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闻家以前给诸子的待遇,嫡长子以外的儿子们,当然是觉得不公平的。
“闻家一直都希望有朝一日会通河的波涛再次浩荡。”闻羡云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所以国朝定鼎之后,在应天府也置办了些产业,打听朝堂动静,等待机会,或者说,等待可以制造疏浚运河的机会。”
然而太祖皇帝陛下年间,国朝一点都不太平,又是边患,又是太子早逝,又是屠戮功臣…到了建文帝上台,注意力也全部扑在了削藩上。
跟脚是靖难之役。
老朱一家子打生打死的,同室操戈都来不及呢,哪里有功夫管什么会通河?
这机会简直等的人心碎。
闻家主支,就是闻羡云这一脉,因为是嫡长子,继承了整个家业,没什么忧虑,也就渐渐的把这事儿给淡忘了。
倒是旁支子弟,因为分家的规矩改了之后,他们的境况差不多是一落千丈。
子孙里又没有出现特别争气的,指望就全部落在了会通河上面。
然后,他们还真的等到了:“旁支在应天府的一个眼线,是某户权贵家的下仆。两三年前吧,他偶然听到那边的主人私下里抱怨,说是陛下因为龙兴之地在北面,有意迁都,为了便捷迁都之后的漕运,也是为了方便北方的用兵,决定疏浚整条运河。”
旁支闻讯,欣喜若狂之余,却有人站出来提醒他们:“虽然会通河未曾壅塞之前,家里的规矩,是将家业分成若干份,长房拿双份。然而这两代规矩已改,主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咱们这些人是早就被排挤的在族里根本没有说话的份了…就算会通河重开,他们难道还会将家业重分,又或者是将那些肥的流油的差事,交给咱们?!”
他们有这样的忧虑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当初闻羡云的祖父决定更改分家规矩时,除了嫡长子之外的子嗣,包括后院,以及一些耆老,闹的可以说是沸反盈天!
虽然最后在闻羡云祖父的坚持下,闻家还是照他的意思分了,可是一家子的心思也是从此七零八落,恩怨算是结下了。
就算再次得到闻家复兴的机会,闻家主支也未必肯带着旁支们一块儿振兴家业。
万一旁支成了气候之后,想起来从前的仇恨,联手对付主支怎么办?
旁支有了这样的担心,于是将这事情,就压了下去,没让主支知道。
郗浮薇面色阴沉的听到这儿,问:“这跟我父兄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报复不了你们主支,就拿我父兄出气?”
闻羡云淡淡说道:“旁支确认了陛下在迁都之事上的坚持后,觉得会通河肯定是要开的。然后如今北面战事未平,陛下肯定不希望会通河的开凿出什么岔子。而要这么大的工程顺顺利利的话,于情于理,都会希望沿河的望族搭把手!”
而东昌府闻家,肯定是帮忙的主力。
确切来说,是闻家的主支,必然是帮忙的主力…毕竟开河的具体差事,可以征发百姓出徭役,但是开销之类,归根到底是要靠大户的慷慨解囊了。
旁支当初差不多是净身出户,家底哪里能跟主支比?
他们就是心甘情愿的全家去参加开河,所起的作用也是有限的。
也就是说,会通河会重新开,但是他们这些旁支的荣华富贵,却未必会再来。
“旁支于是决定,要设法将主支解决掉。”闻羡云眯起眼,“只是主支在东昌府势力极大,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
“他们思来想去,决定借力打力。”
“比如说,东昌府近年声名鹊起的读书种子…你的兄长郗浮璀,我曾经的同窗以及大舅子!”
“如果是死在了闻家主支手里,士林之中,岂能不为之愤慨?”
“到那时候…”
闻羡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郗浮薇。
郗浮薇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道:“旁支既然差不多是净身出户,可见势力十分的衰败。我虽然不敢说治家严谨到一只苍蝇都难以出入,但要说他们有本事把手伸到我哥哥身边,我却不信!”
她看着闻羡云,“是不是我兄长的故旧在给他、给我郗家鸣冤,你跟你的靠山都压不住了,又或者,你所在的主支,在你靠山眼里的分量没有那么重,不愿意帮你?因此你打算编这么一套话过来哄我?”
