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干枯,因吃不饱瘦骨嶙峋,从前英俊的脸也变得苍老,仿佛苍老了十二岁。
明明他还是盛年。
一声尖锐的哨音从海面传来,传来了突兀的无所顾忌的蛮横的笑声,大皇子浑身颤抖,努力往海岛的中间爬去,他见隐约的岛中露出两个疑虑的人影,忍不住大声叫了一声,却见那两个人顾不得自己,惊慌地往更里面跑去。
大皇子气坏了!
这才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只是韦妃与楚昊也不想想,这海岛巴掌大的地方,就算不来救他一同躲藏,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不是咱们的皇子殿下么!”就在大皇子不甘怨恨着舍弃了自己的小妾与便宜儿子的时候,就听见后面传来了呼啦啦的笑声,之后一个神采飞扬的俊俏青年眉飞色舞地带着不知多少笑容张狂,浑身彪悍的大汉大步而来。
他生得俊俏,然而身后那些海匪,却无一人敢与他并肩。
“又与殿下见面了!”青年龇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热情的笑容。
“你身为勋贵,朝廷命官,竟然私通海匪,残害皇子!”大皇子可认识这位了,盖因当年他才入京就叫着小子堵在城门口好一番作践,他后来才知道这青年乃是河间王妃的娘家小辈,从前做海匪,后来做了伯爵,如今……
似乎还挺不干净的。
“殿下告本官去罢。”青年笑得一口白牙,特别和气地说道。
“你!”这岛上连小船都没有,又远离中原,他就算生了翅膀也飞不回京中去啊!
大皇子感觉到这青年森森的恶意,也知道自己只要还在河间王所辖的东洲,那对上这青年就是自找死路,只恨得目中流血,却见这青年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声,摇头晃脑。
“我跟殿下从前本无仇怨,对殿下这种种伤害从前都是表姐叫我干的,您知道,谁叫你家爱妾,逼死了我家表姐的婆婆呢?”他表姐跟魏国公魏燕青那真是真爱,种种仇恨感同身受的,韦妃逼死魏燕青生母,人家现在起来了,自然得报仇。
说到韦妃,大皇子双目圆睁,怨毒到了极点。
就是因韦妃淫贱各家勋贵,他才被连坐,受到这海匪头子简沧海的迫害!
“她往里头跑了,往东去了。”大皇子毫不犹豫地卖了与自己仇深似海,却不得不日日朝夕相对的韦妃。
“多谢。”简沧海歪了歪头,含笑看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海匪扭着脖子去抓韦妃,这才对轻轻吐出一口气的大皇子叹了一声说道,“这几年见天儿来跟您玩耍,表姐都觉得不爱听了,本官本是要放殿下一马……”
“与你有仇的是韦妃,我不会救她!”大皇子断然地说道。
“只可惜,如今殿下也与我有仇了。”简沧海为难地看着大皇子叹气道。
“什么?!”简沧海看似爽朗,实则内里就是一个海匪,狠毒无比,大皇子被他作践这么多年,一切种种,都是拜他所赐,听了这话顿时色变。
“殿下不知道,本官呐,定亲了。”海匪头子不说自家仇怨,只说了一件喜事,在大皇子疑惑的目光里越发为难地说道,“天底下好姑娘那么多,本官只看重了那么一个,有什么办法呢?那姑娘跟您有仇,为了本官的幸福,只好叫殿下牺牲一二了。”
他目光晶莹,很有些可怜巴巴的意思。
“与我有仇?!”大皇子仇人太多,一时竟想不出来是哪个姑娘。
“魏国公府十姑娘来的。您命韦妃杀了她亲爹……”当然魏十姑娘其实当年死了爹还挺开心的,不过到底是杀父之仇不是?简沧海正在苦逼走在娶媳妇儿的路上,为了讨心上人一笑那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您就算为了本官,也多吃些苦罢。”俊俏的青年嘀咕了一声儿,一摆手。
几个海匪轰然大笑,从海边拖了三个巨大的木架来。
