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许转身离开,莫日根转头,注视陆许背影,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有多少胜算?”莫日根道。
“全无。”裘永思准确地切入了要点,答道,“除非六器齐聚,我建议咱们先一步撤离长安,找全法器,回来再战。”
莫日根喃喃道:“不可能。”
裘永思道:“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你看这神州,自上古以来,每一场天翻地覆的大战,哪一次不是伏尸百万,流血遍野?你想要最终的胜利,还是想逞一时之血气?长史短时间内想必不会醒了,你下不了决定,我来,纵被后世千万人唾骂,驱魔司临阵脱逃,又如何?”
莫日根沉吟片刻,目光挪向别处,答道:“我倒不怕下这个决定,而是…这一路上,鸿俊教会了我许多。”
说着,他转头直视裘永思双眼,答道:“事实上你、我、阿泰,最初都是为了当个驱魔师而来,目的也许有别,谁不是做好了顾全大局的打算?”
裘永思很有耐心,一句不吭,只听莫日根说。
“路上若我们弃百姓于不顾,先一步入长安。”莫日根说,“就不会撞上特兰朵,阿泰势必就失去了他的一切…正是鸿俊的一念之差,如今驱魔司才得以保全。”
“一切都在这一念间。”莫日根认真道,“因一念而生,也因一念而灭。”
“你不会再遇上同样的情况。”裘永思说。
莫日根说:“世间就没有一种办法,既能顾全大局,又守住每个人的未来么?”
裘永思本想说“没有”,但他不禁因此想到了许多,想到了镇龙塔,想到了坚持入塔的李景珑,想到鸿俊那无比坚定的信念。
“掩护全城百姓平安撤退。”裘永思最后让步道,“现在我们还差三件法器,找齐之前,无法与安禄山一战。”
“那可不一定。”莫日根沉声道,“加上智慧剑,我们手中已有一半…”
裘永思说:“事实证明,在这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你还不懂不动明王的意思?为什么当年来到驱魔司的,恰好就是咱们?”
“等等…”莫日根万万没想到,裘永思竟是仅凭转述的信息,便推测出了驱魔的关键!
“是我猜的意思?”莫日根说。
裘永思约略一点头,沉吟半晌,而后说:“在那之前,你毫无办法,屋里躺着那个就是例子,好好想想罢。”
莫日根沉默不语,裘永思点点头,随手一拍莫日根肩膀,与他错身而过离开。
鸿俊双手合十,掌中握着李景珑的手掌,李景珑的表情十分安详,胸膛上,孔雀刺青渐渐明晰起来。
陆许道:“我来罢。”
“我睡会儿。”鸿俊疲惫不堪道,“谢谢你,陆许,要没有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许交代了李景珑再次受伤的过程,而后道:“你说他们怎么都这么蠢。”
“咱们不也挺蠢的么?”鸿俊无可奈何地趴在榻畔,低声道。
陆许沉默片刻,而后又说:“他会醒的罢?”
“会的。”鸿俊枕在榻边,说,“我相信,希望我还能和他说句话…”
“他知道了。”陆许说。
鸿俊:“知道什么?”
他的意识趋于一片混沌,陆许说:“那件事。”
鸿俊低声道:“我早就原谅他了。”
陆许又说:“可他不知道。”
鸿俊没听到陆许所说的后半句话,便已困得睡着了。再醒来时,身边换了阿泰,鸿俊刚要说话,阿泰却一手覆在鸿俊手背上,戒指红光流转,说:“他们正等你吃饭。”
鸿俊点了点头出来,厅内摆了食盒,余人正等鸿俊,上首之位正空着。鸿俊一来,大伙儿明显都等不及了,各自开动。
“咱们什么时候弃城跑路?”鲤鱼妖说,“要逃就得赶快了。”
鸿俊:“谁说的?”
鲤鱼妖说:“大狼和永思说的。”
陆许:“…”
鸿俊望向众人,莫日根千算万算,竟忘了与裘永思在院子里交谈时,旁边水塘里还有条鲤鱼!
