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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佑帝十年。
鲁国蒋氏行逆,杀王,屠龚氏一门,为人神不耻,天地难容。
王殁,龚氏不存。
有姜姬名幽,智慧过人,藏幼弟旦、扬二人于帐中,逃蒋氏恶手。
佑帝十年冬,旦继位为王,史称安公,扬为太子,史称历公。
第269章 为王
大雪纷飞。
细密的雪片把整个乐城变成了一片银白,街上人在说,这是老天爷都在为大王伤心呢,看家家户户,一草一木,都在为大王戴孝呢。
姜元这个鲁王没祸害过百姓,所以乐城百姓都念他的“好”。见这么好的大王没了,百姓们结结实实的为大王哭了一场。
对于蒋家暗害大王的事,还真没什么人怀疑。
有人道蒋淑当年就欺压朝午王想自己当大王,把朝午王给欺负的连宫门都不敢出,要知道朝午王当年可是把姜鲜给赶出莲花台的人啊,这么个厉害的人,对上蒋淑还不是只能认输。
蒋家贼心不死,这才害了大王。
蒋家被焦翁放火给烧成了一片焦土,城门关闭后,蒋家中的下人什么的跑出来,最后都被抓起来了,投入了大牢。
现在都被锁上送去修王陵了。
金潞宫中是另一番景象。
火炬照亮了金潞宫,侍从们来来去去,替这里添了不少人气。
现在在金潞宫侍候的人全是摘星楼的侍从和侍童,他们也都是姜姬从商城带回来的,是蟠儿和卫始替她挑的人。
因为商城的人口品种太单一,所以她带回来的侍从与侍童其实都是男性,没有女性。
所以也不怪现在外面的人误会她。
这里现在是她在使用。
大王被人从冰窖里抬出来后,送到了王陵“暂住”,因为姜元继位以后给自己建的陵墓还没修好,只是个半截子,也不能就这样把大王放进去啊,姜姬就道没有什么比在祖先身边更能安抚灵魂的了,所以就把姜元给先抬到了姜鲜的陵里去停着,什么时候等姜元的墓修好了再让他住进去。
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姜旦继位后第一件事不是修自己的陵,而是修姜元的陵,务必要让姜元早日入土为安。
不过这要等姜旦坐上王位后再说。
现在的问题是,姜旦不太想当大王。
姜姬让姜智去告诉他,结果传回来消息就是姜旦抱住姜仁大哭特哭,哭到倒气,哭到吐,都拼命摇头不肯继位当大王。
姜智和姜仁在旁边劝啊劝,没劝回来。
他也知道羊崽是谁了,还知道了羊崽会是他继位后第一个要封的太子,他就说要让羊崽当大王,他不要当。
姜姬:“……”
她之前是白担心姜旦会因为羊崽而嫉妒不平了。
而姜旦也不愿意住进金潞宫,特别是听说姜姬在此之后,更是打死都不肯搬过来。
“继位大典照常举行。”她说。
姜旦要不要当不重要,而是他必须要当。到时她把姜仁和姜智一捆放在他面前,看他还能不能说出一句不当来。只要他不在继位大典上说出不当大王的话。
蟠儿把这话记下了。
龚香躺在榻上,一点不介意这对主仆不理他,因为他就是自己跑来的。
他自己刚受过刑动不了,就命侍人抬他过来。
公主看到他过来,还体贴的让他先回去休息,等身体养好了再过来也来得及,目前这点小事,她自己来就行了。
龚香表示,他还能撑得住。
阿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了。
龚家在当日被蒋龙给灭得差不多了,但蒋龙的目的是在龚香“死”后接管他的政治遗产,不是灭门。所以死在龚家的只是龚香用的军师一类的人,这些人大多都是龚氏一系底下的小家族出身的人。
蒋龙想造成“托孤”的形象,就必须要留下龚香的一个血脉。所以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龚香的兄弟姐妹,龚香的妻子和弟妹两人,只留下了龚香的堂弟最小的一个孩子,一个刚落地不久的婴儿。
他的目的是让世人都以为刺客跑来杀了龚香家人,然后他不去救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姓蒋,而救了姓龚的一个孩子。
除了此子之外,龚氏只剩下在合陵的一个旁支了。
此子是龚氏嫡系的最后一人。
唯有龚香的随从阿悟,当时他留在宫外等龚香,不在龚家,逃过一劫。
等龚香“脱险”之后,才知道龚家只剩下阿悟和那个孩子了。
他就让阿悟带着那个孩子进宫来了,并且直接把孩子交给了公主。
此子就先当公主的侍童吧,若日后能得公主欢心长留身畔,就是他的造化了。
姜姬在接收了“人质”之后,也对龚香的心性佩服不已。到这个地步,对她这个仇人还能这么理智的选择合作……只要他不会想要当她的敌人,她还是很喜欢身边有这么一个没有底限的人的。
无他,这种人一般都是最好的帮手。
龚香喝了药,就发言了:“公主,立太子也同时进行吗?”