“不!你不能!”大皇子惊恐的叫声里,被捆在了这高高的木架上,头上是暴烈刺目的日光,从海面席卷的狂风呼啸而来。他被拔掉了身上已经冒出臭味儿的衣裳,看着一个高大的壮汉,一脸兴奋提着马鞭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恐惧地看着,紧紧闭上了眼睛。
简沧海是个无法无天的海匪,当年他才被放逐到这岛上遇见他,就被他捆在木架上吹了几日海风。海风坚硬,他被人扒着眼皮对着海风吹,吹了几日,从此双目几乎废了,再也看不清东西。
那种剧痛叫人想到就心生恐惧。
更不必提每隔几日,就被拖进海中挣命,他几次差点儿淹死在海里,更有一次,叫巨大的海鱼在海中撕咬得皮开肉绽,连一条腿都被咬断。他在海中挣扎,简沧海就那样笑嘻嘻地站在船头看着。
见了他的血,海匪都更兴奋。
大皇子也是从那时才突然发现,原来在京中被文帝种种训斥冷落,与此时的种种折磨比起来,是那样温柔。
“是韦妃干的,不是我,不是我!”大皇子几乎是在嘶吼地叫道。
算谁的番外呢(二):
他才叫出这句话,就听见后头传来了女子尖锐的哭喊。
“我家兄弟们也是有审美的,您不必担心韦妃娘娘的清白问题。”简沧海见大皇子脸色铁青惊恐万状,摆着手提着一柄马鞭呵呵地笑道,“也就您消受得起这位娘娘了,都说苦寒之地丑女赛貂蝉,您心里,那还是个美人儿罢?”
他话音刚落,就见另一侧,一个女子尖叫着被海匪提过来,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吓得眼睛发直的漂亮的少年。那少年似乎是吓傻了,看着前方苦苦央求的女人,动了动嘴角,突然叫道,“我,我不认识她!”
“听听,多乖巧的孩子。”简沧海见韦妃一脸绝望地回头看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楚昊,笑了一声,那马鞭拍了拍楚昊的脸和气地说道,“以后都记住了。”
只要他不认韦妃,就不必挨打,还可以得到很香甜的食物,楚昊顾不得母亲,抱着一个海匪丢给他的几块儿点心,想了想,迟疑地看了韦妃一眼,垂头大口都吃掉,一点儿都没有留下来。
“昊儿!”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却叫简沧海……或者说是京里的那个女人给调教成了这个样子,韦妃心中如同刀割,一张满是疤痕的脸上露出了痛苦,她有见到大皇子看向自己的怨毒仇恨的眼神,突然觉得所有的心力都没了。
大皇子视她为仇敌,儿子不认她,还是发自真心,连口吃的都不留给自己,她还活着做什么?
当年年少,她巧笑莹莹伏在男子的怀里,满怀得意炫耀帝看他冷落发妻,不认嫡子的时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您可别死。”简沧海见萎靡的韦妃一脸认命地被捆在大皇子身边的架子上,这才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给您说点儿高兴的事儿?太后娘娘……您知道是谁吧?生了一个小公主,太上皇喜欢得不得了,可开心了。”
太后有孕,太上皇就退位,如今即位的,那就是……
大皇子突然眼睛就亮了!
他顾不得妻子别嫁还给弟弟生了女儿的痛心,充满了期待。
他是新君的生父啊!
“陛下早把您给忘了,喊太上皇做爹喊得可欢了。”简沧海看着就知道大皇子心里想什么,都要笑死了,笑呵呵地说道,“殿下也挺成功,您两个嫡子嘿,一个做了皇上,一个当了广平王,另一个只怕也要更上一层楼,怎么一个都没有想来救救您的呢?”
真是逆子啊。
不过逆得好就是了。
不提无情的楚离与在明帝眼皮子底下的楚白,他那个还在名下的庶子楚峰竟从未前来,仿佛当他死了。
“郡王殿下给我打过招呼,千万别手重了打死您。”简沧海觉得楚峰真是大皇子诸子之中难得的一道清流,那特别孝顺,见大皇子诧异地看着自己,感慨地说道,“郡王说了,还要努力多生几个儿子,您千万别死了给人找麻烦呐!”
