的珍宝。”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在二人紧紧相贴的唇齿间。
关素衣忘掉满心杂念,忘掉离别愁苦,专心回应对方的热吻。生一个孩子,同时拥有自己和皇上的血脉,这个主意似乎很不错。
第202章 番外
入夏之后,因各地频繁发生洪涝,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而某些地方官或尸位素餐,隐瞒不报;或借此诈取赈灾款,并不在意百姓死活,故大大小小的民乱时有发生。正当圣元帝为平乱而焦头烂额时,薛明瑞打着光复前朝的旗号开始对魏国发起进攻,沿途策反民众数万,引得社稷动荡。
为震慑薛逆,也为鼓舞士气,圣元帝决定御驾亲征,偏在这个时候,关素衣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几乎能想象当帝王离开皇城,而自己肚皮越来越大时,太后等人会如何将她碎尸万段。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千方百计说动皇上,让他带自己一起出征。
头三个月未曾显怀,好歹遮掩过去,到了边关,害喜的征兆越来越明显,圣元帝才惊觉事情不对。他又喜又气,又十分无奈,本想好好教训夫人,看见她苍白的脸颊和微凸的小腹,所有责备的话都变成了一声长叹。
“你太任性了!”把人抱入主帐,安置在软榻上,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肚皮。
关素衣表情恍惚一瞬。在随军出征之前,她千万次地问自己,冒着莫大风险跟来究竟对不对?倘若这胎因旅途劳累而保不住,自己会遭受怎样的下场?子嗣与嫔妃,在帝王心中孰轻孰重?
临到此时,看见这人饱含喜悦与担忧的眼眸,她忽然便明白了,自己之所以如此任性而又不顾后果,全是因为被人无限纵容的缘故。
“皇上在哪里,臣妾就在哪里。”她将手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若是臣妾在您出征之前告诉您这个消息,您能放心把臣妾一个人留在皇宫吗?”
“不能,朕会把你一块儿带上。”圣元帝更加无奈,闷声道,“但这不是你隐瞒消息的理由。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应该跟朕说清楚。”
“臣妾再也不敢了。”关素衣立刻服软。边关寒风凛冽,战火纷飞,然而有这人陪在身边,便什么都能忍受。父亲漂泊半生,母亲不也与他一起走过来了吗?
圣元帝又是一声长叹,心里却渐渐涌上一股暖流。若无完全的信任,若不做好同生共死的准备,夫人又岂会在明知有孕的情况下跟随他一块儿来边关受苦?无论怎样,他不能辜负夫人的信任,必要把她和孩子安全无虞地送回燕京。
战事一触即发,因薛逆筹划多时,又占据地形之利,双方甫一开战就陷入胶着。关素衣肚子越来越大,老早便从军营转移到后方的一座城池内,由长公主亲自看护。几月之后,双方终于进入决战,而关素衣也在此时产下一名女婴。
长公主颇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连夜安排了一辆马车,准备秘密把母女二人送回去。
“殿下就不怕太后把我们撕碎吗?我虽然生的是个女儿,却也证明了皇上子嗣无碍,她好不容易拉拢过去的朝臣哪里还稳得住。”关素衣抱着孩子,满脸抗拒。
“太后那里你别管,不过是一只老掉牙的母狗,派遣军队把长乐宫围起来便罢。有本殿重兵压阵,谁敢乱动?你只需记住一点,你生的不是女儿,是儿子。”长公主闭着眼睛说道。
“什么?”关素衣惊呆了,略一思忖方醒悟过来,“你们想狸猫换太子?”
“非也,只不过让小公主女扮男装,将来继承皇位而已。本殿会辅佐她,皇上也安排好了四位顾命大臣,你爹如今已是封疆大吏,足以震慑地方。你且安安心心当你的太后便是。”
顾命大臣,太后?关素衣心跳越来越快,一时间,所有纷乱的思绪,所有零碎的记忆全一股脑蹿出来,在她眼前凝聚又破碎。第一次相见的惊心动魄,第一次亲吻的热切缠绵,第一次牵手漫步的静好安然,他们之间有误解,却最终被相依相伴的美好取代。然而现在,这人竟似安排后事一般,将她交给一个外人。他怎么能?
“我要回去!”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战胜败只在五五间,你若是现在随本殿回燕京,还能得一个好结局,调转马头的话,下场或许很凄惨。”长公主睁开眼睛,定定看她,“你难道不相信本殿?本殿答应会辅佐小公主就必不会失言。”
“除了皇上,我不相信任何人。”关素衣直言道,“皇上不忍我和孩子葬身边关,惟愿我们平平安安地活着,同理,我也希望他安然无恙。他不仅是魏国君主,也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纵然死亡逼近,我们也不会丢弃他。我们一家三口要永远在一起,这是我曾经答应过他的话。”
她笃定道,“长公主手里恐怕还握有一支军队吧?与其用来保护我和孩子,不如去战场上驰援。到了前线,遇见皇上,您便告诉他,我和孩子哪儿也不去,就在鹿城里等着,他若得胜,咱们便能团聚;他若失败,咱们便给他陪葬,且让他自个儿掂量掂量。”话落用力拍打矮几,怒道,“车夫,调转方向,回鹿城!”
睡得正香的小公主被母亲吓了一跳,顿时哇哇哭起来,关素衣却哄也不哄,只一味盯着长公主,“殿下,孩子哭了,她这么年幼,您怎么忍心让她去承担本不该属于她的重担。她需要母亲,却也更需要父亲!唯有父亲才能保她一生无忧。”
长公主长长吐出一口气,喟叹道,“好,算本殿没看错你!外面的将士听令,即刻赶去增援皇上!”
