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氏那边怎么说?”关总旗思忖了会儿,问另一个手下。
姚氏母女是庄老夫人的远房亲戚,邹府上下最清楚她们来历的大概也就是庄老夫人了。
不过庄老夫人也没能提供什么要紧的消息,说的都是大部分人晓得的那些:姚氏的丈夫去的早,因为只生了姚灼素这个女儿,丈夫死后在夫家站不住脚,只能靠着一手针线活艰难度日。庄老夫人辗转知道消息后,念在亲戚的份上生出了怜悯,就派人去接了她们母女来济宁。
关总旗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早不接人晚不接人,偏偏去年开河的消息传出来了,就接了人来?”
手下说:“庄氏说早两年就提过此事的,但那时候姚氏说身上还有点偷偷藏起来的积蓄,再加上她是当地有名的绣娘,日子也还能过,所以不想千里迢迢的背井离乡。去年那边送了口信来,说夫家欺人太甚,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庄氏所以派人去接。”
这么听着问题还是出在了姚氏身上。
于克敌于是跟郗浮薇咬耳朵:“该不会跟你差不多吧?”
落难的处境被人利用,从原本普通的一对母女,成了别有用心的密间?
郗浮薇哂道:“若是南方锦衣卫的同僚,干嘛还要受刑?直接说出来不就是了。”
“若是南方那边派过来摘桃子的,说出身份你以为就不能动了?”于克敌不以为然,“邹府在济宁,就是咱们济宁卫所的东西。南方的手伸这么长,被砍了也是活该!”
“反正现在姚氏母女都在咱们手里。”郗浮薇道,“不过我觉得也是奇怪,姚氏就姚灼素一个女儿,背后之人不管是谁,到底捏着什么样的把柄,教她如此卖命?”
于克敌说道:“且看六叔的手段吧,六叔是家里第五代干这行了,那姚氏既然没死成,总能让她开口的。”
郗浮薇这才知道原来济宁卫所最出色的行刑手就是让岳家亲戚收留了姚灼素的六叔。
这也真是冤孽了。
他们窃窃私语了会儿,那边关总旗也跟鲁总旗商议好了,叫了于克敌过去说话。
于克敌去了片刻回来,告诉郗浮薇:“方才大人叫人送了口信回来,明后天都回不来了。”
“又出事儿了?”郗浮薇意外道,“还是他们直接去追剿建文余孽?”
“大人之前去查的事情发现了蛛丝马迹,打算继续追查下去。”于克敌说,“听说了咱们这边的变故后,让鲁总旗跟关总旗好生搜查建文余孽的下落,不可懈怠。”
看了看左右无人注意,低声说,“两位总旗没跟他说劫狱的时候你也在场。”
郗浮薇“嗯”了一声,神情平静:“他这会儿正忙着,有惊无险的事情原本也不该烦着他。”
“我就说你肯定识大体的。”于克敌笑了笑,道,“两位总旗怕你心里不痛快,专门让我来说声。”
郗浮薇有点尴尬:“怎么觉得大家都知道了?”
“本来就都知道了。”于克敌道,“你也不想想洪武爷还在那会儿,朝臣散衙后在后花园同姬妾的嬉闹都瞒不过呢,要是连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都糊里糊涂,那陛下养咱们何用?”
“说的好像姚氏这事儿已经弄清楚了一样。”郗浮薇扫他一眼,若有所思问,“对了,大人正追查的什么事情啊?连劫狱跟邹一昂被建文余孽带走这么紧要的事情都不回来?”
于克敌道:“两位总旗没说。”
郗浮薇“哦”了一声也没追问,于克敌见状倒是补充了一句,“看两位总旗的神情不像是有危险。”
“要是会有危险,两位大人还不早就派人增援了?”郗浮薇笑了笑,道,“既然没动,显然是觉得大人应付得了。”
虽然于克敌对那六叔很有信心,但姚氏的口风却是出奇的紧。
六叔在刑房里待到大晚上了,也没出来。
鲁总旗就吩咐将卫所的厢房收拾一间出来让郗浮薇住,因为现在人手跟要紧的文书都转移来卫所,防止再出现劫狱之事,为怕郗浮薇出事,当然也只能让她住这里。
又觉得沈窃蓝不在,偌大卫所就郗浮薇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打发人去将六叔的妻女喊了过来,陪郗浮薇一块儿住。
这六叔姓吴,妻子娘家姓廖,虽然被于克敌一口一个“叔”、“婶”的喊着,实际上年纪也不是很大,跟廖氏来的小女孩子不过七八岁,怯生生的喊了声姐姐,就被廖氏打了下:“这是郗小姐,不可无礼!”