大皇子虽然被贬,这怎么折磨没人管,可若死了那还得往京中报备,唯一努力了一下却没法儿过继的郡王殿下好担心的。
况太后也发话不叫大皇子与韦妃死了。
韦妃逼死太后亲妹妹,简简单单死了太后怎会甘心呢?
大皇子浑身血都冷了,怔怔地看着简沧海,目光空洞。
“行了,人齐了。”大皇子与韦妃都在,简沧海都觉得没意思极了,往后让出了位置来,叫两个最孔武有力的彪悍海匪走上前,各自抓了一柄蘸了海水的马鞭用力地往木架上头抽去!
就听韦妃一声惨叫,一道被抽开了皮肉的血淋淋的伤口从肩膀一直延伸到了腰间。她疼得浑身抽搐,又因海水的缘故,几乎疼得要晕厥过去,然而还未待她求饶,劈头盖脸的马鞭就挥在了她的身上!
她面上被抽得鲜血淋漓,狰狞见骨,早就不见当年美丽娇艳。
一侧的大皇子被抽得只有进气儿,耷拉在木架上。
“晕了就拿海水泼醒。”简沧海看着韦妃早就被自己折腾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被一点点抽碎,仰头看了看头上的暴烈的日光,淡淡地说道,“先抽一百鞭子,然后,你们知道。”他靠在一旁闭上眼假寐,委屈地说道,“小十待她姐姐们比待本官还温柔,这怎么办?”
如薇只知道欺负他,哪里有半点儿柔情?
他怎么看上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明明他最怵这类型的姑娘来的,不然当年怎么会被河间王妃逼得当了海匪?!
海匪头子的纠结大家都解决不了。
作为彪悍的海匪,那看上谁当场扑倒才是王道,不过魏国公府的姑娘显然是不能扑倒的,一群海匪无言以对,只能去跟大皇子与韦妃娘娘玩耍。
一旁的海匪数了数儿,待一百鞭子之后,拿满满的海水泼了大皇子与韦妃浑身。
大皇子疼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张大了嘴巴,却吼不出声音。
韦妃吐出一口血,浑身血肉暴裂,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没完呢。”简沧海蹲在角落伤心了一会儿,扭头见韦妃一脸逃出生天,只掏了掏耳朵笑呵呵地说道,“二位冷了罢?去日头底下晒晒,暖和暖和才好。”他使唤手下将这两个给丢在暴晒的岸边,一边叮嘱身边的心腹道,“别晒坏了两位,多给泼点儿海水。”
浑身海水晒干,晒出全身盐粒儿就再泼一身,这是在腌晒咸鱼?
海匪头子狠毒啊,要不怎么简大人当了大伙儿的头子呢?那海匪嘴角抽搐地应了。
“到了晚上再接着抽,只要剩口气儿就行了,要什么好好儿睡觉啊!“简大人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往海边走去,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得赶回去给小十当牛做马了,顺便给她讲点儿故事。“他若讲点儿大皇子与韦妃的二三事,他家小十,也该给点儿好处了是不是?
如果能以身相许,那就真的太好了。
独守空房,人干事?!