“当然。”姜姬道,“此时要尽快给百姓定定心,告诉他们鲁国还在,大王还在,国朝永继。”
死一个大王,然后立刻就又有了一个大王加一个太子,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百姓安心的吗?国家不会发生继承人战争,也不会因为没有大王或没有继承人被他国欺负,哪怕这两个人都还没有肩膀高,但他们可以发国书,可以站出来代替鲁国出声发言,这就是他们的作用。
她觉得这个世界的大王哪怕再弱小,每个诸侯国都必须要有一个,如果一个国家没有大王,哪怕大臣们再能干也没用,因为大臣只能治国,不能代表国家。这个国家既不能和其他诸侯国结盟,也不能和别的诸侯开始平等外交,更不能接梁帝的圣旨,不能向梁帝发国书,那他就是个聋子哑巴,还是任人打骂无法反抗的那种。他就算有兵,敢动兵就能被其他诸侯国斥为乱兵,到时打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弱小的大王也有自己的外交优势。
姜姬道:“魏使与赵使既然在鲁国,到时就请他们来观礼吧。”
蟠儿道:“是。”
龚香点头:“应该如此。”说完,他貌似很客气的问:“公主,继位后的大王可以议论国事吗?”
“龚公以为呢?”姜姬笑着问他。
龚香度着她的脸色,摇头道:“以我看,旦公子年纪还太小了,可以旁观,但国事暂时还是不能交到他手中。”
姜姬道:“哦?那何人能担此重任呢?”
龚香平静的说:“公主何必自谦?大王年幼,难道公主都不肯伸手帮一帮自己的兄弟吗?”
姜姬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龚香还真能吹得下去,他继续一本正经的要挣扎着起来给姜姬道谢:“公主高义。”
姜姬把他按住,叹道:“好了,就别玩这种把戏了。你既然来了,就先起草几个文书吧。”
龚香让阿悟把他撑起来,脸色苍白的说:“敢不从命?”
文书是以姜元的口气发下来的。
姜旦继位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有遗命的话不是更好吗?
所以龚香要先起草三份文书,然后说这是藏在姜元的寝室里的,姜元之前因为发觉了蒋氏的野心,特意提前写下以策万全。
第一道就是姜旦继位为王的;第二道是姜扬立为太子的,兄终弟及,国泰民安;第三道,龚香以为是关于公主的,没料到竟然是给姜武的。
姜武加封为乐城大将军。
这说明乐城大将军这个官职是姜元封的,而且姜元已经死了,姜旦身为儿子,这辈子都不能把这个官从姜武身上摘下来。
第四道,则是以姜旦的身份给姜武下令,让他去接管樊城的十万军马。
龚香听到这里,额上的汗都滴下来了,“公主,此事三思。”他轻声说,“樊城一直以来就在蒋家手中,现在虽然蒋氏一门全死光了,樊城却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兵马交出来。”
“我知道。”她点头,说:“写第五道。”
龚香继续写,第五道是召龚獠进乐城的。
龚香写完一愣,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公主想让龚*先跟樊城打一次?”
龚獠再软弱可欺,他爹龚*占据合陵几辈子了,只要龚獠来了乐城,龚*肯定能指挥着他迅速接管他留下的龚家地盘,成为姜姬的心腹大患。
但第四道王令是让姜武去接管樊城的军队,第五道王令是召龚獠进乐城。这很明显就能让樊城以为龚獠是前来帮助姜旦这个幼主的。
那为了自己,樊城也会阻拦龚獠进乐城。
而龚*一系数代都心心念念的重回乐城,路都铺好了,一个连太守都没有的空城就敢挡路,龚*会惧吗?
