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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只要公主在,就不愁此事不成。
这么一来,以前他有多想把公主嫁出去, 现在就有多不愿意嫁公主。
他问:“公主, 几时送魏使和赵使回国?”
他国来使有时一住十年的也不是没有,这也是现在两国邦交的最常用的方式, 毕竟信息流通的太慢, 放个人在他国是最好的。
姜姬突然想起有件事她忘了,“鲁国在梁帝那里有人吗?”诸侯国放个可信的大臣在宗主国,这是应该的吧?
龚香点头,“有的。不过那也是六十年前的事了,现在人还在不在,还是不是鲁人,这就不好说了。”
看公主的表情,龚香就觉得很有趣,啊呀,终于有人跟他一样倒霉了。
他绘声绘色的说这个大臣还是先王没继位前送过去的,一去就是六十年。
“此人是席氏第二十一代。”龚香生怕这还不够震撼,“他走后不到十年,席家在祭祀时出了大错,全族获罪,男丁十六岁之上的都砍了头。”
砍人的正是当年的先王,姜青。
龚香看公主一怔,问道:“是不是先王有意除去席家,才促成此事?”先把这家的大家长给赶到千里之外,然后再把席家给全干掉,拿准了席家那个二十一代的人赶不回来。
如果席氏此人当日回鲁请罪,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他后来回来了吗?”她问。
龚香摇头,“没有再听过他的消息了。”那就是跑了。成了流民,不能再说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姓氏与家乡。
“他一定深恨鲁国,深恨姜氏。”姜姬叹气,现在这份仇恨被她继承了。
龚香问:“公主想送人去梁帝处吗?”不送,是怕牺牲;送了,却可以试探一下大梁的深浅。
姜姬问:“……龚公可有人选?”
龚香笑了,低声道:“公主看,冯丙如何?”
冯丙与冯家离心是因为冯半子,但他更恨的应该是姜氏。姜氏两个大王先后害了他两个女儿。
不过在外人看来,大王再次任用冯氏的人正说明对冯氏一族的信任与爱重。
姜姬不想用冯丙,明摆着是火坑要推人下去,那就要找一个被推下去也不会反抗的人。冯氏还有姜谷。
她摇头,“再选一个。”
龚香问:“公主想选谁?”
姜姬:“蓝如海怎么样?”
蓝如海是蓝家最聪明的一个,当年一力主导把家中女孩嫁给姜奔的就是他。
龚香点头,这个人选也可以,公主对冯家心软……也不是坏事。
“他的身份还差一点。”比不上八姓。
姜姬说:“等他跟姜奔送魏使和赵使回国后就行了。”能代大王送行,虽然是新贵,身份上也算是提上去了。
再不行的话,就再给他刷点荣誉。
“他父母都在吗?妻儿如何?师从何人?”她问。
龚香一一答出来,道:“公主是想让人夸他?”
孝顺父母,贤妻孝子,当年求学时是多么聪慧,闻一知十,先生又是如何夸奖他的,同窗又是如何爱戴他的,等等等等,夸吧。
姜姬点了送之后,龚香就从善如流的让人去街上夸蓝如海了。
一时把蓝如海夸得街知巷闻。
蓝如海在家里,有点心惊胆战。
先是姜奔和姜武一起被叫进了宫,然后街上就出了事,姜武出来了,姜奔不见了!
再然后大王突然被蒋家害了!
再再然后大王遗命姜旦继位成新王了!连太子都有了!
姜武是遗命中的乐城大将军!
姜奔呢?
姜奔到哪里去了?死了?
那他们家跟姜奔的关系会不会受牵连?
蓝家想接回蓝氏姐妹,可姜奔没有父母,他一失踪,蓝家又能对谁说这门亲事不算了?事后被人发现,只能认为是蓝氏姐妹畏难逃回了娘家。
一番商议之后,蓝氏姐妹纵使伤心害怕,但也决定如果真有不测,两人宁可自尽也不会牵连家族。
但一直都没有人来找他们。大王除了继位当日连颁数道王令之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段时间金潞宫的召令都是出自公主之手。
但从召令看也看不出什么,公主一介女流,只爱吃喝玩乐,想必也不会操心国家大事。
可能公主是忘了蓝家……不,公主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蓝家!