“没说想逃。”裘永思说,“只是在讨论这个可能性,尚未确定。”
陆许说:“随你们罢,反正老大现在不知死活…”
“谁说的!”鲤鱼妖叫嚷道,“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没说你!”众人齐声道。
特兰朵:“是说长史吧?你条鲤鱼成天抢什么老大当?你能当官吗?”
阿史那琼:“嫂子,你还是去奶娃吧,先别说了,听莫日根和永思的。”
特兰朵:“凭什么我不能听?你找死啊!”
阿史那琼马上不说话了,鸿俊笑着说:“小宝贝睡了吗?”
特兰朵:“睡了。”
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便轻松了些,莫日根便道:“各位。”
李景珑不在场时,驱魔司中便由莫日根说了算,自打大明宫一战前兵分两路后,莫日根便默认成为了驱魔司的副使,而镇龙塔一战后,大伙儿也都承认了听莫日根的。
鸿俊知道裘永思向来聪明,无论李景珑还是莫日根主事,都会问过他意见,便说:“如果这是你们俩决定的,那我没有异议,大局为重吧,只是…长安百万百姓,能救的话还是…”
莫日根说:“只是设想。但现在的我们,实力并不差。”
较之先前驱魔司的鼎盛时期,现在少了李景珑这拥有克制魔气最强法宝的主力,却补上了两名极为强大的生力军。
“阿泰拿到了神火戒指。”莫日根朝众人解释道,“可用戒指降神。真火明光,一定程度上也能驱逐魔气。”
接着,裘永思说:“我修习了驭蛟之术,虽耗力甚剧,但短时间内驾驭蛟龙,想必问题不大。”
“有了他俩。”莫日根说,“这一仗未必就输,最理想的情况是让安禄山暂且退兵,争取时间,找回不动明王的另三件法器。”
“找到以后,要怎么合一呢?”鸿俊又问。
“这倒没想过。”莫日根挠了挠头,答道。
陆许朝鸿俊递了个眼神,意思是看吧,自己都没想好。
鸿俊:“…”
莫日根思虑确实差了李景珑一截,但眼力却是没有问题,当即朝陆许说:“你那什么眼神。”
陆许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众人:“?”
陆许:“不动明王六器,为什么一件在鸿俊身上,另一件又在你身上?下一件会在谁身上?又为什么要分开给你们?这简直是在捉弄人罢?”
裘永思解释道:“我想,这正是不动明王的安排。”
众人愈发疑惑,都看着莫日根与裘永思,等待他们的解释。
莫日根迟疑良久,说:“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也不一定对,你们就先听听。鸿俊,还记得我朝你说过,是谁向咱们送出了报到信么?”
“还是我来解释罢。”裘永思接过话头,简单直白地说,“信我不知道是谁送的,基于某种原因,通过某种法术,我们都收到了信,而每一封信,对应被不动明王他老人家选中的一个人。”
“我、镇龙塔。”裘永思说,“不过鸿俊,你拿错了。”
鸿俊:“啊!”
莫日根说:“我,孤峰。”
陆许:“啊?还可以这样解释?”
“长史,智慧剑。”莫日根说,“已经到手了。”
陆许说:“那也就是说,你、永思哥、鸿俊、长史、阿泰…都是被祂看上的?!”
“我们都是不动明王的继承者。”裘永思说。
“等等…”鸿俊说,“为什么选择我?我本来就是天魔啊?”
“这不重要。”莫日根说,“总之祂选了你。”
阿史那琼说:“我和小陆呢?”
陆许皱眉道:“数字不对,哪怕不算特兰朵,加上我与琼,也是七个人了。”
莫日根说:“有两个可能,一是长史确实用不了,连智慧剑在内的另外四件法器,将在你、琼、阿泰、永思的身上。”
裘永思说:“第二个可能,则是…”
裘永思一手扶额,莫日根的表情极其古怪。
鸿俊:“???”
这感觉就像不动明王在分猪肉,大伙儿讨论着谁会拿到一般。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裘永思又道,“但是…记得咱们来驱魔司的第一天,长史带着咱们参拜狄公画像时的情形么?当时在场的…就是六器传人。”
众人转头,望向厅堂墙壁上,狄仁杰的画像。
莫日根忙示意裘永思作罢:“算了,还是别说了,我实在没法理解…这个推测。”
陆许满腹疑问,望向鸿俊,鸿俊说:“记得啊。当时就长史、我、根哥、永思、阿泰,没啦?”