就冷笑起来,“你看我像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闻羡云面无表情的跟她对望,片刻后,就古怪的笑了:“薇薇,闻家旁支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是…你忘记当初是谁提醒你,要防着我这个对你、对郗家都尽心尽力的未婚夫了么?!”
“…”郗浮薇神情顿变!
正文 第六十章 脱身
“你是说,其实是锦衣卫害了我兄长?”郗浮薇静默片刻,侧过头,看向闻羡云,眼中就有了鄙夷,“这么不长脑子的离间计,不是我会不会相信的问题,而是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闻羡云平静道:“那么你以为,是谁害了郗浮璀?你最怀疑我们闻家主支是不是?主支也确实有这个能力,能够害了他。然而你我的婚约你也该心里有数,当初我爹就是因为看中你兄长的才华,这才想方设法、软硬兼施的定下来亲事。从咱们定亲以来,我们父子对郗家如何,你扪心自问,可曾有任何懈怠?”
“…”郗浮薇没说话,在郗浮璀还在世的时候,闻家父子对郗家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闻家主支有前人余泽,衣食无忧,在东昌府本地也算有头有脸,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会通河壅塞多年,族中又一直没出什么出色的读书人,只能小心翼翼的守成。”闻羡云说道,“所以看到你兄长十五岁就中了秀才,文章也是风流天成,看着就是个读书种子,我爹当时就说不能放过这个沾光的机会…我们父子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兄长金榜题名,提携闻家的。所以保护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害他?”
郗浮薇看着他,道:“你爹是闻家家主,你是闻家宗子,你们父子两个,也差不多能够代表闻家了。如果害我兄长的当真是闻家旁支,而你们父子是不赞成的,那么我问你,当年在你祖父做主下,就领了几百两银子出门的旁支,是怎么在你们眼皮底下勾搭上闻家早年派去应天府的眼线,又是怎么兜搭上锦衣卫,再害了你们重视的姻亲的?”
“你跟了沈窃蓝有些日子了,知道太子、汉王、赵王这三兄弟之间的事情么?”闻羡云沉默了会儿,抬头问。
郗浮薇皱了下眉,试探道:“你说的是哪件事情?”
“当然是储君之争。”闻羡云淡淡的笑了笑,他一贯以温润如玉的富家公子姿态示人,此刻和颜悦色的,看着格外的可亲,只是郗浮薇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始终冰冷。
这人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太子、汉王、赵王都是已故徐皇后所出的嫡子。本来太子殿下作为嫡长子,当年陛下挥师南下的时候,与徐皇后一块儿坐镇顺天府,运筹帷幄,指挥后方,很是立下了一番功劳!然而太子殿下…不便于驰骋马上。当时的汉王殿下与赵王殿下,却是追随陛下左右,亲历阵仗,一刀一枪的杀入应天府的!”
“论起功劳来,汉王殿下未必在太子殿下之下。”
“更何况赵王殿下一直都是站在汉王殿下那边的?”
“早先陛下就有口谕,要立汉王殿下为储君。”
“只是定鼎之后,因着群臣的劝谏,且太子殿下并无过错,陛下也就懊悔了当初的许诺,决定仍旧以太子殿下为东宫!”
“薇薇,你觉得,汉王殿下会甘心么?”
这种事情都不要用脑子想,古往今来,有几个做皇子的不想做皇帝?
“天家的事情,同你我这样的门第,有什么关系?”郗浮薇拧着眉头,不悦的问。
“当然有关系。”闻羡云平静道,“汉王殿下对于陛下的出尔反尔十分不满,这些年来没少煽动朝臣。因着这位殿下多在军中,武将那边很有一些支持者。只是文臣讲究长幼有序,又喜太子殿下静默好文,且皇长孙聪慧机敏,一直劝说陛下不要易储…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然而陛下雄才大略,一日不改主意,武将那边对于汉王殿下再怎么同情,也断然不敢胡来!”