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令小公主哭得越发凄惨,关素衣却安心地笑了,这才抱起女儿轻哄。
本已节节败退的圣元帝忽见高岗上奔来一列铁骑,还以为中了敌人的埋伏,定睛一看却是长公主。他心中大骇,挥舞长戟冲杀过去,怒道,“你怎么来了?素衣和孩子呢?”
“皇上,你低估了关容华。”长公主一面杀敌一面高喊,“她让我告诉你,胜了,你们一家三口便能在鹿城团聚;败了,她和小公主给你陪葬,让你自个儿掂量着办。”
这话等于釜底抽薪,完全斩断了圣元帝的退路。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只许胜不许败,因为他最重要的两个人还在咫尺之遥的地方等待。错愕过后,他吐出一口血沫,狠狠骂道,“该死的女人,都怪朕将她宠坏了,此时竟分不出轻重!”
“你骂就骂,笑什么?”长公主冷哼着砍断一名敌军的头颅。
“朕心里痛快,你管的着吗?”圣元帝挥舞长戟朝敌军主帅杀过去。他现在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因为他有了同生共死的伴侣,更有了血脉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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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春,圣元帝伤势渐好,这才率领大军回京。薛明瑞被他一箭射中要害,如今生死未卜,若要恢复元气,没个三五年恐怕不行。魏国正可抓紧时间休养生息,等到下次交战,或可一统河山。
小公主霍甘棠长得十分壮实,正坐在自家老爹肚皮上,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圣元帝一只手扶着她的小肉腰,一只手拿着一封信函,草草看了几眼,然后露出讥讽的表情。
“怎么了?”关素衣捻起一块糕点,自己吃一口,喂给女儿一口,末了全塞进皇上嘴里。
“京里闹得不可开交,这次回去有一堆烂摊子需要收拾。”圣元帝含含糊糊地说道。
关素衣凑过去一看,眉毛不禁皱起来。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燕京委实热闹,先是六皇孙染了天花,救治不及暴亡,后来有宫女指控某个嫔妃,说她下了毒;该嫔妃当晚便投缳自尽,死无对证。原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后来几位皇孙陆续感染天花,一个二个接连死去,太后因此而大病一场,皇后、沈婕妤、盘婕妤斗得如火如荼。朝堂上也不安稳,这个弹劾皇后护子不力,应该被废;那个弹劾沈婕妤谋害皇嗣,该当死罪;盘婕妤与皇后起了争执,一刀砍伤对方胳膊,已被软禁宫中……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若非皇上手里握有百万大军,又获得大胜,负责京畿防务的赵将军亦是他的铁杆心腹,更有锦衣卫无孔不入地监察,燕京城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三位皇孙都死了,余下几个还被拘在皇庄内不得外出,这事闹的……”关素衣摇头低语,“皇上,您没掺合吧?”
“朕一心扑在战事上,哪有心思管他们?”圣元帝握住夫人指尖,感慨道,“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而已。这些事都是沈婕妤闹起来的,她先害死六皇孙,又把假消息透露给大皇子妃,对方为了报复,用同样的手段害死盘婕妤认养的皇孙,盘婕妤是个暴脾气,一来二去便鱼死网破了。朕也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二人摇头叹息,末了抱起女儿各自亲了一口。
皇上凯旋本该是件大喜事,后宫诸人却都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徐雅言因保护六皇孙不力已经遭了太后厌弃,她兄长开挖河道致死人命的案子又被提出来,交由锦衣卫审理,刚关进大牢一日便什么都招了,还把徐广志也牵连进去。盘婕妤已被打入冷宫待查,沈婕妤毒杀皇嗣的嫌隙尚未洗清,太后重病在床下不了地,几位皇子妃彻底撕破脸,纷纷搬出皇宫。
当关素衣抱着孩子踏入长乐宫,看见的便是一张张或憔悴,或惊骇,或疯狂的面孔。
“你,这孩子是你生的?皇上的种?”太后语无伦次。
“瞧您说的,不是皇上的种,臣妾还能活着站在此处?”关素衣掩嘴轻笑。
皇后和沈婕妤呆愣许久,末了一个恍然大悟,一个萎顿在地。皇上哪里是恶鬼,又哪里不能生?他分明好得很!当二人几欲呕血时,召见完朝臣的圣元帝大步走进来,先是替关素衣理顺耳边的乱发,复又抱起小公主向上抛了抛,冷寂的宫殿顿时响起孩子欢快的笑声。
太后嘴角缓缓沁出一丝鲜血,气急败坏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堪破了心魔?”
“当朕见到素衣的时候,心魔便溃散殆尽。”圣元帝把妻女一块儿抱入怀中,一字一句说道,“这长乐宫你爱住便住着吧,朕早已寻回母亲遗骨,你便日日为她诵经赎罪。你若老实听话,朕还能照拂余下几位侄儿,否则便不好说了。”
他看也不看脸色苍白的徐雅言和沈婕妤,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妻子,大步走出去,一家三口的身影融入金黄日光,缓缓消失不见。太后鼓了鼓赤红的眼珠,终于昏死过去。
次月,皇后被废,徐氏家族分崩离析,徐广志与其子流徙三千里,遇赦不赦。沈婕妤谋害皇嗣证据确凿,一条白绫赐死,盘婕妤则幽闭冷宫不得出。关容华因生育有功,晋封昭仪,三年后诞下皇长子,立为皇后。
圣元帝广招天下贤才共襄盛世,经过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改革,终于令千疮百孔的魏国重现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