番外:赵姬——终于网审过了,明天还有最后一篇八姑娘哒~
她名为赵姬。
可是她并不姓赵。
她本姓韦,韦妃的韦。
她穿着寻常的绸缎一脸平静地跪在东宫最偏僻的角落,再也没有从前华贵的衣装首饰,也再不会有从前的锦衣玉食,甚至大概日后,还要隐姓埋名,不要叫目睹过当年旧事的大皇子的麾下看到。
可是她对自己做的一切,都不后悔。
“殿下说不必见,姑娘这些年辛苦。”许久之后,一个宫人从东宫里出来,看着眼前这个精致美丽的女子,目光有些怜惜地叹息道,“太子妃娘娘叫奴婢跟姑娘说……”她顿了顿,把怀里抱着的一个描金的匣子放在她的身前。
“往事种种譬如昨日死,恩怨两清,好好儿过日子去罢。”
她怔怔垂头看着眼前半开的匣子,里头是她可以后半生无忧的金银,突然一滴眼泪落下来。
“多谢娘娘。”她抱着匣子一个头磕下去。
与她不死不休的,是她同父的姐妹,对她恩重如山的,却是她无颜面对的女人。
“奴婢此生,都求神佛保佑太子妃娘娘,一生随顺。”为什么这样的女人,不是她的姐姐呢?她眼睛酸涩,喉咙也哽咽起来,低声说道,“请太子妃与太子保重。”若有来世,她不要投生到韦家,也不要再与这一切都有牵扯。
“奴婢只求,前往东洲。”她下辈子如何管不着,可这辈子,定要看着韦氏到死。
或许她此生都不会幸福,却不后悔。
她出身韦氏,不过是韦家一个很寻常不得宠姨娘生的小丫头,不得宠不出众,姨娘早就失宠,日子过得不好。那时她还小,记不清事,只记得小小的自己被姨娘抱着看着很遥远喧哗的地方,更得宠的庶出的那些兄弟姐妹。
她还有一个姐姐,美丽娇弱。她有一个心上人,在府外等着迎娶她。
那个人没有根基,不过是家世寻常生得也很普通的读书人,在京中上香时与姐姐遇见,一见钟情。
或许只是粗茶淡饭,可是却可以安然度日。
可是想要的幸福没有遇见,不过是得宠的女孩儿的一句笑言,她的姐姐就被生父塞进了花轿,嫁到高门大户。繁花似锦看似好姻缘,可是出身在那里,不得宠的正室,被讥笑挤兑得求救无门。
那个人要娶姐姐的缘故,却不过是姐姐生得仿似韦妃。
那女人不屑嫁入寻常高门,却还要那人记挂她,所以把同是庶出的姐妹嫁给他,叫他日日夜夜看着她的脸,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容颜与情谊。她很成功,姐姐当了一辈子的替身,却被作践到死,死的时候只有十八岁。
不像!不像!不像!
那个高门的公子,只会趴在姐姐的身上,嘴里却鄙夷地说着这两个字。
姐姐死了,姨娘连她都被赶出韦家,说是忌讳。
是当年姐姐倾慕的那个人默默地带着她们回家,叫她没有沦落到泥土里去。
他高中,却没有根基,一生都窝在边关的一个小县城里作着没钱的父母官,清正得家里吃碗肉都是奢侈,可是那时候她觉得那样安稳幸福。她叫他兄长,把这个护住了自己与半疯了的姨娘的人当做真正的家人。
她想,姐姐或许也很幸福。
这个她真正喜爱过的男子,这一生都缅怀她,照拂她的母亲与妹妹,一生都没有娶亲。
她年纪越长,他越欣慰,就跟看见女儿长大一样的父亲般,张罗着给她收拾嫁妆,仿佛养育了自己真正的孩子。
她真的感激他,就想着,若日后自己成亲,就换她来孝顺姨娘与他,不要叫他这样辛苦。
可是他与姨娘都死了。
边关苦寒,外族偷袭边城,城破了,后知后觉的禹王的军队前来的时候,城里已经死了一半的人。
禹王不敢承认是自己延误救援,只一纸弹劾,弹劾边城知县隐瞒军情。
她的兄长屈死大狱,她带着姨娘逃跑,姨娘病死在半路。
一夜之间幸福都湮灭。
她或许并不怨恨韦妃当年逼死了姐姐,因为那时她小,姐姐只存在于姨娘对自己的话里。可是当她抱着姨娘的尸身听到他的死讯,恨意顿生。她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她拼了自己一条命,只求拉着韦氏与禹王一起死。
她贱命一条,算什么?
她把自己卖给与禹王水火不容的晋王。
哪怕知道就算事成之后,或许等着自己的就是杀人灭口。
她穿起从前最不喜的轻纱的衣裳,重新梳妆,露出自己美丽娇艳的容颜。
当年她姐姐做了替身悲苦到死,如今,她也要做一个替身。
可是这个替身,是要叫韦妃知道,替身也可以夺了正身的光彩。
她忍着怨恨在禹王面前做解语花,看着他们因自己心生芥蒂。
她每天都在笑,可是夜晚里梦里头,却是姨娘与兄长流血的脸。
他们流的血,得叫禹王与韦妃拿命来还。
她妩媚地诱惑了禹王很多年,含笑把断子绝孙的东西放进每天给他的滋补的补药里,看他满怀柔情看着自己喝下去。她也看着韦妃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失宠得惊慌失措,只会恨恨地对自己说,“你不过是个替身!”