“因此汉王殿下寻思之下,决定也着手笼络文臣,收买人心…这些都是要银子的。”
汉王作为永乐帝跟徐皇后的嫡次子,自然不会一穷二白。
只是争储这种事情的开销,根本没什么上限。
何况汉王本身过日子也真的跟节俭没多少关系。
得知永乐帝打算迁都之后,汉王就打上主意了。
“陛下迁都的决心非常坚定,这一点,汉王殿下作为陛下的亲子,心里自然有数。”闻羡云轻声说着,“汉王殿下有意谋取储君,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忤逆陛下。而且支持太子殿下的文臣,大抵出身南方,朝廷移去了北地之后,在汉王殿下看来,于他未必不是件好事。”
“因此如今汉王殿下跟太子殿下,都希望在迁都,或者说开河这件事情上,做出点成就来,彰显他们的孝心。”
“如果在彰显他们孝心的时候,也能够让对方暴露些欠妥的地方,那就更好了,是不是?”郗浮薇眯起眼,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我兄长,就是因为这两位贵人的暗中争斗,所以才死于非命么?!”
闻羡云说道:“朝廷要开河,要恢复运河的漕运,会通河是必然要重新疏浚的,这也是整个开河工程里最要紧的一段。会通河的沿途,最要紧的码头,也就那么几个,东昌府,济宁,都是其中之一。”
“贵人们的眼界跟气魄,要做什么,难道还会去那些闻所未闻的角落里?”
郗浮薇沉默了会儿,说道:“就算天家兄弟阋墙,想在开河的事情上做文章,却何必掺合你们闻家的家事?更何况是谋害我那兄长?你扯的太远了,怎么听都是胡说八道!我不耐烦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就问你一句:你今日同我说这些,到底图什么?别跟我说,你就是良心发现来跟我坦白一回…就你目前的叙述,我也实在不觉得你是在坦白。”
“闻家在应天府的探子,因为主支的倦怠,以及旁支的衰落,是早就放生了。”闻羡云苦笑了下,说道,“后来他们联系旁支,旁支正自窘迫,只道是喜从天降,刻意瞒着我们主支,同那边联络上了…你说旁支在我们主支眼皮底下做文章,这是没错。但你也知道,我们闻家人丁还算兴旺,主支又根本早就把应天府的安排给忘记到九霄云外,都一心一意的扶持你兄长了…怎么会想到防着旁支那些人暗度陈仓?!”
他解释说闻家旁支将应天府那边的探子所报消息信以为真,故而配合锦衣卫,谋害了郗浮璀。
之所以要害郗浮璀,闻家旁支以为是为了算计主支,但闻羡云说,“这是太子殿下跟汉王殿下中的一位做的,但具体是谁做的,我现在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将谋害士子的名声,推卸到对方头上,好让对方受到士林的口诛笔伐,且使陛下厌烦。”
至于说天下那么多读书人,干嘛选择郗浮璀,那就是因为这两位这两年的精力都在运河旧址的沿岸,又想着为永乐帝分忧,尽可能的解决掉开河所需要的费用,那么沿岸大户都在注意之列。
而普通读书人害了,也很难激起士林中人太大的愤慨。
必须选择郗浮璀这种年少有为、看着就是能够大展宏图的。
“也就是说,你的兄长郗浮璀,其实也是受了闻家牵累。若非你我定亲的话,那样的贵人只怕根本没注意到他。”闻羡云神情淡漠,“他们的目的,应该是用你兄长的性命去栽赃对方,然后,将闻家的家产笑纳。”
郗浮薇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说完了?”
见闻羡云沉吟,她很干脆的转头,“你说完了我就先走了…不然沈大人找不到我,只怕要生气。”
“薇薇。”闻羡云闻言,挑了挑眉,“你好像很信任那沈窃蓝?”
郗浮薇转头朝他露了个毫无诚意的笑,道:“难不成信任你?”
“…”闻羡云沉默了会儿,说道,“沈窃蓝是太子的人。”
“还是太子妃嫡亲姐妹的骨肉,是也不是?”郗浮薇不在意的说道,“你还要说什么?不过我恐怕没什么功夫听下去了。”
说着就朝门口走。
闻羡云没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她。
一直到她出了门,虚掩的门户跟墙壁将他视线挡住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郗浮薇不紧不慢的出了巷子,出巷口的时候留意了下翠雀坊门口,见没什么华贵的马车跟人手在,估计徐景鸳是已经离开了,轻轻啐了口,就朝之前吃饭的茶楼而去。
到了茶楼门口,见大厅里坐了两个徐景昌的侍卫,犹豫着看了几眼,其中一个侍卫察觉到,头也不抬的指了下楼上。
郗浮薇于是就上了楼梯,这时候转身看,身后空无一人,闻羡云是没有跟过来的,才如释重负的狠捏了把楼梯扶手。
她刚才看着有恃无恐,其实真怕闻羡云一不做二不休的对自己下毒手。
“有事?”正按着胸口平复心情,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一片素色衣角飘过眼前,沈窃蓝从转弯的地方走出来,瞥她一眼,直截了当的问,“怎么又跑过来了?”