蓝如海想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放心两天,街上就容易冒出这许多流言!
这必是有人要害他!
蓝如海困坐家中,束手无策。
果然又过了几日,公主突然召他进宫。
他去了,却不见公主,而是一个侍人传公主的话,让他去问候魏使与赵使看他们几时回国。
蓝如海茫然,无措,还有点受宠若惊。
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过蓝家人!
他连忙答应下来,然后悄悄贿赂侍人,问公主怎么会想到他的?
侍人笑道:“自然是姜将军。”
姜奔?
他还活着?
还跟公主关系不错?
对对对!他曾是公主养兄,听说跟大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蓝如海出宫时的脚步突然就有力多了。
蓝如海战战兢兢的进莲花台,趾高气扬的出来,第二天就带着礼物先去寻魏使,再去寻赵使,然后马不停蹄的又进了宫。
众人惊讶:公主几时认识的蓝家?
对了,姜奔是蓝家的女婿。
蓝家还真把这冷灶烧热了!
姜姬还是没有见蓝如海,只听蟠儿回报,两个使者中,魏使张春来愿意回国,赵使季平却不肯回国。
“什么原因?”姜姬问。
季平很诚实的说了。
“他道公主想必是不会再嫁他国男子,魏王年轻,不会强求,可赵王老迈,若得公主就可得一鲁国,他担心赵王有此野心,到时再来难为他,所以宁可不回国。”蟠儿道。
姜姬:“……听着倒像是真心话。”但也太真诚了吧?
龚香就在旁边,笑着放下手中的毛笔,他现在写字都用毛笔写在布或绢上,因为伤口太痛,锲不动字。
他道:“此人乃是一个妙人。”季平当时住在他家里时,每顿必喝酒,喝完就骂赵王,赵王宫中那点破事都快被他给骂出来完了。
不过这个人还是很有分寸的。
姜姬:分寸?
“他只提后宫事,不提前朝。”龚香笑道,“他只骂赵王的私德,不骂他的国事与政令。”所以骂得再多,也只是让旁人听个热闹。
龚香道:“公主,依我看,魏使可以放回国,赵使最好还是留下。”
季平与张春来,他更担心季平。赵王能派他来,他就不可能是个草包。
“那就先送张使回国吧。”姜姬道,“对了,把姜奔放出来吧。”
姜奔被放出来了。
为了作戏,姜姬特意在摘星楼设宴款待姜奔。
一见面,她就哭,旁边让蟠儿骂姜武,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姜武做的。
姜奔没有丝毫怀疑的就相信了,被关了这么长时间的怨气也消失了,听说大王已经死了以后,姜旦成为大王而起的野心也被吓没了——因为姜武心心狠手辣阴险狡猾正磨刀霍霍。
姜姬发现世人宁可相信姜武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可她就在他们面前,他们都能视而不见。
……当个“好人”好容易。
她本以为姜奔好歹也认识她,说不定不会那么容易被她骗住。但龚香熟知姜奔,告诉她放心直接骗,绝不会被揭穿。
姜姬就小小试了一下,果然骗住了。然后告诉姜奔因为姜武现在手握重兵,非常危险,让姜奔带着那五千兵立刻借着护送魏使的机会离开乐城,他马上就答应了。
姜姬觉得等他回来后她再让他带着人护送蓝如海去大梁,他也不会有怨言的。
这都是为了他“好”嘛。
张春来走了,临走前把自己的一副茶具送给季平。
茶香满屋,季平细细嗅着茶香,叹道:“我王……早生了五十年啊。”
在张春来走之前,他与季平把酒言欢。
季平问他现在还想迎娶鲁国公主吗?
张春来醉得笑着摇头,“不可,不可!此女凶恶,我王吃不消!”
季平道:“看她手段,一击必中。在此之前谁能想得到?”
摘星公主回来之后,数月间游玩戏乐,哪有一点像是要□□的样子?