显然不会。
龚*一定会打,到时合陵与樊城相碰,公主正好可取渔利。
到时姜武得兵马,龚*一系可回乐城,正好龚香“没了”,他们回来也是顺理成章的,连坑都给他们腾好了,还有比这个更爽快的吗?
公主这边的局面也能安定下来了。
丁善与丁强终于被接到了莲花台,他们一来之后就见到了羊崽,也就是姜扬,未来的太子。
他们是在金潞宫见到羊崽的,一见面就被他身上的衣冠给吓了一大跳。
羊崽还不太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要当太子了,哥哥他们不是说他以后要当公主的侍从吗?
不过他听姜良说过以后还是很听话的,一本正经的说:“先生请坐,容学生慢慢道来。”
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丁善和丁强就听傻了。
话说,蒋家狼子野心,暗害大王,意图不轨。于是他们把大王杀了,把龚家一家给杀了,然后他们家被义愤的义士给杀了,逃跑的时候又被姜武,也就是羊崽英明神武的大哥给碰到,全干掉了。
大王早知蒋家野心,临死前告诉了公主一切,嘱咐她照顾好幼弟与鲁国就安心闭眼了。
于是,在公主和姜武的努力下,鲁国再次迎来的和平,可喜可贺。
不管这个官方版本有多坑,丁善和丁强也都很配合的随着羊崽的讲述露出震惊、愤怒、落泪、欣喜等种种表情。
等羊崽终于把这一大段给背完了,小孩子松了口气,欢乐的说:“公主说,先生要当我的先生了,大王还要给你们授官!”
丁善一愣之下,先看丁强,这段时间他总觉得丁强知道些什么。果然丁强两只眼睛都冒光了。
丁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丁家世代都想重回莲花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就成了?
于是,在一个冬日难得的大晴天里,姜姬亲手拉着姜旦,把他送到了王座上。
“好好坐着。”姜姬轻轻瞪了姜旦一眼。
姜旦的反应是两腿吓得并拢,整个人都往一边斜——离她越远越好,要不是被她盯着,他都快滑下去了。
接下来,姜武一脸铁青的带着大家伏首称臣,表情不像是亲兄弟继位,倒像是参加葬礼。
姜姬担心姜旦真的在大典上冒出一句不当大王的话,也不敢走,就坐在专为她设的一方榻上,在王座西侧。
有她盯着,姜旦抖啊抖的,撑了下去。
典礼官找的是乐城中的一个小家族,人选是龚香提供的,这个家族底蕴深厚,鲁国有多少年,他们家也有多少年。而且世代读书,每一代的男丁都是莲花台的座上客,算的上是书香世家。
但这一家人没有丝毫的风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朝午王时跪的最快的就是他家。
他们家的信仰就是凡是拳头大的说的都是对的,如果不对,看上一条。
今天来当典礼官,并且替姜旦读国书的就是这家的老爷子,名叫段天德。
姜姬:……总觉得这个名字莫名耳熟。
段天德从姜元的三个遗命读起,一口气读到丁善丁强两人的任命,当然,国书中提到的并不是丁善和丁强的名字,而是丁家祖先,莲花台八姓之一的丁苇。
就是说姜旦关心幼弟,给幼弟找了两个先生,是跟随第一任鲁王在此建国的八姓之一丁苇的孙子。
孙子是谁不重要。
大家纷纷赞叹大王真是太关心太子了,对太子太好了。
读完,段天德也快断气了,被人扶了下去。
姜旦还有最后一场戏要演,他以袖掩面,表示他很悲伤,因为父王被奸人所害,他身心俱疲,所以一切国事,皆由王姐决断。
“我等遵命。”姜武再次一马当先拜了下去,底下的人也都零零散散的跟上了。
姜姬也要演,她也以袖掩面,道:“我一介女流,才识浅薄,怎堪大任?”