“…方才遇见了闻羡云。”郗浮薇抿着嘴,心说原来他还没走,方才侍卫虽然给她指了楼上,不过郗浮薇也不知道这手势是说沈窃蓝还在呢,还是徐景昌也想再跟自己接着聊?
所以不是很想上去。
这会儿沈窃蓝下来,她倒是松了口气,说道,“他说了些有的没的…我主要是打不过他,怕他用强。”
“闻羡云是谁?”沈窃蓝还没回答,他身后又走出一人来,正是徐景昌,皱着眉头问。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兄妹
徐景昌应该是喝了不少酒,原本白皙的连女子都自愧不如的面庞,这会儿红的跟要滴血似的,腮畔,衣襟上,还沾了好几个胭脂唇印,衣裳也有些乱。
这会儿正一边系着外袍的带子,一边朝下走,郗浮薇见状赶紧移开视线。
就听沈窃蓝淡淡说道:“闻羡云是谁你居然不知道?你妹妹没跟你说么?”
徐景昌道:“我怎么会知道?景鸳这两年脾气越发的见长,我们见面不到三句话必然要吵起来…一吵她就赶我走,哪里还会说其他?”
“你就不能问问她身边的人?”沈窃蓝哂道,“闻羡云是东昌府大族闻家的宗子。”
徐景昌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跟谁…谁有关系来着?”
沈窃蓝看了眼郗浮薇。
于是他就露出恍然之色,指着郗浮薇道,“莫不就是你那未婚夫?”
“…”郗浮薇沉默了下,才道,“我现在姓沈。”
徐景昌也没理会她这话了,转过头去跟沈窃蓝说:“这边的伎人看姿色不如应天府出众,不过北地胭脂,倒也别有风味。”
就说打算将方才陪酒的两个伎人买下来,“那个一直哭哭啼啼不愿意的,务必要买。”
沈窃蓝也没在意他忽然转了话题,只说:“你方才不是说那女子瞧着晦气,让给立规矩么?怎么又要买下来?”
徐景昌道:“我难得出一次远门,才在济宁落脚,那贱婢就触我霉头,怎么能够放过她?她不是不愿意接客不愿意陪酒么?我偏把人买下来,爱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冷笑了一下,“就是让她在府里挨个陪侍卫,轮得到她不肯么?”
沈窃蓝对他这脾性显然是早就见怪不怪,闻言说了句:“你要买也要等过几日,我查查那女子的底细。不然你别买了个刺客到身边!”
“这是自然。”徐景昌虽然恶劣,对自己的安危倒还算上心,闻言点头道,“你也找人给我看着点那贱婢,别叫她设法逃了或者躲了。”
底下郗浮薇低着头听这一番话,心里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就想起来方才闻羡云说郗浮璀的死,跟储君之争、跟开河都有关系,她因为对闻羡云的印象很坏,也不觉得这人会跟自己真正的推心置腹,对于这说辞只是将信将疑,大抵是思索着闻羡云的目的。
可是现在看徐景昌这玩弄人命如草芥的轻描淡写,忽然觉得闻羡云所言也未必不可能:上位者的随口一言,就是下位者的结局。
有时候甚至只是无心之语,然而许多人的命运,就此被定了轨迹。
无可躲避。
甚至被认为不该躲避。
她差不多是浑浑噩噩的跟着沈窃蓝到了小院里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是沈窃蓝有些不耐烦的屈指敲着几案的响声。
“…属下走神了。”郗浮薇一个激灵,连忙福下.身去,请罪道,“还请大人宽宏大量。”
沈窃蓝眯着眼,道:“你最近几次都没按照咱们对外公布的关系称呼,是有把握一准不失口么?”