她想大笑。
她本就是来做替身的,难道这也不行?
她一路挑唆,直到自己失踪,叫他们失和。
她快意的同时,又忍不住捂着嘴痛哭。
就算报了仇,可是她却再也不是当年在简陋的知县后院,对那个温和平凡的兄长面前单纯笑闹的纯善的小姑娘,多年的筹谋与谄媚,叫她都不再认识自己。她变成一个不能面对姨娘与兄长的充满心机的女子。
“奴婢什么都没有,只求看他们死。”她跪在东宫门前,最后一次不知分寸地磕头。
那宫人沉默着走了,很久之后,沉重的脚步走到她的面前。
“殿下允了,只是恐姑娘生事,应我所求,命看守姑娘。”
她惊愕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高大的沉默的铁甲男人。
她自然是认识他,太子当年并不完全信任她,因此将身边护卫分了一个给她。
名为保护她,实则也是看守,若她倒向禹王,他就能出手了断她。
他安静地扶着腰间的佩剑立在她身后很多年。
“大人?”她要往东洲,形同流放……
“走罢。”他垂头,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不要怕。”
“可是?”他是太子的近卫,日后会有大好的前程,他怎能为了看守一个已经无足轻重的女子,叫他前程断绝。
“我护着你。”他看着她,平静地说道。
她看到他那双黑沉眼瞳中清晰的自己,突然捂住了嘴。
“我不配……”她矫揉造作这么多年,曲意承欢,哪怕身体干净,可是一颗心却龌蹉不堪。
“你值得,就够了。”他伸出手,扶起她,仿佛一座山峰一样为她遮蔽了毒辣的日光。
不必再害怕。
最后一个番外啦:
安阳侯宋云焱提着点心,面上带笑地走进府中。
有机灵的小厮上前给他换衣裳,却没有一个敢去碰自家侯爷手中的那两包点心。
那是给自家夫人的,谢绝帮忙!
“侯爷今日格外英俊。”小厮十分殷勤,十分狗腿儿地夸了一下年纪越长,越发清俊的宋侯爷一下,见他挑起了眉静静地看着自己,一双黑沉的眼中都是叫人不能忽视的锐利,急忙垂了垂头。
“又来了?”许久之后,宋侯清越的声音缓缓传来。
仿佛漫不经心,其实都要气死了,只是宋侯素来是个内敛心机深沉的人,一点儿都不会露出来。
“是。”小厮小声儿应了,顺便看自家侯爷默默地捏碎了手边的一只茶杯。
能叫手无缚鸡之力的侯爷爆发到捏碎茶杯……广平王妃也是拼了……
恐被殃及池鱼,给宋侯换了一身儿家常十分精致衣裳的小厮飞快地捂脸遁走。
只有一个容颜越发英俊温和的宋云焱,垂头看了看自家的点心,默默藏好,两手空空地往后院儿去了。安阳侯府是个新兴的侯府,虽然得了皇帝御赐的宅院,只是却并没有百年世家积累的底蕴,处处精致华美,却透着一股子簇新的感觉。
只是园子里的风景都是极好的,可惜宋侯此时一点儿心情都没有。
仿佛是感觉到他的不善,四周都没人敢上前请安,远远的衣裳光鲜可爱的丫头们就更不必说了。
宋侯虽然待侯夫人温柔可亲,然而却对府中的奴婢都不苟言笑,十分冷淡。
特别是从前侯爷身边有个年久服侍的丫头,仗着有几分情分敢涂脂抹粉地往侯夫人面前去,却转头就给卖了,大家就都知道,如花美眷红袖添香,外加青梅竹马啥的,在自家侯爷心里都是浮云。
寻常生得好些的丫头,都不敢往侯爷面前凑。
宋侯也不理会这些下人,一路到了上房,听见里头传来了笑声。
听着熟悉的笑声,宋云焱的脸默默地扭曲了一下,深深地给自己没有带点心点了一个赞。
遇上魏九,点心还能进他家小八的嘴里?!
