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真的帅。”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被孙姐包养没什么内涵的小白脸,结果前几天才知道他是清华毕业的,而且算法太快了,我随便报一个算法他立马当场给我指出错来,听说以前还玩过机器人,拿过不少奖,我要是女的,我都想嫁给他。”
刘小锋:“……”
路人甲乙丙丁:“放照片。”
周斯越对这些是不清楚的,但他对自己的个人魅力也没表示过怀疑,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追着要跟着他。除开这些,在工作上,他对技术性要求很高。
这些人里,除了刘小锋,其他人都跟不上他的算法速度,有时候开一个项目会议的时候,他能当场报出一个算法,接得上嘴的也就刘小锋。
那会儿,他看着刘小锋也有点怔愣。
猛然发现,这小子进步也有点大,刘小锋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挠挠脑袋低下头。
小伙伴说,刘小锋你刚才害羞的真像个小姑娘。
于是,“越峰”cp就这么流传开来了。
有些事儿,越传越觉得像那么一回事,刘小锋是团队里技术能力最好又最老实的,小伙伴们都喜欢使唤他,刘小锋也不懂得拒绝,为了跟同事们打好关系,总是有求必应的,谁晚上有点儿什么事,留在最后加班的总是他。
周斯越走得比他晚,好几回出来看见他,“你怎么又加班?”
刘小锋支支吾吾说还有点事没做完,周斯越大致就知道了他又帮人揽活了,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在晨会上把昨晚溜号的人给问懵了。
项目策划案全部都是刘小锋一个人做的,那人一问三不知,加上因为那人的不上心,项目策划被人驳回数次都没通过。
周斯越大发雷霆。
明面儿上看着是护刘小锋,走时又丢下一句:“你要是那么空,以后就把清洁阿姨的工作都做了,也好帮我省笔开销。”
那次之后,没人再敢使唤刘小锋了。
也深知周斯越在技术上的刁钻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团队里确实有人不堪重负,在三四个月后辞职了,半年后又走了两个。
等到年终的时候,团队只剩下八个人。
孙元香虽然面儿上嘲他把人赶走,但心里也知道他的想法,望着这空了一大半的格子间,也无可奈何,只能宽慰道:“你别把自己逼太紧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周斯越嗤笑。
“我知道你想尽快把公司带上路,想跟赤马交手?”
他没作声。
“不管你是想让苏柏从跟你认错,”孙元香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看他:“还是想让他对你能力心服口服,但我只能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年关将近的时候,赤马爆出一件丑闻。
前些年赤马做了个机器人对战的视频,视频里,机器人的反应速度和灵敏程度都远远超出了当前应有的技术水平,而当年苏柏从就是凭借这个视频,在美国拿到了数十亿的投资。
叶徐林当时还说过,虽然不喜欢苏柏从这个人,但赤马的技术确实走在科技圈前端。
知情人士爆料,视频是假的,经过了很多高科技处理才呈现出来的效果,事实上仅凭当时的技术,赤马连视频上十分之一都无法完成。
一周后,美国方要求撤资,并要求赤马赔偿违约金一个亿。
丁羡将这条新闻转发给周斯越。
那天是除夕,丁羡回家了,李锦荟搬到寺庙里去住了,公寓里就剩周斯越一个人。
偌大的客厅。
修长的身影靠在沙发上,没有开灯,电视机屏幕播送着正是这条新闻,他仰着头,靠着沙发背,手掌撑开,拇指跟食指去压太阳穴。
他这些年,熬夜熬多了,总犯偏头痛,严重的时候还会吐。
胃里烧灼,自下而上翻滚着一股酸味。
丁家一贯热闹,连叶常青都难得回来过年,丁羡发完短信,叶婉娴在外面喊她吃饭,她把手机揣进兜里出去。
叶婉娴正端着碗喊她,“洗手叫你弟弟去。”
丁羡去房间里把丁俊聪拎出来,丁俊聪不肯出来,表示要再打一把游戏,被丁羡不由分说拽着耳朵给拖出来,疼得丁俊聪弯着腰呀呀大叫:“你再这样,我就告诉姐夫你是个母老虎。”
“那我就告诉妈,你追女孩儿。”
丁俊聪瞬间一个激灵,“卧槽,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看你发的那些状态,以为你姐我没你qq?”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姐,我保证听话,你千万别告诉妈!!”