姜旦再求,她再拒,姜武等人跪着不起。如此三番后,姜姬才说:“还请诸位大人相助于我,为我查缺补漏,我才敢斗胆一试。”
如此,才算是结束了。
第270章 “大王”
张春来和季平这段时间一直被“留”在租住的小院中。
本来这二人出使在此,最好的办法是借住在某个与鲁王亲近的大臣家中,一方面关系更密切,一方面也能多探听些消息。
两人倒是有志一同,都选了龚家借住。
但姜姬回来之后,两人又都搬出来了。
这还是张春来出的主意,他认为鲁王与龚四海之间是有问题的。如果想求见鲁王,不能通过龚四海。应该另选别的门路。
两人搬出来后,分别在乐城租下了一座小宅院,带着随身的仆人等住了进去,张春来还买了两个歌女,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那一日,乐城突然大乱。他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大门紧闭,等外面安静下来了,他也被人找上门了。
来人说是奉公主之命,前来问候,看张公子有没有出什么事。
张春来自然万分感激,心道公主真是高义啊,这种时候还记得他,有公主的这一声问候,他真是放心了不少。
但紧接着他就觉得事情不太对……
因为来人说近日还请张公子约束家人不要出门,平日所需会由他们送过来。
张春来是来出使的,不是来送命的,当即就说他要回国。
来人说:公主还希望能与张公子把酒畅饮,还请公子多等几日。
张春来:……
他就这么被关在了这个小院中,食物和饮水倒是每日不断,知道他买了两个歌女,还特意又送来了四个。
张春来是真怕这么一关就不放他回去了。
然后今日见到了季平,一问,季平也一样,他好酒,来人就给他送了许多美酒。
“同病相怜。”张春来笑道,两人的手死死牵在一起,硬是挤上了一辆车,然后一起回到了季平的房子里。
张春来的房子里还有四个不知底细的女人呢。
季平当然也愿意和张春来一起,两人一起好歹能壮壮胆,有点什么事也能商量。
反正今天莲花台这一出戏,他们是看不明白了。
到底……谁是渔翁?
“魏使与赵使几时送他们回国?”龚香又挤到了姜姬这里,一来就一副“我们公事公办”的架势,“公主属意何人送他们归国?”
“姜奔。”这个也不必瞒他,姜姬道:“还有蓝如海。”
龚香哦了一声,“公主是担心那五千余人吗?虽然是蓝家出钱养着,不过军帖是我签的,召回来就是。”
“为什么要召?”姜姬摇头,“一个龚一个丁,再加一个蓝氏,不是正好可以斗一斗吗?”
龚香装作恍然大悟,“公主果然算无遗策!在下佩服!”
姜姬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不是很明显吗?她提了两个八姓上来,肯定要给别的小家族一个希望,才能让他们力争上游,不然这些人又跑去依附八姓了,哪会有人理她?
反正她把姜奔的作用点出来了,姜奔直接带蓝家飞升了!
剩下的姜武还有她,难道不值得这些人投资一下?
不过为了让姜奔放出来后能更听话,还要再关他几天。
魏使与赵使也要先冷一冷。
姜姬不让龚香再看笑话了,道:“龚公既然闲着,不如就写几份文书吧。”
龚香一边摇头一边笑,道:“公主,称我一声先生吧,再提龚公二字,余要羞愧了。”
姜姬沉默了。
龚香醒悟道,“不想称先生,就换个别的称呼。”
姜姬点头,随棍上,“叔叔。”
可把龚香给吓得差点把手中的笔给扔了。
以他现在的力气是不可能锲字的,所以他要先用毛笔把字写在竹简上,然后让人锲出来。
姜姬真诚道:“叔叔助我姐弟良多,这一声叔叔也是当得起的,还请叔叔千万不要推辞。”
龚香被她弄得没办法,见她还让人去转告姜旦与姜扬,日后见他也要称一声叔叔,连忙喊道:“公主就饶了我吧!”
但这声叔叔,也喊下去了。
第一道文书是以姜旦的名义写给冯家的,称冯氏玉郎,忠义无双,义护姜氏才惨遭蒋氏恶手。
姜旦以大王的身份夸了冯瑄一番后,算是给他死在金潞宫的事划下句点。
龚香自然写得比这更花团锦簇,夸一个死人是没有心理压力的。而且冯瑄这辈子还真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有时没来得及坏事,就是做过的最好的事。
看看蒋氏,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这一家都被蒋淑教成了豺狼,公主何必非要取他一家性命?