他面上带着平静的笑容,举步入门,就见两个生得美丽娇艳各自不同的女子正依偎在一个软塌里,一个娇软妩媚,一双眼如秋水,一个面容娇艳,带着几分傲然的风姿。那个软乎乎的正拱在身边女子的怀里,对着手指眯着眼睛笑成一条缝儿。
一看就特别坏!
见魏九这又钻媳妇儿怀里去了,宋云焱默默磨牙。
“闪开些!”他家小八还知道嫌弃一下妹妹。
“八姐姐越发冷落我了,是不是有人进了谗言?我可伤心!”魏九没脸没皮,都顾不得头上的首饰华贵扭着身子往姐姐的怀里钻,口中十分心酸地说道,“四姐姐又有孕了,六姐姐去了地方当知州夫人,七姐姐天天儿说累得起不来,十妹妹往东洲欺负海匪去了,人家寂寞呀!”
“原来我是剩下的那个!”魏八顿时冷笑。
“不是八姐姐剩下了,寻常我真不爱往你这儿来了。”魏九正眯着眼睛告状,哪里看得见立在门口看她的宋侯,只奸佞地扒着姐姐说道,“阿焱可坏了!上回我说要来,他他他,他把大门给关上不叫开!还说八姐姐不在!八姐姐是真的不在么?还说烦我!这不是离间我们姐妹之情?”
告状又不要银子,魏九最喜欢了。
她一张小嘴儿吧吧儿地,魏八抿嘴垂头看了她片刻,扭头哼道,“确实很烦人。”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侯夫人伸手把顿时眼角晶莹可怜巴巴的妹妹伸手揽在了怀里。
宋侯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这是当侯爷死人呀!
他怀着想往死里抽魏九的欲望,走到了诧异地瞪起了眼睛一瞬,之后撅着小屁股往姐姐怀里钻意图寻求庇护的魏九的面前,伸手,提着她的后衣领将这个家伙提出来,丢在一旁,自己坐在了软塌上。
挤在一起成何体统!
魏九已经缩在一旁默默落泪,可怜地,用被抛弃的眼神去看姐姐。
“王爷听说你在侯府,说了,很快就来。”宋云焱施施然地看着敢给自己上眼药的魏九。
不知这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魏九听见广平王,顿时大惊,四处警惕地逡巡了片刻,仿佛感到这侯府也不是那样安全,跟叫狗撵的似得逃之夭夭,连个告别的招呼都不打了。
宋云焱眯着眼睛看魏九圆润地滚了,心满意足地霸占了自己的妻子。
“你这么坏,回头三叔又要与你寻仇!”魏八推了他一把哼道,“黏黏糊糊,离我远点儿!”
“我什么都能应你,只离你远些,实在不行。”清俊的青年把唾了自己一口的妻子揽在怀里,听着妻子嫌弃的声音,和她柔软依偎在怀里的温热的身体,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
她鲜活,嬉笑怒骂地在他的眼前,活生生,叫他从未有过的幸福。
上辈子的一切的痛苦与伤心,她光彩湮灭的那双眼,都慢慢模糊。
她嫁给别人时自己的绝望,却依旧还在眼前。
他失去了一次,今生圆满,却有觉得,一辈子的时光,依旧远远不够。
这辈子,下辈子,百生百世,他都想和她在一起。
没有人会比自己还要爱着这个女子,想要给她幸福,叫她快乐。
就算有那么一个人,或许待她更好,可是他也不要把她拱手相让。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能在你的身边,真的太好了?”他的嘴唇去寻找她的,感到她偏开头,也不在意,只沿着她雪白修长的颈子缓缓游走,把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耳根,看她的耳尖儿通红,嗅着她耳后的香气,轻轻地咬在她的耳垂上。
他轻轻地咬着她,感到她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战栗,心里生出欢喜。
“你每天都说!”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哼了一声。
他哼笑出声,顺着她的声音追过去,覆在她的殷红永远都不服输的嘴唇上,柔软却坚定地探入她的口中,与那同样柔软甜美的唇舌交缠,深深地纠缠,直到她不能呼吸。
这个时候……是不必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