偏偏到了动手的时候,迅若雷霆,让人促不及防。
季平慢慢道:“如果是她,绝不会与你国太后争风斗气,必是能避就避,能让就让,只等时机一到,再……”他的手往下一挥,张春来眼神直发愣,点头道:“是啊,是啊……等小公子落地,她自然就不必再忍了。”
季平摇头,声音越压越低,“非也。你想,她有了小公子后,真的要对付太后吗?”
张春来浑身一机灵,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是鲁国公主在魏国,生下小公子后即封为太子,但如果她对付太后,对她并无益处。要想保住她的地位与优势,真正该对付的人是……
魏王!
有魏王,则鲁国公主与太后将永远相争。除掉魏王,鲁国公主手中有小太子,倒可以跟太后做一笔交易,因为小太子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太后想杀鲁国公主不易,两人联合起来共分魏国则是两利。
当日,张春来的酒都吓醒了。之后再也没有提起摘星公主。
第273章 傻子
新年到了, 乐城人发现摘星宫前后又出现了熟悉的巨鼎,这是摘星公主最喜欢的鼎食。
在乐城没有那么多的流民或乞丐,但穷人是哪里都有的,而从商城赶来的商人也早就习惯了新年的鼎食,托他们的福,去吃鼎食的人很多, 每一天都络绎不绝。
季平在听说之后特意去了摘星宫, 这里以前称为田家路, 现在则叫摘星路。摘星路挤满了人,有很多一看就是姜大将军的士兵, 他们跟土匪强盗没什么两样,穿着草鞋、皮袄,背着大刀, 腰上通常会挂上好几串红丝绳串起的铜钱。
据说这叫福钱, 每一年姜大将军都会亲手发给士兵,得到这个钱的人明年还会活着。
对士兵们来说, 没有比这更好的祝福了。
他们真的相信这串钱可以在危险的时候救他们的命。
季平等了一会儿, 等人不那么多之后才上前去领食。大多数人都是自己带碗,鼎食旁给人使用的是半截竹筒。看到季平没有拿碗,负责盛饭的人就拿了个竹筒给他,盛了满满一筒的饭,里面有各种谷物,他尝了一口,汤是咸的,放了豆酱。
在冬日能够吃这么一碗热腾腾的食物,是很幸福的事。
季平坐在路边吃,看到不少一家老小一起来吃的,商城的商人说这叫福饭,老人小孩子吃了一年都不会生病,吃了以后一年都会顺顺利利的,平平安安的。
据说公主在商城时就是这么做的,而早在她还住在摘星楼时,就置鼎食给宫中的宫女和侍人吃。
善良的百姓吃过鼎食后认为公主是个善良的人。
狡猾的人看到鼎食后认为公主是在收买人心,赚取好名声。
看不起她的人会认为她这是在夸富。
季平认为这三个都对。
谁也没说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时只能有一个目的。如果她既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又能顺便帮助一些人的话,那不是更好吗?
不能否认的一点是,乐城因为公主的这一个举动,从前一段时间的惶恐中又平静下来了。
秩序会令人安心,乐城不能算是一个有秩序的地方,鲁国的大王也没有颁布什么铁律。
但出人意料的是,某些荒唐的举动一样能令人安心。
在经历了一个旧王的逝去,一个新王的继位后,乐城本该动荡一段时间。
但摘星公主继续“享乐”的举动反而让所有人都放心了。
哦,原来一切都没变。
原来事情没糟到那个地步,看,公主还跟以前一样呢。
紧接着,合陵的礼物送来了。浩浩荡荡的礼物像一条长龙,足足花了四天时间通过城门。
这里面有给鲁王继位的贺礼,但更多的是送给摘星公主的礼物。
街上的人都带着善意调侃起来。
“大王召龚獠入都,他这是又想追求公主了?”
“可我记得他好像已经娶了妻了。”
“没事,他还有个弟弟。”
大家一起哄笑起来。
早在先王带着摘星公主途经合陵回乐城时,龚獠见过公主一面就死皮赖脸的跟着一起回来了,临走还急匆匆的把妻子送给了他的弟弟。
不过公主对他若即若离——这没什么,乐城人都很宽容的看待他们的公主逗弄这些公子哥,一个受欢迎的淑女怎么能没几个追求者?而她不必去接受每一个追求者,让他们讨好她是一件快乐的事。
现在乐城的女孩子都很喜欢公主,她们喜欢公主的大胆与恣意,喜欢公主对爱情的态度,喜欢公主自由的追求美好的男子。
既然公主可以,她们为什么不可以?