姜姬望着放在木盒中的书简,沉默良久,在里面放了一个香包,命人合上送到冯家去了。
稍后,侍从就来报:“冯宾、冯甲、冯丙、冯班,以及姜氏求见。”
冯家人来收尸了。
姜姬自然不必见他们,看到冯瑄,冯家人就什么都懂了。他们被侍人领进来后,稍后就走了。临走前曾到北奉宫求见姜旦,但姜旦没见他们。
姜姬一直在等着。
但姜谷没有过来,摘星楼那里也没有人来。
蟠儿问她要不要请姜谷过来。
她摇了摇头。
她不敢见她。
万一……她求她怎么办?
她不想让姜谷求她。
只要冯家不会再做别的事,她可以保证不会再伤冯家一人。但她也不想骗她,如果冯家想做什么,那她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冯家走了之后,金潞宫就陡然安静了下来。
姜姬回到了摘星楼,她还是习惯住在这里,而且她住金潞宫也不合适。
虽说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会说话了,可有时还是需要那一层遮羞布的。只是她每天都要去金潞宫,有很多事要做。
龚香有点头疼,他想过很多次如果能遇上一有雄心的大王会是什么样,但他不想遇上一个有雄心的公主。
“公主,这样做的话,花费的时间太久了。”他道。
公主刚才说,她要统计人口。
她要知道鲁国境内每个城镇、村庄的人口数目,男与女,老与少。其中世代读书的书香世家有多少,做手工的有多少,做小生意的有多少,世代当官的有多少,世代当兵的有多少等等。
姜姬觉得这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口构成一点都不复杂,因为阶级之间根本没有交融的可能,所有人祖辈是干什么,子孙就是干什么的。
祖上是种田的,子孙就是种田的;祖上是打铁的,子孙就是打铁的;祖上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子孙也是小商人。
更多的地方一城、一县、一村都是一个大姓聚居,那里的时光像凝住了一样,几百年可能都不会变。
“我觉得这不难。”她说。
龚香就知道他说服不了公主了,他只是好奇:“公主,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这样我可以知道当他国打过来时,我有多少人可以抵抗。”她说。
公主每次都能带给他惊讶,但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更让他震惊。
姜姬说:“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鲁国现在有一战之力吗?”
这是一个很可悲,也很可怕的现状。鲁国现在没有一战之力,只要发生战争,鲁国会立刻被拖垮。
在这个时代,打仗就是打人命,可以说也就是打人数。谁的人多,谁就占优势。
一个国家的人口不可能短时间内上涨,在粮食充足,没有天灾*的前提下,人口可以维持一个平稳发展的时期。
以上,鲁国没有这个时期。或许先王时有,但朝午王的出现让鲁国成了一个软蛋,他自己得位不正,下面的城镇对他也不会有太多的尊敬。王权旁落,幸好还有一个权臣,蒋淑出来稳定军心。
不然鲁国的情况会比现在糟一百倍,说不定都等不到姜元回来。
所以,她如果没猜错,鲁国现在的人口应该正在下滑,粮食减产,个别城可能还能自给自足,但纵观整个鲁国,一半以上的百姓都在饿肚子应该不是她危言悚听。
一个国家能抽出来的兵力大概是这个国家人口数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鲁国有三百万人,能打仗的人数在三十万左右,不要脸一点,但凡是男人都算上,女人不给粮食吃任则她们饿死或就拿她们当粮食,可能再多个二十万。
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呢?那这三十万还要再减上三分之一。
朝午王和姜元都有一个问题,他们在放任王权旁落。
如果现在鲁国被入侵,各城中有多少会驰援莲花台而不是各自为政?