“还有一个…”莫日根实在不想再说下去了。
鸿俊带着疑惑的目光,扫了一圈,突然驱魔师们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最后落在了案几后的鲤鱼妖身上。
而鲤鱼妖还张着嘴,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悬挂着慢慢放进嘴里。
鲤鱼妖:“?”
——卷四·不动明王·终——
第五卷 孔雀大明王
第174章 大厦将倾
天宝十四年六月十三日。
案件:逃亡。
难度:天字级
地域:长安城
涉案:安禄山(天魔)
案情:六月初八,潼关告破。天魔西来, 人间都城岌岌可危。不动明王六器尚缺, 心灯持有者李景珑骤遭重创,驱魔司须掩护长安百姓,李唐皇室, 尽快撤离长安。
裘永思、莫日根、陆许、阿史那琼、阿泰、特兰朵、鸿俊、鲤鱼妖, 众人饭后开了前所未有的一次会。
“我们逃到哪里, 安禄山就会追到哪里!”鸿俊在厅内踱步, 说,“没有用的!离开长安就安全了吗?!”
驱魔师们都看见了安禄山化身黑云, 滚滚而来的场面, 哪怕他们逃往汉中平原, 或是入蜀,该来的还是会来, 潼关告破后叛军一路西进直取长安, 又何曾有片刻停息?
“不错。”裘永思答道,“虽不愿承认, 却终究如此, 若不在此处一杀天魔气焰,哪怕我们逃到天涯海角, 都会被它追上。”
特兰朵皱眉道:“它到底想要什么?”
“人命。”阿泰解释道,“人死前的恐惧、怨气、戾气等等,俱是它的粮食,它要一切的活物, 遭受痛苦所散发出的戾气。”
“凡人得撤,咱们得战。”裘永思在地图上圈出长安城中的几个据点,说,“首先,得兵分两路,一路护送皇帝,顺便带上重伤的长史离开,无论送往哪儿。鸿俊,你与他们最熟,你去。”
鸿俊知道大家特地做了安排,更明白他不想离开李景珑。
“我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回来。”鸿俊说,“与大伙儿并肩战斗。”
厅内沉默片刻,最后大家纷纷“嗯”了声,鲤鱼妖说:“我和大家一起。”
鸿俊朝鲤鱼妖说:“赵子龙,我有话想对你说。”
大战前夕,鸿俊这么开口,突然让众人都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氛。
裘永思马上道:“哎!各位,这可不是去送死,鸿俊你给我悠着点儿。”
鸿俊马上道:“我也不想送死好吧!”
阿泰笑着安慰道:“虽然长史没法参战,哥哥们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嘛。”
鸿俊:“…”
裘永思又笑着说:“打起精神,咱们达不到长史那境界,拿命去拼,这会儿呢,大家的目标很明确…”
裘永思的目标确实非常明确,作战目的也只有两个字:活着。所有的撤退计划,都将驱魔司得以保全为前提。
“鸿俊尤其别想着牺牲自己。”裘永思道,“捆妖绳在你身上。”
“同意。”余人纷纷道。
“根据咱们手里有两件法器。”莫日根又说,“兴许利用长安地形,咱们可以先将这场撤退战当作捆妖绳与蚀月弓的尝试…”
于是短短片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议定了简单对策。鸿俊本来几乎完全不抱希望,没想到大伙儿群策群力,现在竟然感觉到,隐隐约约,又有了与安禄山对抗的勇气。
“那么余下的。”鸿俊皱眉道,“最重要的一件事…”
“说服他们撤离。”莫日根道,“我陪你进宫走一遭。”
“我有种预感…”
“什么预感?我们会死吗?”鸿俊与莫日根穿过长廊,低声交谈。
“不。”莫日根低声道,侧头望向廊外雨水,嗅了下雨水中传来的血气,答道,“你们汉人说否极泰来,我总觉得,咱们正在渐渐地翻盘,说不定,局势快逆转了。”
一声闷雷炸响,暴雨瓢泼,在那黑暗中直倾下来。这铺天盖地的雨水中,竟充满了血腥的气味,兴庆宫外,从屋檐到地面、从白玉砖台到腾龙雕栏、从瓦墙到内城护城河中,俱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暗红色。
血雨越下越大,从兴庆宫扩散开去,漫延到整个长安城中。
“御驾亲征——待朕御驾亲征——”
苍老的声音振聋发聩,然则在那主殿周遭,已再无多少人聚集,六军上万将士走出校场,怔怔看着地面流淌的血水。内侍快步冲来,在台阶上猛摔一跤,继而滑倒下去。
李亨率百官入殿,吼道:“李景珑再不觐见!就不必来了!”