“看你表现。”
一顿饭下来,丁俊聪还真的挺乖的,对丁羡呵护备至,殷勤热切,又是夹菜又是倒饮料的,看的叶常青都忍不住说:“聪聪这些年懂事了不少。”
丁父笑呵呵:“是懂事了不少。”
叶婉娴抬手就在丁俊聪的筷子上拍了下,“献什么殷勤?”
丁俊聪撂下筷子:“哎,我对我姐好点儿您就这么看不过眼?”
“耍什么贫,你给我好好吃饭,吃完赶紧回去写作业。”
人多,也热闹,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人生,电视机的声音在身后嗡嗡作响,丁羡看着身边一张张笑容满面的脸,耳边环绕的欢声笑语。
可她脑海里却忽然想起那个孤寂的背影,袋中的手机在此时微微震了震。
“看到了。”
周斯越对之前那条新闻的回复。
她忽然站起来,放下筷子,“妈,我吃饱了,我出去散散步。”
叶婉娴抻了脸色。
“年三十你散什么步?”
丁羡央道:“妈!”说完冲丁俊聪使了使眼色。
丁俊聪立马道:“妈,你要不放心我跟我姐一起去!”
丁父扒了口饭,出声打圆场,“孩子想走就让她走吧,早晚是要嫁出去的,那孩子也怪可怜,不过丁羡,你下回让斯越来家里吃饭吧,别老一个人呆着,怪可怜的。”
叶婉娴:“你们现在是三个人联合起来跟我作对是吗?还没嫁出去呢,就天天往人家那儿跑,像什么样子。”随后看了眼丁俊聪说:“还有你,你姐谈恋爱,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给我坐回去。”
丁俊聪哦了声,乖乖坐下。
叶婉娴看了眼丁羡,说:“你跟我进来。”
说完,率先进了卧室,丁羡跟进去,丁父跟已经怔住的叶常青打着哈哈,吃饭吃饭,女人就是麻烦。
叶婉娴从柜子里翻出一个东西捏在手里,又拖了张凳子在床边放下,示意丁羡坐过去。
“年前得知他爸爸去世,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们?”
卧房里只开了一盏红晕的床头灯,窗边上燃着檀香,香味沁人。
丁羡说:“当时在广东,谁都没通知,就直接火化了,连蒋沉他们那边都没通知。”
叶婉娴把手上一个金色亮片儿像小铜块一样的东西递给她,“我年前去普陀山求的平安符,他妈妈信佛,你拿去给他。”
“妈,你……”她眼里有些泪花。
“你什么你,这话我就说一遍,他要真想娶你,就让他紧着点儿,别拖拖拉拉的。”
丁羡点点头应下。
叶婉娴摆摆手:“走吧,晚上早点回来,还没嫁过去呢,别在别人家过夜。”
“好。”
然后小姑娘攥着平安符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飞奔离去。
……
丁羡进门的时候,客厅卧房都没人,她绕着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正狐疑呢,听见厕所传来一声水声。
她忙冲进去。
周斯越刚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厕所门就被人打开。
丁羡冲过去,把人一把抱住。
结实的胸肌和腹肌全顶在她柔软的身躯上:“周斯越!”
周斯越腰间只裹了一条浴巾。
被她这么莽然一撞,浴巾掉地上了,他火热的身子整个人直接抱住她,周斯越顿了一秒,直接把她拖过去,把人顶到那花白瓷砖上:
“厕所门也敢乱开?”
丁羡笑着求饶,“我错了。”
他最近在健身,身材又比之前结实了,小腹已经隐隐能看出人鱼线了。
三下五除二,丁羡被扒了个精光。
周斯越把花洒打开,拿喷头淋在她头顶,丁羡全身瞬间浇湿,伏在浴缸里四处躲他。
头发被沾湿凌乱地贴在她白嫩的脸颊侧。
周斯越将她一把抓过来,让她扶着瓷白的浴缸边缘趴着,自己则双手撑在她后面,一点点从头发尖儿一路亲到腰部,丁羡浑身发抖去躲他,结果被他一下摁住:“不想?”