姜姬问龚香的这个问题,他答不了。他相信蒋淑也答不了。这件事,蒋淑知道,他知道,已经死了的冯瑄也心知肚明。
他们都懂,现在的鲁国只是在苟延残喘。
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周围的郑、魏、赵都不肯做第一个下手的人而已。第一个人总是千夫所指的,但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全会扑上来。
“你可以让姜武领兵,但他不可能把整个鲁国的兵都握在一人手中。”龚香说。
“我知道。”但她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首先,她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鲁国,底下这些城都有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们中谁与谁联合,谁与谁有仇,这她都要知道。
然后就从中挑肥的杀几个就行了。
龚香最终还是答应了公主,替她派人去各城送信,召各城太守、著姓来朝见大王。
这可以看成是新继位的姜旦在讨好这些人,是大王对他们的亲近。
但龚香总担心公主把人叫来了,一声不吭把人全砍了……
“阿悟,你说,她不会吧……”龚香都有心情找人开玩笑了。
阿悟把他给推到榻上,伤口激疼,龚香的脸顿时一片惨白。
他还不肯出声,咬牙死忍。
忍过后,阿悟已经拿毛巾来给他擦冷汗了。
龚香的嘴都咬出血了,抖着声音还要问他:“你生气了?”
阿悟沉默的给他擦了汗,喂了药,换了衣服,终于问了一句:“你为何不恨她?”
龚香明白了,平静的问他,“恨她什么?恨她杀了我的妻儿,我的亲人?”
阿悟想问,难道不是吗?
“不,杀人的是蒋龙。”而他也死了,全家都死了,让他想报仇都没地方报。“公主只是给了他一个许诺,说要给他龚家而已。是他自己野心昭昭,又才智不配,才把龚家屠了个干净。”龚香还想说,如果是公主肯定不会这么麻烦。如果当时是公主站在蒋龙的位置上——他很难想像公主会因为怕被父亲和叔伯责备就跑到龚家来当女婿,这一步就不是公主会做的事。
他叹了口气,“总之,公主连刀都没给他,最多指着路边的钱说,看,那里有钱,你去捡,我绝不告诉别人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就去了,发现钱有主人,就把主人给砍了,转回来发现公主找来差人把他给拿了,然后,公主还替钱的主人报仇了。”蒋家的恶名算是留传千古了。
阿悟仍是一脸的不解。
龚香叹道,“阿悟,你不要把她当成女人,当成公主,你就当他是大王。”
阿悟一脸震惊。
龚香说:“大王从小被我和蒋、冯欺压。等大王长大,就打算除掉我们,所以他用计先令我与蒋家互斗。现在是大王赢了,我与蒋、冯都输给了大王。但大王并没有杀我,他看在龚家已经死了太多人的份上,可怜我,留我一条性命,还让我继续做事。你说,这样的大王,是该恨,还是该去感激?”
他两手一摊,“所以我不恨,我恨不起来,相反,我……”还真有点想看“大王”能变成什么样。
第271章 人与非人
姜武没有再进莲花台了。
姜姬没有勉强他。就像姜旦和姜谷一样, 姜武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这种事她已经习惯了。
不必去解释什么,因为解释是苍白的,重点不是她当时是怎么想的,而是她做了什么。她现在说的再多,都只是“辩解”。
她经历过。
对别人解释自己的用意,一边表白她不是恶意, 她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一边被亲人用质疑的目光盯着, 好像她突然变成了一个拙劣的骗子,在做完坏事后还想替自己找理由——她不想再来一次。
最好的做法就是假装一切没发生过, 两边一起装傻,这样在……多年以后,他们还可以过年时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如果她有事, 就找别人传话。
现在正好有件事让他去做, 那就是她想要的统计人口。
她不能事事都靠龚香,特别是在龚香并不赞成的前提下。他未必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 但他觉得这样做的后果太严重了, 他不接受。
也是因为没办法相信她的能力,不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更不敢把鲁国的命运都交到她手中。等等。