“婶子见外了。”郗浮薇从果盘里拿了零嘴给小孩,说道,“我跟克敌情同兄妹,吴小妹妹叫声姐姐岂非理所当然?”
廖氏见她好说话,不是那种仗着背后有人为所欲为的人,暗松口气。不过双方毕竟不熟,寒暄了几句,看看时候不早,也就安置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郗浮薇被窃窃私语吵醒,借着起夜的灯火一看身边就睡着吴家小女孩,廖氏却不见了踪影!
她坐起来,朝外一看,入睡前廖氏搭在对面屏风上的外衫也不见了。
绕过小女孩下了地,走过屏风就见房门虚掩着。
声音正是从门外传来的,是两个人在争执,廖氏的声音急促里透着怒气:“…比咱们妞儿也大不了几岁,都那个样子了,我舅舅一家人轮流劝,好容易劝的人回心转意,你要她过来,这跟要她命有什么两样?!”
“那姑娘的命是命,老张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一个男人满是疲惫的说道,“姚氏到现在都什么也不说,刑罚再重她命就保不住了!如此天亮之后总旗跟前没法交代且不说,老张家的已经昏迷不醒到现在,方才她娘家人还打发孩子过来问了一回,说怕她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她夫婿…要是人真的就这么没了,他们家俩孩子大的才多大?比妞儿才大三岁而已!这就无父无母了,日后日子怎么办!?小于你是知道的,那还是有个娘呢,咱们几家也都照顾着,还不是饱餐饿顿的长大?!”
“咱们家跟老张家什么关系?老张家的没出阁前论起来还要喊你声‘表姐’不是?”
“就为了个外人…”
“我也不是不知道那姑娘可怜,可是亲疏有别!”
廖氏似乎无法反驳,呜咽起来。
“…我跟底下兄弟说过了,悄悄的带过来,只要姚氏开了口,再送她回去,没人知道的。”那男人叹着气,放缓了语气,“别哭了,这都是命。”
“那你叫小于去,其他人我不放心。”廖氏哽咽,“小于虽然心思比较重,为人却正派。那姑娘很有几分颜色,这会儿…别叫哪个混账小子雪上加霜。”
那男人似乎摇了摇头:“不成!小于这两日都被总旗大人指了跟着里头那位小姐,贸然把他打发走,里头那位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两位总旗都没法交代。”
廖氏闻言哭声更大了点。
郗浮薇思忖了下,就干咳一声,说道:“没事儿,我不离开卫所,就让克敌去吧。”
外头夫妻俩分明的一惊。
片刻后,眼眶红红的廖氏掩着衣襟走进来,道:“小姐,吵到您了?”
“现在这里都是自己人。”郗浮薇想安慰她又无从说起,毕竟卫所死了好几个校尉,哪怕没有上头的压力,为了锦衣卫的面子,也不可能没个说法的。
这种情况下,再同情再可怜姚灼素,也不能不拖她下水了。
毕竟如吴六叔所言,亲疏有别。
此刻只能干巴巴的说,“让克敌去吧,我也觉得他为人仔细。”
廖氏没有推辞,直接同她道了谢。
“婶子真是慈悲心肠。”其实郗浮薇认识姚灼素的时间比她久,要说对姚灼素落到如今的处境没有心生恻隐这不可能,但也没有像廖氏这样几乎哭成个泪人儿,只是觉得心情沉重罢了。
这会儿不免绞尽脑汁的想了几句话安慰了下廖氏。
廖氏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慈悲不慈悲的,就是觉得好好的一个姑娘,本来太太平平过着日子,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摊上这样的事情?”