男人在这种方面的能力还真是与日俱增。
他平时很克制,就算第一次碰了,他后面能忍都忍,真刀实枪做的大概也就那么两三次,一开始他技巧不太成熟。
但这回似乎又比上回好。
但她知道,下回一定比这回还好,她男人还真不是盖的。
浑噩间,她只有这一个念头。
做完,两人抱着躺在床上,丁羡拿出叶婉娴的平安符递给他,“我妈求的,让你留着。”
周斯越靠在床头,曲着一只脚,整个人慵懒,低头去看她手里的小东西,接过,摊在手心里翻看两眼,随后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替我谢谢她。”
小姑娘一头黑发,肌肤雪白裹着他黑色的被子,额上还有渗出的汗,看着他笑:“我爸妈还说如果你以后过年一个人,就上我们家吃饭。”
周斯越取了支烟抽,淡笑着在微弱的床头灯下看她,小姑娘头发被汗沾湿遮了半张脸,他低头,用手轻轻把她头发捋到耳后,眼神温柔,沉声应:“好。”
她忽然愣了,紧紧伸手抱住,这样的周斯越太久违了,她要好好珍惜。
……
年后正式上班,丁羡之前跟维拉合作的连载动画受到大多数原著读者的好评,甚至有人说她的还原度很高,整个连载过程中,完全就是跟当年追连载是一样的心情,并且,人物制作跟所有场景都神还原。
临近毕业的时候,丁羡在周斯越的鼓励下,开了个动漫设计工作室。接的第一个单子就是一部玄幻大IP,原著粉很多,有些理解,有些不理解。
工作室宣传开了微博,那年微博还不是战场,也就寥寥数几的评论大多都是很和谐地表示,“期待动漫版,请丁大大好好画。”
工作室的钱是周斯越出的,法人也是他的名字,还帮她找了几个助理,但是赚的钱,全进了她的口袋,他一分都没拿。
虽也知道他看不上她那几万块钱,但丁羡自己倒算的很清楚,自己留了一部分,把剩余的钱交给他,周斯越也就低头扫一眼,摸摸她的脑袋说:“自己拿去买糖吃,乖。”
丁羡觉得毕竟还没结婚,财政上最好还是独立些,免得将来说不清楚。
周斯越对此表示,“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有什么说不清的。”
于是,他就这么成了她老板。
有时候丁羡会逗他,趁他写代码的时候,过去抱他,“老板,今天要不要这样……那样……”
周斯越就靠在椅子上笑,故意问她:“哪样?”
丁羡低头去亲他,被他合上电脑,往边上一推,直接把人抱上桌子。
最后又是自己低低哼哼一通求饶。
……
元兴科技在这一年确实赚了不少钱,周斯越给孙元香带去的创收远比她其他三家公司的总额都多,因为周斯越培养的一个技术团队在这里,许多合作公司都冲着这个这个技术团队来的,要说规模,比他们大的大有人在。
前阵德国pst科技慈善夜,元兴这仅有八个人的小团队,一下子就在慈善夜上夺了眼球。
仅凭这年纪轻轻的总监,就让人唏嘘不已。
那年微博还没有盛行,关于这位总监的照片也只是在科技圈小范围的浏览过。
上帝果然是有偏爱的。
长得帅还有钱,快问问看是不是单身,下了台,一帮年轻小伙子说着要去吃点宵夜,周斯越难得也说跟着去,结果,刘小锋就被人拉住了,一姑娘躲在墙角,俏生生害羞地看着他,问他:“你们总监有女朋友么?”
刘小锋努力帮自己的小女神捍卫领土,他十分认真地告诉那个女孩子:“有,我们总监有个特别漂亮的画家女朋友!都谈婚论嫁了。”
啊?
姑娘大失所望,回去把这消息告诉身边的朋友。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天,微博上也有人说起了,这位小总监已经未婚妻了,而且还是个画家的,都快结婚了,长得可漂亮了呢。
众人叹:“这才是人生赢家啊。”
……
赵震海的反腐案在2011年5月13号正式落下帷幕。
所有的审理结束,法庭宣判,赵震海因为贪污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因为之前的视频作假案,赤马目前也是官司缠身,随后有人在微博爆料,赤马已经超过三个月没有发工资,并且年前裁员五十余人,整个公司目前已经停止运营。
而赤马ceo苏柏从已经辞职出国。
公司交给之前的王副总打理,这两年赤马动荡,关的关,走的走,如今还惹了一堆官司在身,副总不堪其重,撑了将近三个月,召开新闻发布会含泪宣布破产,并且在所有媒体和镜头面前扬声控诉苏柏从:“其实前几年公司已经出现了财政危机,他还是一意孤行要进行那个什么破机器人管家项目,把公司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他总是想着赚钱,想着走在时代前端,想着自己去引领科技!也要看看当前的国情好嘛!!现在是能消费的起机器人管家的时代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资金全拿去做这个项目,害的我们其他项目维护都停工,连客户后期的优化我们都叫不出来!现在出了事,他倒第一个辞职了!这公司当年是我们几个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说没就没了!全赖他!”