乐城的女孩子们似乎一夜之间都变得大胆了,学会了对待男孩子们的新办法,不再是静静的等待着男孩子们的追求,等待着他们来挑选她们。她们也开始追逐男孩中的佼佼者。
乐城人都认为龚獠是个蠢货,只要公主勾勾手指,他就跑来了。他们嘲笑着他。
季平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乐城人的反应。赵王也有公主,甚至赵王自己就是个狂妄的人,但就连在赵王最年轻的时候,他也没有得到赵人这么大的宽容。
这里面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大王,他应该为国人做出表率。
但这并不意味着公主身上的负担比大王更轻。身为女子,又仅仅只是公主,鲁人为什么对摘星公主的一言一行这么“宽容”?
她不需要才学,不需要温柔,不需要节俭,甚至不需要美貌。
鲁人提起摘星公主,最津津乐道的是她的好色与奢侈。
她曾在鲁王殿上对着公卿不敬,她还曾要求商人们给她送礼,建造摘星宫,她喜欢礼物,来者不拒。
但同时她又有着“神女”的称号,自天而降,骑着神鸟。
季平发现这两种形象在摘星公主身上毫无冲突的融合到一起。
人们乐于传颂她的神女之名,也乐于述说她的好色与奢侈。
一个用“恶名”来取悦百姓与大臣的公主。
她成功了。
季平求见姜旦,也就是大王。
不出意料的,姜旦拒绝了。
姜旦继位后到现在一个人都没见,谁来求见都不肯见。
姜扬至少还有两个先生,丁善与丁强,姜旦到现在还是大字不识。
姜姬让姜旦来金潞宫议论,就算现在不懂,学着旁听一下也没坏处。
姜旦吓得发烧了。
居然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生病了。
姜姬听了以后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蟠儿去看过后回来告诉她,姜旦已经瘦了很多了,“他每晚都做恶梦。”
“他怕我杀了他吗?”她好笑的问。
蟠儿说:“他不是怕,他是相信公主有一天会杀了他。”
姜姬沉默了。
恐怕不只是姜旦这么想,姜礼他们也在怀疑,他们只是没有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
所以她让姜仁和姜智去照顾姜旦,姜礼、姜良去照顾姜扬,姜温、姜俭、姜勇都在姜武那里。
只有姜义和蟠儿在她身边。
可是这两个人对她也没有信心吧?
她突然想到姜武!
他呢?
他不肯再进宫,是不是也在担心终有一日,她会连姜旦与姜扬一起杀掉?
这就是信任的崩塌。
当她做了一件事后,她以为熟悉她的人会对她有信心,但其实他们却会把她当成一个“罪犯”来看,以为她会继续做下去,会用同样的手段对其他人,会对所有人都那么狠心。
再来一回,其实她不该惊讶。
蟠儿发现公主半天没有说话,之后的几天也都很沉默。
但沉默的公主却更有威严了。
龚香对蟠儿说:“王者不怒而威,就是这样。公主已经有了王者的气象。她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影响。”
他倒是适应良好。
之后,姜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龚香起草了一份王令,封她自己为商城公主。
公主是没有细分的爵位的,她们的地位来自于自己的父亲,同一个爹的生出来的女儿地位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而在很久之前,封地早就简化成了一个符号,它可以冠在任何一个皇子或公主的名字前,但只有皇子有能力把封地变成自己的领地,公主……一般来说,她们只要钱。
龚香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商城就拒绝公主,就算公主真的想把商城给抓到手里又怎么样?以前那里就是她的城,现在更不会有人跟她抢。
但他总觉得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公主在企图改变什么的信号。
这份王令很快从乐城送到了商城,一月后,商城的回执送到了,没有意外,商城没有拒绝,他们欢欣鼓舞,非常乐意公主得到商城。
更别提公主还因为商城有了一个封号。
然后公主就命商城建界碑,划定商城的范围。
龚香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公主打算裂土而治?”