拒绝的理由可能有很多个,但在她看来就一个结果:他会造成阻碍。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通过他好了。
拿一件别的事绊住他,让他相信他做的事很重要,然后真正重要的事交给别人去做。
她也很忙,最近正在学习。
她没有真正的、系统的学习过。给她开蒙的人是冯瑄,但也只教了她基本的阅读与一些常识知识。更多的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全是她自己体味来的,其中有多少偏颇的地方就不说了。
所以,当她坐在金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习。
她替自己找了一个老师,就是段天德。
这个人不愧是龚香推荐的,识实务到了极点。她叫他到金潞宫,人家就来了,她让他教导她,他就教了,一句废话都没有。
她第一个学的是法典。
鲁国的法典。
鲁国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法典,也就是说没有真正的去制定一个法律来约束国人。它更像是一个历史的记载。
大框架是当年诸侯国建国时,梁帝送给各地诸侯的“御言”。
也就是让他们要做什么,别做什么。
可能因为是梁帝给诸侯的,其中大半篇章都是对诸侯们的权力义务的限定。
其中诸侯们必须按时的、虔诚的祭祀天地、神明、祖先。
这一篇就占了不少的篇幅,因为里面详细的记述了大王需要做哪些祭祀,这些祭祀又是怎么做的。
这一篇是一点都不能错的,错了就是不敬,大王可以立即下台。
段天德就讲了两个诸侯王因为在祭祀时不够恭敬,上天降罚,他们王冠就被摘下来了。
这都发生在刚开始建立诸侯国的两百年内。
祭祀之后,就是要效忠梁帝。按时朝贡这个是放在第四位的,前三段都是诸侯王要如何爱戴梁帝,最好能做到一日三念的地步,梁帝需要的时候,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都要不在话下,想梁帝想到夜不能寝,见月伤怀,落花掉泪的地步就很好了。
段天德在这里讲了一个曾有一位鲁王,因为想念梁帝曾经哭湿了一条被子的故事。
被传为佳话。
姜姬:“……”
她只能认为在刚建国时,大王们都没什么事做,比较轻闲。
第三篇还是关于诸侯王的,从这里就是关于诸侯王要怎么治理国家的了。他们要任选贤能,要亲贤人,远小人,要明智理性,不恶祭——似乎意思是不要因为祭祀或别的什么事而杀太多人的意思。
从这一篇起,段天德讲述的还是发生在鲁国或其他诸侯国中大王身上的事,似乎无一例外,擅杀、爱杀人的大王最后都死在了恶梦与恶运中,这意味着他们都曾经犯了错,所以上天惩罚了他们。
那什么样的事可以杀人,什么样的事又不能杀呢?
在这里没有一个定论,短短的法典也没有写出来,只是含糊带过。而从段天德讲述的故事中,似乎所有死于非命的大王都犯了这个错。
她觉得从这里就慢慢演变成诸侯王们不敢再蓄兵,不敢再征战了。
后面就几乎没有了,只有一段是提到士人与公卿的,他们要修养自身,教养子女、弟子,之后为国君尽忠,而诸侯王也必须发现国中的有识、有志之士,任用他们,如果诸侯王没有做到,这就是他们的失职。
剩下的百姓就不在法条的关心范围内了。
读过这个之后,姜姬好像才揭开了这个世界的面纱。
然后她就把这部法典扔到脑后去了。
因为目前这上面的东西,她都用不到。她现在关心的刚好是这个法典之外的人,法典不能给她指点。
她把段天德请回去了。
而姜武那边送来的消息也很不乐观,不过困难是可以预见的。
关于她设想中的人口统计,施行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商城是个特例。
她把商城的一切旧规矩全打破了,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商城,百姓不是田奴就是商人,所以一切才会这么容易。
但她现在不能效仿商城,把鲁国也打破,那花的代价就太大了。
在这个世界做人口统计有一个很麻烦的地方,就是奴隶和家仆不认为是应该被统计进去的“人”的一部分。
她在商城借着重新定籍的理由才搞清楚了商城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每一类人她可以怎么使用,把他们放在什么位置上等等。
但换到乐城这就不可能了。奴隶和家仆就像家具,搞人口统计的时候谁会把家里有几个柜子写上?