说到最后,那位王副总面目狰狞,似乎有点疯狂,张牙舞爪对着镜头说:“你们抓他!抓他!让他坐牢!不能让袁飞一个人坐牢!他行贿!要求董正飞泄露机密!都是他!全都是他一个人授意的!袁飞只是帮他坐牢!”
这番话,仿佛在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水里丢下一颗硕大的巨石,恍然而过,忽然就卷起一阵轩然大波。
记者们争相提问:“你是说苏总让袁总代替坐牢?袁总为什么愿意呢?”
王副总彻底崩溃在镜头前,他声嘶力竭地喊道:“袁飞是为了保护公司!为了让公司继续运营下去!苏柏从答应会从股份里抽一份给他老婆孩子!”
孙元香直接关了办公区的电视,对周斯越说:“这王总也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当年苏柏从那么帮他,现在还出卖他。”
说完这话,意识到沉默的周斯越,又说:“我不是帮苏柏从说话,你别误会。”
周斯越窝在椅子上,低头耸肩。
因为王副总的话,袁飞再次被拎出来提审,而对于警察的所有疑问,他都只字不答,保持沉默,杨兴气得肝疼,怎么近来这些进来的人一个个都他妈跟他玩这套。
第二天,袁飞说了一句话:“你们先去接我老婆孩子。”
杨兴照办。
第三天,袁飞终于和盘托出。
“我认识王副总在前,通过王副总认识的苏柏从,王副总跟我都是学计算机出身的,但因为那会苏总有钱,他也不懂什么编码程序,为了钱,我跟王副总答应跟他合开一个互联网公司,谁知道,公司开了没多久,就赚了不少钱,他对我们俩兄弟很慷慨,他股份最多,但分红跟我们每年都平分,他很会做人,我们也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但合伙开公司,你知道的,很容易会有分歧,他没上过大学,王副总其实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觉得跟我们这些搞技术的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私下里经常跟我说,好几次在背地里耍小聪明计算苏总,但都被他看穿了,苏总都没跟他计较,学识上或许王副总比他高,但在做人上,确实矮他一截,苏总很会做人,但有时候心也狠,他知道我是真心为公司好,所以暗地里总是提点我。”
他断了口水,说起往事,觉得干燥,舔了舔唇,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处,继续说:
“假视频是王副总弄的,他耍小聪明引来了数十亿投资,技术层面上的事苏总平时不管,他很信任我,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他,一时糊涂陪王总干了这蠢事。如果不是这件事,也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他愧疚地捂着眼睛。
杨兴敲敲桌子:“董正飞那件事是谁的主意。”
袁飞说:“一开始是王总接到消息说军方有个排爆项目在做,我们手里的排爆项目其实已经做了有两年了,怕因为军方输出影响我们的市场,王副总就托人去打听,后来知道是在清华几个学生手里。苏总怕王总对学生下手,就让他不要管这件事,但王副总还是托人找到了董正飞,结果董正飞打电话给苏总,说想跟他谈个交易,他把算法给他,毕业后赤马的技术部总监位置给他。”
杨兴:“苏柏从答应了?”
袁飞笑着摇摇头,“答应是答应了,但技术部总监的位置不可能给他,我们打拼了这么多年,他想凭一份资料就抢我们总监位置,那会儿苏柏从也烦透了王总的一意孤行,我们原本计划是让王总顶包,跟董正飞一起进去,拿到资料后,他故意放出消息,说有人泄露军事机密,你们一开始抓的那个学生我见过,他确实是无辜的,苏总找他只是为了掩王总的耳目。消息爆出大概一周后,苏总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从国外回来,我把整理好的资料刚要交给警方的时候,被王副总撞见了,他知道自己这回被套圈了,狗急跳墙,拿老婆孩子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帮他坐牢,就去警局投案自首告发苏柏从,三个人一起坐牢,他不好过,要让大家都不好过!如果苏柏从是伪君子,王副总就是真小人。”
杨兴:“但我了解到的,听说苏总在追他女朋友,甚至还为此要挟过他?”