整个鲁国都在您的手中,您又何必多此一举?难道您觉得现在的鲁国还有人是您的敌手吗?
姜姬摇头:“不是,我只是需要做一些事。”
好吧,在没有看到公主的目的之前,龚香也毫无办法——其实就是公主真打算搞个国中国,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吗?
再然后,他就懂了。
公主命商城建公主府,然后任命了一大串的官员。
在她身边的姜蟠龙成了公主府的长史。姜义成了郎中将,一个奇怪的武职。
虽然此子身材高大,但龚香怎么都没看出来他擅武。
但随即,姜义手下立刻多了一批士兵,看起来就像姜大将军给公主的,这些人凶神恶煞,迅速接管了莲花台的虎贲。
然后,大王那里的姜智成了内史,姜仁成了司甫,太子身边也多了几个官员,都是公主身边的侍从出身。
原来公主突然这么做是为了替自己的身边人正名。
但以前她为什么不做?
为什么如此突然?
就像她突然打算不再假装了。
丁善有些不安,他觉得公主这么做有擅权的嫌疑,是不是该告诉太子,让太子对大王进言?
他悄悄询问丁强。
丁强看丁善的眼神好像他是个傻子。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回到乐城的吗?”丁强问丁善。
丁善不太确定的说:“……因为我们是太子的先生。”
“那是谁让公子成为太子的?又是谁让我们成为太子的先生的?”丁强问他,“然后,你现在想对我说,这个人做得不对,你要去告诫她?”
丁善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恩将仇报,可是:“但这确实不对。我们有义务警告大王,这是我们身为太子的僚属应该做的!”
丁强从没发现丁善是这么蠢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在莲花台,他一定会跟他好好说清楚的!但现在他只能警告他不能把这些话说出去,也不能告诉太子,更不能对大王说。
“如果你说了,才是背叛太子,背叛大王,背叛鲁国。”丁强说。
丁善被他暂时劝住了,但他看得出来,丁善并没有被他说服。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送一封信回妇方,听说丁培已经得到妇方了,说清厉害后,让丁培想办法把丁善叫回去。
这种傻子还是在家待着吧。
第274章 自荐
自从姜姬把自己的人全都给封了官,特别是把大王和太子身边的位置都占满了之后,乐城的人就“疯了”。
他们开始疯狂的向她自荐。
鉴于姜姬的“爱好”人所共知,所以她收到了许多礼物,有的就是直白的给她送金银。
还有很多送上了美男、美童。
有的是家中奴隶、下人,有的则直接就是世家子弟中面目长相佼好的。
一般来说,大王都是欢迎臣民们向他自荐的。
虽然乐城人不走寻常路,不向大王自荐而来找她,但龚香却说这很正常。
“谁都看得出来,公主,您才是莲花台的主人。”他笑着说。
春天到来,草木生发。龚香的伤口好多了,至少他现在可以半坐起来,翻个身也不会咬紧牙关满脸冷汗。
这让他变得更“活泼”了。
他建议姜姬就打开大门请这些人进来,这里面投机者多,真有大智慧者少。但庸才其实才是最好用的,脑袋不好,想得不多,困于眼界,一点蝇头小利就足以令他们心满意足,有时把他们困在一起,不必费心思,他们自己就能打得你死我活。
“公主只需在他们来向您告状时断一断官司就行了。”他说。
这个姜姬明白,把一件事做好可能不容易,但挑拨他们互斗,她自认还是在行的。只需要表现出明显的偏好,这些人很快就会自动自发的顺着她的偏好改变自己。
而这些人会带起风向,让乐城的人都顺着她的“偏向”起舞。
由乐城,再至整个鲁国。
于是乐城的人都发现公主的门太好进了,但也太不好进了。
因为有些人轻轻松松的就从公主手中得了官,而另一些人还没进门就招了公主厌烦。
慢慢的,他们发现公主喜欢的礼物非奇非贵,她就爱黄白之物,如果你给她送一件东西,奇之贵之,却没什么人喜欢,她就不喜欢。可如果你送的礼物虽然不是奇珍,可是却很值钱,公主拿着转手就能卖出去,公主就会很高兴。
公主居然如此爱财!