但在姜姬看来这些都是鲁人,都是她需要掌握的资源,和土地资源一样的人力资源。
再说,她能让田奴去种地,可她能把别人家里的家仆夺出来送去种地还是能把士绅给抓出来让他去种地?家有祖产,每天喝酒抱小老婆就行了,干活?种地?这都不是他该干的。
第二个麻烦就是鲁国现在的发展很有问题。
从商城和乐城来看,普通百姓没有危机感,从另一方面说鲁国还是很和平的,百姓安居乐业。
这个安居乐业的根本是因为阶级固定了,由于上下阶级之间没有接触,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不会产生认同感,也对另一个阶级遭遇的不幸不会感同身受,他们会表达善意,但不会觉得他们不该受到这个待遇。
身为公卿,子孙都是公卿;身为贱民,就永远都是贱民。
像卫始他们,犯了罪之后从天掉到地上,子孙后代只要活着就永远是罪人,这个也没人觉得不对。跟卫始他们以前认识的人也不会替他们不平,除非是真有冤屈,不然其他人就会心安理得的接受。
所以城内的人对城外的人漠不关心,哪怕城外村庄里的人都不见了,他们也不在乎,不会去探究。
可只靠城里的百姓,鲁国能不能活呢?叫姜姬说,不能。
城外的人大多数都是被繁重的劳役和税赋给逼走了,或者被直接抓走,变成了农奴。
一旦他们变成了某个家族的奴隶,那他们就不再是鲁国的人了——住在鲁国,却不是鲁国的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了。
鲁国不能向他们征税,不能让他们服劳役,他们种出来的粮食也只会归主人,而不会进入市场流通。
那她能不能把城里的人抓来代替城外的人呢?这更不可能了。城外的人你随便抓,不会有人管,而城里的人,大王对他们只能做个仁爱的大王,碰他们一下都会被骂死。你没有理由把这家的财产全部充公,人全抓出来给你干活试试,立刻全天下的人都会反对你。
要想这么做,只有一个办法:制定新的法律,大王不是以前没这个权力吗?用新的法律给他这个权力就行了。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在看到鲁国的法典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制定新法律不合理,而且阻力太大。
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反对的声音。
幸好,中华五千年给她留下太多的经验可以借取。
对于现在这个“和平”的国家,最好的做法就是和平演变。
她叫来龚香,这个她还是需要龚香的经验帮她做个推演,看是不是可行。
“如果,我想封一个家族的每一个孩子当官,可不可以?”她问。“可以。”龚香以为她是想封冯家。
“如果这个官只是个虚名,只是叫出来好听的呢?”
“可以啊。”龚香点头。
“那如果我封了官以后,让这个家族对这些孩子好一点,必须给他们地、房子、财产呢?”她问。
龚香这次沉思起来,他开始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一点问题。
“公主的目的是什么?”
姜姬直白道:“我想把那些家族给拆开,拆得零零碎碎的。”
龚香立刻明白过来了,他变得严肃起来,如他,也马上知道公主是为了什么这么做。
因为现在不管是公主还是大王,手中能用的人或物都太少了,那些城池对莲花台的敬意只剩下每年那了了的贡品了。
削弱这些大家族,最终得利的只会是莲花台。
龚香心中泛起波澜,这真是只有大王才能想到的主意,也是大王才能做到的事。
嗯,龚家也没有了,他现在就算赞成也没关系了。
他笑道:“愿附公主骥尾。”
龚香这次回去答应会好好的拟一张名单,把这次应邀前来的各城城主家的儿子都给叫来,公主的名声在外,不由得他们不浮想连连。
来了之后,将其中不甘于下的人挑出来,封官后再风风光光的送他们回去,不愁这些城池不闹起来。
到时公主再发个话,一切顺理成章。不管那些家族是什么心情,公主给了官,哪怕是虚名,这也是荣耀不是吗?
龚香走后,蟠儿问:“公主为何肯信他?”
他总觉得龚香这人不能信。
姜姬也不信,但她觉得龚香能用。龚香是一种人,这种人对自己这一阶级的人举刀总是举得特别爽快。这种人如果只是个小气的,可能就是个讨厌的告密鬼而已。
卫始说,他们这些人都是龚香害的。当年莲花台有三个人,冯瑄、龚香、蒋龙,只有龚香对卫始他们的家族下手了。
第272章 选将
龚香第二天来得很早, 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他今天是来给姜姬讲解鲁国大小城池,以及这些城池的演变与里面的家族,这一讲就讲到了夜深还意犹未尽。
姜姬打着哈欠喊了停,说了声明日继续,让人抬着他就出去了。
然后每一日他都来,他一边讲, 一边跟姜姬商量, 关于叫哪些人到莲花台来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云云。