郗浮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她是姚氏唯一的女儿,但望姚氏念在她的份上早点招供吧。到时候大家也都轻松。”
然而天快亮的时候,姚灼素连夜被从乡下带过来,用篮子吊过城墙紧急送入卫所,到刑房劝说姚氏,然而收效却非常的微弱。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邹知寒开口
姚氏看到姚灼素的时候没什么诧异的,显然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锦衣卫带了姚灼素过来要挟她,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咱们娘儿都命苦。”她就对姚灼素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闭上眼不理不睬,任凭吴六当着姚灼素的面给她动刑都一声不吭。
这份忍耐的功夫,由不得人不佩服。
“给她女儿动刑吧。”有人所以就提议。
吴六家里世代做行刑手,对于折腾人是祖传的手艺了,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可姚灼素到底是他搭过手帮过忙的,感情就不一样。
闻言便是沉吟。
最后还是关总旗接到消息赶过来亲自督促,姚灼素才被夹上了拶指。
拶指常用于女囚,十指连心,等闲都很难忍过去。
姚氏这短短几个时辰已经撑了几遍,十指的指骨八成都碎了,一双手抬起来指头都软绵绵的垂着,没骨头似的。
而姚灼素则在动刑的人才开始使劲时就试图嚼舌。
只是这一手姚氏之前已经玩过,行刑手都有了防备,所以立刻被捏脱了下巴骨。
事实证明她熬刑的能耐没有姚氏强,问题是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而姚氏听着女儿在自己面前痛不欲生,只是沉默。
“你说她做什么要对幕后之人如此忠心耿耿?”于克敌带着一身血腥气从刑房回去后面,跟郗浮薇讨论,“建文手底下竟然有这样会笼络人心的人?”
郗浮薇道:“她也算半老徐娘,可有什么相好?”
“就算有相好,女儿都要议亲了。”于克敌说,“至于为了个相好这么卖命?相好会变心,女儿可是亲生的。”
郗浮薇说道:“人各有志,也是说不准的。”
又说,“再者就是恩情,看看她这辈子是否碰见过什么九死一生的事情,遇见了贵人才侥幸逃出生天的那种。”
于克敌道:“这个也不太可能,知恩图报的人到底少。何况是搭上唯一的血脉这个程度的报恩?”
“那还有个可能。”郗浮薇道,“就是姚灼素其实不是她女儿,她真正的女儿落在了幕后之人手里,姚灼素只是个用来掩人耳目的替身。”
“我跟总旗说。”于克敌这次站了起来,“去安排下滴血认亲。”
郗浮薇又说:“如果她们的确是亲生母女的话,再查一下姚氏是不是当真就姚灼素一个女儿?”
因为姚氏母女来自遥远的南方,那边的结果一时半刻的反馈不过来。
半日后总结出来的结果,就是姚氏跟姚灼素确实是亲生母女,姚氏在济宁这边也没什么相好。
然后她还是死活不招。
正在一伙人都无计可施的时候,之前被派出去追赶建文余孽的人倒是带回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发现了踪迹。
关总旗当即决定亲自带队出发。
走之前他跟鲁总旗单独密议了好一会儿,又将于克敌喊过去好生叮嘱了一番,这才匆匆离开。
“追踪的兄弟怀疑那边的踪迹是故意为之,怕是陷阱。”于克敌之后告诉郗浮薇,“关总旗怕建文余孽会来个回马枪,引开关总旗一行人之后,重新杀回来,灭口邹知寒。”
郗浮薇就问:“邹知寒也没招吗?”
“没有。”于克敌摇头,“他到现在还在喊冤。”
锦衣卫盯邹府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关于邹府跟建文余孽的关系,还是有据可查的。
这会儿都拿出来放在了他跟前,这人却还是继续说自己被冤枉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晚上由于几个校尉的死,吴六他们都在跟姚氏较劲,暂时倒没怎么顾上他。
郗浮薇道:“邹一昂的事情他知道了吗?”
于克敌说还没有:“万一他以为咱们找不到邹一昂了,越发死不认账怎么办?”
而且,“那些人带走邹一昂,图的就是让邹知寒心甘情愿的闭嘴受死。既然如此,咱们不说,那边也要想法子让邹知寒知道。这样的话,没准还能试一试,咱们的人里还有没有内奸了?”