真是鲁国之耻!
真是太容易讨好了!他们喜欢!
那些家中底蕴不足的小家族都乐疯了,不少人举全家之力赌一把的!而公主回报给他们的也远超出他们的想像,公主接受了他们,给他们官职。
可鲁国国内根本没那么多官怎么办?
造。
公主造出副职。任何一个官职前面加个副字,就多了一个副职。
副职的官员没有薪俸,不入衙,没有属官。但他有官服、官帽、官轿,在逢年过节这种日子里,他可以进莲花台与大王同席而坐,大王的赏赐里也会有他的名字。
如果说前面只是公主在哄人,那后两项就足以令这些小家族们心满意足了。
公主在敛财,卖官。
人人都看到了,人人都在家中暗自咒骂了,但没有人跳出来找公主的麻烦。
让季平说,他觉得这些人都在观望,等着一个“勇士”跳出来先骂公主,他们才会一窝蜂的上。在此之前,没有人肯第一个开口。
这竟然让公主的召令以一种儿戏的姿态平和的、顺利的推行了下去。
既然是个笑话,又何必认真?
季平真是觉得当年鲁王生错孩子了,如果这个公主是个公子,鲁王就算死了也是笑着的。
不过如果她真是公子,也就不会有如今的乱局了。
天不佑鲁国啊。
给各城送去的召令已经发了一些,每一封,龚香都斟酌用词,务必让那些不安分的人看到以后就忍不住想来乐城。
他对姜姬说:“正因为他们相信是您发出的召令,公主,这些人才会这么轻易的过来。”
换成是姜旦,哪怕他年纪再小,各城都不会这么容易相信大王是无害的。
公主嘛……
女人天生有着弱者的光环,这个弱不止是体力上的,还有智力上的。
姜姬不介意被人小看,其实她一直都很擅于利用“女人”的这个优势。
蟠儿走进来,他任长史后就跑到摘星宫驻扎了。龚香不能离开莲花台,所以现在外面的事全都是蟠儿在跑,他的脸也很有说服力,任何人一看到他都相信他必定是公主身边最宠信的人!
他说:“赵国使臣季大夫求见。”
姜姬抬头,“那就请他来吧。”
龚香有些可惜,公主见季平的时候,他是肯定不能在旁边的。
因为他现在是个“死人”了。阿悟都说合陵那边送来礼物时还顺便送了口信来,想替龚家收尸,但龚家的活口中没人知道龚香是“死”在哪里的,这让合陵的人很发愁啊。这让人家怎么往下唱戏?好不容易以救世主的姿态回到乐城,准备重整龚家,结果前家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阿悟问他:“要不要我出去说一声你已经死了?”
龚香拿阿悟没办法——他这么说,他又不能跟他生气。而他知道阿悟现在还在生气。不过他不恨公主了,改对他生气了。
不过虽然阿悟一直都不喜欢他的所做所为,但他也相信阿悟不会背叛他,有刀砍过来时,他们都会推开对方。
他摇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我不管!”
阿悟又不懂了,不是已经接受了现状了吗?还很开心!怎么对合陵龚家生气了?人家又没招惹你!
龚香退避,蟠儿把季平领进来了。
季平进门就看到公主了,她身边放着两担书简,面前的书案上正摊开着一卷,显然公主正在读。
看到他进来,公主没有起身,也不走避,更没有让人把帷幕放下来。
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他竟真的从公主的眼中看到了女人的赞叹!
他曾被无数个女人这样看过,但他被摘星公主这样看时,升起的自豪不亚于在赵王身边被赵王的宠姬侧目。
“季使请坐。”姜姬笑道。
“多谢公主。”季平坐下来。
这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
他个头不高,容貌也很普通,但他的气质很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但这种气质不像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是天生的。
她见过很多商人。有的商人就有一种文人的气质,但这种气质是训练出来的,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温和与大方是刻意的,是为了引起你的好感,让你喜欢他,相信他不会骗人。
在一些公卿身上也有类似的痕迹。人人都希望自己是讨人喜欢的,他们都会显得温柔和善,但和善也分很多种,是保险公司推销员的和善还是乐于助人的和善,这其中的差别可大得很。
他年约四旬,方脸,留着山羊胡,面色微黑,却不让人觉得脏,反而有种健康感。
他看人时双目直视,眼尾有一些皱纹,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时刻带着笑意。
他很讨人喜欢。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喜欢他的。
季平也在打量公主。
公主比他想像的更成熟,也更放肆。
她的年纪应当不大,从举止看,小时候应该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她并不以此为耻,相反,她相当自然,仿佛她就是规则,她的一切都是对的。
她的容貌只能算普通,目光是她最放肆的地方,她看人是不假掩饰的。
但谁都不能否认她的吸引力。她安于权势,并在恣意的享受着权势。进来这座宫殿的人谁能抵挡权势的魅力?