袁飞摇头:“他的感情生活我不太了解,我们在一起合作这么久,基本不聊感情生活,我之前是听助理说过苏总喜欢一个清华的小姑娘,好像对方确实有男朋友,但是我听说苏总知道两人在一起之后就没再去打扰她了,中间有一度跟一个女高管断了联系,后来好像又找上了。苏总这人做事很奇怪的,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其实很自卑,因为没上过大学,所以就会做些奇怪的事情来彰显自己的特殊。”
杨兴:“赵震海呢?”
“他要求很多,拿了钱之后还不办事,股东很不满。”
当天晚上,周斯越收到一封美国那边的email。
他靠在椅子里,盯着那封邮件半晌没点进去,墙上的始终滴滴答答走着,窗外天黑了,办公室渐渐静下来。他忽然起身,合上电脑,转身走了出去。
一周后,苏柏从从美国回来,下了飞机就给杨兴打了电话。
“我在警局门口。”
杨兴兴冲冲跑出来,刚起床脑子还有懵,眼珠子来回转,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圈,“你……”
那天是晴天,背后阳光特别亮敞,男人修长的影子拖在斑驳的地面上。
苏柏从仍旧是一身西装笔挺,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马甲,黑色西裤刚熨过,挺阔的垂着,脚上一双尖头皮鞋精致而犀利,可他此刻很随和,背后金灿灿的阳光扫在他身上,油背头微微发亮,金丝边眼镜都闪着金光。
表情呢,从容不迫,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特别随意。
他坚持健身,身材很好,五官还是年轻锋利,是一个商界精英的模样。
杨兴看着他有点愣,然后就见他,丢下原本提着的黑色公文包。
那精致的鳄鱼皮摔在地上也扑满了灰,就那么安静的躺着。
苏柏从缓缓解开两边的袖扣,然后翻好一圈,轻轻地窝在臂间,又慢条斯理地解下腕间的银色手表,塞进裤袋里,做完这一切,他表情轻松如常。
冲着台阶上的杨兴,然后握拳并拢,翻转向上,递给他。
警局方便就是小区,热闹的小吃街,还有隔壁巷子里浓郁的包子香,行人匆匆,嘈杂繁荣。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杨兴眯着眼看他,手缓缓去摸腰间的手铐。
……
苏柏从自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科技圈。
杨兴给周斯越比了个手势,至少五年,说完还摇摇头,哼笑一声。
他回家把一周前的那封邮件打开。
“现在说这些似乎是太迟了,但人生本来就应该不计较得失,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让你没见上最后一面,我似乎想不出除了钱之外的弥补方法,我想你现在应该也不缺钱了,你要捐便捐了吧。
其他的事我想我也无需道歉,你没错过,我也没真的打算要把你拖下水,甚至有那么一刻,我希望咱们还能合作,因为我爱才爱钱大过女人。
自知配不上,我也没妄想过,我看过太多脏东西,那颗心早就被这大染缸抹的乌漆嘛黑。
如果有机会,希望不再是以这种方式相遇,如果有机会,就合作一把。
另,祝你前程似锦,冬去春来,前无近忧,后无远虑。
——su”
……
丁羡毕业那天。
周斯越在公司开会,刘小锋看他心不在焉的表情,知道他着急,脱口而出,“今天女神……”周斯越眼风扫过去,刘小锋顿了下,改口:“丁羡今天毕业典礼?”
他点头,“嗯。”
老刘汇报特别慢,一字一句说,听得周斯越只蹙眉。
刘小锋立马说:“那个,老刘,咱今天先到这儿吧,老大还有事。”
老刘一脸老实相:“可我这……”
周斯越靠在老板椅上,压着腔,“没事,你继续念。”
刘小锋一听这调就不太对,“还是别念了。”
老刘见他使眼色,这才作罢,“那下次再说——”
话还没说完,就听他一句。
“散会。”
周斯越腾的站起来,双手抄进兜里,长腿一迈,人就不见了。
刘小锋收好本子,长舒一口气。
在心里默默给他的小女神加油打气。
……
毕业典礼,叶教授让丁羡作为创业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周斯越开车赶到的时候,他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好歹没错过他家姑娘的演讲,人习惯性往后靠,双手交叠在胸前,深黑的目光轻抬,挑眉去看讲台上那抹瘦小的人影。
小姑娘穿着一身学士服,带着学士帽,站在讲台上,今天画了妆,见多了平日里素面朝天的模样,这乍一看,还挺惊艳。
他靠在椅子上,暗自丈量她的身高,脚上穿了几厘米的高跟鞋,怎么还把话筒往下拉,他记得去年他弯腰双手撑在那讲台上,还碰不上话筒。
是有多矮。
丁羡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透过这两旁的劣质音响,缓缓淌出,倒也还动听,温温糯糯。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在闪,那眼睛让周斯越想起一种动物,是猫。
前方有男生躁动,说这女的漂亮啊,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椅背忽然被人踹了脚,男生莫名,回头望了眼,只见周斯越望着他,他先是怒,然后又觉得这人眼熟,死活也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但他干嘛踹他呀,忽又觉得可能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挠着头转回去。
台上的姑娘已经说完了,往后推了一步,深深一鞠躬,就下台了。
周斯越拿手机拍了张照片,起身离去。
前方那男生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他不就是那位一毕业就给人去当技术总监被叶教授天天挂在嘴边夸的学生周斯越么,之前还拿过什么奖,贴吧上都是他的照片。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肯定没认错,于是想着跟人套套近乎,讨点创业经。
结果一回头,人没了。
……
下了演讲。
丁羡去找周斯越,绕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回到大礼堂正门口,低头正给他发消息,“你在——”
手机被人抽过,男人一只手抄在兜里,一只手拎着她的手机,低沉地嗓音凑在她耳边:“找我?”