“太子殿下,李景珑昏迷不醒,已无法出战…”
李亨刹那停步,望向身后高力士。高力士上前,低声与李亨交谈,余下官员各个面现恐惧。
“报——”
李亨进殿前的最后一刻,探马加速来报,百官顿时一阵慌乱,高力士怒道:“谁放进来的?!反了!还有没有规矩!”
按理军情探马绝不得入兴庆宫,前线情报,须得先呈兵部尚书,再由兵部尚书匆忙呈上,然则现如今战况紧急,李亨已顾不得这么多。只见探报冲到暴雨前跪下,高力士马上拔剑,护住李亨,以免来了奸细。
“哥舒翰老将军率军勤王!”探报竭尽全力大喊道,“刚过潼关,便遭叛军夹击!营中副将反叛,将老将军一并…一并…绑到了马上…”
李亨听到这句的瞬间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百官近乎不相信自己的双耳。
“…交、交、交给了叛军…”那探报颤声道。
“报——驱魔司副使莫日根带孔鸿俊觐见——”
来得太迟了,李亨脑海中昏昏沉沉,颤声道:“怎么会…哥舒翰老将军他…怎么会…”
“驱魔师在何处?!”高力士问道。
“已带到正殿…”
是时,天子一传再传,莫日根终于无法再推,只得带着鸿俊往兴庆宫走一遭,两人本该往金花落,中途却被截住,带往兴庆宫正殿,告知退兵事宜由太子殿下全权负责,于是莫日根便与鸿俊匆匆过了长廊,进入正殿。
时值太子与群臣恰好从殿外迈进来,一时李亨浑浑噩噩,进殿顷刻,抬脚时竟是在门槛上一绊,整个人朝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下去!是时文武官员正魂不守舍,竟无人反应,上前来扶。唯独刚从侧门入殿内的鸿俊一见不对,忙道:“殿下!”说着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去搀李亨,李亨这么一绊,刹那朝鸿俊扑地跪下,幸而被鸿俊一扶,膝盖尚未着地,众臣一见这场面,竟犹如李亨在朝鸿俊下跪般,瞬间全部魂飞魄散,慌张上前。
莫日根与鸿俊不由分说,一人一边将李亨架着,架到台阶前,还要再上时却被李亨推到一旁,紧接着,李亨颓然倒在台阶前。
高力士忙道:“让殿下休息会儿。”
官员们本就惶恐无比,更骤然得知哥舒翰被俘的噩耗,当即人心惶惶,也是一哄而散。
“殿下。”莫日根道,“臣有话说。”
李亨抬眼,望向莫日根,莫日根始终直来直往,李景珑昔时被困镇龙塔中时,李亨已与这年轻人打过不少交道,然而每一次从这厮口中,听见的都不会是好消息。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李亨靠在台阶上,浑身湿透,喘息着道,“雅丹侯呢?我要见他。”
偌大兴庆宫主殿内竟是空空荡荡,外头守着稀稀落落几名士兵,殿内唯鸿俊与莫日根守在太子身畔,此刻若莫日根欲出手报母族村中之仇,轻轻松松便能了结李亨性命。
然则莫日根也在李亨身边坐了下来,与他一同望向外头。
“安禄山究竟是什么?”李亨颤声道。
“早告诉过你了。”莫日根沉声道,“当初若愿听长史之言,何至于有今日?”