郗浮薇再次认错,并且改口称他兄长。
“闻羡云找你说了什么?”沈窃蓝这才问起正事,“他是恰好碰见你的,还是找人打听了你行踪?”
郗浮薇将冤家路窄、自己跳窗而走却被闻羡云逮住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窃蓝皱眉道:“定国公才来济宁府就将你堵住了,徐小姐也是差一点跟你撞上…这未必是凑巧,只怕是他们兄妹在你身边有眼线,对你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清楚。”
“…”郗浮薇有点惭愧的低头不语。
毕竟她现在也是干着密间的差事,结果身边被安插了钉子,行踪尽被人了如指掌而不自知,岂能不羞愧?
过了会儿,沈窃蓝再次问起她跟闻羡云谈话的始末,郗浮薇才将经过说了出来,末了道:“大…兄长,这必然是闻羡云胡说八道,意图离间你我。只是我想不明白,他编造了这么拙劣的理由,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们两个讨论闻羡云的用心时,醉醺醺的徐景昌也是一摇三摆的到了济宁城东的一座院子里。
这院子前后三进,侧边有个花园,花园虽然不大,里头亭台楼阁的,也算是一应俱全。
这是徐景昌抵达之前,让人在这边买的,毕竟按照他一贯以来的豪奢,区区客栈实在难以落脚。
济宁最豪华的客栈也不行!
所以索性让人跟城里富户买了一座宅子,打扫干净,让先行赶到的下人带着东西过来布置了。
人到之后,就领着徐景鸳住进来。
不过…这会儿他一路走进来,却只见下人纷纷躬身行礼问候,根本没有徐景鸳跟宋稼娘的影子。
“景鸳呢?”徐景昌见状皱了眉,问下人。
下人小心翼翼道:“小姐方才叫人搬着箱笼出去了,说是要去客栈住!”
又说,“宋小姐已经追上去劝了,想必小姐过会儿就会回来。”
闻言徐景昌脸上流露出阴郁之色。
因为父亲忠湣公去的早,而且去的突兀,他还不到十岁就继承了定国公府。
虽然永乐帝跟没了的徐皇后对他们兄妹不错,母亲沐氏更是将一双儿女宠的跟什么似的,然而猝然失怙的打击,到底不是旁人的温言软语可以取代的。
忠湣公去的时候不足三十,虽然后院已经有了些妻妾,然而子嗣并不多。
徐景昌跟徐景鸳都是沐氏所出的嫡子嫡女,在母亲有意无意的教导下,天然就是比较亲近的。
之后袭了爵,沐氏做了定国公太夫人,很速度的将丈夫的妾室以及几个庶出子女,都打发去了乡下的庄子上。
定国公府之中,从此就只母子三个逍遥自在。
徐景昌跟徐景鸳之间的兄妹情谊,可以说是很深刻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妹妹早先跟他关系还不错,这两年却越发的恶劣了。
恶劣到徐景昌都纳闷,自己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他其实脾气不算好,但因为就这么一个同胞妹妹,也不是没有按捺住脾气跟她好好的谈。
无奈他愿意谈,徐景鸳不想跟他谈,说不三句话就开始大吵大闹…徐景昌跟她闹了几次也是心累。
这会儿听说妹妹又走人了,他心里多少也有些烦躁,沉着脸好一会儿,才说:“她爱住客栈那就让她去住吧!”
不过才说了这话,就听到外间人声鼎沸的拥过来。
跟脚有下人面带喜色的进来禀告,说是宋稼娘已经将徐景鸳劝回来了。
徐景昌于是住了进内室去更衣的脚,面无表情的等着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外头的徐景鸳显然也是接到禀告,知道兄长已经回来了,她在院子里跟宋稼娘说了几句话,就听到一群人簇拥着宋稼娘浩浩荡荡的去了后面…目前这三进院子,徐景昌住第二进,徐景鸳跟宋稼娘住第三进。
“你碰见那贱婢了么?”徐景鸳打发了宋稼娘,走进屋,一眼瞥见徐景昌难看的脸色,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不冷不热的问,“可曾收拾她?都用了些什么手段?”
徐景昌没回答这话,而是问:“你不是去翠雀坊堵她了?自己出气不好么?”
“…堵到了还问你?”徐景鸳就皱眉,说道,“她翻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