手心一空,丁羡下意识抬头。
温暖午后,男人的眉眼温柔,岁月不曾带走几分,依旧英挺,低头看着他笑。
“我演讲完啦。”
她高兴地邀赏,昨晚酣畅淋漓之后,他反趴在床上休息,小姑娘缠着他说是明天要演讲,让他半夜起来帮她改演讲稿。
他耐着性子起来帮她改到两点钟。
两点钟又给她拎到床上,做了一次。
丁羡累的不行,在她浑浑噩噩之际,快要昏睡过去之时,这人趴在她耳边说,“明天有赏。”
他还以为她根本没听见。
“合着听见了啊,昨天还跟我装睡?”周斯越双手抄在兜里,居高临下睨着她,吊儿郎当的挑眉道。
丁羡红着脸,“你能不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么!”
“我说什么了?”
男人的脸皮真是一天比一天厚。
如果要说记忆,那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但丁羡却能记一辈子。
她记得身后那青草香。
记得旁边那棵桂花树。
记得太阳毒辣地挂在空中。
也记得空气里似乎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记得他把戒指套在她手上,那冰凉的触感滑过她的指尖,下意识低头一看,银亮的戒指在太阳底下闪着熠熠的光辉,一如那刻他脸上的笑。
“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他说。
下一秒把她捋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说了,跟着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嫁给我?嗯?”
“好。”
她颤颤巍巍说。
不管怎么说,未来也好,当下也好,我们越过这片荆棘林,
我看到了盛放在悬崖边的彼岸花,路的尽头,是茂密丛林,鲜花怒放,我仿佛看到了我那些逝去的年代。
花谢花开。
我又回来了。
———————————————————————————————————————————
正文完。
第八十七章 番外
婚礼定在第二年的国庆。
叶婉娴找人算了又算算了又算还是国庆的日子最符合他俩的八字。
那一年丁羡就窝在他家里当米虫, 白天在工作室画画, 晚上等他下班回来,两人抱在一起蹭蹭亲亲,再干点儿热情洋溢的事情。
在面对她的时候, 周斯越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大多时候, 两人各忙各的,等忙完了, 丁羡拉着他跟他说话, 周斯越就耐心的听着,书房办公桌左边抽屉里塞了一包糖,是周斯越拿来戒烟用的。
丁羡叽叽喳喳跟他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周斯越仰靠在椅子上,随手剥了颗糖, 将糖纸一捏, 塞进她嘴里,正说着话呢,丁羡就忽然停住了。
他笑着:“甜么?”
丁羡舔了两下, 笑嘻嘻地说:“甜。”
周斯越挑眉, “我尝尝?”
丁羡一愣,人已经被拉下去,下一秒, 柔润的唇就贴上来了, 湿濡濡的, 长舌伸进去搅了两下, 直接把丁羡嘴里的糖给勾过来了。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笑。
丁羡打他胸口,“你!”
周斯越嘴里嚼着糖,任由她小猫一样锤着他,漫不经心去开电脑,忽而又正经起来了:“刚刚说到哪儿了?”