他们这儿闲聊了会,就有人过来请郗浮薇去审讯邹知寒的屋子,说是邹知寒的要求:“他想看过妻儿都没大碍才开口,因为邹一昂被带走了,咱们只能跟他说实话。总旗说当时郗小姐既然正去看望邹一昂,不如就请郗小姐去跟邹知寒说道说道。”
郗浮薇知道这说道就是给建文余孽泼脏水,让邹知寒知道独子在那两人手里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这本来也是实话,就冲着昨天邹一昂在那人手里挨的打,以及那人同伴劝他的:“等这小子没用了随便你处置。”
想也知道,从记事起就已经是永乐朝,对于建文帝毫无感情的邹一昂,到了建文余孽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郗浮薇生怕邹知寒不相信自己的话,非常详细的描述了邹一昂对于永乐帝的推崇以及对建文帝的怨恨:“邹公子认为都是建文帝害了您一家,不然邹府这会儿应该还是和和乐乐的过日子,根本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邹知寒沉默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庄老夫人哭的声泪俱下:“知寒,你们夫妇就这么一个男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这一家子日后到了底下却如何见列祖列宗?算娘求你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好不好?”
说着就要跪下来给儿子磕头。
邹知寒一声不吭的避开,阖了阖眼,最终艰难道:“他们最近都在汶水畔盘桓,但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跟郗浮薇一起过来的鲁总旗皱眉,“你在建文余孽当中身份应该不低才对。”
邹知寒沉默。
鲁总旗于是对郗浮薇说:“告诉他邢行首的底细。”
“邢行首邢芳归。”郗浮薇看了眼庄老夫人以及尚夫人,才说,“应天府名.妓,前些日子来了咱们这边。她本是朝廷命官的爱女,因着靖难之役后,其父兄冥顽不灵,抄家灭族,母姐许与象奴,自己没入贱籍。如今的姓氏,乃是随了鸨母。”
邹知寒额角青筋跳了跳,庄老夫人跟尚夫人则面有决绝之色,只是看向身侧的邹琼若等人,又化作戚然。
而邹琼若、邹海若几个女孩子因为年纪太小,都还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看着大人们。
“求求你们爹爹,让他给你们条活路。”郗浮薇转过身,摸了摸邹琼若的脑袋,低声道,“一念之差…就是多少条人命?”
几个女孩子怯生生的叫了声“沈先生”,迟疑着跪到邹知寒跟前:“爹爹…”
“我的确不知道。”邹知寒听着女儿们稚嫩的嗓音,沉默片刻,到底睁了眼,目光从邹琼若几个身上缓缓掠过,眼中满是挣扎之色,良久才道,“事关我唯一男嗣的前途,我何以会隐瞒?”
鲁总旗面无表情:“你家与建文余孽勾连甚广,怎么可能一问三不知?!那你都知道些什么?难道就知道你们家乃是建文余孽的暗子,于是这么糊里糊涂的忠心着?!”
“敢问大人,是如何知道我家同建文余孽关系匪浅的?”哪知邹知寒哑着嗓子反问,“谁知道我家不是个幌子,乃是被抛出来引人注意的?”
这话听的鲁总旗跟郗浮薇都是一怔。
“照你这话的意思,是早就这么怀疑了?”片刻后,鲁总旗问,“那为何一直没有弃暗投明?”
邹知寒看了眼面前的一群女眷,嘿然道:“我家在济宁薄有家产,地方上也有几分体面,所以难免有人心存嫉妒。好好的时候也还罢了,一旦祖上的身份暴露出去,谁知道官府以及平素跟我称兄道弟的士绅们是什么嘴脸?我膝下子嗣众多,男嗣却稀少,而且至今无法撑起门楣!这情况我怎么敢冒险?”
他索性把话说开了:邹知寒的祖父是第一代锦衣卫,甚至连邹家都是他靠着锦衣卫的身份振兴的。
为了保证富贵连绵,他那个祖父表现相当的积极,在太祖皇帝那会儿清洗朝堂的事件里,基本上都有份。
后来太祖为了懿文太子,将锦衣卫解散了。
懿文太子去后,太祖忧虑皇孙年轻,果然又悄悄的物色了一批人手,重新活动起来。
所以到了永乐朝,邹知寒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家祖上乃是太祖留给建文帝的人这一点被揭发出来之后的下场,更担心他祖父当年那份积极得罪的人,有些固然家破人亡之后彻底绝了嗣,又或者一蹶不振根本无力报复。
但因为他祖父当年太积极了,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总有那么些个,子孙仍旧在朝,相当有能力报复邹家上下。
只不过人家迄今还不知道真相,没注意到邹家而已。
要是知道了,邹知寒想不出那些人为什么不落井下石的理由?