特别是公主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对另一个男人表达出了欣赏的讯息。
季平也不能例外。他发现公主比赵王身侧的宠姬更吸引他。
他的背热了起来。
“季使前来是为了辞行吗?”姜姬问。
季平笑了,摇头:“公主盼着我早日回赵吗?”
姜姬眼睛一眨,眨出一片秋波。
季平来之前设想过很多,但见到公主后,他发现还是直接点更好。
他道:“赵王老迈,可他却不服老。他就像郑国先王,对已经长大的公子视而不见,奢望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说到这里,季平难掩伤心的叹了一声,“赵国危矣。”
他看了眼姜姬,发现她在听,此时她看起来不像女人了,像个猎手,在评估他的份量,以及赵国的份量。
“我季家在赵国多年,一直平平无奇。直到赵王将我拔擢到御史台,自那以后,已经有三十年了。”说到以前那段君臣相得的时光,季平露出了一丝怀念。
“但现在的赵王已经不是以前的赵王了。”季平道,“我不想看到赵王老迈,不想看着他一错再错,更不愿意背叛他。”他伏下身去,“求公主容我留在鲁国。”
他是来自荐的。
姜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季平是来干这个的。
他先是说是赵王让他当官,有知遇之恩,然后就说赵王现在老糊涂了,我不想听老糊涂的话,因为我看不下去他将要做的糊涂事,我不回赵了,就留在鲁国,什么时候赵国没事了我再回去。
“这种事很常见吗?”她总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次。这难道不是一个讲究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的时代吗?何况又是有恩的大王。能这么痛快的改换门庭吗?这么坦然。
龚香告诉她,这虽然不太常见,但也绝不出奇。
“公主或许不知道,朝午王事败时逃出乐城的赵家,已经投到了郑王手下为官了。”他笑着说。
赵?
“八姓之一,赵肃。”姜姬想起来了,朝午王的王后,赵阿蛮的叔叔。
“赵肃已经死了,现在赵家是赵荟当家。”龚香道,“他带着全家去投郑,郑王也是很痛快的把他们都收下来了。对了,当时还不是郑王。”
这可真是……
“公主,要收下季平吗?”龚香问。
“为什么不呢?”她说,“他就算再没用,当个门面招牌还是够的。”
季平走马上任了,他也没料到只去一次,第二天就有侍人来敲门请他去当官了。摘星公主做决定可真快。
……会不会是公主真的看中他了?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一丝小自得。
公主给他找的活也很简单:出使。鲁国这次的王位轮换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正常,她有必要把官方版本传遍诸国。这个用商人就不行了,她必须送个使者出去,各国走一圈,解释一遍。
出使的人需要两个要点,第一,身份,不能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第二,要有经验,足够保命的经验。
特别是在鲁国现在有点弱的时候,出使的人很容易就回不来了。她正愁没人用,季平就来了。
季平身上还有一层赵使的身份,没有比他的命更硬的了。而且他的身份绝对够了,经验也很充足。
姜姬让他去燕国,问候燕王,拜访太子。
季平直接问:“可要去漆家?”