李亨:“…”
李亨犹记得两年前,杨贵妃寿辰前后,李景珑便坚决要求取缔安禄山,削去藩镇,撤出河北百姓,拟做足准备,与安禄山一战。奈何李隆基、李亨俱低估了局面的严重性。
“我错了!”李亨无助道,“我错了行了罢!我承认!雅丹侯呢?!我要见他!”到得后来,李亨几乎是朝莫日根咆哮道。
“已经晚了。”莫日根冷冷答道。
驱魔司中,李景珑躺在榻上,突然醒了。
“鸿俊…在…哪里…”李景珑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道。
陪在榻畔的人是阿史那琼,阿史那琼登时有点不知所措,说:“长史?鸿俊与莫日根进宫,我这就让…”
话未完,李景珑却又闭上双眼,不住抽搐,阿史那琼当即喊道:“陆许!陆许!”
陆许睡得一会儿便被叫醒,匆忙来到房中,阿史那琼握紧李景珑一手,诧异道:“他怎么了?”
陆许瞬间上前,侧过手掌,按在李景珑额头,然而刹那李景珑额上焕发白光,一股强悍的力量,弹开了他的手。
“有人在令他做梦…”陆许道,“是谁?这股力量…”
陆许心脏狂跳,背脊一阵发寒,这天底下论梦境,极少有人能比自己白鹿的力量更强,然而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李景珑竟沉浸了梦里,无法挣脱!自己更无法窥探!
“造梦、读梦的行家可不仅仅只有白鹿。”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陆许背后响起,阿史那琼瞬间起身,正要出飞刀时那男人却伸手凌空一化,阿史那琼顿时被拦到一旁。陆许面朝那男人的顷刻,感觉到一股柔和却又浑厚的力量张开,自己就像个初生的婴儿,在这宏大的梦境乱流中,近乎无法自主。
那男人一头黑色长发飞扬,眼上蒙着黑色的布条,脸色英俊而白得近乎病态,一身黑袍。
陆许想起了鸿俊曾经的描述。
“你是鲲…鲲神…”
“不错。”袁昆低声道,“此乃庄周梦蝶之术,现在,莫要吵醒了他,接下来,有一半法术需要你的协助。”
李景珑沉睡之中,意识不断远离,周遭景色瞬间变幻,回到小时李家大宅之中,他面朝头顶的香樟树,一脸迷茫,记忆仿佛发生了某种错乱。
“李景珑。”
袁昆与陆许站在他的身后,九岁的李景珑转过身,瞬间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是谁?”
陆许眉头深锁,低声道:“记得我么?”
小李景珑:“…”
小李景珑抬头打量二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渐渐变得更迷茫了。他自言自语道:“我…我是谁?这是哪儿?”
袁昆缓缓道:“你常为自己犯下的错而自责,恨不得能回到过去,改变既成的事实,你不曾想替狄仁杰下手,诛杀鸿俊,更不曾想与他就此分离。”
小李景珑刹那间想起了所有的往事,颤声道:“对…这是哪儿?鸿俊呢?”
“现在。”袁昆沉声道,“安禄山已到长安城外,魔种与魔气,将彻底结合,在这一天里,诞生新的天魔。”
小李景珑声音稚嫩,带着不合时宜的老成与怒气,喝道:“不!我不会让他成魔!我们一路已经走到了这里!”
“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袁昆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冷静,“燃烧你的元神,将心灯催动到极致,借此分离出第二枚火种。用这枚火种,为他再铸三魂七魄,替代他体内的魔种。”
一墙之隔的巷外传来马车声响,孔宣与贾毓泽谈话声传来,正值孔家搬家之日,袁昆沉声道:“开始罢。”继而与陆许转身,消失在夏夜黄昏朦胧的光线之中。
血雨铺天盖地,越下越大,城中人心惶惶。
“要么全死在这儿。”莫日根沉声道,“要么从今天下午就开始撤离,驱魔司为你们断后。”
鸿俊说道:“我们会回来的,殿下。”
漫长的沉默后,李亨终于道:“吩咐下去,召集文武百官,到金花落外听旨。”
金花落,那银杏树凋零枯萎,阴影重重,外头士兵喧哗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