“那样的话就跟现在差不多,抄家灭族,女眷们没个好下场。”邹知寒神情冷漠的说道,“所以我权衡之下,只能继续替找上门来的人做事。”
他说这个做事主要就是给钱给粮,“其实他们也不是很信任我,所以找我基本上都是要东西。其他事情都不跟我说,我那个时候总想着离他们远点,所以也从来不问。”
鲁总旗笑了笑,和蔼可亲的那种:“那现在怎么办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妾室
“邹知寒说建文余孽在汶水畔盘桓。”一出刑房,郗浮薇就跟鲁总旗说,“大人之前就是因为汶水畔的村子出了事情才亲自过去的…是出了什么事情?”
本来这种事情鲁总旗跟关总旗不说,她也识趣的不问。
毕竟她虽然被沈窃蓝招募有些时候了,到底身为女流,算不得正经的锦衣卫,并不被所有人当成同僚看。
而且最近又跟沈窃蓝转了关系,就更加要避嫌,免得被认为是仗势欺人了。
但现在建文余孽的活动范围跟沈窃蓝此行的目的地重合,谁知道是不是陷阱?
而且沈窃蓝还刚刚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情况有变暂时回不来…
“你速去百户大人那儿,将邹知寒的口供转告。”鲁总旗脸色铁青,招手叫来一名骑术好的下属,语速飞快的吩咐,“请百户大人多加防备!”
末了才转头跟郗浮薇说,“也请郗小姐写一封家信给宋尚书,此事不定跟开河有关。”
郗浮薇答应着去找文房四宝,才写完,于克敌就进来,说道:“姚氏答应招了,但是要见你。”
“见我?”郗浮薇怔了怔,放下兔毫,“走,去瞧瞧她要说什么?”
姚氏这时候已经是血肉模糊了,于克敌进门前跟郗浮薇交代,说是给她用了药,不然这会儿人早就昏过去了,根本没法说话。这种药当然是有后遗症的,但现在包括姚氏自己在内都没人在乎这点细节。
“沈先生?”尽管奄奄一息,她一双眸子反而更亮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说的就是姚氏这类人了,平时看着不不显山露水,怪温柔静默的,若非在锦衣卫手底下走一趟,谁也想不到这么个不引人注意的女子,会有这样坚韧的意志力。
郗浮薇揣测着她坚持的支柱,颔首:“姚姑姑,听说你要见我?”
“我只是想看看我女儿输在了哪里?”姚氏打量着她,眼里没多少情绪,嘶哑着嗓音道,“你出身比我女儿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郗浮薇不意外她知道自己跟沈窃蓝的事情,因为之前那建文余孽坚持想杀她的时候,她就怀疑那人幕后应该有一个痛恨自己的人。
而她还没上应天府去给宋稼娘、徐景鸳证明这两位贵女的心善,这两位以及闻羡云都不会在这时候下毒手。
扣除这些人之外,想她死的人,就很少了。
编排宋稼娘跟徐景鸳名节的人当然也在其内,但郗浮薇觉得那两位贵女的敌人要对付自己,应该不需要兜太大的圈子。
何况宋礼跟徐景昌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准早就在自己身边放了人,就等着给自家女眷报复呢。
虽然郗浮薇觉得自己在姚灼素的遭遇上问心无愧,毕竟既不是她叫姚灼素来找自己的,也不是她让徐景昌将姚灼素骗走的…然而站在姚氏母女的立场上,尤其是姚氏的立场上未必这么想。
“之前灼素妹妹在这里受拶指之刑时,我还以为姚姑姑对这女儿一点都不在意。”郗浮薇说道,“既然姑姑其实还是爱惜她的,却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呢?”
姚氏笑了笑,她这会儿脸上也未能幸免,纵横交错的伤痕望去十分可怖,若非眼睛弯了弯,还真不怎么看得出来是在笑,轻轻道:“我现在再爱惜她有什么用?她已经毁了,如今是生不如死。”
“…”郗浮薇有片刻的停顿,末了才说,“廖婶子的娘家亲戚,一家子围着灼素妹妹连哄带劝了好些日子,才让灼素妹妹决定放弃轻生的念头。陌生人尚且觉得灼素妹妹不该就此走上窄路,不想姑姑这个生身之母,反而觉得妹妹她不该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