只要关注燕国就不会不知道漆四。
姜姬摇头,“不必,他还不是燕王。”
季平就去了。
姜姬对蟠儿说:“等他回来后再让他去魏,之后是晋,再之后是郑。”
蟠儿点头,道:“有姜俭同行,公主可以放心。”
她倒不盼着姜俭真能带回什么消息,他只要能跟着季平学上几手就行了。
第275章 野心
姜元死了,姜姬是要“守孝”的,她用这个理由回绝了魏、赵两国的求婚,理论上,她应该要清心寡欲上一阵子。但感谢这个世界吧,礼教还远没有发展到后世那种连头头脚脚都给你定得死死的。确实有一些“乡贤”著书立说,但这些东西目前还没有一个皇帝推行天下,所以也只是乡贤用来自嗨,姜姬是不用搭理的。
站在这里再看,就会知道那些看起来过于极端的东西其实是用来招揽名声的,用来让人注意到他。后世的人真的一句句照着做了才是真蠢,基本上写这个的人自己都不可能做到全部。
她会突然发出这种感慨,是因为终于有人对她发声了。
反对方终于出现了。
姜姬不知该不该说一句“等你等得好心焦”。
她毕竟是以女子之身篡权夺势,姜旦都当上大王了,身后还有个太子——大概正因为“遗命”把这两人安排得恰到好处,而她又如此荒唐,到现在都没人怀疑这份遗命是她伪造的。
有大王、有太子,偏叫一个公主夺了权,对着国事指手划脚,立了一大堆的官,四下敛财,猖狂得令人发指!
何况她还四下招揽党羽。等合陵龚獠一来,她更是如虎添翼!
——姜姬:我觉得那谁没那么厉害。
这种事怎么能容许呢?天地难容啊。
但不知是不是姜姬前期由蟠儿竖立的形象太成功,到现在都有人记得公主曾一言不合就砍了商人的手。对于她的“心胸”,那些反对者们实在没什么信心,就算想找姜旦撑腰也很难,大王到现在还是谁也不肯见。
于是他们只好另辟蹊径,著书写文来……教育她。
姜姬:……
不知不觉间,周围突然冒出许多令人敬佩的女性故事,多数都是流传在各大世家的家族中的,有的主人公还活着,有的已经长埋地下。
她们无一例外,都有弟弟,都是父母早逝。她们长姐如母,含辛茹苦把弟弟教养长大。
后续结果大多都是弟弟也真心真意的奉养姐姐终老,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姜姬好奇的问听了这许多故事进宫来告诉她的蟠儿:“怎么是弟弟奉养?这些姐姐之后都没成亲吗?”
蟠儿一五一十的把这些女性的身份都给背出来,她们多数都比弟弟大,差不多都在十岁左右,等弟弟成家后,她们也早就步入了中年——大概是二十五六岁。
由于这个世界的人均寿命,男女的成亲最佳年龄多数都是十四五,三十多岁当奶奶是不成问题的。所以这些女性在养大弟弟后,当然都没办法再嫁人了。
她们忠贞、坚强,始终如一的对待家人,终于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最好的一个被弟弟强求在死后可以葬在家族的墓地里。
姜姬……哭笑不得。
如果乐城人对她的反对一直维持在这个程度的话,她说不定会觉得他们很可爱。
这也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不崇武的。上面的梁帝到下面的诸侯,都不崇武,百姓也习惯了和平的生活,所以姜武的队伍没有足够的武器也能纵横鲁国。
从另一方面,武力成了兽性的标志,要做人,首先就要屏除武力。
只追求单人的技艺,而不是集体的强大。武,成了一种技巧,精致而美丽,成了武艺。
但这跟武力的本质背道而驰。武力的追求就是最大的伤害性,本来就是屠杀,而不是艺术。
——她觉得这个世界的人都从思想上被阉割了。
谁先发现这个,谁就能……
龚香看到公主闭上眼睛,放在凭几上的手紧紧握成一个小拳头,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生气?
不,刚才姜长史说的时候,她还在笑呢。她觉得这些人的作为很可笑。
他也觉得他们可笑,对着一只老虎说请他不要吃人了,老虎就不吃了吗?好歹拿把刀吓唬一下啊。不说有没有用,至少方法是对的。
那是什么让公主突然反应不对了?
“公主。”龚香轻声唤,“公主,如有不快,不妨直言,余等愿为公主效劳。”
公主睁开眼,龚香的心激跳起来,公主的眼神……是兴奋!是难以言喻的极度兴奋!
“公主……”他不自觉的把声音放得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