丁羡全程被他牵着走,想了想,忙说:“婚礼的酒席,你妈妈说不要太奢华,但是我妈妈你知道……”
周斯越随手敲了下键盘,启动软件,去捏她的手,“这事儿听你妈的吧,我妈低调惯了。”
“那阿姨……”
“我妈那边我有数。”
周斯越在哄他妈身上也相当有一套,李锦荟也是个随和的人,只是她现在斋戒不吃荤,一下子看到那些大鱼大肉脑袋就疼。
周斯越也十分清楚,他要处理好两边的关系,不能让媳妇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就像这回酒席,周家从小虽然吃穿不愁,但在这些用度上,周宗棠都挺苛刻的,不让浪费电浪费水,也不会铺张奢侈。
周斯越从小耳濡目染,这点习惯培养的挺好。
但这回顺了丈母娘的意思,李锦荟心里就有点不平衡了,不过她没说出来,而是跑到寺里去住了好几天,电话也不接。
周斯越去了也不开门。
周斯越也不急,还站在门口跟小僧聊了会儿,一点儿不跟人陌生,从容自然的很,那股子以前的痞劲儿又回来了。
李锦荟憋不住了,来开门。
“你干嘛呢?”
周斯越一乐,指了指小僧说:“聊天儿。”
李锦荟给他拎进去,“别耽误人小师父做工,你来干嘛来了。”
屋内燃着檀香,周斯越一进去就闻见了,他不太喜欢这种沉沉的闷劲儿,一只手抄在兜里,一只手搓了搓鼻尖说:“您真打算一辈子住这儿啊?”
李锦荟翻他一眼,说:“可不是,反正儿子有了媳妇儿也忘了娘。”
“跟我媳妇儿吃醋呢?”他身子往下探了探,“不至于吧您——哎,我以前宽宏大量的李女士上哪儿去了?”
李锦荟看着他,哼唧一声。
有时候妈比老婆还难哄,这是周斯越结婚多年后得出的结论。
“行了,我没事,你过来干嘛来了?”李锦荟说。
周斯越这才说:“羡羡说,过几天想邀您去雍和宫上个香,当还愿了。”
李锦荟默了会儿,点头道:“难为这丫头有心了。”
“您去么?”
“当然。”
周斯越一乐,点头,“明天来接您,还是今天跟我回去?”
“来接吧,过几天你结婚了,我给你爸再诵段经。”
他没再勉强,下了山,开车走了。
周斯越第二天一早开车去接,黑色的辉腾停在山下,李锦会一下来就说:“这帕萨特怎么这么大?”
他们家以前有辆帕萨特,就是这个缩小版的。
丁羡忽然明白周斯越为什么买这辆车了。
“大型帕萨特”停在雍和宫门口,周斯越停好车,把钱包收在裤袋里,下车带她俩往里头走。
红瓦白墙,虔诚平和,袅袅升起的青烟随处可见。
今天刚好有大师在讲禅。
李锦荟牵着俩孩子就过去了,在殿堂里后排里找了蒲团坐下,“好好听听,禅法通了,人就没什么痛苦了。”
两人互看一眼。
“人没了七情六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周斯越瞥她一眼说。
李锦荟推了他脑袋一下,“只要你想通了,那就有意思。”
周斯越表示不置可否,不过他一向对所有事物都表示出应有的尊重,就算不理解也会安安静静听完,丁羡特别喜欢看他专注做某件事,或者专注听课的模样。
殿堂外,有光稀稀落落铺层进来,刚好笼着他的发顶,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又回到了那个不过十几平米的教室。
而身旁的这个男人却依旧发着光。
听完禅,周斯越带着李锦荟回丁家吃饭,叶婉娴特意早上出去买菜,等着他们晚上过来。
电话刚打完。
叶婉娴对着穿衣镜折腾了三趟,连问了十几遍,“怎么样,还行吧?”
丁父随手掀开报纸,“人家妈妈又不是第一次见你。”
“好几年没见了吧,也不知道这人过的怎么样?”
“既然操心就别老跟人对着干。”
“我怎么跟人对着干了,我当然是为了他俩好了我也。”
吵吵闹闹几句,楼下有车进来,叶婉娴趴着窗户往下一瞅,慌忙冲进厨房去端菜,“来了来了。”
丁父在后头嚷:“你别慌手慌脚的。”
确实很久没见,李锦荟一身素衣,素面朝天,叶婉娴愣了好久都没认出来。
“锦荟?”
李锦荟点点头,温婉地笑:“婉娴,好久没见。”
叶婉娴记忆中的李锦荟是个雍容华贵的富太太,那时候五根手指伸出手都是肉肉的,现在那垂在身侧的手,除了骨瘦如柴,她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了。
“你现在,这么这么瘦。”
“我斋戒了。”
那晚上的饭吃得还挺沉默,叶婉娴也找不到话说,李锦荟更是,低着头埋饭,气氛尴尬之余,丁俊聪短信响了。
1条来自小甜心的短信。
叶婉娴当晚就炸了,拎着耳朵逮到房间:
“来,来,说说,小甜心是谁?”
丁俊聪不说。
“小甜心是不是,我还小甜点的!”
在叶婉娴转身找扫帚之际,丁俊聪忙从里面跑出来,多到周斯越的身后,周斯越表示这事儿帮不了你,下一秒,叶婉娴举着扫帚追出来了,丁俊聪:“姐夫!!”
周斯越看了眼丁羡,忙拦住叶婉娴:“妈,有话好好说。”
叶婉娴:“你让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丁俊聪又去求李锦荟。
叶婉娴正要训,李锦荟说:“婉娴,都是小孩子,别给吓着了。”
见她松懈下来,丁羡扯了下周斯越,两人把丁俊聪带回房,客厅里就省下个两个女人在长谈。
渐渐的,不知不觉竟然说起了很多往事。
“我那会儿带斯越也这样,男孩儿都有点儿皮,以后让他俩生个一男一女。”
“你们斯越自个儿懂事,教的好,聪聪不打不行的,其实我哪下的了手,我就是吓唬吓唬他。”
……
房间内。
丁俊聪作揖:“谢姐夫姐姐救命之恩。”
丁羡:“小甜心是谁?上次那个羊角辫?还是穿短裙那个?”
丁俊聪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被他箍在怀里,差点儿喘不上气。
周斯越抱着臂靠在门框上,一个爆栗过去,把丁羡解救出来,“对你姐客气点儿,没大没小。”
丁俊聪立马松手,听话的很,连连点头,又说:“姐高中谈恋爱那会儿,我妈怎么没打你们?”
丁羡差点儿一个巴掌呼过去,“别瞎说,我们俩高中没谈。”
丁俊聪惊讶地看着周斯越,谑:“太菜了吧,姐夫?大学才追到。”
周斯越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无所谓地笑,一只手去搭丁羡的肩,说:“菜不菜呢不知道,反正现在是追到了,你跟那位小甜点,好像还有的磨……”
靠。
“姐夫,你现在怎么这么坏。”丁俊聪哭丧着脸说。
“我一直都这么坏。”周斯越毫不留情地拍拍他的头说。
经过那一晚,或许是勾起了太多回忆,叶婉娴时不时邀请李锦荟去家里坐,偶尔还会一起打毛衣,李锦荟这种活不太擅长,叶婉娴就手把手教,她手工活好,教的头头是道。
两老太婆没事买买菜嗑嗑瓜子织织毛衣的日子似乎过的挺舒坦的。
“这针法织出来绝对不脱线,一般人我还不告诉她。”
李锦荟学得认真,连连点头,跟着她的收拾像模像样的把针穿过去。
丁父戴着副老花眼镜低头瞧着还挺乐呵,哼笑一声,注意力重新投回报纸上。
……
周斯越三十岁那年,丁羡怀了周堃。
那年,周斯越在德国获奖,丁羡怀孕没办法一起前往,挺着八个月的孕肚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直播。
英俊的男人一上台就掌声无数,镜头还切过刘小锋激动地通红的脸庞,鼓着掌比他自己获奖还激动。
清越的两声轻咳从电视里传来。
他试了下麦,镜头特写忽然往前拉,停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性感又禁欲,这摄影师为什么要拍她老公的喉结!
丁羡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摸着肚子想。
他很少穿西装,除非重要场合,一般都是一身运动休闲服。
这应该是他除了结婚那天,为数不多穿西装的,但帅是真帅。
果真,男人上了三十岁,才最有魅力么?脸跟气质才能完完全全的凸显出来。
“曾有段时间很迷茫,后来有人跟我说,她认为勇敢的人,是即使受到了挫折也仍然带着梦想前行,她就像个小太阳,身上总是散发这热量。我受过挫折,也曾坠下过深渊,被命运打趴过,也曾迷失过,但她总嬉皮笑脸地跟说,我相信你啊,这话说反了,其实她才是我唯一一直坚持并且视为真理的人。”
台下一片寂静,周斯越站在演讲台上,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话筒即使拔到最高,他也还是要微微俯下身,低着头,微抬目光,对上摄影机位,一字一顿,“丁羡,我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